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並不如慕如嵐想像中有所逆轉，楚溪園一宴，雖只有天祺、慕峰與慕如嵐，但慕峰並未替子求情的消息還是傳了出來。
紫寒進來，蹙眉低聲道︰「慕將軍究竟是何用意？」
我正執了絲線繡一幅風水圖，雪白真絲上漾著水紋，湖面似霧氣縈繞，映得遠處的連綿群山微不可見，細看岸邊還有一戶人家，炊煙四起，那湖面的霧氣也好似從這兒來，屋子卻只繡了一半，並非未完成，而是繡帕只有這樣的大小，好似欣賞佳音卻戛然而止，教人有些意猶未盡。然也並非是我故意為之，只因我記憶中，屋子的另一側，正被大火吞噬，而一玄衣女子頭也不回，毫無眷念地決絕離去。四處輾轉流離，卻也未真正在哪處呆上十年之久，然而每次離去時，為著銷毀一切確實煞費苦心，這樣寧靜的地方，付之一炬則是最好的法子。
將帕子折好放在袖內，對上紫寒的視線，她卻流露驚羨之色，「小主的蘇繡讓奴婢都嘆為觀止。」
我只微笑，「皇上呢？」
紫寒頓嚴肅起來，「歇在養心殿了。」
我想了想才道︰「慕將軍真的是請皇上稟公處置嗎？」。
紫寒道︰「刑部現在查出的，只是高硯確實是被慕公子打死的，這是有好幾名百姓都親眼所見，可他們中有人稱是高硯先欲動手打人，慕公子不得已自衛才殺死了人，也有人稱是慕公子對高硯調戲顧影一事懷恨在心，故意將其打死。慕將軍了解了這番情況有備而來，自然肆無忌憚，相反更惱怒的是慕公子與青樓女子來往損其威名，席間更是大罵顧影乃紅顏禍水，要皇上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慕公子一個清白。」
我斂眸，縱天祺稱之為家宴，縱慕峰為武將，他也未免太不避諱，太肆意妄為了。不論是他有心顯揚自己的功績還是不懂君臣之禮，這樣的人，君主必是不會長留之、忍之的。抬首道︰「這樣說來，倒都是顧影的錯了。」
紫寒冷笑一聲，「他倒真是毫無顧忌，當時離他們最近，知曉所有情況的可是顧影，高硯已死，慕公子是否因自衛殺死人現下可全憑顧影一句話了。」
即便如此，慕峰還是不屑理會與她。我手中轉著垂下的青絲，道︰「她怎麼說的？」
紫寒輕嘆口氣，「因著慕公子執意稱事情與顧影無關，她只是在醉香樓中被人看起來了而已。據說她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茶水不進，只道若非因為她，高硯就不會死，慕公子也不會入獄。刑部孫大人親自審問時急著將所有事情都攬至她身上，一口咬定是高硯見色起歹心，慕公子是為保護她才被逼出手，不過見她神情恍惚，似意識不清，她的證詞並未被采納。」
我淡淡道︰「她若是反咬一口，慕公子便完了。」
紫寒忽然輕笑，意味深長道︰「小主忘了慕公子與顧影可是情比金堅，顧影怎麼會做出如此薄情寡義的行徑。」
也是，若她堅稱是慕如哲殺了高硯，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慕如哲一人受到懲治而已，這與天祺處心積慮要除去慕峰可差了太遠，慕如哲根本不足為懼。倒是難為顧影演了這麼出好戲，這樣慕如哲是否有罪，一時竟也眾說紛紜，難有定論了，而高硯的父親還能讓人放出慕如哲是故意殺死高硯的消息，看來也是毫不懼憚慕峰此番回京。
想起紫寒的問話，我笑道︰「如此說來，慕將軍的用意顯而易見。他為官多年，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此事如此簡單，慕如哲現下還無生命危險，他只要鐵面無私，剛正不阿地讓事情穩穩發展，不再出變數，既能保全慕公子性命，也不會憑生什麼事端，自找麻煩。」
紫寒聞言不由點頭贊同，我嗤道︰「果然是只老狐狸。」又問道︰「皇上今日可宣過王貴人？」
紫寒神色一凜，遲疑道︰「非但未宣，王貴人去求見，皇上也一反常態拒之殿門外了。」
據說天祺是每日都會召王落前去獻舞的，如此更是讓王落坐實了舞姬的身份。我只喃喃道︰「倒真是少見。」
可想而之天祺亦在為此煩憂，畢竟事關重大，欲除去大臣的心思一旦流露，再是無轉圜余地了。勝者為王，說來簡單。
事情不過方過去兩日，究竟還能生出多少變數，我難得斂了笑意，一臉認真輕蹙娥眉。起身推開門，夜華如水，微涼的空氣讓頭腦亦清明不少，道︰「備壺茶去詩閣。」
詩閣還是只紫寒親自打掃，不染縴塵，手撫上最後一排書架下一摞摞罄竹難書的罪狀，這里面有多少冤魂，又有多少人為得到這些付出了生命。有時做一件事所失去的遠比獲得的多，卻也不得不去做。只需要一個恰當的時機，這里面的人誰都逃不掉！
心有思慮，翌日早早去見天祺，卻是巧遇慕如嵐。她似不意這個時辰有人來，畢竟現在是闔宮去向皇後請安的時候，見是我才回過神，冷言道︰「你怎麼來了？」
該是听舒月說了事情前因後果，對我心懷怨懟罷。卻是不待我回答，小祿子急急走了出來，福身道︰「皇上請定淑儀進去。」又側首對我道︰「皇上請賢妃娘娘一同進去。」
我淡笑，「還未去通傳呢，皇上怎麼知道我來了？」
「這……」小祿子面露難色，見我只盯著他完全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才又鞠了躬道︰「可見皇上與娘娘是心有靈犀。」
慕如嵐本欲離去頓時止了步子，神色微變，眼看要發作，正好映然出來，一掌「啪」地拍在小祿子後腦勺，厲聲喝道︰「沒用的東西，讓你出來請娘娘們進去怎的耽擱這樣久，皇上可讓你說多余的話了。」
慕如嵐見狀才不與之計較，輕「哼」一聲先行離去。紫寒見她走遠，才數落道︰「當了許久的差還沒這眼力，若非映然姑姑幫襯著你，縱你有一百條命也丟完了。」
小祿子忙道︰「謝謝姑姑。」
映然也不與之多說，跟在慕如嵐身後離去，我微微一笑，拍了拍小祿子的肩，「日後當著旁人是說不得了，不過這話說到我心坎了，找紫寒討賞去。」
不待他謝我亦快步追了上去，慕如嵐這個時辰來，若說與天祺風花雪月便是誰也不能相信，慕峰老奸巨滑，卻有個一心顧慮哥哥愛慕皇上的好女兒，如此，還怕沒有把柄可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