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凌丞相?」天祺目光這才落到在殿側的凌易身上,凌易早已是一副坦然姿態,與天祺四目相對,最後徐徐走上前,「皇上明察秋毫,若非早知蘇依身份,怎麼會將她帶回宮中,又藏得這樣好,教臣派出尋她的人至今還找不著。」
天祺目光微冷,「丞相的意思是承認方才依貴人所言了。」
「皇上去臣府中搜出的證據怕是不足以置臣于死地罷。」凌易嘴角劃過一抹笑意,「黎將軍莫不是已經出城了,皇上如今留在京中的士兵不足五萬,若是他集結其余慕將軍余黨,遠的不說,就霞伶關駐守的七萬大軍,加緊步伐,不出一個時辰就能抵京,一旦兩兵交戰,京中的士兵縱能抵擋一時,怕也再無力抵住余下從各關卡趕來的叛兵了。」
凌易的笑容其實並沒有得勝的喜悅,只是虛浮的掛在臉上而已,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下去罷,欠凌芙的,他早打算用命償還。
「皇上敗在年輕氣盛,慕將軍領兵數十年,和士兵們浴血奮戰,同生共死,可不是皇上這不足月余的安撫能比擬的。何況一旦京中都有了暴亂,越國國主絕不會袖手旁觀。」
天祺聞言只微微挑眉,「丞相還未回答朕的提問,是否真是你派人滅她一門?!」
天祺指了指跪在地上蘇依,凌人的氣勢迫面而來,眾人皆臣服拜倒,凌易亦後退兩步,「她用性命想換一個公道,凌丞相便成全她罷。」
蘇依背猛地一怔,一張臉猶掛著淚痕,方才她在無聲的哭泣嗎?我手伸在桌上支住頭,天祺也不算太薄情寡義。
「事到如今,追根究底要個答案又如何。」凌易冷哼一聲,「當初是臣親自下令命人不動聲色除去蘇家,費了諸多心神,背了這麼多人命,最後卻為他人做了嫁衣,蘇家萬貫家財,竟是一分一厘都搜不出來。這些年不依不饒追尋蘇依,正是以為她暗中將這些家產卷走,沒想到人竟然被皇上藏在了宮中。」
「就為了那些家產便喪盡天良殺人滿門嗎?!」蘇依陡地站起,猛地伸手欲推凌易,卻被天祺一把拉住死死擁在懷中。蘇依掙扎幾下卻掙月兌不開,最後淚如泉涌,全灑落在天祺明晃刺眼的龍袍上,「僅僅是為了錢財……爹爹樂善好施,廣濟天下,卻落了這樣的下場,老天太不公平!」說完不由哈哈大笑,「爹爹最喜歡在牆壁中藏這些東西,你們一場大火燒了個精光,真是世事弄人。」
凌易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再說什麼,最後卻只深深睇了眼天祺,看著他輕輕拍著蘇依後背安撫,不再言語。我微微斂眸,心中有了計較。
王落撫過蘇依坐下,凌芙咬咬唇,親自倒了杯茶遞給王落,又轉過臉去。凌易看完這一切才開口︰「皇上此時竟還只顧兒女情長麼?」
天祺瞧了瞧早已眉頭深鎖的皇後,走至上殿坐下,「朕之前便說過了,不會看曾並肩作戰的將士互相殘殺。何況,凌丞相不是還好好活著嗎?只要將散播出去的謠言收回來,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倒是士兵若再心懷愧疚一次,丞相不定也要懷疑這月余的安撫是否真有大用場。」
這倒是實情,程知武不是上次因為擅離職守痛定思痛回鳳凰關後一舉逼退越軍嗎?此番縱是慕峰的親信黎工其傳的信,也定會多番斟酌再決定,若這番又有將軍因疑心帝王誤了大事,天祺賞罰分明,下次怕真沒人再敢隨心所欲,胡亂調兵遣將,那慕峰的幾十萬大軍就真正屬于天祺了。可真能以凌易一已之力就化這干戈嗎?再者,凌易顯然不會輕易答應幫忙。
「皇上許久未曾這樣天真過了。臣給黎將軍的信中早已說明臣與越國國主之間的關系,便是如黎工其這樣都領悟過來越國國主的目的是皇上,在有臣為其鋪路的情況下怎麼會節外生枝多生什麼是非。而臣奉旨調查慕將軍一事,已經證實了諸位將領收到的書信確是慕將軍親書,皇上應該沒查到所有信箋內都有慕將軍的血指印吧。加之此前對皇上一片忠心的雲將軍等人,實因皇上故意放出消息給越國才讓越國國主部署刺客行刺受傷,不知知曉真相後是否還能對皇上忠心耿耿。」
真是只老狐狸,我不由暗嘆,從我坐的地方看去,凌易的側影卻顯得十分消瘦單薄。天祺微微失神,帝王能失去自身所有,唯一不能失的便是人心,若是這一切的消息都被放了出去,天祺的地位真岌岌可危。
天祺用手輕叩桌子,殿內除了這沉悶的聲音安靜得可怕,當然,或許她們是真的怕,縱使如頗為了解天祺心性的皇後都猜不出她們素日溫潤如玉的皇帝也有這樣陰險狡詐的時候吧,凌芙與蘇依算是在天祺的保護下度日的人,自然更不清楚為了坐穩這帝王之位,天祺是如何心狠手辣。抬眼看王落,她卻是一臉淡然,應該是漠然,我嘴角微抽,這是我想看到的局面?
「旁人若信黎工其,朕倒無話可說,他素日就是個老實愚忠的人。可若是公然表明賣國通敵犯下諸多滔天惡行的丞相的話他們都能听信,朕著實不用再憐惜誰了。」
突覺幾道凌厲的目光射來,我陡地站起身,那原本擱在身上的賬本書信什麼的便散了一地。紫寒忙俯身去拾,天祺蹙眉,「賢妃這是做什麼?」
我含笑盈盈上前,「皇上與惠貴妃娘娘去一趟丞相府就搜回了不少丞相的罪證,林暖可是受慕將軍所托,將這些他私下費了不少心思才收集到東西呈上,還望皇上笑納,也算為慕將軍盡盡林暖的心意。」
慕峰雖然也犯下不少罪行,但至少他對天朝是一片赤膽忠心,立下的功勛亦不可淹沒,若是沒有凌易,他既然能放下兵權天祺或許也能容得下他,可為了除去凌易,天祺毫不猶豫,策劃了這一箭雙雕,拋磚引玉之計。
紫寒拾好所有東西後,由海公公接過呈了上去,天祺這次看得特別認真,仿佛他真是是第一次看到凌易這些令人發指的罪行。良久,合上最後一本賬薄,「賢妃如何與慕將軍有了瓜葛?這些東西真是慕將軍交于你的?」
所有的東西其實我都能倒背如流了,除了數次利用官職結黨營私外,更多的是他親手寫下的貪污受賄數目,累計下來足有黃金不下數十萬兩,數目之大令人發指,其次便是與越國國主的幾封信箋,字里行間,完全能感受到越國國主的氣勢,而這陰厲的感覺,我似乎並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