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紫寒傷勢明顯好了不少,幸得元荷悉心照料。海公公來相思宮時,我正起了個早準備去詩閣。
「林貴儀請留步。」海公公聲音尖細。
我停步,元荷在我身後怔住。
「海公公的意思是?」我含著笑意上前。
「刑部已查明真相,陵園刺客一事與林貴儀無關,皇後娘娘念小主因此事受了委屈,特向皇上奏明要恢復小主貴儀身份。」海公公身後的小內侍恭敬回道。
「不知真相是什麼?」我笑道。
「是祥貴姬,呸——」小內侍惱火打了自己一耳光,「是罪人方氏,方氏與此次謀逆的一位番王是遠親,得知皇上去陵園祭祖便與宮外反賊勾結,策劃了刺殺一事,此前與林貴儀在御花園中的不快宮中人盡皆知,想來是她命人來相思宮偷走玲瓏玉簪,嫁禍給林貴儀的。一番審問後,方氏全都招了,已被處死。」
「啊——」元荷輕呼,用手捂住嘴。
小內侍只清楚稟道,不帶任何感情。海公公余光輕掃,小內侍立刻跪在地上,「奴才失言,林貴儀恕罪。」
我笑意未收,「公公只是逼不得已,辦事如此一絲不苟,看來我還得替公公討賞才是。」
「是奴才帶來的人失禮了,林貴儀切勿放在心中,若無其他吩咐,奴才告退。」海公公一臉平靜。
「公公慢走。」
「主子,怎麼會這樣?」元荷滿臉驚訝。
我雖面不改色,心中也微驚。刺殺皇上一事此時尚不能追根究底查下去,但也絕不能草草了事,雖知天祺會幫我找好退路,可竟是殺了方霏。我與方霏也只請安和宴會時見過幾面,除了上次在御花園氣得她欲打我,並無深交,行事沖動,自視甚高,在宮中有此下場也不足為奇,越是封在高位的女子,摔得越重。紫寒雖在身體還虛弱,卻也每日出去,此事想來紫寒已經知情。
「先去詩閣吧。」我回頭對元荷道。
「你覺得此事如何?」我坐在書桌前,元荷關上門站在門邊。
元荷微遲疑,「主子那日出宮後皇上並未責罰,翌日雲將軍就主動請纓去了霞伶關,而紫寒姐姐負傷回來。」元荷沉眉,「奴婢若沒猜錯,主子出宮是去了將軍府,紫寒姐姐之前就在皇上身邊侍候,近日種種表現也可看出是皇上派來的,不過究竟有何目的,元荷就不知道了。」元荷低頭,顯得失落。
「這與此事沒有什麼關系。」我淡淡道。
「紫寒姐姐會傷害主子嗎?」。元荷抬頭,語氣透著焦慮。
「如果是,你要如何?」我也認真道。
「這……」元荷怔了片刻,終沉下頭。
「放心吧,她不會傷害我的,她做的事我都知情。」
「真的?」元荷高興得上前兩步。
「那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我笑道。
元荷露出笑容,「奴婢這兩日可擔心了,現在才放下心來。」
「如果我騙你呢,你只憑一句話?」
「啊,」元荷笑容定住,卻又立刻笑得更動人,「主子不會騙奴婢的,奴婢只相信主子。」
說完上前為我收拾桌面,「今日之事,雖主子沉冤得雪還恢復貴儀身份,可在奴婢看來也並不覺是什麼好事。」
「恩,是嗎?」。我隨口應道。
「主子在這宮中本就太過引人注意,細想近來之事,怕是已經有人欲對主子不利,而方氏與皇後娘娘是表親,方氏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事,皇後並不為之求情,反提攜主子,此事如此高調搶眼,讓人不得不猜測皇後娘娘是何用意。」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方霏之死,皇後如此決斷,宮中沒有任何人受到影響。」我輕嘆,「這讓唯恐天下不亂的我如何是好?」
元荷不解,神色疑惑,良久才又道,「主子又在說笑,在他人眼中因禍得福的除主子,還有慕修儀。刺殺一事皇後娘娘雖處置得甚為妥當,可俗話說眾口難調,最後會如何,也是見仁見智了。」
我浮起笑意,並不言語。
「既然皇後娘娘提攜小主,這個時辰去永和宮請安的眾人怕也尚未回去,主子在此時去請安答謝最顯誠意。」元荷用銀簪為我挽好青絲。
「把皇上賞的秀白玉簪拿來。」我輕撫發端。
「恩?」元荷疑惑卻又立刻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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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身子還好吧?」
永和宮門前,周淑儀摻著凌芙出門。見凌芙並不回話,才順著目光看見我。
「原來是林貴儀,這個時辰,來給皇後娘娘請安嗎?」。
周淑儀故意尖著聲,未待我說話又轉過頭對凌芙道,「想來是臣妾苛刻了,皇後娘娘寬容大度,體恤入微,定不會責備,娘娘忍著身子不適前來請安與林貴儀能來請安,這番心意,在皇後娘娘眼中也無不同。」
「皇後娘娘常教導我們為人處世定要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本宮不過是謹遵教誨罷了。」凌芙臉色並不太好,淡淡道。
我不做聲,頭低下些許,略屈身才道,「惠妃娘娘和周淑儀若無事,我就先進去了。」
「這便是玲瓏玉簪麼?」周淑儀驚道。
我抬起頭,凌芙終于正眼望向我,然後浮起笑意,「玲瓏玉簪作為證物應該還在刑部。」
「惠妃娘娘說得極是,大概過兩日才會送還。」我不再言語,率先進入永和宮。
昭陽殿中果然還有不少嬪妃,本在談笑間,見我進來都突然不再言語。慕如嵐坐在皇後左側,右側是淑妃,其他嬪妃皆按位分下來,近門處的是經常在慕如嵐身邊的劉常在和舒氏,舒氏瞪了我一眼後轉過頭不理,劉常在倒是一直盯著我。
「林貴儀過來了?」皇後先笑著開口。
「是,林暖來晚了,給皇後娘娘請安。」我並不行禮。
「快賜座。」皇後恍若不見,依舊笑道。
我入座後,眾人還是不言語,一時氣氛有些怪異。
「林貴儀真是有福之人,原滅頂之災,如今卻因禍得福。」淑妃依舊高傲不屑。
「淑妃娘娘言重了,林暖愧不敢當。若說有福,林暖自認不如慕修儀,我不過巧言善辨罷了,也幸得皇上、皇後娘娘英明,慕修儀可是差點被刺客刺傷,定是得上天眷顧,如此舍己救人,至修儀之位實至名歸。」我難得的謙遜。
「臣妾素來心口如一,可比不上有些人陽奉陰違,當面一套,背里一套。」慕如嵐並不領情。
慕如嵐此前不在相思宮,才借她月兌身,事後必有人告知她,此時不肯領情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想來,那時倒是失策了。
「林暖此前誤會慕修儀還望修儀大人大量,勿放在心中。不過說來慕修儀與罪人方氏同住碧霄宮,且似乎關系要好,方氏居心不正,慕修儀未看出過端倪麼?」我似大惑不解。
眾人見我提起方霏,面露驚色。
「林貴儀可能不知,皇上已經說過宮中不得再談論此事。」皇後臉色漸沉。
「就是,林貴儀難不成想冤枉慕修儀,若說要好、親近,誰也抵不過皇後娘娘去,但皇後娘娘秉公任直、大義滅親,還主動提攜林貴儀。」淑妃意味深長。
「皇後娘娘乃後/宮之主,行事自然不會有所偏頗。」久不開口的盛淑儀冷聲道。
「林暖在此謝過皇後娘娘。」我恭敬起身行禮。
「平身」,皇後揮了揮手,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你們都跪安罷。」
「是。」眾人應聲退下。
出了昭陽殿我走在慕如嵐身後。
「听說皇後娘娘為了此事,近幾日頭痛病都犯了。」元荷聲音不小,一行人都能听見,卻充耳不聞。
「想來皇後娘娘太過操勞了,表親犯罪,而且是這種殺頭誅九族的大罪,也只有皇後娘娘這樣剛正不阿之人才能不受此事影響,地位巋然不動。若有人想心思,以為此事能威脅到皇後娘娘,定是失望了。」我遺憾道。
「林貴儀言下之意是慕修儀陷害方氏欲牽扯皇後娘娘?」跟在慕如嵐身後的劉常在回頭氣憤道。
「還未出永和宮呢,劉常在需謹慎言行。」淑妃在前厲聲道,卻極不在意先離去。
「林暖豈敢,慕修儀入宮後便甚得皇後娘娘青睞,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思。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並非所有人都懂投桃報李這個道理,更非常人能有皇後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若有什麼不測,便不是說幾句話,給點什麼好處誰便可不了了之的。較之皇後娘娘,慕修儀此時有了榮華,放眼日後,似乎被連累得更多。」
我走近慕如嵐,聲音漸小,雖未明言,個中道理她定也能明白幾分。在昭陽殿中,皇後顯然不想再與方霏有所瓜葛,而我一番言論,眾人雖不予置評,那些心存嫉妒之人也會懷疑慕如嵐因此事得利別有原因。宮中最易滋生是非,流言傳多了,便無人在乎真假。
「哼,你想挑釁皇後娘娘與我的關系嗎?怕是難以如願了。」慕如嵐笑道,不再理會我,欲離去。
「我的心思慕修儀能看透也不足為奇,不過慕修儀怕是未听清我話中之意,有時候即便你忠心耿耿,別人也不一定領情,若事情真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地步,怕是再無轉圜了。」我輕嘆,看著慕如嵐微怔卻依舊頭也不回地離去。
「主子……」元荷輕喚。
「我先回宮,你跟著她們看看。」我壓低聲音對元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