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相思宮後,禁不住元荷追問,紫寒將瀾旖閣發生的事都詳細說了一遍。我只躺在榻上笑看她們二人,紫寒倒是波瀾不驚,元荷先是氣憤,過後也漸沉思。
「今日主子受氣了。」听完後,元荷走過來一臉愧疚的樣子。
「又不是你惹我生氣。」我笑道,「而且這算不得什麼氣。」
「主子不必強忍,慕修儀她們實在是欺人太甚。」元荷以為我寬慰她。
「我說的話你也不信了麼?」我淡問。
「這——」元荷未想我會如此問,走至我面前,重新為我奉了熱茶,「奴婢只是越來越看不透主子了,這樣的事也不生氣麼,此前……」
此前我確實沒受過一點氣,並不是每次都順我心意出了氣,而是真的未受過氣,即便連想起顏惜那次也沒有,隔了千年才發現,即使是顏惜,也沒有強烈的感情了,漸漸一切轉為計謀,為了引起天祺注意,為了讓天祺看到我的能力,為了讓天祺接受我與他站在一起。唯一有的,或許便是天祺冷淡回應的失落。
「不過小主可看出誰才是惠妃娘娘在宮中安插的人?」紫寒緩色道,一副清明于心的樣子。
「奴婢听完,只覺二人皆可疑。」元荷索性斜跪在榻前,為我輕捶腿。「劉常在素來與主子不合,似乎對主子存了什麼偏見,事事針對,但她卻又攛掇慕修儀將此事查個究竟,那不是會對惠妃娘娘不利,若她是惠妃的人,理應不該如此才是。」元荷猶豫著停頓,「而舒貴人嘴上不饒人,與主子卻來往不多,且每次在主子面前時較之平日更謹慎小心些,這般說來,她可是不願讓事情牽連到惠妃娘娘身上,似乎更為可疑。」
紫寒輕笑,「你且先說說慕修儀若听從小主的話,將那箭中詭異查個清清楚楚,皇上會如何?」
元荷沉吟半晌,「恐怕皇上並不會高興。」
紫寒點點頭,「你雖不懂前朝形勢,可也知道惠妃娘娘能至今日這個位置,與前朝有抹不開的關系,既然皇上想寵愛惠妃娘娘,你這個時候去挑刺兒不是打皇上的臉嗎?」。
元荷听完跟著點了點頭,手上的力度也少了兩分,「可是連奴婢都看得出來……」
「她們當然也能看得出。」紫寒接過話,卻是帶了兩分得意之色,「也是小主故意讓她們看得出,不然怎麼分辨誰是那奸細。」
「慕修儀自然也分辨得出,她卻並未一口回絕,看來也是想看我葫蘆里是賣的什麼藥。」嘴角微揚,慕如嵐當然也不是傻子,她考慮的另一層原因就是真的不想再忍受凌芙了,恐怕她只是一時未想到既能害到凌芙,又能完全不與她扯上關系的法子,才未置可否。
「這樣說來,那人是劉常在無疑了。」紫寒雙眉緊鎖
元荷帶了兩分怒氣,「就是她偷出玲瓏玉簪,欲將罪名嫁禍給主子的。」
「可惜此次欲算計他人,反被算計。」紫寒也微露忿色,「這樣奴婢總算對小主少了分愧疚。」
忽記起紫寒在那晚曾說一定會給我個交代,不想她竟一直放在心中。「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想要慕修儀涉這趟渾水,慕修儀若有何行動,定會先告知于她,她及時通知給惠妃,再設計一番,到時慕修儀想擔多大的罪名都有可能了。」
「那劉常在心思竟如此之重。」元荷感嘆道。
「不過多虧了她,才能讓我的計劃更細致。」我嘴角劃過一絲笑意。「紫寒明日陪我去朱雀堂走走吧,此前見里面栽種的紫荊花,如今也該含苞待放了。」
「朱雀堂?」元荷略沉思,「那里距百合宮不是很遠。」
「恩。」我淡淡應道。
「李昭儀是百合宮主位,此外還有汪選侍與舒貴人。」紫寒也抿起笑意。「小主只去過一次百合宮就記得如此清楚,朱雀堂是德妃娘娘尚在百合宮居住時最愛去的地方,皇上才特意在里種植了德妃娘娘最喜歡的白紫荊。」
上次去是我方入宮,李昭儀落胎一事,我出足了風頭,驚駭了所有人。
朱雀堂比在外觀時更為寬廣,和其他處的景致倒是無二,一汪水池清澈見底,池邊不少假山,細長的小路邊是精心種植的紫荊樹,錯落有致。陽光充足,花比想象中開得好,想是有人專門打理。
順著小路轉過幾個彎,已漸無人煙,紫荊花也因著僻靜,因剩花骨朵。忽有亭閣映入眼簾,亭子比一般的亭閣高出一些,仰頭看,有塊斑駁的牌匾掛在上面,字卻都被涂去了。高大的紅柱,紅漆已月兌落,亭內一石桌,只有一個凳子砌在桌旁,剩下能坐人的也只有護攔邊。
紫寒拂去凳上塵埃,我卻徑自坐在護攔邊上,四下觀望。在這亭中才能知曉此處樂趣,此處地勢偏低,若想看全四周景物非得仰起頭才行,素來習慣低頭俯視,陡地仰視,才發現別有一番滋味,而再細看,可見亭子頂部是畫了彩畫的,是幅完整的畫,油墨許是特制的,一點月兌落跡象也無,仿佛是剛畫上去般。仔細打量,是幾位女子賞春的圖,應該是十三四歲的樣子,個個花枝招展,全都展露笑顏,畫師應該極賦才能,各色鮮花,流光溢彩,滿園春色盡顯。
「真美!」我不禁感嘆,確實能夠打動人心,因為我從來沒有擁有過。那樣鮮活、光明。
「小主——」紫寒低聲提醒。
我並不低頭,「這樣好的地方,怎麼就荒廢了?」亭內外的景象無一不再訴說著它已被人遺棄。
「此前這里是最多歡聲笑語的地方,德妃娘娘搬去翊坤宮後,皇上便從未踏足此處,這兒也便再無往昔輝煌,此前內務府的人奏問此處是否需重新修葺,皇上也未有回應,如此便更無人問津。」紫寒說起也唏噓不已。
「把蕭給我。」我終是收回目光,那些不曾擁有的,不值得留戀。
紫寒遞過一管玉蕭,觸手冰涼。我信吹一曲,清麗幽婉,許久未沉靜過的心情,也跟著靜了下來。
一曲終了,紫寒有些失神,然後笑道,「小主的蕭竟吹得如此好。」
「你會嗎?」。目光悠遠。
「奴婢愚鈍,以前想學來著。」紫寒臉上是難得的羞怯。
「你若不怕被我誤導,日後尋了機會,我教你。」我淡淡笑道。
紫寒也泛起笑意,較真道,「小主說過的話,日後可不能忘了。」
「我定是不會忘,不過有些事,你似乎忘了。」我嘴角笑意仍在,聲音卻壓低兩分。
紫寒微怔,走至我側邊,神情緊張,聲音也大了些,「小主是說真的嗎?」。並不待我答話,又跪到地上接著道,「小主此事太過犯險,還望三思而行。」
我收回笑意,略靜默,「我的處境還不危險嗎?左右不過是死,就算沒有慕修儀相助,我也絕不能讓惠妃安枕無憂。」
「小主若告知慕修儀事情真相,或許慕修儀會幫我們。」紫寒勸解道。
「今日你帶我來此處,不就是要我看清楚,即便曾經盛寵過的人,也有可能榮寵不再,我一再隱忍又如何,最後還是說不定死于非命。唔——」
紫寒不顧禮儀,捂住我的嘴,四下張望一番,才又開口,「小主太過直率,此處不適合說話,小主還是謹慎為好。」
我見到樹後閃躲的身影,浮起笑意,點了點頭,將紫寒的手拿下,神色正常。
「不過慕修儀那……」紫寒並不將話說完。
輕搖了搖頭,我起身離開,見身後的身影一直跟隨,才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