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方行了幾步便瞧見不遠處的李沛蓉,目光悠遠,我笑著上前,「李修儀。」
她只看著遠方,似在回憶著什麼,身後的香蘭見她出神不回我的話,想提醒卻又不敢插嘴,欲言又止的模樣倒顯可愛。
「李修儀似乎來這好一會了,怎麼不進去。」我瞥見香蘭的手中還拿著雨傘,雨已經停了會了。
李沛蓉攏了攏身上的淡紫色流雲披風,道︰「長春館離這兒近,小孩的哭聲聲聲入耳,我不便進去,看到貴儀去了心也就放下來了。」
我只微笑,「修儀若真的放心也不會在這兒待這麼久了。」
她垂了首,不與我爭辯,一邊的香蘭見狀笑道︰「長春館就在前面,林貴儀若是無事,娘娘應該請去坐坐才是。」
我收回笑意,擺了擺手,對香蘭道︰「殿里正好有些事要處理呢,來日得了閑再親自去看你家娘娘。」見香蘭微怔,又帶了笑意道︰「你家娘娘上次受的傷還得好好照拂才是,受了這寒氣,以後逢下雨天都要渾身酸痛的,還不快勸她回去。」說著回頭對李沛蓉道︰「娘娘只管安心養病就是,有什麼想要的,以後慢慢來也不急。」
她的目光又瞥向別處,我不介意笑著離去,紫寒望了望不遠處明瑟殿門口的兩名宮女一眼,也快速跟了上來。待至陶然居,才疑惑道︰「小主為何要與淑妃娘娘交好?」
我不以為然,「她貴為淑妃都肯主動向我示好,我一小小貴儀怎還能端著架子呢?」
元荷聞言笑道︰「不知主子什麼時候還把這位分尊卑分得如此清楚了。」
我笑道︰「倒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去了,不過,皇上既要我與眾嬪妃和睦相處,我可不能逆了皇上的意思不是。」
紫寒只若有所思,我裝做不知,換了一身深灰刺繡柔紗寢衣,將髒衣服遞給元荷,「太髒了,去扔了罷。」
「主子平日可不是這般講究的人。」元荷嘟噥一句,又滿臉堆笑道︰「听說二阿哥與主子極投緣呢。」
我接過紫寒遞的姜茶,恍若未聞,元荷亦識趣地不再提起,拿著衣服下去了。
「小主莫不是因為二阿哥動搖了?」紫寒帶著兩分試探道。
我一口氣將姜茶喝完,皺了皺眉頭,道︰「今日所見,二阿哥果然聰明伶俐。」紫寒只安靜听著,我支著額頭繼續道︰「不過這只會更讓我覺得,他跟著她是掙不到出路的。」
紫寒嘴角抿起一絲笑意,「誰若是有了小主這樣的母妃便是他的福氣。」
我疲憊地合上眼,低聲道︰「這樣的福氣怕是沒人能有了。」
翌日去皇後處請安,皇後竟似頗為操勞,眼下的烏青蓋都蓋不住,盛淑儀笑道︰「淑妃娘娘怕是又要晚了。」
凌芙掰著指上的幾根金嵌祖母綠的護甲,淡然道︰「淑妃不比我們,既要勞神費心照顧皇上又得照看二阿哥,晚點也是情理之中。」
眾人臉色頗為難看,有人小聲嘀咕,「可不知是她用了什麼心思,現在皇上只肯見她一人,旁人求見都不管不顧。」
「那日我見惠妃娘娘也被拒之門外了。」
「何止惠妃娘娘,連皇後娘娘都……」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皇後只正色坐在高位,仿若听不見般,神色無絲毫起伏,最後還是慕如嵐出言道︰「果然都是清閑得過了,當著皇後娘娘的面都敢如此放肆,貴如惠妃娘娘都日日在宮中抄錄經書祈求皇上早日康復,你們倒是一星半點的好處未學,盡學著別人亂嚼舌根了。」
眾人聞言復又不敢再吭聲,凌芙輕笑一聲︰「慕修儀好大的脾氣,妹妹們不過心有疑惑罷了,說實話,本宮心中亦很困惑,皇上這次的風寒這麼久都未痊愈,著實令人擔憂。」
盛淑儀看向我道︰「林貴儀也是懂醫術的,那日皇上也傳召過,不知皇上病情如何?」
我嫣然笑道︰「林暖醫術不精又豈敢有斷言,不過想必每日都會有太醫來向皇後娘娘稟明情況才是。」
盛淑儀道︰「太醫每日來稟都只道皇上身體無大礙,卻還需要靜養些時日,林貴儀無需過分自謙,若是皇上不信任你,也不會獨獨宣了你進殿,還讓你出來傳淑妃進殿啊。」
我依舊淡笑,「這都是皇上的旨意,林暖不敢妄自揣度聖意,皇上是否如盛淑儀所說的那般想林暖也未可知。」
「皇後娘娘——」月霜突然進殿,行禮後小聲附耳說了幾句,皇後臉色大變,道︰「情況如何?可請了太醫?」
月霜不敢遲疑,道︰「娘娘切勿太著急,大阿哥除了咳嗽並沒有其他不適,現在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
皇後臉色舒緩了些,盛淑儀急道︰「娘娘快去看看大阿哥罷。」又轉頭問月霜︰「可有人去知會皇上。」
月霜點點頭,「奴婢剛剛命人去了。」
皇後疲憊地揮了揮手,眾人便都告退,我搖搖頭,這樣的皇後亦是惹人憐愛的,她也僅僅只是一個女人,孩子生病,他的父親卻有各種理由僅連來看他一眼都做不到,更可悲的是,這種種理由都說服不了她,她必須得為他,自己找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古柏夾道,樹木繁蔭,昨日下了暴雨今日氣溫卻又似更高了些,好在這條路的日頭被遮去大半,倒也比方才顯得蔭涼些,元荷拿絹子替我拭去額頭的汗,道︰「主子就在這個休息會罷,反正急著回去也無事。」
我倒並不多怕熱,但見元荷也是滿頭大汗,只好應允,元荷在林中尋了處長石讓我坐下,拿了團扇為我扇風,仔細瞧了四下無人,才道︰「皇上的病是不是早就好了啊?」
「是麼?」我漫不經心道。
元荷撅了嘴︰「旁的也就罷了,這點奴婢是絕不會看錯的,若非皇上已康健,主子怎麼如此安然坐在這兒,好像完全不關心皇上似的。」
我聞言輕笑,「關心皇上的人還少麼?也不差我一個。」
元荷想了想,才湊近我耳邊道︰「主子與皇上置氣了麼?」
我在她額頭輕敲,正欲開口,聞得小道上有人聲傳來,便噤了聲,元荷本也是極機靈的,摒了氣大著膽子走出去兩步,仔細查看起來。
「你們說皇上想立二阿哥為太子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啊?」女子疑惑的聲音。
是葉妃的聲音,倒是個膽大直言的,心中也猜到有哪些人與她一起,她們都是有些寵愛卻又不得寵的嬪妃,因著家世位分也不會太低,可苦于沒有子嗣,自然是想早些知道太子究竟會是何人,自己和家里都好早做打算。
「我睢著不太可能,皇上喜愛大阿哥我們可是都看在眼中的,本來政事繁忙還常常抽出時間親自教大阿哥讀書騎射,可不是為著皇儲在準備麼,二阿哥還小,皇上頂多是寵著,將來會怎樣還指不定呢。」
「那可不一定。」另一女子打斷道︰「大阿哥性子溫吞,我瞧著二阿哥倒是有好幾分機靈的樣子,皇上的賞賜亦從未落下過。而且,這幾日的情形你們不也都看著麼,皇上正決定要立誰為太子之際,卻突然不待見皇後娘娘了,方才大阿哥生病了也未請到皇上過來,從前皇上與皇後娘娘可是相敬如賓的。」
「到底淑妃年輕些,皇上許不定是受了其迷惑,如今皇後娘娘見都見不到皇上,來日事情成了定局,怕是悔不當初了,皇後娘娘待二阿哥可是真真的好呢。」
「唉!或許皇上也是為難的,宮中就這兩位皇子,皇後娘娘的母家早就與朝政都斷了關系,淑妃娘娘家雖未有身居要職之人,終究是能說上些話的。」
我笑意愈深,難怪紫寒說傳言越來越多了,天祺倒也真能狠心對博奕不管不顧。光明正大走了出去,她們都駭了一跳。
「林貴儀竟還有听壁角的嗜好!」葉妃最先回過神,仗著位分高些,理直氣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