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呢？」我昂首問。
紫寒目光微轉，望向窗外道︰「今早回明瑟殿去取二阿哥的東西了。是奴婢直接應允的。」
「恩。」我又漫不經心繼續撥著指甲。
日子越發平淡，天祺似乎更忙了，一連好幾天都沒有時間來過博承，倒是對慕如嵐一如既往地寵愛有加，相傳比起凌芙當時有過之而無不及，慕如嵐愛憎分明的性子比起凌芙在天祺面前的溫婉更能打動人心罷。
「姐姐心神恍惚，可是與妹妹對弈太過無趣？」
收回思緒，王落一張清爽猶帶兩分嘻笑的面孔便在眼前，手中執的一枚棋子已在指間摩挲良久，「荷花清香，擾人心神。」
王落帶兩分歉意望了望滿室的白荷，「確實太多了些，妹妹沒有考慮周全。」又喚了平巧過來，「都撤下去罷。」
王落貴在雖不是左右逢源的性子，卻也善解人意不會得罪人。我只淡然道︰「皇上的心意豈容辜負？」
她微微一怔，然又神色平和，「我雖愛花，卻不至讓皇上如此，好在姐姐伴在皇上身邊，我才能心安，否則龍體受損，我是萬死都不足以謝罪的了。」
「皇上又怎會舍得你去死。」我丟了棋子，站起身來，執花仰頭輕嗅，淡雅的清香撲面而來，「你愛花，皇上可以讓人為你種一池的白荷花，可以讓人日日奉上最新鮮的花來插瓶，可對你來說，那與皇上賜了慕修儀比這更貴重百倍的物件是一樣的，不過是皇上的賞賜罷了。難得的是皇上對你的這份心思，旁人求都求不來，你心中有感念是應該的，無需在我面前自傷。」
她亦起身，徐徐行來，大家的姿態顯現無遺，淡淡笑道︰「皇上對我的心意，我時時謹記在心，為此才想更體貼入微，無奈不能時時侍奉在君側。皇上情重，落兒唯恐辜負。」
「落兒……」
我與王落同時轉首，天祺已至殿內，眼中卻唯有一人。他如此溫柔的樣子曾經是對我一人才有的，如今也唯有一人，卻再不是我。紫寒恭謹合上門。
王落略覺尷尬，並不移步，依舊站在我身邊笑道︰「皇上過來怎麼也無人通傳一聲。」
天祺嘴角含一抹笑，「听聞你們在下棋，朕怕他們打擾，原是在背後議論朕。」
「嬪妃豈敢在背後言論皇上，皇上怎能憑只言片語就定了王美人如此大的罪。」我淡淡道，率先坐回棋局邊。
他們只當玩笑，並不介懷，天祺親自牽了王落過來，「這棋還未下完。」
王落笑道︰「落兒棋藝不精，姐姐許是覺得無趣了。」
「白子縱有漏洞，黑子卻也漫不經心。」天祺掃了眼棋盤，執一枚白子落下，「倒也不是無翻身的機會。」
王落倒了兩杯茶上來，霧氣裊裊，這樣淡雅舒適的景致也難怪天祺念念不忘。我只倪了一眼棋盤，興致寡淡，「林暖無皇上這樣高雅的興致，只覺索然無味，不想再下了。」
「哦？」天祺毫不介意，聲音輕柔，「你素日是怎樣的下法？」
我嘴角湮起笑意，「林暖商人之女，凡事‘利’字為首，曾在茶樓以一對十，半個時辰後如若還能與我對恃的，林暖自願奉銀千兩。」
「輸了的呢？」王落疑惑道。
「任我取件身上隨帶的東西便是。」
王落嘆道︰「姐姐好氣勢，不過若有人根本身無長物，只為去惹事生非呢。」
「去茶樓的大多雅士，會下棋的亦不至如此落魄。」天祺溫和道。
我搖搖頭，「皇上大抵以為任何茶樓都是些富公子哥的好去處，其實那些地方魚龍混雜，幾與賭場無異，管京尚且如此，其他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更不用說。不過如有人實在身無長物，便只有衣不蔽體出去了，雖無所獲，倒也能傳揚出去，就有更多人來了。」
「就無人能勝姐姐嗎？」。王落久在深宮，又是大家閨秀，自然有了興趣。
「到時她也賺了個盆滿缽滿。」天祺帶了兩分不屑。
我眼中有些許不滿，天祺本不多話，可王落的每句話他必有回應。「每去一個地方我只開兩局而已，第一局那些人欺生自不會認真，輸得滿肚子是氣，自然會找些好手來解氣。第二局來者實力自是高些，也會全力以赴，可惜，竟連旗鼓相當的人也無，所以也沒有興趣再玩第三局了。」
王落臉上微現紅暈，「姐姐深藏不露，倒是我班門弄斧還不自知，讓姐姐見笑了。」
「那便按你的規矩。」天祺嘴角是王者的自信，「朕還有奏折要批，這局棋就在一盞茶內結束，不過，朕可不要你的千兩銀，朕若贏了……」他笑意愈深，「你誠實回答朕一個問題即可。」
我美眸微斂，「這無關緊要，即使是皇上，也不可能贏我！」
言語間手已執了黑棋落子。雖是七月初，外面熱得緊，但室內用了冰，湖上的涼風亦從窗外徐徐吹來，本清涼怡人的午後竟有些燥熱難當，無人再說話，舉手收手間棋盤亦是風雲俱變，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海公公試探的聲音，「皇上，未時三刻了。」
「恩。」天祺手中的白子尚未落下，淡淡應道，又略思忖，問道︰「多久了？」
王落在旁看得亦很投入，拿絹子拭了拭天祺額際的汗，「也就一盞茶功夫，海公公定是有要事找皇上相商，皇上不妨改日尋了好時間再與姐姐對弈。」
天祺將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盒內，站起身，「朕輸了，你想要什麼？」
我將黑子一一收回，淡淡道︰「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皇上若不是撿這殘局來下，我或許真難招架。」
天祺大笑，「盡興！朕許久未遇到過如你這般勢均力敵的人了。」又倪了我一眼，「你可不是這樣謙遜的性子。」
我緩緩起身，「國手中也不一定沒有，不過不敢如林暖這般放肆罷了。」
王落笑道︰「這局棋還未下完，皇上並沒有輸啊。」
我走至天祺面前，「皇上承讓了。」又轉首對王落道︰「有時候並不是一定要求個結果，如皇上此時，沒有贏就是輸了。」
「朕棋藝不輸你，心思倒是不如。」天祺果然很是暢快，只笑道︰「朕身上的東西可有你看上的？」。
「這點子小心思怎能瞞過皇上，可不是皇上故意誘導，根本就想讓我贏呢。」我又上前兩步，天祺俊逸的臉近在咫尺，不禁想伸出手觸踫眼前真實的面容，腳下卻突然一滑，整個人就被天祺接住。天祺反應靈敏，待我站好，手已不著痕跡從我身上拿走，目光卻瞥向一旁。
「就要這個——」我素手一揚，一個已有幾分舊的香囊已在我手中打了個轉。
「不行——」天祺和王落異口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