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開始,暖泉村外就多了很多帳蓬,熱鬧的如同格蘭草原的集會,很多有生意頭腦的巴巴兒(漢語中商人的意思),更是忙得熱火朝天。
暖泉村的村民們大覺臉上有光,個個昂首挺胸,特別驕傲,卻誰也不敢去打擾墨離。
「喔喔,看我,依給我買的」,村里的小孩子很開心,那些巴巴兒常常往來城里與部落,倒賣些在當地很稀有的東西,非常受歡迎。
荊木兒用自己的狼皮,換了不少東西,最主要的墨離喜歡用來熬的很香的煮粥的東西。
四匹純色的冼兒馬,拉著滿滿大車東西,滿面風塵的青年,坐在車夫的位置上,目不斜視的駛進村子。
「小神醫的僕人,我去年還見過的,帶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同樣的部落,語言差別就很大,更何況這里並不是同一個部落,雜七雜八,手腳並用,表達著他們的歡喜。
除了每個部落的祭祀和酉長,很少有像外人這樣受歡迎,因為每個部落里,只有祭祀才會給人看病,而能得祭祀親自出馬的人,非富即貴,一般的部眾卻只有硬撐,難得有墨離這樣的人,即使沒病,也會來討些藥回去備用,這點常常令墨離哭笑不得。
「少爺」,墨書搶前一步,跪倒在地,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少爺,你無影無蹤就消失一年,也不怕我們擔心。」
「起來」,墨離頭也不回,「收拾好就去休息。」
墨書看著這個不負責任的少爺,自己建的勢力不管,全仍給他們也就算了,人都可以無聲無息的消失,見了面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抱著他的藥罐子躲到藥房里去,真不知道當年怎麼就認為他很適合當主子。
卸了車,把馬交給隔壁的布加,好好的洗漱後,拖著一身疲憊走進屋里,卻聞到了誘人的香味,這是少爺熬的山味粥吧,只有少爺才願意花這麼多時間做這種藥膳,不過真是很香啊,把他的饞蟲全給勾起來了。
半個月的顛簸,干糧酒水的生活,確實把他給折騰的有些夠嗆,墨離仍舊冷冷的喝著粥,看他狼吞虎咽,不由得皺了皺眉,「幾天沒吃飯了?」
墨書給嗆的直咳,眼淚差點都流出來了,要不是知道這個少爺的脾氣,雖然聰明能干,但是對于人情世故卻一竅不通,說話直接毫不客氣,怕是轉身就逃,他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怎可為了一食之飯而被奚落。
「慢點,不夠再做」,墨離加了句。
墨書老臉紅了個透,直恨不得地下有個大洞,這麼多年都沒有這麼丟臉過,難道說少爺你做的小菜和粥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他一個大男人怎麼也不像吧,更何況面前這個人就是一孩子,雖然很多時候太過早熟。
只得無語的吃著東西,心里直嘆氣,老天還算是公平,這麼一個人,總有些方面還是不足的。
一覺醒來,已經是月明星稀,草原上的天空特別的開闊,先前剛下了小陣雨,滿是清新干淨的空氣,讓人神清氣爽,點點野花香也暈染在鼻端,心情變的非常舒適,少爺,到底是喜歡這種生活,多過于那喧囂的越城吧。
這竹屋只有三間房,一間作廳,一間做藥房,一間做臥室,外面還有個單獨的廚房,和搭好的曬藥的架子,墨書醒來時,屋內仍留有淡淡的清香與藥香。
墨書嘆口氣,這少爺真是個妙人兒,他從沒見過任何女子有他那樣的皮膚,真真是書上寫的冰玉為骨寒自香,雖然他打地鋪,可是少爺睡過的屋子,就真有股奇特的清香和藥香,淡而不散,若隱若現,似有似無,卻偏偏讓人心醉神怡,說不出的感覺,靠近了聞就清晰了些,出汗的時候,就有些濃郁的讓人如痴如醉,欲罷不能。
少爺不是又在藥房吧?
轉過竹簾,就聞見隱隱的藥香和雪茶的味道,墨書不由得笑起來,果然還是帶對了東西,就知道少爺喜歡喝這個,味雖微苦而後甜,卻不減其厚美,而且少爺說這茶是難得的好東西,常喝對身體很好,難得他對什麼上心,只是極難采摘,費了許多功夫。
「少爺。」
墨離靠在竹榻上,明明全身冰涼,他偏偏喜歡更涼的東西,像這種竹塌,夜里溫度低,他卻只著單衣,角落里小爐上水霧氤氳,他只手握杯,只手握書,沒有燈光,卻有顆拳頭大的夜明珠泛著柔和的光,愈發顯得夢幻悠然,墨書卻只恍了恍神,就嘆著氣走進來。
「怎麼不睡覺?」
墨離的神智被他從書里拉出來,指了指茶杯,示意他自己取茶喝,「睡不著。」
心神有些不穩,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會發生般,一場大汗後醒過來卻再也睡不著,干脆起來找些事做。
「怎麼了,不舒服」,墨書說著,就拿了把椅子坐到他身邊,「我看看。」
墨離搖搖頭,「沒事,有些熱。」
熱?
墨離停下自己想把衣服解下來給他蓋上的手,少爺這體質,明明虛寒得厲害,有時候怕冷又怕熱,有時候卻極為喜熱,有時候卻極為貪涼,脈相倒與平常無異,只是難受些罷了。
「多長時間了?」
墨離抿口茶,並沒回答這個問題,茶早是涼了,覺得好受許多,「不睡了?」
「恩」,墨書可不像自家少爺這麼耐寒,很有耐心的泡著茶,「這次帶來的藥材不少,到了平泉小月就著人備好了。」
「明天你看看,他們拿來的藥材分好類,等挑完了就拿回去。」
墨書點點頭,這里的藥材拿回中原可是珍品,墨仁堂現在正少這里的藥材,雖然他從來都認為,醫術與經驗年齡息息相關,但是少爺卻是個異數,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從娘胎里就開始學醫,為什麼他跟著父親和師父學了整整二十年,在很多方面少爺卻終是讓他自慚形愧。
「小月說好幾年沒見過少爺了,少爺這次該回去了吧」,墨書認真的問了句。
「不。」
無奈的嘆口氣,來的時候,小月不知道是少爺已經回來了,否則,還不得怎麼個鬧法。
「再去睡會兒,時間還早。」
墨離放下書,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那你把火熄了。」
苦笑,墨書真不知道,沒有他在的時候,自家這位少爺怎麼習慣的,這可是個從小被嬌慣了的主。
草原上最大的好處,就是隨遇而安。
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們是在別的部落範圍內,雖然有親人或自己是抱病而來,卻不減他們的熱情,暖泉村的村民們也烹牛宰羊,馬女乃酒,青粟鋤子,青粟餅子,拿出來招待遠來的客人們。
說草原上的人們豪爽不是沒有道理,要是換到其它地方,絕對沒有這麼毫無保留,毫無城府的付出,自家最好的,自家舍不得吃的,這時候卻拿出來給陌生人用,載歌載舞,比過節還熱鬧。
荊木兒和墨書在旁邊幫忙,墨離坐在竹台子後面,專心致志,面無表情。
墨書在心里直嘆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自家少爺看病又快又準,下藥簡單有效,就算是在草原上看多了各種癥狀,術業有專攻,那也不至于如此讓他郁悶,但剛剛有個中年人全身皮膚堅硬如鐵,無法動彈,不知是得了什麼病,被人抬到桌台上,他竟然只看了兩眼,扎了三針,再給他服了自制的解毒丸,那人吐了半天黑色的污物,竟然自己站起來了。
「神醫,神醫,真是太神了!」
這可是這里面病的最重的人了,很多人都說他得罪了神靈,受到懲罰的結果,就連族里的大祭司都說他罪孽深重,沒想到竟然被小神醫救活了。
一天下來,墨離早就疲累不堪,泡了半個時辰溫泉後,躺到床上幾乎快睡著了。
抬眼間,墨書恐怖的眼神,讓他甚為不解,「有事?」
墨書張了張嘴,還是問道,「那個人怎麼回事,我看過他們用刀砍,都砍不動他」
墨離困頓疲乏,聞言微愣,無奈的道,「你也信那些,不過是被種少見的蟲子給咬了。」
墨書還待再問,卻見他已經閉上了眼楮,但是疑惑稍解,自家少爺還是正常的,原來不是會妖法,那就只能說自己學醫不精,見識不夠了,明天得問問是什麼蟲子這麼厲害。
接下來連著三天,都還相安無事,墨書本想幫忙,但是接手了才發現很現實的問題,並不是他不會治,相反,換成是在大城里,他都是手到擒來,但是這里實在太過僻遠,很多藥材跟本就沒有,如同像是去濕用的白術木棉等常用藥,這里全都沒有,必須就地取材,小小的水腫月復瀉都讓他抓狂。
墨離更是忙得沒有時間來提醒他,倒是荊木兒跟在他身邊有段時間,簡單的都能處理,墨書只有把重心都放到藥材上去。
隨著轟隆隆的響聲,遠方連天卷起一片塵霧,近了,才看清那不是什麼塵霧,而是奔騰的馬隊,中間圍著八匹千里雪拉的氈帳,聲勢浩大,來勢洶洶。
除了墨離與墨書,所有人都呆住了,看這形勢,至少也是部落祭祀才有的能力,待看清氈帳上掛著大大的鷹形圖案,所有人都明白,來者不善。
草原上不成文的規矩,十六匹千里雪迎客,八匹千里雪宣戰或者議和。
來自雪鷹部落的人,已經跪下參拜,「雪鷹在上,傲翔九天。」
馬蹄聲整齊劃一,草原上漢子特點分明的騎士控制著,分列兩旁,倒也還算有禮,沒有踩到帳蓬,八匹千里雪拉的氈帳已經駛到了前面,人群自動讓開道路,露出擺在竹蓬下的竹台和墨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