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水惱怒的踢著石頭,碗大的石頭被她踢的四處皆是,砸到了無數花花草草。
吳回嘴里叼著根小圓葉草,靠在樹下冷笑,「不是不幫你,那七行湯讓你喂,你也喂不下去。」
「為什麼,明明離也沒有拒絕我」,蘇若水恨恨的瞪著他。
吳回了翻了個白眼,眼前這漂亮的女孩子真是不長眼楮,「小離兒明明是說不了話,又沒有力氣,他怎麼拒絕你。」
「反正就是你們沒用,連個人都拉不住。」
樹上傳下來個冷洌的聲音,「你喝過七行湯?」
蘇若水踢起塊石頭向樹上飛去,「沒喝過,那又怎麼樣!」
「哼,你以為是個人都能喝那東西」,不自量力,以為每個人都跟長衫一樣的厲害,那七行湯是哪里是人喝的東西,簡直比要人命還要痛苦。
「為了離,我什麼都可以做」,蘇若水不服的看著那塊石頭,被樹上掉下來的樹葉擊落。
吳回冷笑,「放心,藥罐里還有點剩的,你先去試試!」
蘇若水恨恨的看著他們,轉身就走。
空氣安靜了下來,良久良久,吳回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樹上的聲音冷笑,「嫉妒了。」
「不是,只是覺得,現在的長衫也好,最起碼像是個活人」,不是不嫉妒,不是不傷心,只是看著他露出正常的人表情,他還是覺得寬慰,歷代流雲其實都是很可憐的人,無法言喻的過去,被訓練完後,都只剩下具軀殼。
「不能吐」,流雲適時堵住他的唇,硬是讓墨離再咽了回去,絕美的容顏失去了那層光澤,冷汗滾滾而下,兩人都極其狼狽,身體都不住顫抖。
閉上眼緩緩行功,自己何時虛弱到這種地步,連喝藥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還是盡快恢復的好,這種痛苦自己一個人忍受就夠。
睜開眼,房間里很安靜,沒有一個人。
慢慢走出屋子,是個很大的院落,種著滿地的藥草,不過都比較普通,院落之間相對獨立,更像是個很幽靜的村莊。
唯一特別的地方,這里除了幾棵古老的大樹,一路走來,全是各種藥草,連生長的竹子也是墨綠色的劍竹。
靜,是這里唯一的感覺。
高大的槐樹下,有個十來歲的孩子正安靜的趴在凸出的樹根上,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麻布青衫,有些破舊暗沉,要不是靠近,很難發現這里有個人。
槐樹下生著幾株鐵琴草與些小朵的白色的圓球狀的小菇,細小的草枝上,只有淺淺的像是牙齒印的葉子,只有等到葉子長成琴弦狀的時候,才能采來入藥,不過這東西嬌氣的很,很難存活,產量極少。
那些小球狀的東西,是馬勃,不過這里稱作灰包子,他日日服用的藥膳里,幾乎都有這些東西,只是,對他的效果都不大,應該是以前在皇宮里,服用了太多的好藥,一般的藥物對他的效果都不明顯。
那孩子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不知道是盯著鐵琴草還是灰包子,專注的都沒有發現有幾只小螞蟻爬上了他的腳。
他站在那里看小孩子,小孩子盯著那幾株草和灰包子,風拂過,卻誰都沒有驚醒。
「神仙!」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小孩子忽然抬起頭來,臉上身上滿是泥土,然後驚喜的大叫了一聲,就跪在地下直叩頭。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歡歡能從此好起來,我見到神仙了,我見到神仙了,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是真的,神仙好,神仙」
他擦擦眼,再擦擦眼,神仙沒有消失,仍然不動不言的站在那里,只是清風拂動精致的衣擺,似欲隨風而去。
「神仙哥哥,你答應我吧」,滿臉是土的孩子,卻有雙干淨清澈的眼楮,滿懷希冀的望著墨離,「他們說,只要小樂听話,我就能見到神仙,只要向神仙許願,所有的願望都會成真,那您答應我了是不是!」
墨離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他還在夢里不成,這孩子怎麼這般奇怪。
「神仙哥哥,我知道了,你是神仙,那我還能再許個願望嗎?」。
「請神仙哥哥再保佑我的病也能好,那麼我就能和歡歡一起快快樂樂的永遠生活在一起,謝謝神仙哥哥!」
在他面前十步遠的地方站定,很虔誠的下跪,學著別人上香的樣子,閉上眼楮,嘴里念念有詞,然後五體投地。
墨離仍舊一動也不動,那孩子卻在跪拜完後,萬分敬畏的退了下去,越跑越快,傳來了開心的歌聲。
「阿離。」
似乎只要他轉過頭,就能看見流雲站在他身後,用那種復雜的目光看著他。
依舊無法出聲,所以他只是望回去。
「這里是綠使的黃泉莊」,流雲走過來抱起他,也不見如何動作,已經穩穩的坐在樹椏之上,遠處的景色映入眼簾。
整齊有序的小屋子,錯落有致的藥園,遠處有幾個跑來跑去的小孩子,點點炊煙正從西北方向飄起。
他對流雲樓的事務,從來沒有接過手,流雲怕他累著,除了訓練提升實力外,也沒讓他操心別的事情。
「呵呵,是不是想問為什麼這里叫做黃泉」,流雲把玩著他絲滑般的長發,墨離嫌麻煩,不訓練時,總喜歡散著,模起來手感奇佳,總是讓他愛不釋手。
知道墨離不會回答,又道,「看到剛剛那個孩子了吧,那孩子叫小樂,和他同時被帶進來的有個孩子叫歡歡,兩個孩子都帶有奇癥,歡歡只有九歲,胸口卻無故脹大,被父母丟棄,踫到綠使的人帶回來的。」
「小樂每逢月圓之夜就會發狂,全身發紫,形若野獸,身體痙攣,痛入骨髓。」
墨離的眼楮轉了轉,「在這里,除了綠使的人,就只剩下這些試驗品,他們都患有奇怪的病癥,而綠使會用他們來試驗新的藥物,活下來的可以走出黃泉莊,成為綠使的暗人。」
死了的結果,自然沒有什麼可說。
上窮碧落下黃泉,而這里,無論生死,都只有黃泉,生,為綠色使的暗人,死,入幽冥。
墨離過了好幾日,才又見到那個小樂,這次臉倒是干淨的,卻白的有些嚇人,帶著隱隱的黑氣。
仍舊趴在那里,應該是看著那幾株鐵琴草,畢竟灰包子,生的倒處皆是,一場雨後,大片大片。
而這鐵琴草,應該是移栽過來的,地形選的很好,鐵琴草喜陽,卻又不能暴曬,陽光透過樹隙照射進來,溫度剛好合適,地勢在樹根上,不怕風吹雨打,那孩子似是有些呆了的,就那麼盯著,也不動不移,不怕受涼嗎,昨日晚上剛剛下過雨。
「好草兒,你快點長吧,歡歡疼的受不了,可是管藥的嬤嬤卻不肯給他用藥」,小樂喃喃的嘀咕著。
「我可是瞧見了的,他們給歡歡配的藥里就有你,只是嬤嬤說你太難伺候,就不給歡歡用了。」
他說的是鐵琴草,還是別的人?
「只要歡歡能好,你要我干什麼都可以的,我發誓。」
草都沒了,還能要你干什麼,果然是個傻了的。
爬的久了,蹬了蹬腿,換了個姿勢,翻過身,仰頭看著樹頂,「爹爹,我不是故意的」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了。
盞茶時分後,墨離確定,他睡著了。
走近,執起這孩子的手脈,細細探脈,脈洪大而急促,隱隱有氣血沖撞,今兒已經月上偏了。
拂過睡穴,不用擔心他會醒,撥開小樂的眼皮,觀察瞳孔與眼暈,從袖口里拿出針褡,展開張紙,倒上四堆不同的藥粉,以針取血。
吳回遠遠的看著,不屑一顧,連他都治不好的病,怎麼可能還有結果。
雖然墨離對藥物的理解力很強,可以說是痴迷,卻並不喜歡給別人看病,除非他要確認某些東西的時候,他能連看數十天,只為弄懂他所要觀察的東西。
學醫人的特點,對奇難雜癥有著莫名的興趣,八成小離兒也是這樣,要不等小離兒試完了,他再去試試,看看那小家伙的病情有沒有新的發展。
血色過艷,卻帶著絲亮色。
輕粉?
用朱砂混著輕粉入毒,加入大麻與青黛,應該還有別的東西,月圓時期陰陽不調,血脈不正,以沖神經,導致錯亂?
長期服毒的結果。
重新調整了藥粉,看著血滴在藥粉中開始化成深黑色,墨離站了起來。
「小離兒,看出什麼來了」,吳回笑嘻嘻的問道。
「中、毒。」
吳回撇了撇嘴,「還有呢。」
「無、救。」
還真是無情呢,吳回想道,「小離兒,你身體可還沒好,不要到處亂走,要是病加重了,我家長衫可是會心疼死的。」
墨離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給小樂蓋上,解了他的睡穴,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