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令人驚羨的家世才華此刻卻敵不過嘴角的微微一笑,淡然自若,仿佛那些話不是從她口中道出,仿佛她說的真的只是一個久遠到忘記在其中的人是自己的故事。
「據說我是在襁褓中被凌易抱帶回府中的。夫人是個極嚴厲的人,凌易娶了好幾旁妾室,但府中只有一位嫡女,我的出現打破府中表面的安寧,夫人為此吵得厲害甚至搬回娘家住了月余,可吵歸吵,最後她還是回了府,而且一改常態,表示願意親自撫養我。」
凌芙將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以凌府二小姐的身份,我吃穿用度從來不差,三歲識字畫畫,五歲吟詩作對。可再聰明又怎樣,沒有人撫頭表揚,沒有人含笑稱贊,做錯事亦沒有人敢批評責備,更沒有人敢厲聲喝斥。上至凌易夫人,下至女乃媽僕人,他們永遠都含著淡漠的笑容看我,多麼冷漠的人啊,他們會在的摔倒時扶起我,然後溫和笑著說︰二小姐,走路應穩當。可大小姐貪玩不慎墜樹時,有人緊張問有沒有事,有人上來便喝冒失,凌易更是將她摟在懷中好久,最後憐惜道‘下次爹爹親自看著你爬,摔下來了爹爹就去接住你。’引得哄堂大笑,獨剩我在角落里目瞪口呆。」
她抬手揉了揉額頭,繼續道︰「當時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感受,只知道沒有人在意我那我便更加出色讓他們在意便是,勤學苦練,沒有一日貪玩耍樂,連大小姐好幾次的邀請都以大家閨透之風婉拒。有一次凌易在府中設宴,有人故意刁難他,我恰巧路過,逞強爭論了一把,駁得那人無言以對,他卻也不惱,翌日京中就傳遍了凌家有女,機警聰慧,能言善辯這個消息。可凌易看我的眉卻蹙得更緊,我絲毫不介意,總會有人欣賞有人贊美的,心中如此想,更是在諸多宴會中拋頭露面,竭力展自己所學所能。」
我淡泊听著,凌芙的傲骨與生俱來,她天生不懂低頭服軟,只想變得更強大保護自己,可惜最後學會的僅僅只是封閉自己不再受傷害而已。
「那天夜晚特別黑,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絲的風能吹散緩解我的憤怒。經過夫人房間時,听到她與凌易的對話,原來娘是凌易的青梅竹馬,凌易當時為了前途兩人分道揚鑣,再後來遇見後便有了我。夫人知道這些時娘已經因難產死了,可為了報仇,她把我親自養在身邊,每日低頭不見抬頭見,我這張和娘一模一樣的面容永遠在刺痛著她,她能忍受下來不過是想著有朝一日我能替她女兒去到宮里,然後一生都與旁人爭斗一個夫君,永無安寧!」
「我被嚇得啞然,順著窗沿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什麼細水長流的親情,什麼貴不可攀的身份,她給我的一切都不過是為她女兒謀個真正的好夫家,而凌易分明知曉這一切卻縱容了她。半響房內的話都听不到耳中,只知道最後凌易似乎發了很大的脾氣,摔門而出,轉角看到蜷縮在地的我一臉驚異,面上含了怒氣卻是腳步虛浮無章朝我走來,伸出一只大手並未將早已腿軟無力的我提起來,想是喝了不少酒,一股酒氣沖鼻而入,我如同踫到最骯髒的東西冷冷側身甩開他的手,他停在空中的手一緊,神色復雜,上前一步抱起我回閣。」
寒風肆虐,凌芙瑟瑟發抖,一只手伸到嘴邊被咬住,好久都不能平復,最後抱頭搖首,「他那晚並沒有回去。」「翌日我自已照著醫書,讓梳錦去買了不少藥材回來,一味一味挑著,配了最烈的藥,今後,應該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我眉頭一緊,手中的瓷杯漸漸放下,有些驚訝,她根本沉浸這痛苦的回憶不能自拔,我起身握住她顫抖的手,因太過用力,縴白的手指很快有幾道紅印,她卻固執從我手中抽出手,合上眼道︰「我與凌易並非親生父女。從那之後他再未出現在我眼前,入宮前一日他卻突然來訪,告知我他已打點好了宮中一切,然後就是這所謂的事實。事實就是如此可笑,可我笑不出來,不論是心里還是嘴角。」
她恢復了輕松的語氣,「人一生可真是短暫。我雖從未想過做什麼好人,但也未刻意加害與誰,在這世間獨讓我還心存愧疚的人就是蘇依。當時我正沉浸在自己的名聲越來越大一事,偶然間見到凌易桌上的折子,說是富可敵國的蘇家正在做一筆大買賣,走的是水路卻也是最四通八達那條水路,為了展現自己才華,當時細細考量,想出了最有可能的兩條路。那時還沒發生過任何事,凌易淡然笑著對我說‘你想選哪個?’我全然不知當時的素手一指,犯下的卻是數十條人命,蘇家滿門被滅口。」
她下意識咬了咬唇,「皇上收留蘇依入宮是有很多原因的,最重要便是用來對付凌易罷。」
我並不奇怪她提起凌易如此的冷淡,現在也絲毫不懷疑為什麼她與凌家人都不甚親近,以規矩作縛,從一開始她與凌家所有人都勢同水火了。我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看清台下早有人撐槁著著,不過卻是神色戚戚,開口問道︰「凌丞相怎麼也想不到女兒竟會叛離自己罷?」
「凌易究竟如何之于我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如今肯在此,不過為了報答皇上而已。」
我頓時困惑不已,凌芙柔媚一笑,絕壁亦生輝,「雖然凌易打點好了一切,可侍寢那日陡生變故,皇上被旁人請走了。後來真正侍寢時已沒有機會準備太多,我一時緊張得不行。最後天祺進殿,打發了眾人坐在我身邊,卻只是久久地坐著,‘你睡吧,閉著眼楮的模樣很漂亮’。」
「後來我是寵冠六宮的惠妃,可除了皇上,現在只有你一人知道我壓根就沒侍過寢,皇上對我百依百順,我自是知道皇上想要的是什麼,反正對我來說不重要,全部給皇上也無妨。」
「原來以為皇上不踫的只是我一人,原來還有你呀!」蘇依盈然從紗縵後走出,一身淡粉色宮裝襯得她洗盡胭脂的白皙皮膚有一抹飛霞。
我愕然,天祺把她們全召進宮,雖本來就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可這做派,未免太孤高了。凌芙施施然笑道︰「皇上坐擁天下美人兒,紅顏卻都要在此化做枯骨,好是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