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未問慕如嵐信中寫了些什麼,她也未過問那黑衣人如何了。她坐在椅上,看完後只含淡淡笑意走到那燭台處,信很快被火光吞噬,灰燼散落在地,被風輕卷,如同灰塵湮走。
慕如嵐平靜道︰「回去罷。」
除夕前夜,宮里又繁忙起來,周寶楹死亡的悲傷淹沒在新公主誕生的喜悅和這迎新的忙碌中,因著喪事拖過年不吉利,趕在兩天前草草入殯了,公主則交給凌芙暫帶。
今日在庭院見宮里人都忙上忙下,除塵張燈,這才注意到盼兒似乎不在相思宮中的了,問起紫寒,她只微微一笑,「相思宮中不需要認不清主子的奴才。倒是清兒,做人親近做事也麻利,很快頂了她的職和其他宮人打成一片了。」
我頓住去詩閣的腳步,盼兒也不過得人好處隨口道句罷了,她原是個聰明人,想來也不敢多說出去些什麼。繼續往前走,笑道︰「听說她待你特別好呢。」
紫寒有些無奈搖頭,「倒是個粘人的丫頭,每次出去回來她都在門口打招呼,若非每次她手中都有活干,奴婢都要以為她專程在門口候著。」
我掩面輕笑,「你才多大歲數喚別人丫頭,指不定她是在宮外的時候就看上你了,現在還巴著心兒當小媳婦呢。」
紫寒睜大了雙眼,有些不置信道︰「小主什麼時候也學會拿人取笑了。」
我微微一怔,笑道︰「你有見過皇上被人取笑嗎?」。
她本跟在我身後,卻聞言後頓住步子,愣了會才反應過來小跑兩步拉住我衣袖,一臉認真,「小主想做什麼?」
我搖搖頭,「我只是好奇而已。」
紫寒這才幫我理了理衣裳,退後一步恭敬道︰「小主除夕夜呆在宮里守歲嗎?」。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皇上已經讓禮部給公主擬了封號,該是明晚定下,除夕宴後惠妃娘娘在毓秀宮也設了賀宴,嬪妃按禮該去賀一賀的。」
我眸光微轉,「皇上今年已經封筆、封璽,初一大典時才再開,定封號留在年後也不妨事……。」有些人卻是留不到年後了。
我余下的話未講出,紫寒卻是十分地了然,略垂首,低聲道︰「听聞那日小主與惠妃娘娘在韻景台說了好些子話。」見我不語,她又道︰「當晚皇上歇在惠妃娘娘那兒了,翌日就決定將小公主暫時交給惠妃娘娘撫養。外面不少人傳言是惠妃娘娘久承恩露卻命中無子,才在當晚對皇上使出所有解數得到了小公主。」
紫寒聲音雖低,但說完後還是不自覺臉稍紅了些,我相對坦然不少,且不說凌芙並未承恩于天祺,僅以她的心性,公主恐怕是天祺自以為是許給她的。而凌芙交換的,可能是凌府上下幾十條人命。
想起即將有的殺戮,盡管身上披了厚重的披風,依然能感覺到有冷風透過,冰涼寒冷。紫寒笑著上前幫我又攏了攏披風,「這風口上正涼,小主快去詩閣再說話罷。」
在她眼底我第一看到溫柔的暖意,淺淺一笑,邊走邊隨口問道︰「皇上這幾日都歇在哪兒了?」
紫寒規矩回稟,「因著小公主體弱,去惠妃娘娘那兒的時候多了些,前天和昨天都歇在依貴人那兒了。」
我斜倪她一眼,還未開口,她便道︰「定淑儀那兒一次都沒去過。」
我心中稍感奇怪,天祺默示我帶慕如嵐出宮,那便是將她又提到了棋局上,可至今未有其他舉動,善心大發放過她一馬我自是不會相信,難道天祺早知道那封信中寫的什麼,現在才能這樣淡然待之,只等她自己送上門來?
紫寒並未看出我的疑惑,繼續道︰「今年因鳳凰關外越國的五十萬大軍還未撤退,各地都嚴加防範,皇上只邀了幾位興致相投的番王入宮飲宴,大臣也只請了幾位要臣。」
我靜靜听著,興致相投言下之意就是不務正業,應該是天祺覺著有危險卻一時無法除去的人,只好並不委重任給個虛職,到了年底再邀進宮來旁敲側擊威脅一番的王爺罷,畢竟不少小國是因為聞天朝之名早早遞了降書的,殺不得唯有給個王爺之名閑養著。要臣的話,那晚上官塵說黎工其和岳學已經回京,如今什麼行為都沒有,怕不是剛好天祺下了令讓他們光明正大回來出現在京城,這倒便于他們在京暗中行事,所以他們坦然受之,不過,沒有謀士在旁看出端倪抓準,時機出手,再多的準備反而落實了他們的罪行。
在詩閣將余下凌易的罪行再一一整理,抬眼時,天已大亮,元荷奉了熱茶進來,有些不悅道︰「主子也太不顧惜身子了,詩閣的書這樣多,豈是朝夕可以看完的。」又看了眼紫寒,將不悅收回幾分,悶悶道︰「連著紫寒姐姐都這樣了。」
紫寒將茶奉到我手上,對元荷委屈道︰「小主要做的事旁人哪攔得住半分,我這廂折騰了一宿,那廂你還埋怨我了,哪哪不討好,當真沒半點意思。」
元荷急得臉都脹紅插不上半句的嘴,正欲開口,又似想到了什麼,笑道︰「紫寒姐姐本來就沒意思的人,今日倒讓我長見識了。」
說完忙跳開兩步走到我面前,端正道︰「小廚房在備早膳,主子在這兒用膳嗎?」。
我擺擺手,「不用了,我回若素閣休息會。」
走到門口頓了頓,伸手取出貼身放置的香囊,對紫寒道︰「去稟皇上,今晚我在歸燕閣等他。再著人去通知王貴人一聲。」
不待我抬腳,元荷就忙道︰「不行不行,歷來的規矩,今晚皇上可得歇在永和宮。」
紫寒凝神,也開口道︰「皇上似乎不喜歡小主與王貴人走得太近。」
我已走出門外,道︰「我還不喜歡皇上和王貴人走得太近呢。」伸了個懶腰,「不過喜不喜歡是一回事,走不走動是另一回事嘛。」
我可以為了你保全王落的性命,保全慕如嵐的性命,罔顧無辜的性命,但若你執意不肯將心空出來讓給我,我唯有讓王落親自放開你。
值得慶幸的是,王落真的是個純善之人,你的道路卻早已將純善二字舍棄,她所厭惡的事你全都做了,縱有愛也會一毫一毫消磨殆盡。
一年了。十年的容顏限制,縱然到時候仍可以想其他方法繼續留下,但若十年我都不能進到那人心里,我是不是該考慮取回那顆心,那原本就該是我的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