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回宮便覺所經之處宮人皆喜形于色,不過才去林苑一會功夫,發生了什麼事?心下猜疑,回頭見紫寒也一臉茫然。
「奴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紫寒見我瞧她,坦然道,「要奴婢去打听下嗎?」。
「不用了。」我淡淡道,轉身前行,「還是先回相思宮罷。」
相思宮中,元荷正在打掃長廊,見我們回來,帶著笑意一溜煙小跑過來,氣喘吁吁。
「小主才出去多久,回來至于你高興成這樣嗎?」。紫寒佯裝嗔怒,「再這般沒規沒矩,我不說你小主也要罰你了。」
「奴婢知錯了。」元荷緩了口氣,對我行禮道歉,卻毫不改色,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你且說說什麼事這麼高興。若是說得好,我便饒了你,若是說不好——」我頓了頓,將元荷扶起,「紫寒要怎麼處置你便由著她去,我是懶得插嘴。」
元荷帶了兩分得意之色,「這事說起來,不但主子會高興,」元荷也故意停下,轉至紫寒身邊,「怕是紫寒姐姐都會高興。」
「這妮子越發沒規矩了,在小主面前還如此不正經。你若再賣關子,等會想說,小主怕也是沒興致听了。」紫寒帶了笑意。
「剛才祿公公來過了。」元荷不再嘻笑,正了正神色。
「養心殿的小祿子?」紫寒問道。
「是。」元荷答道,「內務府新進了貢品,皇上下旨給每個宮都送了些。祿公公說皇上特意給小主留了最好的高山茶,奴婢放進茶房了,還有其他的東西就勞煩紫寒姐姐打點收拾。」
只是賞賜麼,見我笑意漸收,元荷又接著道,「雲將軍自從請命去霞伶關後,首戰便告捷,後一路追擊,屢戰屢勝,捷報不斷,如今終殲滅其勒國余黨。」
元荷又瞧了我的臉色,看到我的笑意未收反更深,也笑著道︰「皇上今晨才得到軍報,明日雲將軍就班師回朝,方才便曉諭六宮,明日在宮中辦夜宴,為雲將軍接風洗塵,所有官員嬪妃都會參加。」
听及此,我大笑出聲,果然是大快人心的消息,天祺必定是真的開心,雲靖如此不負所托,看來天祺對他的重視,不是毫無道理的。
「小主要去嗎?」。紫寒笑容可掬,卻隱隱含了些擔憂,「既是文武百官都參加,凌丞相和韓大人當然也會來,小主處境本就危險,近來又做出這許多事,劉常在定已告知他們,即便他們還猜不透小主究竟要做什麼,此次入宮也算是一次機會,他們怕是會對小主不利。」
「那主子還是留在相思宮中,不要去了。」元荷听紫寒分析利害,不免擔心。
「他們若心懷不軌,呆在相思宮也防備不了什麼,不如在皇上身邊,他們許還不敢大膽行事。」我淡淡道。
「希望是奴婢多心了。」紫寒明白我已做了決定。
筵席開在瑩瑤宮,殿閣輝煌,眾人廣坐,皆喜笑顏開。絲竹聲不絕于耳,舞姬翩然起舞,桌前佳肴美酒,極盡奢華。
我來得並不早,祝詞應該早已說完,上方高坐的依舊是天祺與皇後,往下便是凌丞相,雲靖坐在其對面,其他各官皆按位分坐下,氣氛很是熱鬧,歡笑聲不斷。
「紫寒姐姐怎麼還沒有回來?」元荷附耳輕聲道。
映然稱要整理繪珍館的畫作,見梳錦細心周到,又是凌芙府中帶出,有些才情,便向凌芙借走了。今天這樣的場合是少不得映然在的,可怕那丫頭又突然出來,被慕如嵐或者舒月看到,出什麼亂子,紫寒才去看看以求安心。
「放心吧,她可不是你,惹不出什麼亂子的。」我帶著笑意道,紫寒的身手,又是在宮中,若有人想暗中做些什麼,太過困難。
「是,許是奴婢太過顧忌了。」元荷也含了笑意,兩分羞愧。
遠處的天祺與雲靖相談甚歡,根本就察覺不到先前曾有嫌隙,雲靖眼神卻似有似無瞥向我這里,我只帶著笑意全神望著天祺,見根本沒有與天祺單獨在一起的機會,我意興索然,低頭撥弄著桌上的小酒杯。
「姐姐來得太晚,錯過了番精彩。」
聲音溫婉,卻不顯弱態,我抬首,是姚曉筠。
「姚選侍安好。」元荷向她請安。
「哦?」我帶了笑意,「那可真是可惜了。」
見我並不探究,她也輕笑,看了看我身邊的位置,見我頷首,才坦然坐下。
「看來姐姐心中除了皇上,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她聲音不大,似與我低語,語意並不恭維冒犯,倒是難得的讓我覺得舒坦,能一眼看穿我的目的,也不簡單。
「你不也是如此。」我回過首,並不看她,以她的面容心智,從入宮來便是最末等的選侍,除了故意避寵,我想不到其他。
「不過我方才所言不假,韓大人一番陳詞上表,確實精彩至及。」她也望向前方歌舞,並不看我。
「哪位韓大人?」依舊把玩著小酒杯,似不經意問道。
「戶部侍郎韓鵬韓大人。」姚曉筠也不覺奇怪,淡淡道,「姐姐知道嗎?」。
「恩。」我隨口應道,「听皇上提起過,曾經是武狀元,卻因心細謹慎,被凌丞相舉薦到了戶部,行事有條不紊,讓戶部井井有條,皇上還嫌屈才了。」
韓鵬也算是官員中較出類拔萃的,我若說不知倒引人遐想。
「看來皇上對姐姐倒是全不設妨,不過皇上對韓大人的賞識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姚曉筠依舊風輕雲淡。
「因為方才的陳詞上表?」
「雖不在朝堂,韓大人卻時時謹記其職責,見今日宴會太過奢靡,稱前朝戰事方平,雪災剛得到緩解,國庫尚不充盈,希望在座各位為國為民多勤儉節約。」
「韓大人想法不錯,可今日是為雲將軍洗塵,又是當著眾人的面提起,怕是討不到好。」我極不上心,言語中肯,似討論不認識之人。
「所以皇上起先是不悅的,可韓大人言詞懇切,更引用諸葛先生名句‘靜以修身,儉以養德’1,不顧自身安危,引經論典向皇上諫言。皇上聖明,采納其諫言,引得文武百官一片叫好聲。」姚曉筠提及方才之事,神色微動容。
「那倒真是林暖無福。」我幾分感嘆。「一時貪懶,來得太晚,如今只能听這靡靡之音。」
「呵」姚曉筠听我率性真言不免好笑,「其實妹妹與姐姐倒是不謀而合,如今也覺得乏了,先回宮了。」
姚曉筠起身恭敬行禮告退。
「先等等——」我喚住已轉身的她,略思忖,「我也想回相思宮了,倒是有段路與姚選侍可以同行。」
兩人出殿後倒是再無話可說,元荷和她的侍女跟在身後,沿著太液池邊的小石子路前行,漸離人群越遠,喧嘩聲也若有似無。
「妹妹就只送姐姐到這里了。」在路口處,姚曉筠行禮告別。
此處再轉角就通向相思宮,那條路最為僻靜,少有人去,又依山而建,晚上更顯寂寥,明日便是十五,月光傾泄如華,清冷明亮。
「恩。」我頷首。
左不過與元荷走了四五步,身後是女子輕哼倒地的聲音,還未回頭,一把匕首便頂在頸間,月光映照下寒光乍現。
注︰1︰引用諸葛亮《誡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