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假山上立著一黑衣人,黑布遮面,背對著月光,面容神色都看不清。
韓鵬受了傷,傷勢並不重,見傷他的人現身,低聲問道︰「是誰?」
黑衣人並不出聲,卻似放松下來,身子微晃,跌坐在假山上。
我不由得蹙眉,此人雖連男女都不能分清,卻不是我認識之人,身上只透著陌生的氣息,舉止頗為不羈,我甚至能感覺他黑布下正咧著嘴輕笑,多是玩味與不屑。這樣的人,不好猜度他的目的,當然也不知方才的話他听去多少,如若是慕丞相的人,我的那番話,足以讓我現在的情形糟糕至及。
韓鵬見他不作聲,也不想再多問,提了內力欲沖過去,卻被遠方的一聲呼喊硬生生打斷。
「小主——」
是紫寒,我心中暗叫不好。原想拖延些時間,紫寒定能尋來,雖功夫不及,但韓鵬定顧念在宮中,不敢再生事。可這連我都尚未看清的情形,紫寒過來太過危險。
韓鵬收回內力,盯著黑衣人,黑衣人恍若未聞,只閑散地歪著身坐著。
雖只須臾,卻仿若過了很久很久,終是韓鵬先離去。黑衣人的功夫有多深尚未可知,他已經殺不了我,不想還與紫寒踫面,到時再無轉圜之地。
「等等——」我出聲喚住他。
韓鵬回首透著兩分狠厲︰「你若將方才之事說出去,即便我殺不了你,也有人不會放過你。」
「多謝大人不殺之恩。」我略施禮,不管出于什麼樣的原因,他確實放過了我。「不過林暖想知道,若大人殺了我,今夜離席時間過長,是絕月兌不了嫌疑的,為什麼還是要出手。」
「不是有很好的替死鬼嗎?」。他聲音悠遠,已離去,目光瞥向假山後。
他指的是姚曉筠。姚曉筠是聰明的女子,這樣看來與此事是沒有關系的了。
「你不走嗎?」。我抬首問道,紫寒的腳步聲近在咫尺。
「我救了你,一定要報恩哦。」因故意不想讓人認出,聲音顯得詭異,卻足以辨出他是男子,男子用輕功離開,不露痕跡。
「我尚不知你是誰,如何報恩?」我開口問道,卻毫無回應,微涼的空氣沁入心脾,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小主在和誰說話?」紫寒已經過來,聲音透著警惕。
「先去看看元荷。」我只淡淡指向假山後。
紫寒听完神色略變,快步走到假山後,將元荷移出,探了鼻息,「只是暈過去了。」
見我頷首,又道︰「姚選侍和那侍女應該也是暈過去了,怎麼辦?」
「應該也快要醒來了,你先將元荷喚醒。」我吩咐道。
宮中侍衛並非虛設,因著天祺習武,不乏武功高強之人,更有御前四侍衛這樣的高手在。外人若想進來,定是精武之人,韓鵬也是想到這點才不與他動手。那他為什麼要救我?「報答」,我輕笑,我已經習慣別人的「好意」,何來報答一說。
「主子——」元荷醒後,想了片刻才憶起方才之事,不由得心驚,沖過來拉著我左看看、右看看。
「我沒事。」我帶了笑意。
「是奴婢沒用。」元荷出聲已帶了哭腔,即刻便有兩滴淚水落下,晶瑩剔透。「奴婢沒有保護好主子。」
「你已經盡力了。」紫寒幫元荷拭去淚水,「而且小主不是好生生在你面前嗎?小主可不喜歡哭哭啼啼的。」
見我點了點頭,元荷極力收住,「奴婢知道了。」
「此處不宜久留,呆會便有御林軍來此處巡夜。」紫寒提醒道。
我略思忖,「將姚選侍身上看起來值錢的首飾取下,扔到前面池子里。」
「這……」元荷欲說話,卻被紫寒拉了過去。
至少先過眼前這關,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順手將頭上的幾顆珠玉取下,青絲略散亂,細瞧我身上並無其他裝飾。
等紫寒快速做完這一切,我才走到她面前輕喚︰「姚選侍——姚選侍——」
輕喚幾聲後,姚曉筠繁密的睫毛微顫,輕吟一聲,緩緩睜開眼,見紫寒扶著她,欲起身,許是察覺頸後的酸痛,用手揉了揉後頸。
「發生什麼事了?」姚曉筠神色透著不解。
「哎呀——」姚曉筠身後的侍女也被元荷喚醒,急急沖過來,「主子沒事吧?我們是遭人襲擊了。」
我與紫寒面面相覷,最後紫寒行禮回道︰「可能是見我家小主與姚選侍獨自回宮,有人起了歹心,將選侍與小主打暈,偷走了身上值錢的東西。」
「宮中竟有人有這樣大的膽子,這還了得,主子和林貴儀趕緊回了皇後娘娘,查出真相,要狠狠懲治一番。」那侍女嘴倒是快。
姚曉筠本不動聲色,听聞有小偷,手輕抬至腰部,又放松下來,側首怒道︰「菊兒,怎的如此沒規矩,林貴儀都還未發話,竟敢自作主張,而且還有紫寒姑娘這樣的掌事宮女在,當真是不想活了不是。」
菊兒立馬換了神色,低頭賠罪,「奴婢知錯了,只是一時情急才胡言亂語,請林貴儀責罰。」
我並不開口,紫寒見狀道︰「姚選侍言重了,我家小主未丟什麼貴重物品,今日又是闔宮歡慶的日子,實在不想去打擾皇上皇後雅興。」
姚曉筠略思忖,也笑道︰「妾身的東西也不值幾個錢,實在不值一提。」
「姚選侍的話自是讓我家小主放心,不過——」紫寒並不將話說完,意味深長。
「菊兒姑娘是直爽之人,奴婢甚是欣賞。」元荷見姚曉筠並不答話,也含了笑意恭敬道。
姚曉筠微微一笑,「元荷姑娘倒也是快人快語,不過為了你家主子,定分得清哪些話該說,哪些話是打死都不能說的,菊兒與姑娘氣味相投,又是我的心月復,姑娘大可放心。」
元荷未料姚曉筠對她都如此鄭重有禮,微微怔住,片刻又笑著回禮︰「姚選侍慢走。」
菊兒顯然雖未完全听懂,也分得清空氣中肅殺的氣氛。對我行了個禮告退,便摻著姚曉筠離去。
我並未立刻轉身,看著她們徐徐離去,她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清冷、孤高。因為是姚曉筠,才放心讓她離去。
若素閣中,燭火跳躍,此處已听不到瑩瑤宮的歡笑聲,諾大一宮,只有我和紫寒、元荷在,顯得空寂。
「奴婢因被事耽擱,差點誤了大事,請小主責罰。」紫寒跪在地上認錯,元荷亦徐徐跪下。
「究竟是什麼事?」我自顧自斟了茶,不看她們。
「奴婢去了繪珍館後並沒有看到梳錦,心中正狐疑,忽見門口似有人影掠過,奴婢便追隨尋去,雖一路未看清來人,可確實是往惠妃娘娘的毓秀宮方向去的,奴婢雖覺可疑還是一路追了過去。」紫寒神色明顯帶了愧疚。
「結果人追丟了。」我含了笑意。
「是。」紫寒羞愧難當,她的輕功極好,若連她都追不上,足以說明那人不是梳錦。「奴婢愚鈍,後來才發覺是被人算計,心中擔憂小主,卻又因在宮中,不敢隨意用輕功,才去晚了。」
我手指輕敲桌面,一片寂靜,良久才開口,「知道了,你們都去休息,今日之事切勿走露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