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一過客,飄然酒中仙,浮沉莫戀世,逍遙天地間。
世人皆嘆苦,愛恨憎欲貪,此念若放下,心開天地寬。
左右幾十年,貧也歡,富也歡。
匆匆幾十年,恨也歡,愛也歡。
何必執著,何必困惑。
何必傷心,何必寂寞。
不若舉杯共蒼天,日日相伴。
不若偷得浮生閑,忘卻流年
這聲音蒼涼卻不減豪氣,端的是唱到了人的心里,樓下樓上不泛風流人物,陣陣叫好聲,那唱歌的人擊劍而歌,劍應是好劍,應聲輕鳴帶著微顫,卻又尾音不絕,猶如余音繞梁,別有韻味。
墨離放下酒壺和酒杯,身形一展,凌空躍向屋外參天大樹,輕巧的細枝往下壓了二分,人已經退回原位,要不是他手里還捏著一片樹葉,沒人想到這麼快的瞬間,他居然已經一個來回。
聖殊帝和龐德對望了眼,眼里都閃過不可思議的感覺,踏雪無痕,若讓他們做,也能做到,但是墨離才多大,不到十五歲,踏雪無痕最是消耗內力,沒有高深的內力修為,根本做不到真正的踏雪無痕,但是墨離他們很清楚,四歲以前他從沒有習過武,五歲那年足足臥床了一年,六歲開始習武,卻常常大部分時間生病,民間都知道七皇子是個病皇子,而這病皇子又是如何習得這般武功?
樓下的人依舊擊劍而歌,有人應聲而和,鴛鴦樓賣的就是個風雅之所,時常有些奇人怪人來此一飽美味,也時常做些奇怪的事,所以有人和音相跟,都沒有人稱奇。
樹葉的聲音帶點輕澀,但和著蒼涼的歌聲,劍的顫鳴,那種灑月兌瀟灑之意卻更濃了。
「人生幾回分分合合,莫不如濁酒一杯,自在快活。
生生死死走過路過,有今朝,莫問我。
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劍,天涯海角兩不相見。
還記否,曾快意恩仇,相忘于江湖。」
「是醉劍文大俠!」
「文鳳來,文大俠,唱的好,文大俠,敬您一杯!」
那唱歌的人大笑,「好,小二,給樓里的客人都上壇鴛鴦心,老子請客!」
鴛鴦心是鴛鴦樓里的特制的烈酒,色如血,烈如刀。
當然,也貴如金。
「剛才是哪位朋友曲音相和,文某敬你一杯!」
樹葉飄飄蕩蕩掉落,墨離抓起酒壺,仍舊慢條斯理的喝著酒,樓下的熱鬧被隔成了兩個世界。
待一壺酒空了,他才轉回頭看聖殊帝,那意思清晰明了,可是吃飽了,吃飽了應該把東西還給他。
「幾年不見,朕記得當年,默兒可是滴酒不沾」,聖殊帝並不急,只是換了個話題。
練弒也轉頭,在流雲樓時,他也未曾見過墨離喝酒,只是想不到一壺鴛鴦心,墨離竟然眼也不眨的喝完了,眼神更加清醒明亮,無半絲醉意,只是那種亮度,卻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心脈受損,以前不能沾酒,到了流雲樓,流雲和吳回更不會讓他踫酒,不過,他獨自外出時,卻可以隨心所欲,酒,其實是個很不錯的東西,雖然所過之處,那種燒灼疼痛越來越巨烈,但是這種痛快淋灕,也越來越巨烈。
「東西」,墨離沒有回答,只是再次重復了一遍。
練弒大為不解,流雲樓有什麼取不到的東西,還要找聖殊帝要?
「朕還是你的父皇,默兒。」
墨離坐下,「你留不住我,或者死。」
那個死字,墨離說的輕松簡單,但是練弒和聖殊帝卻清楚明白,這個人說的到做的到,他根本什麼都不在乎,就連他的性命,他也不在乎,偏偏兩人都一腔怒氣,這個人冷心冷情,絲毫不顧惜別人的感受,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卻又明白即使怎麼吼怎麼罵,他也同樣視若無睹,只能暗自生悶氣。
聖殊帝長嘆了口氣,他終于明白,這孩子確實對他差點害了他的性命不在意,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生死,根本無所謂生氣不生氣,小的時候,還能逼得他偶爾有情緒波動,但是分開的這些年,他已經徹底封閉了他的心,不在乎,自然無所謂愛恨。
他都不知道該是欣慰還是該生氣,欣慰他沒有恨他,生氣就連這樣的傷害都無法在他心里留下痕跡。
「這羅旋果堅硬如鐵,你要來何用?」
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明明這東西只是個稀罕物事,因為全世界只有那麼一棵羅旋樹,每九十年有一顆羅旋果,但是這東西毫無實用,因為沒有人能弄破它,只能等三十年它自動化成粉末。
「治病。」
鴛鴦心的後勁比剛喝的時候更大,墨離看了看有血線出現的手掌,輕輕握拳,掩在衣袖下,答道。
聖殊帝和練弒都愣了愣,「罷了,這東西也只是他國供品,也無實用,龐德,拿來。」
龐德輕拍手掌,屋外有人道,「總管,東西到了。」
龐德親自去門外取了進來,裝在謝鐵木的盒子里,躬身送到墨離身邊。
打開看了一眼,墨離拿起羅旋果,「你要的東西,三日後派人到墨仁居去取。」
「默兒」,喊住墨離離開的腳步,「別忘了,你答應過朕的事。」
墨離腳步頓了頓,「恩。」
亭台的風有些大,龐德正待關上,聖殊帝卻先一步坐到墨離剛才呆過的地方,閉上眼楮,不知想些什麼。
「皇上」,龐德看看天色,宮里還有那麼多奏折沒批,皇上再不回去,可是要耽擱事的。
聖殊帝嘆口氣,喃喃道,「希望,易部的那些廢物有用。」
這聲音雖低卻壓抑著冰冷刺骨的陰狠,龐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