抻手將額前散落的發撩至耳後,手抵住銀簪開口笑道︰「有什麼不對?」
她收回目光,略蹙眉仿若不解道︰「論姿色,你在宮中算不得最美的,可但凡見過你一面,便決計不能忘記,若說她們的美貌讓人移不去目光,你只坐在這里,便不容人忽視亦讓人不敢肆意輕狂。」她又想了想,道︰「在你面前就如我是在皇上面前般,若非處了這麼些日子,我竟是不敢說這樣的話的。」她說完不由羞澀自嘲笑笑。
原是這般麼,將銀簪往鬢間插緊些,手自然放了下來。看來與她走得太近了,即便我時時注意克制,難免會有不自覺流露氣息的時候,這樣說來,紫寒和元荷也都有所察覺了罷,可紫寒除了在我冊封貴嬪時欲讓天祺見我盛裝模樣,至今未有其他舉動。
「依貴人那兒我會稍稍留心,若真是太過危險的人,放在素景宮中確實是最好的。」我對她的言論淡笑置之,「難為你一人如履薄冰。」
她輕笑,「從前不也亦是如此,不過,若有機會,我自會將此事放在心上。」
我早已心不在焉,如今這情形,唯有去探過天祺的口風才能再行定奪。
李沛蓉走後,紫寒才進來道︰「小主可要歇息會再見他。」
我搖搖頭,紫寒便對著門外使了個眼色,小禮子復又低垂著頭走進來行禮。
我揮手,「快起來罷。」
紫寒親自上前扶起他,笑道︰「小主不喜虛禮,方才委屈公公了。」
小禮子甚是惶恐不安,「奴才不敢當,娘娘對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無以為報。」
我倪了他一眼,倒是規規矩矩的樣子,坦然道︰「若非因為我,你也不會被淑妃罰去做那起子要人性命的累活。」
「娘娘言重了。」他更不安,「是奴才未當好差,淑妃娘娘責罰奴才也是應該的。」
僅因被我私闖了明瑟殿便要害人性命麼,紫寒把他弄來這兒倒也不費什麼功夫,今日果然就派上用場了,一番添油加醋的話下來,對孩子多有憐愛的李沛蓉是決計再容不下淑妃了,可憑她一已之力,我多少還是擔憂的。
「紫寒去幫他尋個輕松些的差事,日後尋了機會,再看能否來相思宮當差。」我吩咐紫寒道,又轉向小禮子︰「這段時日要委屈你了,絕不能與李修儀踫面,她還當你在淑妃宮中呢。」
小禮子受寵若驚,磕頭道︰「奴才記在心里了,能為娘娘做事是奴才的福氣。」
去養心殿時路過傾雲宮,里面好一陣吵鬧,我不由頓足,紫寒會意上前攔住一小宮女,道︰「林貴嬪來給周昭儀請安,快去通稟。」
小宮女面露難色,稍稍猶疑正欲去又被紫寒拉住,厲聲道︰「里面怎麼這麼吵鬧,可是周昭儀身子不適。」
小宮女被唬了一跳,忙道︰「娘娘常覺胎動不安,今兒讓人去請皇上,可皇上國事繁忙走不開,娘娘正在發脾氣。」
「你家娘娘經常發脾氣麼?」我冷聲開口問道。
她更是驚嚇,福身道︰「倒也不是常常。」
她雖低垂著頭,可戰戰兢兢的模樣讓人不得不在意,我俯,正盯上她的臉,她不由嚇得倒退兩步,我起身淡笑,手轉著腰帶上垂下的流蘇,「那是如何?」
她一臉的震驚,許是未見過我這樣不正經的主子,紫寒亦只含笑站在一旁,她木訥道︰「昨日慕修儀來看娘娘,與娘娘單獨說了會話,走後娘娘便一直郁郁不安,今日早上太醫來請平安脈時讓娘娘靜心養性,娘娘便稱想見皇上,皇上沒來,娘娘才發了脾氣。」
「哦?」我似質疑望著她,她不由又垂首。
紫寒上前道︰「既是如此,小主怕也不便進去呢。」未待我答應,紫寒便對著那宮女道︰「林貴嬪改日再來看你家主子,不是什麼大事,你不用對別人說。」
宮女抬首看了眼紫寒,才恭敬道︰「是。」
「她也胎也快七個月了。」望著高聳的宮牆,我輕聲道。
紫寒亦嘆︰「總算是不會再有什麼大的問題了。」
我嗤笑,「誰知道呢?她這樣的心性,被別人言語所傷都會鬧出這樣大的事。」
紫寒若有所思,問道︰「小主還要去見皇上嗎?」。
「國事繁忙。」我低聲呢喃,「怎麼能不見呢。」
嬪妃不能去宣政殿,我便又在極音殿等候,不過方方坐下,天祺便進來了,「朕正尋思著今晚去相思宮,不想你就來了。」
「可見是心有靈犀。」只天祺一人進來,我並不起身,淡淡道︰「皇上原是有空閑見人的,可不知周昭儀知曉後會不會動了胎氣。」
天祺亦坐了過來,隨口道︰「她胡攪蠻纏,朕應付不來。」
「再耍性子她可是在為皇上孕育子嗣。」我為他倒了杯茶。
他只接過並不飲,「你是為她打抱不平來的?」
我笑道︰「林暖可不是那樣的好心人,她如何,與我無關。」
天祺亦笑,嘴角的弧度煞是好看,「朕還以為你轉了性子,不過,朕是真的忙得月兌不開身,你可還記得你初入宮所說?」
我恍神,「我可並未許諾過要做到什麼?」
他大笑,「果真狡猾,不過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了。」
那時的天祺還受前朝慕峰凌易制衡,後/宮亦不能真正保全王落的安危,如今這樣的意氣之色,我笑道︰「皇上是萬事俱備了嗎?」。
他卻攸地收回笑意,神色諱莫難辨,冷冷道︰「其實還有諸多不足。」
我不由蹙眉,天祺的性子,向來都是待事情籌備得萬無一失時才會行動,如此前對我的百般試探才稍稍放心,如我私作主張去說服雲靖,可他早已對雲靖勢在必得,如對韓鵬了解至他肯為了林夢挽去死,又讓我放過的林夢挽不得不帶著名單落入他的布置中。這樣有可能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時候,他卻突然說還有不足?
「朕原以為還可以多隱忍,做足準備,可事實上,朕已經沒有那些時間。」他站起身,「成王敗寇,朕有可能會輸掉所有。」
果然是因為凌易的異心麼,與越國私下來往,曾被雲靖截獲過書信,但天祺當時亦隱忍了下來。我思忖道︰「慕將軍呢?」
「倒未有叛國的跡象,但他擁兵自重,紊亂朝政,多次對朕的命令置若罔聞,也難保別懷異心。鳳凰關一戰,原本他可帶兵前去增援雲靖,卻突然告病,待雲靖勝仗回朝時,所有的部下都突患惡疾被他押了下來,若他要反……」
天祺不再說下去,但如今情形顯而易見,凌易也好,慕峰也罷,必須得一舉連根拔起才能再無後患。可到時天朝朝中變動太多,必是人心惶惶,越國在旁虎視眈眈,多次挑起兩國紛爭,若不能與冰國交好以制衡之,泱泱大國一夕之間便有可能生靈涂炭。
民為邦本,天子最忌失去民心,如今唯有將朝中的變動縮至最小,再給百姓繼續擁護天祺的理由,濟世安民,才不至人心渙散。
「給你。」
天祺忽然開口,抬首卻見他手中正拿著一小小的白色瓷瓶,神色是少有的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