今日的曹貴妃因身處寢殿,穿著較以往來得隨意許多。一襲淺淡長襲紗裙緯地,外套玫紅錦緞小襖,只在邊角處縫上一圈雪狐絨毛做的瑩白瓖邊。絳紫色的繡金宮絛圍在腰間,中間瓖嵌著一塊靈秀通透的和田美玉,在緞帶左側佩帶上一塊上等琉璃玉系掛在腰間。濃密的長發用一支紅玉珊瑚簪子簡單的挽成了墜月簪,只在發箕下橫插著一排掛墜琉璃簾,雖不作雕飾卻更顯嫵媚雍容,綽約的玉顏上畫著清淡的梅花妝,使原本便儀態萬千的她因這份隨性的裝扮平添幾分清麗溫情,有一瞬她耐心修剪枝條的模樣,甚至給人一種寧靜寬和的錯覺。
我在一旁靜靜的候著,看她不徐不疾的精心雕琢那盆開得異常妖嬈的山茶花,心里如同打鼓一般,惴惴不安。等了半日,總算守得她開了金口,可手上的功夫卻不曾放下,語氣平淡的好似完全超然在外︰「似水,太子向我開口要了你,你明天起就去他的宮里當差吧。太子自幼體弱,你可要小心伺候。」
「喏,奴婢謹遵娘娘教誨,定當殫心竭慮盡好奴婢的本分。」見她說話,我立即俯子,順從的領受她的教導,不敢違逆。
「恩,你能這樣想便好。不過你進宮時日尚淺,又何以與太子相識?本宮先前怎麼從未听你提過?」糟糕,太子的做法果然引起了她的懷疑,雖然她一直背著身子並不曾回頭看我,說話的語氣也波瀾不驚,但此刻,我仍舊能明顯感受她語氣間的寒意!
「娘娘恕罪,奴婢與太子也只有過一面之緣,只在上回去太**找蘇嬤嬤拿庫房鑰匙的路上撞見過一回,當時奴婢對他的身份也是全不知曉,直到後來听人提起才恍然大悟。奴婢不是有意欺瞞娘娘的,還請娘娘明察。」我惶恐的跪子,極力的澄清與太子的關系,希望不會因此招來禍端。
「瞧你,怎麼緊張成這樣,本宮不過是關心你罷了,快起來吧。」我誠惶誠恐的解釋似乎讓她稍稍寬心,她笑著轉過身故作親熱的叫我起身,了無痕跡的掩飾了方才的震怒。
「似水多謝娘娘恩典。」為了讓她確信我是膽小本分的,雖然她已發話我卻並不起身,仍舊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下,低眉順眼的不看她。
「傻孩子,快起來吧。太子是我從小極疼愛的孩子,如今你能代我去照顧他,也算是一件好事。另外,蘇嬤嬤年紀大了,腿腳也不方便,往後初一、十五的核桃糕就由你回來取吧。你是我帶進來的人,對你我自是喜歡你比別人更甚些的。」她見我攝于她的威信連頭都不敢抬起,心中不免有松動了幾分,輕輕的放下手中的金剪刀上前一步將我扶了起來。
「娘娘……」我囁喏出聲,做出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輕聲說道︰「娘娘吩咐的事情,奴婢自當盡心。」
「似水,你是個明白人,派你去那里我再放心不過了。你一定要好好侍奉太子,應當不離身側、體貼細心才是。」她有些吃重的拍了拍我的手,眼神瞬間變得凌厲,眸光中流露出一絲不同的意味︰「當然,你與太子身份有別,該記在心里的規矩可不要疏忽了。」
她眼中的凌厲我又豈會不懂?只是這一刻,為了自保我能做的就只有俯首低眉罷了︰「喏,似水謹遵娘娘教誨。」
她滿意的點了點頭,並沒有把話挑明,只是停留在這樣的含混暗示之上。我想,她不說定是因為時候未到,她還不能完全確定我是否可靠。這樣也好,至少我還可以裝傻充愣,自欺欺人的逃避一段時日。我們就這樣沉默了,大家都沒有再開口,只是望著對方淺笑,她笑得詭異,我笑得無奈……
突然,一陣急促有力的腳步聲打破了寢殿里沉悶詭異的氣氛,是宏胤,他粗暴的推開了他母親寢宮的大門,氣呼呼的直沖到他的母妃面前,大聲的嚷起來︰「母妃,我不同意!似水不能去!」
「胤兒,你在胡說些什麼吶!快給我閉嘴!」他的突然闖宮引起了他母親的強烈不滿,她皺著眉,大聲的呵斥道。
「母妃,似水是我的女人,我不能把她送給大哥!任何人都別想把她從我身邊帶走,誰敢跟我搶她,我就殺誰!」他的不滿連珠炮似的射向他的母親,毫不顧忌自己的身份,宮里的氣氛因為他的一席話驟然變得混亂危險,我也隨之無所適從,手足無措起來。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突然間響起,終結了這一場危險地喧鬧。曹貴妃垂下揚著的微微顫抖的手臂,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最終卻只能盡量保持姿態,壓下怒火輕聲呵斥道︰「混賬東西,你現在是要殺誰?不要命了是嗎?」。
「母妃,我是真的……」接受了那響亮的一掌過後,宏胤捂著臉卻並不死心,他還在不甘心的為我爭取,不想卻被他的母親厲聲打斷。
「你給我閉嘴!你要是還想讓你的女人活著,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母妃,我求你……」他仍不死心,神情激動的苦苦哀求著,雙手握拳倔強的堅持。
「出去!」曹貴妃再一次怒吼,她的眼里放出寒光,身子因怒意而顫抖不已,雖能看出她對自己的克制,可凜冽之氣卻仍讓人懼怕。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拉住宏胤的衣袖,開口懇求道︰「殿下,求您了,您先出去好嗎?這件事怨不得別人的,是我自己甘願的,您別鬧了好嗎?」。
「似水,」我的話讓他忘記了斗爭,低下頭望著我,神情復雜痛苦︰「我不能失去你。」
「胤兒,你怎麼還不清醒?他是太子!」曹貴妃臉色鐵青的死命捉住他的臂膀,姣好的臉龐在盛怒之下變得有些扭曲,先前的優雅早已蕩然無存︰「為娘求你……」突然她話語一軟,眸光中充滿懇求,只這四個字,便刻畫出了一位母親的無奈。看到這樣的曹貴妃,我突然覺得,她也不過是個普通女人罷了,縱使權勢滔天,也仍舊逃不過自然人性。她做的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兒子罷了!
「太子又如何?」他無奈的苦笑,咽下了後半句的苦澀,失了魂般的踉蹌著離開了寢宮,背影里滿是無奈與悲涼,望著他離開的樣子,一滴淚悄然滑落,這個男人,讓我心疼……
宏胤的爭取最終什麼都沒有改變,那天傍晚,我還是提著行李在紫荷的護送下離開了芷蘭宮,走的時候,他沒有來送我,也許是害怕面對離別,也許是不想真的親手把我交給別人,男人的自尊讓他逃避了,可我不怨他,他為我做的,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