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自那日蘇晴撞見在蝶舞崖亭中蝶蕊與莫問相擁談話後，莫問並未追出來，而是留在蝶舞崖，這期間莫問自然有不得已的理由。
自蘇晴走後，蝶蕊嘴角汩汩流出朱紅的鮮血，「哈哈哈……哈哈哈……」蝶蕊歇斯底里地大笑，是絕望，是心傷，也是訣別。
莫問眼里卻是滿滿震驚與悔恨！
「阿莫，你也會痛吧。看著心愛的人在你眼前掙走，而你卻無力挽回。哈哈…」蝶蕊支撐不住，眼看要倒下來，莫問終是不忍，接住蝶蕊冰冷柔軟的身體，低聲說道︰「師姐，你這是何苦呢。‘血無殤’至陰至毒且無解。昨夜思考良久，我雖欲取兵符，但終不願取你性命。」莫問眼眸里流露出悲傷無奈，混合著焦慮煎熬，仿佛要壓垮這名偏偏俊雅男子的雙肩。
一直以來，這雙肩的擔子從未放下，縱使曾經重荷累累，難以喘氣。但是與生俱來的宿命讓這名男子歷盡千難萬險，生活砥礪了他不罹險不怕難的斗志。
蝶蕊嘴角艱難地扯開一絲讓人微不可見的笑，一雙瑩白修長的酥手涂抹濃艷的紅指甲，與嘴角朱紅相映，使得這名女子更加瑰媚嬌艷，因為躺在莫問的懷里，所以安心。「阿莫，你不要怪自己，師姐在你喝的茶中加了‘哀感頑艷’，哈……」
哀感頑艷！那是一種無色無味的藥，縱使身手不凡，也難以察覺。攝入後讓人如墜雲端，忘卻俗世中一切煩惱憂慮，沉迷于大悲大愛之中。「師姐，你！」莫問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但是此時，不是責怪的時候。「師姐，阿莫要如何救你，告訴我！」莫問不是不著急的。
蝶蕊苦笑，看著莫問，搖搖頭，無力地說︰「沒用的，阿莫。」說完蝶蕊一手牽著莫問的手，另一只手伸開去撫模莫問的臉，冷與熱的觸感讓兩個人的回憶隨著亭外恣意飛舞的銀雪回到二十年前。
「蝶蕊姐姐，蝶蕊姐姐，你怎麼哭了？蝶蕊姐姐別哭，以後阿莫會對姐姐很好很好。」一個六歲的小粉娃女乃聲女乃氣地說，面如白玉，唇如朱丹，一雙星目澄澈干淨，只是裹住小小身軀的衣裳略顯襤褸，卻極是素雅干淨。莫問第一次見到蝶蕊，蝶蕊年方十六，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風姿綽約，眼角秋波蕩漾，魅惑詭譎，嬌女敕光滑的肌膚如鍛如綢，瑩白如玉，吹彈可破，縱使如此，蝶蕊不得親父待見。
「你就是莫問，謝謝你，姐姐沒事。」蝶蕊初見莫問，看到一個小小粉女敕女乃娃，嗲聲嗲氣對自己許下承諾，眼楮里一片澄明。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這麼好！從來沒有！甚至連爹爹，從來不待見自己。蝶蕊心中不是不感動的。
那一年，蝶蕊的父親要將蝶蕊嫁與一名陌生男子做偏房，傳聞此男子年紀老大，偏好，家中不知有多少偏房了，而父親為了拉攏他以擴充自己的勢力，狠心將自己拱手送上！可是蝶蕊自己卻無力反抗，自己僅有的一身武學都是來自父親，還有什麼可以用來反抗？正當自己愁眉緊鎖感到無力掙扎的時候，這個小孩子竟然對自己說以後要好好對自己。不論如何，謝謝你，小莫問，蝶蕊今後會報答你。蝶蕊沒有想到自己後來竟然會愛上他，愛得如此甜蜜，如此悲傷，如此痛苦。
在那以後的十年中，蝶蕊經歷不為人知的砥礪，誰也沒有想到蝶蕊後來成為那一家的正房，再後來那家老頭暴斃，蝶蕊掌握了那一家的整個勢力，並與父親斷絕父女關系，再後來蝶蕊聲名鵲起，毀譽參半，中間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而莫問，全然知道蝶蕊是如何步步驚心掙來里子面子的。兩人相互扶持，那一段歲月里，流光飛舞，浮華褪盡，縱使苦了些，蝶蕊仍舊覺得很值。
八年前，莫問漸漸長大成人，莫問遇到自己的初戀靜書，有一天告知蝶蕊，自己對蝶蕊的感情一直是敬重和感激的親情，蝶蕊听後也如今日一般笑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不料後來靜書死于蝶蕊手中，莫問至今記得靜書死在自己懷里時，溫度漸漸失去時的恐懼不安。「阿莫，你怎麼能這麼傷害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該死，她該死！」蝶蕊一雙赤目睜得如銅鈴一般大，仿佛天下皆敵。
六年前，莫問背後的實力已經相當之大，然而若要顛覆天胤皇朝，還不夠。蝶蕊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因其美貌，抑或其他。之前蝶蕊恨父親薄情寡義，不願意與父共事，年輕的蝶蕊性子自然是烈了些，讓莫問在自己和父親中任選一方，可是蝶蕊父親可以說是莫問的恩師皆救命恩人，何況姜還是老的辣，想要成大事，還有很多地方用得著恩師。無奈之下，只好選擇蝶蕊父親。私下里，當然還是和蝶蕊聯系著的，畢竟姐弟一場，不是說斷就斷。可是，此時的蝶蕊性子已經慢慢轉變，她性情暴戾，好男色，擅嫉妒，生活驕奢婬逸。可是，他人根本不知曉她單方面對莫問的痴迷從未消褪。只有莫問本身知道罷了。
為了保證出兵不出意外，莫問需要集結一切可能的積極力量，蝶蕊這邊自然不能失去。莫問前往蝶衣舫勸說蝶蕊一臂之力，可是蝶蕊以自己習慣閑雲野生活不願趟入政治爭奪風波為理由拒絕莫問。蝶蕊不是不想幫，只是心里頭怪莫問，自己這兩年生活糜爛都是為了他，便想為難為難他。孰料，莫問听後，不發一言，隨後笑著祝福姐姐。蝶蕊心里又氣又急。
蝶蕊其實不想乘人之危，可是，她再也等不了，再也不願意等了，一天晚上，她在酒水里下了藥，莫問怎麼會不知道！可是，莫問真的需要蝶蕊背後的勢力，心中的魔鬼驅使他這麼做了。于是，兩人各自心思，那一晚的纏綿過後，兩人都不提起，而蝶蕊，願意留下來幫助莫問。
四年前，莫問發動兵變。那一年冬天，鮮血染紅了白雪，滿目所觸及的紅腥讓人不寒而栗。本來莫問節節取勝，直搗黃龍。可是，最後關頭，那個人出現後，局勢逆轉，鐵蹄之下踏過的土地，他誓死維護。沒有人看清他的臉，頭盔之下掩住的是何等風景，人們無暇好奇，只記得那一雙眼楮，堅毅之中三分決絕，七分霸氣。離弦的箭刺破空氣中的靜謐，太快太突然，莫問來不及閃躲，旁邊的蝶蕊身子微側，擋住這支奪命之箭。
自此，蝶蕊成為「活死人」。
急切的喘息聲將兩人自回憶之中拉回現實，「阿莫，姐姐好冷，好冷。阿莫，抱緊一點，再抱緊一點。」蝶蕊夫人微弱的聲音，越來越小。莫問抱著蝶蕊夫人，是不舍，是悔恨。「師姐，你不要離開阿莫，是阿莫對不住師姐。」莫問顫聲說道，感覺蝶蕊夫人體溫一點一點消褪，莫問內心閃過一絲惶恐，真的是自己錯了麼？「阿莫，師姐希望……你忘記過去，好好……重新開始……生活。」蝶蕊夫人含恨而去，一縷香魂隨風逝去。
莫問覺得此刻異常累。為了所謂的復仇，這一生，值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