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內的低咳,墨月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捏著手里剛收到的消息,正徘徊時,房門已經打開,但是開門的人周圍的溫度很低,顯然對她的到來毫不歡迎。
少爺斜斜的倚在窗口,蓋著薄毯,只著了件白色裘衣,衣服隨意披在身上,冰玉般的肌膚若隱若現,發絲也凌亂的散在肩上,墨月有些發愣的瞧了半晌,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少爺衣衫不整的樣子,實在是太……繚人了,听到少爺低低的咳嗽,這才清醒了些,少爺一發熱都不能說話,把手上的東西雙手奉上,「這是剛來的急報。」
墨離打開紙卷,仔細看了遍,對墨月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練弒把手放到他額頭,「溫度還是太高,是不是難受?」
墨月抬起頭,看少爺難得的皺緊了眉頭,有些煩燥的掀開身上的薄毯,似是還是太熱,臉上有層薄薄的紅暈,少爺的易容術太神奇,表情與膚色都與真的無二,若不是大哥和鳴見親眼所見,墨月還是不敢相信,少爺這張臉下還有一張臉。
「少爺,你等等,我去給你拿個枕頭,你枕著就舒服了」,墨月想起自己做好的東西,立時高興的跑了出去。
「他們很在乎你」,練弒忽然道。
墨離仍舊閉著眼楮,身上難受,心里更加難受,又燥又熱還昏沉的厲害,嗓子又跟火燒似的發不出聲音,只顧得解陰尸掌的尸毒,那陰寒之氣入體,雖無大礙,卻著實讓他吃了苦頭,高熱不退,寒氣引發的高熱,在他身上拖的更久,雖然練弒帶來了七行湯,讓他的心疾緩了下來,但是這些天被七行湯折騰的半點胃口也沒有,吳回,吳回,墨離從沒有這一刻想狠狠折磨一個人,即使吳回明明是為了他好,他卻半點感激之情也無。
有冰冰涼涼的東西靠近身體,本能的抓住,墨月忍不住想笑,少爺這個時候的樣子跟只撒懶的貓咪一樣,抱住裝了冰水的枕頭,臉夾和身體緊緊貼著冰枕,緊蹙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又恢復了平常那種安靜淡漠的樣子,或者可以稱作舒服的感覺。
練弒給他蓋上薄毯,即使知道他不怕冷,還是擔心,墨月有些疑惑的看著他,這個人看少爺的感覺好奇怪,好像是倏地抬起頭,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少爺可是天之貴冑,雖然也有男子相戀,天逸還有皇室的君子殿,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想象少爺跟個男人在一起的樣子。
來到隔壁,墨月毫不客氣的道,「少爺是我們的少爺,你最好不要對少爺有任何不敬的心思。」
練弒擦拭著自己的劍,恍若未聞,憑他們也配左右他,更何況,如果所料不錯,七色司應該都快到了,到時候,離就會和他們一起離開去完成任務,然後回到屬于他們的流雲樓。
墨月冷哼聲,這個人以為他是少爺,總是冷冰冰的高深莫測的樣子,雖然有時候他身上散發的寒氣太盛,見他不理他,轉身就走。
「若論這越城里,美味佳肴,除了皇宮,我敢肯定就是這鴛鴦樓了。」
「羅兄推薦,豈敢不從,不過這鴛鴦樓的大名倒沒怎麼听過?」
「放心,兄弟要來,大哥幾天前就訂了位置,保管你吃了贊不絕口,回味無窮。」
「哈哈,羅兄,那小弟就沾光了,不過是吃頓飯,怎麼還得提前預訂?」
「這是鴛鴦樓的規矩,每天只接待五十位客人,都是預先領牌號的,沒有牌號有錢也別想進去。」
「听羅兄這麼說,小弟倒真是要一開眼界。」
听到官道上的對話,練弒轉頭看了眼墨離,墨離前進的步子,總是隨意而嚴謹,這種矛盾的感覺,練弒卻偏偏覺得格外的飄逸。
感覺到了練弒的視線,墨離不解的看過去,相對于官道上來來往往的馬車與人群,兩人周圍冷洌的空氣有些格格不入。
練弒垂下眼眸,「為什麼還要去?」
那個人明明害得離差點喪命,他也不以為離會因為他是皇帝而受威脅,流雲樓,才是地下王者。
「拿東西」,墨離淡淡回道。
鴛鴦樓依然客滿為患,門口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與轎子,旁邊不知何時多了幾處新建的茶樓,並不顯眼,但是卻非常映景,這里離城里已經有些遠,若不是墨離帶路,練弒怎麼也想不到,這麼個地方,居然還有人會建了座古意的酒樓。
里面的小二不卑不亢,看到墨離時,守在門口的小二立時迎了上來,「少爺,你約的人已經到了。」
練弒听到他的稱呼,不由有些意外的看著墨離,這鴛鴦樓竟然也是墨離的,那小二步伐輕靈,顯然是有武功在身,舉手抬足間穩重有禮,一點也不像跑堂,看到他們時,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鴛鴦樓成品字形,只有三層高,並不像一般的酒樓,大堂吵鬧不休,全是用各種屏風和盆栽隔成單獨的空間,中間有座供台,客人可以加錢隨意要求听書、說唱、琴瑟等,二樓卻是采取了曲水流觴之意,用逐水邊的流星石築起溪流,瓖嵌著閃閃發光的玉石,有漂浮的水草與小魚游來游去,整個二樓就是這樣沿著溪流,盆栽相間。
待上了三樓,全是獨立的亭台,流紗可遮可挽,他們進的這間,亭台四角種了青青翠竹,三面牆竟然都是機關控制,此刻牆壁縮進去,有些微冷的風拂動四面的流沙,空氣中也是青青竹香,竟然讓人感覺在幽幽竹林般,端的很奇妙。
練弒終于明白,進門的櫃台邊,明碼標價的價簽上那個數字,絕對是物有所值。
景色只是晃眼而過,真正讓他開始戒備的,卻是屋里的兩個人,那俊美冷酷的男子應該就是聖殊帝,身側那微胖的人應該是他的隨身太監龐德。
聖殊帝目光停留在離身上,那眼神太過熟悉,練弒的氣息更加冰冷,龐德向左側跨了一步,正好可以擋住他的攻擊。
「弒」,墨離喚了他一聲,不用這麼警惕,他不會再給他第二次傷害他的機會。
「默兒,我」
聖殊帝靠近墨離,還好,人無事就好,只是怎麼覺得,默兒又瘦了許多,墨離拉開距離,卻在主位正對面坐下,「東西。」
練弒走到墨離身邊坐下,龐德凌利的眼刀立時射了過來,七殿下也就罷了,這個賤民竟然也敢無視陛下的天威,好大的膽子。
「東西。」
聖殊帝冰冷的面上閃過懊悔、心疼、眷戀、狼戾等等復雜的情緒,最後在龐德的示意下緩過神,又恢復了高高在上帝王的外殼,坐定後,龐德上前揭開桌上蓋住的菜,滿桌色香味俱全的各式佳肴,散發著誘人的清香,聞之就覺得食指大動。
練弒嘆口氣,難怪這鴛鴦樓生意這般好,這皇帝點的還全是素食,卻已經吃的他差點把舌頭咽下去,離也比往常吃的多些,流雲樓里別的什麼都好,唯有食這一樣,不敢恭維,倒不是說綠使和青使的人做的不好,味道確實不差,只是他們都會在里面加些特別的東西,除了貪吃鬼一類的,他們寧願吃草皮也不會去動這二色使做的東西。
東西好吃,自然量就很少,龐德是個很明理很負責任的總管,吩咐繼續加菜,只是瞅眼練弒,粗人就是粗人,不懂禮貌也就算了,吃相,好吧,吃相還過得去,可是這胃口也太大了些,瞧瞧七殿下和陛下,果然是人中之龍才應有的氣度。
夾了著碧雪青絲放到墨離碗里,「默兒」
欲言又止,聖殊帝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默兒肯定不會原諒他了,他一念之差,卻差點讓他們父子陰陽永隔,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傷默兒至此,卻是第一次如此後悔。
墨離不耐的停下手中的玉筷,這個人怎麼回事,從進來後到現在,只是不停的叫他名字,「說!」
聖殊帝,天逸第二十四代帝君,名西塵風,聖元二十三年弒父弒兄,登基為帝,冷酷嗜血,戀妹成狂。
練弒回想著關于聖殊帝的資料,怎麼也無法同傳說中的聖殊帝聯系起來,此刻的聖殊帝,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惶恐不安而又強自鎮定。
「回七殿下,陛下已經擬好了聖旨,只要七殿下回宮,立時下詔」,龐德趨前幾步跪下,雙手奉上黃色詔書。
聖殊帝沉聲道,「默兒,朕知道以前不該傷你,但是朕把這天下給你,你應該隨朕回宮了。」
練弒有趣的看向這一幕,離的魅力真是所向匹敵,那些皇子大臣爭的頭破血流的東西,卻有人雙手送到離面前,離,總歸是願意吧。
那也不錯,這個皇位到手,又為流雲樓多了一大助力,這可是三大強國之一,練弒雙眼勾起,雖是易容後的面容,仍舊帶著邪魅的狂傲。
墨離掃了眼詔書,目光轉到對面的聖殊帝身上,「無聊。」
龐德的手抖了抖,輕聲道,「七殿下,這是立太子的詔書。」
以為墨離不明白這道詔書,聖殊帝又被充道,「只要等朕百年之後,這天逸就是你的,那時你就是這天下之主,睥睨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