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化後的天空,澄藍碧洗,雲朵高掛,久不見溫暖的日頭也亮的發白,居然有些像仲夏的雨後天晴。才消停了幾日的街面一片喜慶和喧囂,過兩天就是元宵,不知道他對夜市有沒有興趣。
已經知道他是樓京石家現任家主石劍天的第三子,母親江雪是有誥命的貴妾,在九年前已經亡故。雪夫人過世後,八歲的石律就在十二烏衣衛的護送下去了最南端的鷺島郡,自此再沒有踏入京城。
一夕之間,身份低至塵埃……
人需要時間去適應彼此的安全交往距離,受過傷的人尤其需要。她和石律是點頭之交,這些天,她便只送了兩次反時令的瓜果點心悄悄提醒自己的存在,其他時候順其自然。只是她的人品果然用盡了,倆人居然都沒有再見上一面。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青兒開門笑道︰「晴小姐,你這主人可不實在,我家小姐等你很久了!」
陳晴臉上罩著輕紗,路上走得有些急,這會兒還有些微喘,見青兒打趣她,笑著回道︰「好青兒,我進屋後一定向你家小姐賠罪。」
「青兒,你還可以再猖狂點。」成蔻雅右手提著茶壺注水,十分愜意的敲打她。
碧巧見主子入內,警惕的往四周掃了一圈,這才關上了雅室的房門。
陳謝兩家交火後,陳晴因為謝道駒的原因,身上被潑了不少髒水。三人成虎,以訛傳訛,謠傳愈演愈烈,陳晴不得不避而不出,也只因為對方是成蔻雅,這才挑了個不惹眼的日子。
「一路還好吧?」
「坐在馬車里頭,倒是沒出什麼岔子。元宵不能陪你,你別怪我!」
成蔻雅知她心中苦悶,便說道︰「元宵說白了,也沒多大意思。年年老花樣,歲歲人擠人。大家也就愛犯傻,明知道沒什麼新意,還樂得往里湊。這話尤其得讓那些閨閣女子听見,千萬小心妖魔鬼怪,那些可是會吃人的。」
這話一出,幾人都笑出了聲。
「大家也就圖個熱鬧,被你一說,反倒成夢魘了。倒像我這般老實在家的才是個好的。」
「本來就是這個道理。要不是我娘愛嘮叨,我才懶得出門。只是,這也許是你出閣前的最後一次了。」
陳晴今年也才十六,卻因為謝道駒的咄咄逼人,不得不急著定下。「你要信我,那天還照常出來,我們保護你。」她也想過要不要去「偶遇」石律,可做人太過重色輕友是要挨雷劈的。
陳晴心領了她的好意,想了想說道︰「謝謝你小雅。我是陳家嫡女,是爹娘的女兒。我已經給這個家帶來了太多不便,少做少錯,我不願再看到我娘為我難過。足不出戶不是委屈,就當是為人女的孝心。」
她一直知道陳晴是個通透慧心,外柔內剛的女子。盲婚啞嫁,選妻選賢,若是沒有謝道駒這檔子事,以陳晴的家世才學,定然不會落在人後,更不可能由著他人挑揀。
「清者自清,流言止于智者,那些有眼不識金瓖玉的,配不上你的好。你值得一人真心相待。陳晴,你一定能找到這樣的。」
青兒見不得兩位主子你來我往,把一桌美味全當擺設,便提著小瓶裝的果酒說道︰「晴小姐,這是小姐特意吩咐青兒從一品香買來的果酒,味道比如意客棧的要好。你嘗嘗。」
陳晴聞了聞酒香,有些遲疑的問道︰「我們今日要喝酒?」
成蔻雅被這一提醒,才想起時機不對,「你要願意就小抿幾口,聞著酒香也成。」
陳晴才往自己杯中添了些果酒,耳邊便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仔細一听,臉色便有些白,躲來躲去,一出門居然還是踫上了謝道駒。
成蔻雅握住她的手腕,「別怕,他傷不了你。」
原來只隔著她們三間遠的雅室正好被謝道駒佔著,而吳顧又恰巧在他隔壁。
吳顧才入座沒多久,便听到謝道駒的吠聲。本想請好友一道換個地方,卻不想謝道駒的瘋言瘋語讓他實在怒火中燒,吳顧當下便沖去了隔壁。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吳顧,你就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晴兒是我謝道駒看上的,憑你也配跟我搶。我今兒就撂下話來,這武夷誰要敢去陳家提親,明天我就讓他橫著出去。我還就不相信了,除了我這樣英偉不凡的,她還能看上其他人。」
「謝道駒,你別欺人太甚。陳小姐大方磊落,不是你這種宵小可以褻瀆的。」
「褻瀆?身子我都踫過了,她要是個貞烈的,早該被我八抬大轎請去了。哼!說爺我褻瀆她,我是對她負責。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居心不良,我倒是想問問吳顧你把她置于何地。」
任誰听到這話都會惱火,陳晴已是氣極。她猛然站起身,發狠的看向謝道駒的方向,死死咬住唇角就是不肯松口。面上雖努力維持著平靜,眼中的濕意和因憤恨不甘微微顫抖的肩膀仍然輕而易舉的出賣了她。
「他敢,他居然敢這麼無恥的污蔑我家小姐!」碧巧眼楮微紅,顯然氣憤到了極點。見小姐唇上滲出血跡,驚慌的叫出了聲︰「小姐,你可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別往心里去,別再傷了自己,想想夫人,想想老爺,你這樣讓他們可怎麼辦。」
成蔻雅握住她的手腕,「青兒,你護住陳晴,我出去一會。」謝道駒,你真是個好樣的,今天我還非得管這閑事不可。
「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還沒等成蔻雅訓青兒,陳晴立馬拉住了她的衣袖。她深呼吸幾口,緩了緩,不容拒絕的說道︰「為了我別去,不準去。他會傷害你的。」
成蔻雅生性涼薄簡單,除非毫無保留的對她,才能得到她同樣的守護。在往日,陳晴是遠到不了這個位置的。只是剛才那句話,突然讓她有些佩服眼前的女子。
「好,我答應你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