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十一月,只要一出門就可以發現許多穿著和服盛裝的小日本女圭女圭,這是日本人都曾經有過的特別回憶︰七五三節。
問晴也有,每年十一月看到那些可愛的小女圭女圭都會勾起她的回憶,美麗又溫馨,但不曾像今年這樣令她有如此深切的感觸,無論多平凡的人,在那種年紀都是特別可愛的。
「你懷孕了嗎?」美芝兩眼往下盯。
順著她的視線,問晴低頭一望,連忙挪開按住月復部的手,雙頰有幾分赧紅地點點頭。
「多久了?」
「四個月。」
「那麼任公子應該不知道-?」
問晴又點頭。
轉頭望住捧著盤子回座位來的里見,「他都沒有和你聯絡?」美芝又問。
「沒有,但是他母親幾乎每天都打電話給我,又替我請了一位很慈祥的女管家陪我,她說她不放心我一個人住。另外,除了信用卡之外,凱還留下一本存折,里面的數目用兩輩子都用不完。」
說到這里,談話暫停,三人開始分贓。
「雞塊,你的;漢堡,我的,咦?這誰的?」
「我的、我的!」
「可可亞?」
「我的。」
她們又跑到竹下通來了,因為日本的CD夭壽貴,所以她們特地跑到這里的二手CD店來買。
「哇,晴子,你最近很會吃喔!不怕胖嗎?」里見驚訝地打量問晴面前的三個漢堡。
「她需要多吃。」里見一楞,美芝再補充。「一人吃兩人補啊!」
「一人吃兩人補?」里見呢喃,驟而驚呼。「晴子,你懷孕了?」
「對啦、對啦!」看問晴又臉紅,美芝便替她回答。
「哇啊,恭喜!恭喜!」
「可是任公子都沒有消息。」美芝馬上潑給她一盆冷水。
笑容消失,「這樣啊……」里見想了一下。「你們有沒有想過,那天他們的對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有啊!怎麼沒有,可是……」美芝聳聳肩,咬一大口漢堡。「想不通。」
「听上去好像任公子是什麼很不得了的人物哩!」
「我也是啊!所以我也有特地去查,但怎麼也查不到有什麼得過葛萊美獎的東方人曾在美國和歐洲舉辦過巡回演唱會。」
「哦!那……」咬一口雞塊,里見轉向問晴。「反正他母親說等他回來你就可以知道一切了,那就耐心一點等吧!」
問晴低眸,望著自己的漢堡,聳聳肩。「我也只能等。」
美芝與里見相覷一眼。
「晴子,我覺得我們是旁觀者,也許看得比你清楚,我相信任公子他是真的愛你,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要跟你結婚?」
慢吞吞地打開自己的漢堡,問晴沒有看她們。「也許是感激,也或許當時他真以為愛我,然後突然間,靈光一閃,他終于想通自己其實並不愛我……」
「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這麼會制造情節,什麼靈光一閃,我還鬼火一現咧!我看你干脆改行去寫小說算了。」美芝猛翻白眼。「如果真是那樣,他直接和你離婚不就行了。」
「他不想傷害我。」
「你……」美芝火大想發飆,但……
「我覺得她這樣想也不錯啊!」
兩人四只眼立刻瞪住一臉無辜的里見。
「為什麼?」
「這樣任公子回來要給她一個驚喜的時候,她就可以得到加倍的驚喜了呀!」
好一陣子靜默。
「有道理,」美芝喃喃道。「好吧!晴子,那你就繼續那麼想吧!」
「再把他想得更爛一點也可以,」小說上都是這麼寫的。「譬如……」
「那就不必了!」美芝沒好氣地說,順手把一塊雞塊塞進里見口里堵住她的嘴,「啊!對了,」隨即又想到什麼似的丟下漢堡,湊過頭去。「晴子,早夜子去找過你嗎?」
「沒有啊,干嘛?」問晴搖頭奇怪地反問。早夜子那麼討厭她,怎麼可能主動來找她。
「我听說……」頓住,左右看了一下,再壓低聲音。「我听說早夜子和好多人上床,只為了爭取另一次竄紅的機會。」
「我也听說了,」問晴嘆道。「真不明白她是怎麼想的。」
「不過那不關我們的事,」美芝又拿起漢堡。「我們還是快吃,吃完了繼續去找,我發誓一定要把JR兄妹的CD買齊!」
「我也是。」
「Metoo。」
三人相視一笑,隨即各自埋頭猛吃。
買了一大堆JR兄妹的CD,甚至還覺得那對兄弟很眼熟,這三個遲鈍的女孩卻始終沒有想到任育凱和JR兄妹有任何關聯,因為……
任育凱是黑發黑眸的東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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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了幾顆豆芽,放下筆,問晴搔著頭發看了半天……擦掉,重「種」,正想試彈看看,忽地,管家友理開門探頭進隔音室里來。
「晴子,有位山上先生找-喔!」
「咦?圭一?好,我馬上來!」
片刻後,問晴欣喜地和山上圭一見面。
「圭一,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山上圭一沉默幾秒。「我父親想另外替我安排婚事。」
問晴怔了怔,繼而皺眉。「成功了嗎?」她知道這是必然的,即使是現代,日本世家的婚姻多半還是由父親決定,山上圭一的父親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總是會先征求兒子的同意。
山上圭一搖頭。「我和對方合不來。」
「沒關系,慢慢來嘛,反正你還年輕啊!」問晴溫言安撫他。
山上圭一緩緩將失去視力的眼對住問晴的方向。
「-呢?你過得如何?任君還沒回來嗎?」
「他還沒回來,不過我過得很好。」
「是嗎?」山上圭一維持靜默好一會兒。「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不會回來了?」
問晴听得一楞。「我不懂你的意思?」
「也許……」山上圭一話說的慢條斯理。「他得到你之後,已經厭倦了。」
問晴明白了,雙眸深深凝住他。「你希望是這樣嗎?」原來他也有這種想法。
山上圭一垂眸,「是的,我希望是這樣。」他很坦誠地承認了。
問晴輕顰眉。「就算真是如此,你父親也不會允許你和我這種結過婚的女人在一起。」
「他會,」山上圭一的口氣非常篤定。「否則我就不結婚!」
听他說得如此決然,問晴不禁有點感動,這是頭一次,她考慮到山上圭一或許是真的愛她。
「圭一……」她遲疑著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不管凱是什麼想法,我會和他結婚只有一個原因,我愛他,我不和你結婚的原因也只有一個,我不愛你……」
「讓我愛你就夠了!」
「不,那樣對你不公平,」問晴堅決地道。「而且我有他的孩子了,在這種情況下,我相信你父親無論如何不會允許。」
「拿掉它!」山上圭一月兌口道。
「不!」問晴斷然否決。「我絕不會拿掉這個孩子,他是我的,如果我和凱真的分手了,他會是我曾經愛過最好的證明。」
山上圭一側首沉思片刻,而後下定決心道︰「沒關系,不管有什麼困難我都會解決,你可以留著孩子,我也會說服我父親……」
「但……」
「還有耐心,我會非常有耐心的繼續等你!」
望定山上圭一充滿堅毅的表情,問晴不由得嘆息。
他真是個好男人,但她也是真的沒有辦法愛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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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到亞洲來巡回演唱的JR兄妹將要在東京巨蛋舉辦兩場演唱會,這是日本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最轟動的消息,門票在演唱會前一個月開始銷售,但在銷售日前三天就有人遠從北海道、九州、四國等各處齊聚到東京巨蛋前面露宿街頭排隊等候購票,因為實際公開銷售的票只有三萬五千張,其他早就被娛樂界各有關人士以及特權人物優先購買去了。
當然,幾百幾千人露宿街頭的場面是相當驚人的,但最驚人的還是售票當天──
問晴和美芝與里見也來了,由于還要上課,她們前一天才來排隊,到場一看簡直沒嚇到昏,密密麻麻一整片黑全都是人,場面壯觀到不行,幾乎可媲美諾曼第大登陸。
「老天爺,輪得到我們嗎?」里見幾乎看呆了。
「既然來了,不管怎樣,先排隊再說!」美芝毅然道。
于是,她們趕緊排到不知道已經繞了巨蛋幾百圈的隊伍後面,然後拉緊大衣開始痴痴等候。這樣到了早晨七點半,排在她們後面的隊伍又多繞了巨蛋好幾百圈,這時巨蛋工作人員開始發號碼牌。
「769、93l、1038?這號碼沒有問題嗎?」
「管他那麼多,只要我們買得到票就好了。」
然後,差不多八點左右,隊伍開始徐緩地向前移動,人群也隨著隊伍的前進而逐漸興奮起來。可是當她們終于看到了盡頭時,不禁開始覺得有些可疑。
為什麼不是售票亭,而是一群工作人員的身影?
而且越接近盡頭隊伍也越顯得混亂,直到工作人員開始引導原本為兩列的隊伍分為四列時,她們終于恍悟隊伍為什麼會解散得這麼快。
「搞屁啊,這又不是棒球比賽!」
搞了半天,原來之前她們拿到的號碼牌並不是買票的序號,而是抽簽的序號,盡頭處是抽選箱,所有人得先在那兒抽過簽,而箱內的簽分有「座位席」、「自由席」和「殘念、你買不到」三大種。
「殘念、你買不到!」問晴。
「殘念、你買不到!」美芝。
「殘念、你買不到!」里見。
什麼爛簽嘛!
三人面面相對默默觀察其他兩人臉上的震怒,再回頭觀望其他人,由于大部份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多半還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于是有人跪地痛哭,有人哀求讓他重新抽簽,還有人揮臂咆哮咒罵,工作人員被罵得火大,也怒吼回去,眼看場面好像越來越失控。
「我想我們最好快逃……」
「會起暴動……」
「一定會起暴動!」
語畢,三人不約而同拔腿便跑,瘋了似的往前狂奔,及時在起暴動之前月兌離現場。
回南青山的地鐵車廂里──
「要買嗎?」美芝沒頭沒尾的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問晴與里見俱皆一楞。「呃?」
「一張票原價三萬日圓,黃牛票一定暴漲到十萬以上,要買嗎?」
在日本,黃牛的暴利生意幾乎是處于合法的狀態,不僅到處可見林立的黃牛店,舉凡新干線車票、電影票及各種演唱會、舞台劇、歌舞伎等入場券一應俱全,只要你說得出口,他們就有。
「十……十萬?」里見的臉色有點發白,但怔楞半天後,她還是咬緊了牙根。「買了!」
「我也這麼認為,」美芝比她冷靜。「那麼我們明天早上的課一上完就去買,免得連黃牛票都買不到。」
為了听一場JR兄妹的演唱會,美芝和里見都已作好最壞的打算──未來十年之內都不吃午餐,沒想到她們一回到問晴的家,管家便交給問晴一封信,信里寄來的東西馬上為她們解除掉未來十年的饑餓酷刑。
「掛號信,美國來的。」
「美國?可是我並不認識美國的什麼人啊!」問晴困惑地看著手上的信。
「但信封上的收件人的確是你嘛!」里見指著信封說。
「先打開再說嘛,也許里面的信有說明啊!」
但信封打開後,里面什麼信也沒有,只有四張票,三個女孩子就像被點了穴道一樣呆住動不了。
「這這這這這這……這是……」
「演演演演演……演唱會的票……」
「還還還還……還是貴賓席包廂!」
話落,三個女孩子一齊抽了口氣,然後往後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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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三個女孩子夾雜在擁擠的人潮中緩緩向前進,遠遠的就瞧見東京巨蛋飯店四周警衛森嚴,不允許任何人隨便靠近,要進入里面都必須經過層層關卡,記者只能耐心在遠處枯候。
「報上說JR兄妹包下了整家飯店,」仰著眼往上看飯店上方樓層,美芝咕噥道。「看樣子是真的。」
「而且他們是搭乘私人豪華客機到處巡回演唱的喔!」里見也說。
「我從電視新聞上看到了,好恐怖,」問晴喃喃道。「媒體記者,追星族,歌迷兩、三萬人守候在機場,只為了看他們一眼,真是瘋狂!」
「難怪人家說我們日本人迷偶像的程度幾近于變態,」美芝自嘲道。「老實說,如果我們沒有票可以來听演唱會,我大概也會去機場湊熱鬧,能遠遠看到一眼也好。」
「拜托,去看一眼也好?你太閑了是不是?」里見失聲驚呼,然後咳了咳。「我也是。」
問晴噗哧失笑。「你們兩個也很瘋狂!」
「我不信你不想看他們一眼。」里見不服氣地說。
問晴想了一下。「不,我沒有那麼瘋狂,不過,如果有他們的簽名CD,我會搶第一個!」
說到這里,由于已近巨蛋,人群越來越擁擠,三個人連忙手拉手,免得被擠散了。不久,她們發現她們根本不用走路,前後左右的人就會把她們挾持進去。十五分鐘後,她們終于來到二樓的貴賓席包廂。
「不會吧!這麼大一個包廂就我們三個人?」
美芝與里見驚嘆地環顧四周,舒適的沙發座椅,還有小桌子可以擺放零食飲料等,前方透過透明帷幕看下去,一樓席位密密麻麻的一片人頭,黑壓壓的好不壯觀,而在球場正中央,九十米寬的巨大舞台背後是大約三十多米高的大螢幕,一直頂向巨蛋的穹頂。
「四個,待會兒圭一也會來。」問晴漫不經心地說,也學其他兩人一樣把臉貼在帷幕上望住舞台。「好驚人!」
「哇哇哇!你們看!你們看!」里見尖叫著指著正下方。「明星、歌手、主持人、制作人、唱片公司老板……『星』光閃閃,我眼都花了!」
「光是看他們就值回票價了!」美芝喃喃道。
「票又不是你出錢買的。說到這……」里見狐疑地側過眼去。「這票究竟是怎麼來的?」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問晴聳聳肩。「啊!對了,說不定是我哪次寄明信片去抽獎抽中的。」
美芝和里見相對一眼。「我們怎麼不知道有這種抽獎?」
問晴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
「算了,」美芝揮揮手。「管他那麼多,就當是天上掉下來的吧!唔,還有半個多鐘頭,我去買東西來吃,你們要吃什麼?」她問的是零食飲料,可是……
「去買便當或壽司吧!」問晴順手拿錢給她。「我餓了。」
「又餓?」美芝不敢置信地拉長嘴。「我們不是剛吃過拉面嗎?天哪,你早晚會變成豬!」
當山上圭一來的時候,某人還在吃便當,第二個。
「我買了鰻魚便當,有人要吃嗎?」
「我!」某人立刻迫不及待地舉起手來,下一刻,四只惡狠狠的眼及時殺到某人身上,某人瑟縮了下,但還是打死不肯放下手。「人家餓了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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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訂六點開始的演唱會遲遲不見開場,因為許多買不到票的年輕人聚集在巨蛋外面不肯散去,堅持要求多開放一些自由席的票。
直至六點四十分,在台下依然鬧烘烘一片的當兒,毫無半點征兆地,舞台上突然傳出一道清澈嘹亮的歌聲,-那間,整個巨蛋六萬名歌迷在同一時刻變成了啞巴,六萬雙驚愕的眼不約而同的齊聚至依然漆黑一片的舞台,上面不知何時多出三抹朦朧的白影子。
暗影中,細膩動人的歌喉婉轉流暢地吟唱出當年路克退出歌壇之前的最後一支單曲︰希望,完美無瑕的男女合音是唯一的伴奏,即使沒有其他任何樂器的襯托,那單純而潔淨的歌聲反而更能淋灕盡致地詮釋出希望的真諦,深刻感人地在每一位歌迷的心胸激蕩起一份無法抑止的熱流,澎湃、洶涌,幾乎令人不能呼吸。
所有人都听得出來主唱並不是裘依的歌聲,而是比裘依更溫柔感性的音色,充滿了強烈的情感,卻又宛如裹住絲絨般圓潤、柔和,美得像天使的歌聲。
好耳熟!
問晴、美芝與里見不禁面面相覷,眼里是相同的訊息,卻沒有人說出口。
直至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台上數盞銀白的燈光乍亮,凝聚于佇立在巨大螢幕前的JR兄妹身上,所有歌迷都不由自主地起立,就像掀了蓋的沸鍋似的轟然歡呼,瘋狂尖叫,激動得猛掉淚。
三兄妹同樣的金發藍眼,一身的純白,高雅大方,俊美迷人,中間是凱依,裘依與璐璐在兩旁,三人手牽手來到麥克風前站定後才放開手,高舉雙臂回應歌迷們的熱情。
整整五分鐘後,歌迷們才在三兄妹的揮手示意下逐漸安靜下來。
「真驚人,就像你們的國旗一樣,你們的熱情可媲美太陽!」凱依笑道。
日文?-
那間,歌迷們驚喜得揚起更激動的歡呼,整顆巨蛋似乎都在震動。
「謝謝、謝謝,我的日文還不錯吧?」凱依一本正經的彎腰鞠躬,笑咪咪的,「現在,請先讓我對一位特別的人說一句特別的話……」說著,他仰起臉提高了嗓門,「老婆,剛剛那首歌是你最愛的,我是特地為你而唱的,你喜歡嗎?」
幾秒的靜默後,在歌迷們轟然爆起的瘋狂抗議聲中,問晴不由得楞了一下。
這麼巧,他老婆最喜歡的曲子也跟她一樣?
這時,有幾個人悄悄模進包廂里來,問晴三人都沒有注意到,反倒是看不見的山上圭一敏感的察覺到有其他人,但在他有機會出聲之前,其中一人便湊向他耳語道︰「別說,我們想給她一個驚喜,可以吧,嗯?」
然後,那幾個人就在山上圭一旁邊各自落坐,問晴三人仍舊一無所覺,只專注于舞台上的進展。
「咦咦咦?我又不是我大哥裘依,你們干嘛這麼激動?他才該死的不應該結婚,你們應該丟他水果皮,或者把他抓到暗巷里狠K一頓!」凱依很好心地提出建議。「至于我呢!我結不結婚對你們而言應該無所謂,不是嗎?」
「不是!」整個巨蛋都在怒吼。
「-?不是嗎?」凱依很驚訝。
「不是!不是!不是!」
「這樣啊……」凱依似乎有點無措地抓抓頭發,「真糟糕,怎麼辦?我已經結婚了,總不能要我和我老婆離婚吧?我好愛她的耶!」驀而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下。「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們,我老婆也可以算是日本人喔!」
台下頓時響起一片錯愕又興奮的驚呼。
「沒錯,我是在日本認識她,愛上她,然後和她結婚的……」凱依慢條斯理地徐徐道。「說到這,我猜各位都沒有發覺到吧?我的眼楮瞎了!」
聞言,問晴、美芝與里見在震驚之余不由得再次面面相覷,隨即又各自轉開腦袋,搖頭。
不可能!
「啊啊啊,請各位別哭,別哭,不必替我難過,現在我已經能夠很坦然地面對這件改變不了的事實,雖然起初我也非常痛苦,才會跑到日本來散心,也才有機會邂逅上我老婆,是她鼓勵我、幫助我,讓我能在短時間之內又重新振作起來,現在,我還是以前的我,看不見,但我听得到,這就足夠了!」
台下依然是一片嗚咽聲。
「不要哭,為我高興吧!」凱依微笑。「為我能得到這樣美好的日本女孩而高興,我想,你們應該都跟她一樣善良可愛,因為你們都是日本女孩,不是嗎?」
「是!」幾乎震破巨蛋的轟然應諾。
就這樣,凱依以比他父親和大哥圓滑的方式,順利的得到歌迷們的認同。
「那麼,請讓我再對我老婆說幾句……」凱依很高興地拋出一個飛吻。「對不起,老婆,讓你久等了,演唱會結束後我會立刻去找你,我愛你!」
歌迷們尖叫得快昏倒,拚老命想半途攔截那道飛吻。
問晴卻只張著小嘴發楞,傻傻地凝住舞台後大螢幕上的特寫,凱依的五官上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出任育凱的輪廓。
「為什麼……」美芝喃喃咕噥。「為什麼我越來越覺得他好像任公子?」
「我……我也是,」里見不可思議地瞠大眼。「真的好像……」
驀而,兩人相對瞪眼,異口同聲,「不會吧?」
「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
聞聲,問晴霍然回首,驚呼,「媽咪?!」
吟倩微笑著想說什麼,卻先瞥見問晴的孕婦裝,微笑驚喜地擴大,「老天,你懷孕了!」她開心地大笑,「小凱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給他的驚喜更大!」語畢,她立刻向舞台那邊高舞雙臂以取得注意力,然後兩手一再重復作出大肚子的手勢。
凱依看不見,但裘依看得見,他立刻向凱依耳語傳達這個訊息,只見凱依呆了一呆,猝而大吼,「她懷孕了?」旋即盲目的往前沖,差點沖到台下去,在歌迷們的驚叫聲中,裘依和璐璐氣急敗壞把他扯回來,差點沒被他嚇死。
「上帝,你要是摔死了,老婆就要被別人搶去了!」裘依又氣又好笑地嘟囔。
一听,凱依立刻對麥克風發出颶風級的怒吼,「山上的烏龜,我警告你,離我老婆遠一點!」
台下沒有人知道「山上的烏龜」是誰,但「烏龜」本人一定知道。
「原來是他!」山上圭一難以置信地驚呼。
美芝和里見也知道,兩人立刻狂笑起來。「真的是他!」
問晴當然也知道,她哭笑不得地不曉得該說什麼,偏偏雙胞胎又跑來一人一邊扯她的裙。
「二嫂,二哥在說誰啊?到底誰是烏龜啊?」
問晴偷瞥向山上圭一,實在不好意思說,任沐霈連忙把雙胞胎拉開交給曉晨。
「爸爸。」問晴輕喚。
「對不起,小晴,」任沐霈唇上掛著歉然的笑。「我想讓小凱接下為JR兄妹作曲的工作,所以才霸佔了他這麼久,希望你能諒解。不過為了補償你,我們決定在你念大學這四年,全家人都會陪你住在這里……」
「因為……」吟倩疼愛地摟住她,並在她額際上親了一下。「我們是一家人,當然要住在一起,對不對?」
一家人?
耳聞這陌生的名詞,問晴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
在撫養她長大的養父母家,她受到蔑視,在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間,她得不到該有的關愛,但現在,從丈夫這邊,她得到了所有最渴望的一切。
「媽咪……」靠在吟倩胸前,她哽咽了。
「別哭、別哭,」吟倩憐惜地拍拍她的背。「要是讓小凱知道我惹你哭,他會跟我翻臉的。來,好好的享受這場演唱會,每一首曲子都是小凱為你寫的,每一個音符他都是為你而唱的,事實上,這場演唱會是屬于你的,所以小凱主動要求由他來擔任主唱,又堅持這一回巡回演唱的第一站一定要是在這里,他要你和他分享重新站起來的榮耀,因為這全是你帶給他的。」
不過,當她們的目光又回到舞台上時,凱依居然還在那里臭罵,警告「烏龜」不準覬覦他老婆,惹得台下的歌迷們爆笑不已,她們並不覺得他粗魯,反倒覺得凱依很可愛,因為他是那麼真實的反應出男人的嫉妒,使她們感受到一份特別的親近感,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JR兄妹是遙不可及,高不可攀的世界性超級巨星,但在這一刻,凱依就像鄰家男孩那般親切,他也會嫉妒,也會吃醋。
在裘依與璐璐的勸哄下,未幾,演唱會終于正式開始了。
在這場凱依自述從得知將永遠失明直至再度站起來的心歷路程的演唱會中,每一首曲子都是那麼扣人心弦,震撼人心,使歌迷們情不自禁地跟著他痛苦、憤怒、掙扎,深刻的體會到他的辛酸、無助與絕望。
然後,他不再痛苦、不再憤怒,卻全然失去了自信,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他遇見了她,一個善良體貼的女孩子,她以無比的耐心一步步帶領他走回人群之中,把信心送還給他,讓他能再度開懷大笑,使他能重新振作起來找回從前的自己。
他愛她!
從他的歌聲里,每一位歌迷都能深深感受到他對她的愛意,尤其是最後一首「你是我的奇跡」,是那樣娓娓動人、深情款款,美得令人掉淚。
歌聲結束,台下幾乎有一半人在失聲痛哭,男人也在偷偷拭淚。
問晴也在哭,美芝和里見更是相互抱頭痛哭,連吟倩和曉晨也淚流不已,山上圭一黯然垂首。
只有任沐霈在笑。
「這首曲子一定會得到葛萊美年度最佳歌曲獎,小凱也會得到最佳流行樂男藝人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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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巨蛋飯店頂樓最豪華堂皇的套房里,問晴單獨一人坐在鋼琴前面緊張地等待著。
到現在她依然不能完全相信她的丈夫竟然是JR兄妹的凱依,她覺得這一切仿佛是在作夢。
沒錯,這是夢,她在作夢!
然而,當套房大門打開,金發藍眼的凱依不顧陌生的環境,迫不及待地快步走進來,雙手盲目地往前模索。
「晴晴?晴晴?」
不,她不是作夢!
她也迫不及待地奔向前,投入他的懷抱中……
第十二章
「晴子,今年藝術祭的演唱會就交給你了!」
「又來了!」毫不猶豫地,問晴立刻把企畫書扔回去。「年年都找我,這已經是第三年了耶,也該換別人去傷腦筋了吧!」
「別這樣,反正你有老公幫你啊!」
「我老公不是公家用的!」問晴忿忿道。
「偶爾公家用一下有什麼關系,哪,就這樣-!」
「喂喂喂,你……」問晴啼笑皆非地低頭瞪住又被丟回來的企畫書。「這根本是強迫中獎嘛!」
「這不重要。」美芝趕緊拿開企畫書,繼續追問。「快,快說,暑假你陪你老公去作巡回演唱,去了什麼地方?」
「有拍照嗎?有錄影嗎?」里見追加問題。
「還不是跟去年一樣的地方,美國和歐洲。」問晴一邊說一邊走向校園出口,沿途不斷和人點頭打招呼,有教授,有學長學姊學弟學妹,還有學校職員。「至于照片錄影,是有,不過要跟我回家去看,那是家庭記錄,不能隨便拿出來借人。」
「好,我們跟你回去。」
才說完,她們又被人攔住了。
「拜托,晴子,幫個忙!」
「岡田先生,你怎麼又來了,」問晴申吟。「凱說過那是最後一次了!」
「我知道,可是……」
整整半個鐘頭後,問晴才得以月兌身,還背上一位新人的出道大任。
「他們……」眼見問晴那副莫可奈何的模樣,里見忍不住吃吃笑。「都知道找你老公沒用,但只要拿出耐心和你磨,萬事OK!」
「誰教你不夠狠!」美芝咕噥。
然後,在臨出校園之際,她們又踫上一位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父……呃,三鄉伯父,您怎麼會在這里?」問晴訝異得差點說不出話來。「要找誰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三鄉涼和有點尷尬。「呃,不是,我……我是來找你的。」
「找……找我?」問晴吃驚得話都結巴起來了。「伯父找我有事?」
「我……呃……」三鄉涼和實在拉不下臉,卻又不得不硬拉下臉來作請求。「想請任先生給早夜子寫支曲子。」
「啊……」問晴了解了,她同情地凝住三鄉涼和。「可以是可以,不過凱他……唔,他不太喜歡早夜子,所以要給我一段時間去說服他。」
「可以、可以,早夜子可以等。」
望著三鄉涼和離去的背影,美芝哼了哼。「不等也不行啊!現在連倒貼也沒有人願意讓早夜子上節目,她已經跌落到谷底啦!」
「真不懂你為什麼要幫那個臭屁的女人!」里見不滿的嘀嘀咕咕。
「因為……」問晴笑得很開朗,很清澈。「每個跌落到谷底的人都應該擁有一次再爬起來的機會。」
她是,任育凱是,所有的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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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打開大門進入前院,問晴與美芝和里見便听見屋里傳出任育凱的咆哮和其他人的狂笑聲,再一進屋里,頭一眼瞧見的就是任育凱一邊怒吼,一邊伸長兩臂不知道在找什麼,其他人則圍在四周笑不可抑。
「凱,請問你在做什麼?」
「他們把我兒子藏起來了!」一听到老婆的聲音,任育凱立刻向老婆告狀,沒想到老婆也噗哧給他听。「晴晴!」
「對不起、對不起,」問晴連忙自緊跟在任育凱後面的任育倫手中抱回兒子,「大哥就在你後面嘛!哪,給你!」再轉放至任育凱懷里。
「就在我後面?」任育凱低喃,忽地往後踹去一腳,如願地听到一聲申吟,他才微笑著模索到沙發坐下來,寵愛地親親兒子,再讓兒子坐在大腿上。「餅干呢?」兒子已經會走路了,不給他餅干他是坐不住三分鐘的。
「我說任公子,」美芝蹲在他前面,左看右也看。「你兒子楠楠好像不是很像你耶!」
「廢話,不是像我就是像晴晴嘛!」任育凱理所當然地道。
「不對,」里見也蹲在一旁,越看越狐疑。「也不像晴子。」
「我也這麼認為,可是說了他又不信。」任琉璃也湊過來了。
「老實說……」吟倩看看自己老公,再看看楠楠。「我覺得楠楠是任家最漂亮的孩子,不但比我老公漂亮,而且比我老公更像洋人。」
任沐霈點頭同意老婆的看法。「的確。」
「漂亮得不像小凱的孩子。」任育倫一本正經地說。
「任育倫!」
「干嘛,小凱?」
「請過來讓我揍你一拳。」
「你當我白痴啊!」
笑聲中,問晴自臥室里出來,懷里捧著兩本相簿,一本交給美芝和里見。
「我想,楠楠有一半像我親生爸爸吧!」說著,她把葉家寄來給她的相簿放在吟倩手上。
「咦?是嗎?」吟倩連忙打開相簿,只一眼便驚天動地的大呼小叫起來。「這是你爸爸?Gee,霈,你看這個男人跟你一樣漂亮耶!」
聞言,除了任育凱之外,其他人全都聚攏過去,同樣一看就驚訝得不得了。
「真的耶!」
「好漂亮!」
「奇怪,他好像也是混血兒呢!小晴,你爸爸也是混血兒嗎?」
「不是,」問晴笑著在任育凱身邊坐下。「但葉家在荷蘭佔據台灣時代曾經娶過荷蘭女人,所以每隔幾代就會出現類似混血兒的子孫。」
「難怪,」吟倩又望向楠楠。「父母雙方都有混血兒基因,又都是那麼漂亮的男人,雙重血統,難怪楠楠會比我老公漂亮,而且除了黑發黑眼之外,他根本就是個洋人。」
「媽咪,洋人也有黑發黑眼的。」任琉璃提醒她。
「啊,對喔!那他徹頭徹尾就是個洋人嘛!」
「喂喂喂,你們客氣一點好不好?」任育凱大聲抗議,「請別在我面前批評我兒子,他是我兒子,OK?說他……哦,天!」他突然申吟著把兒子挪到一旁。「你老爸我還想再多生幾個,別這樣就閹了我好不好?」
眾人失笑,問晴連忙把兒子請到地上讓他自己去流浪天涯,想幫老公減緩痛苦又不好意思當著大家的面動手,連笑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笑出聲來,只好躲遠一點去顫抖。
「總之,」任育凱吸著氣說。「說我兒子像洋人,這不能怪他,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老爸,還有晴晴她老爸,罪魁禍首是他們兩個,請大家盡管去批斗他們,我兒子一定會幫你們搖旗-喊。至于我呢……」
他齜牙咧嘴地起身。「要回房去讓我老婆看看我的武器還管不管用!」
又一次轟然大笑,問晴面紅耳赤地扶他回房,一邊沒好氣地低罵。
「哪有人那樣講的!」
「不然要怎樣講?我家小弟弟被它大哥掐昏了,我要進去救醒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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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過去,問晴大四了,藝術祭委員會照樣把演唱會丟給她負責,不過這時候的她已經有能力單獨作出企畫,安排所有的細節。
「好,這樣應該可以了。」
關閉電腦,問晴伸了一下懶腰,然後離開臥室到兒子房間探視,三歲和剛滿兩個月的兒子都睡得很熟,分別親了親他們後,她又悄悄離開轉到書房,任育倫和任育凱兄弟倆正在討論翌年要錄幾張CD的問題。
「我要睡了,你呢?」
「-先睡吧!」任育凱揮揮手。「哈利在催了,我們必須趕緊討論出結果來給他。」
「哦,好。」
回臥室洗好澡後,她正準備上床,考慮了一下,又離開臥室,打算到廚房去泡茶準備和果子糕點給他們一邊討論一邊吃。
不料才走到餐廳,便听到廚房里傳來兄弟倆的聲音,原來他們已經自己來找吃喝的了。她聳聳肩,轉身,往回走。
「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要告訴她那個秘密?」
腳步停住。
「等她不再擔心我會不會變心的那一天。」
「哇,誰知道那會是哪一天,說不定是一輩子,你會累死!」
「我不在乎。」
「其實三年前如果她夠細心的話,她應該早就可以發現到了說。」
「那可難講,如果不是我告訴你們,你們會注意到嗎?」
「……大概不會吧!當時我們只擔心你的腦袋會不會又撞出什麼問題來,誰會去想到你的眼楮竟然會因為這一撞又突然看得見。不過幸好你有告訴我,告訴你,那一撞雖然把那塊壓住視神經的血塊撞到可以安全動手術的地方,但若不及早動手術取出來,早晚你還是會有危險的。」
「我沒想到那麼多,我只擔心日子久了終究會被她發現我的視力恢復了,最好是再讓我變成真正的瞎子,這樣才能保證絕對不會被她發現,所以我才會告訴你,目的是想要你幫我弄一副可以遮住視力的隱形眼鏡。」
「真辛苦,之前你恨死了自己是瞎子,現在卻寧願作瞎子。」
「我愛她。」
「我明白。」
「就算我清清楚楚地看著她,告訴她我就是愛她那個樣子,她還是會擔心總有一天我會厭倦她的平凡,所以我必須等,等到她完完全全的相信我無論如何絕不會變心,那時候我才能讓她知道我早已恢復視力,她的模樣我也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懂。」
「既然你懂,那就拜托你別老是欺負我這個瞎子嘛!」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大家都欺負,我不欺負,多不合群啊!」
「該死!」
「哈哈哈,既然要作瞎子,就忍耐一點吧!」
淚流滿面,問晴踉蹌奔回臥室,埋在枕頭里痛哭,哭到聲音啞了,哭到眼楮腫了,哭到她的心完完全全被洗滌干淨,她才徐徐起身,抽噎著到浴室洗臉。
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哭得好丑,但是……
她微笑,擦干臉,回到床邊,靜靜坐著等候。
十數分鐘後,房門悄悄打開,任育凱躡手躡足地模進來,他沒有開燈,因為他是瞎子,不需要倚賴燈光,也不知道燈光是亮著的,更不知道她還清醒地注視著他。
她愛他。
望著那個明明已經可以看得見,卻寧願活在黑暗中的男人輕手輕腳地模到衣櫥拿換洗衣物,她又想哭了。
他也愛她。
視線繼續跟隨著那個早已看清楚她的五官長相,這三年來依然一年比一年加倍寵愛她的男人繞過床消失在浴室門後,她再也沒有一絲疑慮。
是的,她相信他絕不會變心。
十五分鐘後,瞎眼的男人圍著浴巾走出浴室,想模上床卻踢到老婆的腳。
「咦?」他模了一下。「老婆,你怎麼還沒睡?被我吵醒了嗎?」
「我想請你做一件事。」
他半蹲下來,模到她的手拿起來親了一下。「可以啊,什麼事說吧!」
手貼住他臉頰,「請你拿下遮住視力的隱形眼鏡,好好看看我。」她輕輕道。
好半天,他一動不動,半聲不吭,好像沒听見她的話,又好像就這麼半蹲著睡著了。
突然,他動了,低下臉,他分別取下兩眼的隱形眼鏡隨手扔開,再抬起頭,炯然有神的眸子深深凝住她,旋即注意到她紅腫的眼,心疼立刻顯現在他的表情上,雙手憐惜地捧住她的臉。
「-哭了?」
不理會他的問題,她認真地問︰「看清楚我了?」
視線與她相對片刻後,終于開始移動,徐緩地在她臉上繞了一圈,再慢慢往下,又從下面爬回來,然後,他撩起一抹慵懶的笑。
「看清楚了,我就愛你這模樣,圓圓的臉,溫暖的眼神,比櫻桃更縴小的嘴,最愛你白里透紅的雙頰,還有點綴在上面的那些雀斑,就像洋女圭女圭一樣,可愛極了!至于你的身體……」笑容倏轉曖昧,「沒錯,你比豐滿還多了一點肉,但那恰合我的意……」驀而抓來她的柔荑包住他亢奮的男性。「瞧,這就是證明!」
她羞赧的垂下雙眸。「我相信你。」
他抬起她的下頷,使她不得不對上他的眼。「相信我永遠不會變心?」
「是。」
「為什麼?」
「因為你是個笨男人,笨得不會變心。」
笨?
任育凱立刻聳高了雙眉,不過片刻後又放下,聳聳肩。「笨就笨,那麼……」目光又轉可憐兮兮。「可以了吧?三個月了,我整整憋了三個月了,我家小弟弟快抓狂了!」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主動月兌掉睡衣和內衣褲,再溜進床單里閉上眼。
「我要睡了!」
YA!
他興奮地握了握拳頭,旋即扯掉浴巾,像餓了三年三個月零三天的公獅一樣撲上床。
「我要吃了!」
他終于可以看清楚自己正在「吃」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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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提出畢業作品之後,畢業生就不用再到學校去了,只等著參加三月底的畢業典禮,所以當任沐霈一家人要到美國參加葛萊美獎頒獎典禮時,問晴恰好也能跟著去,而JR兄妹也順便上了幾個電視節目,接受雜志訪問。
到了三月初,他們回到東京,任育凱才想好好休息幾天,沒想到又被老婆拉去參加日本盲人協會的義演餐會。
五十桌來賓,不必懷疑,每位來賓不是大社長就是名流大佬,口袋里從不放現金,他們只刷卡簽支票,而義賣者也全都是娛樂界最有名氣的藝人,是媒體窮追不舍的對象。
任育凱也要上台義賣一首歌,雖然他不是日本娛樂界的藝人,一般日本人也不知道任育凱是何許人也,但毫無疑問的,他是日本娛樂界最有名氣的人物,只要他拿出一首曲子來,再爛的新人也可以一炮而紅,再跌落谷底的過氣歌手也能在一夜之間又爬回巔峰。
他們若知道任育凱就是連續三年得到葛萊美年度最佳歌曲獎和最佳流行樂男藝人獎的凱依,不開出天價來才怪。
「出門前你還看不夠兒子嗎?」問晴嘀咕著阻止任育凱一再看表。「下個月我們就要搬回台灣去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幫日本盲人協會籌款,他們想再建一所盲人學校,拜托你認真一點好不好?」
「好嘛、好嘛,我今天一定會賣到最高價,行了吧?不過……」任育凱討好地叉起一塊法式燻魚放入她口中。「今年你也要陪我作巡回演唱。」
「可是澄澄那時候剛好滿周歲……」
「一起帶去,我們在歐洲替他慶祝。」
問晴想了一下。「好吧!反正媽咪也這麼說。可是等我們回台灣之後,我也會加入台灣的盲人協會作義工,到時候我要是請你幫忙,你可不能給我嘰嘰歪歪的說一大堆理由拒絕喔!」
「沒問題、沒問題!」任育凱眉開眼笑地啄了她一下。
「討厭,有那麼多人在看你還這樣!」她赧紅著臉推開他。「喂,主持人在叫你了,可能有事要交代,你還不快去!」
又偷親了她一下,他才起身。「是,老婆大人!」
問晴笑看著他離去,她知道有許多女性賓客對她投以異樣的眼光,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只要他不在意,她有什麼好在意的?
「晴子?」
「唔?」問晴愕然回眸,楞住。「水野?」
一位挺帥的年輕人驚愕地上下打量她。「真的是-!」
「呃,好久不見了,你好嗎?」自從眼楮復明見過她一次之後,他就再也不曾來找過她,實在沒想到還能有再見面的一天,而且還是他主動先打招呼的。
「我很好,你……」年輕人──水野打量其他五個空位,再希冀地看回她。「咳咳,我們能坐下嗎?」
問晴瞄一下他身後的兩個女孩,總算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可以啊!」
她記得那個日本女圭女圭似的少女,老愛作天真狀說一些殺人于無形的話,至于另一位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也是時下一般日本女孩的模樣,長得不錯,但好打扮愛虛榮,和水野站在一起倒是滿搭配的。
水野松了口氣,「得救了!」隨即拉著兩個女孩落坐,再介紹她們。「這是我妹妹好子,你還記得吧?還有我的女朋友茉莉乃,她們一直吵著說要來,我本來想靠記者證夾帶她們進來,再看看有沒有公關座,沒想到根本沒有半個公關座,而且待會兒義賣一開始,所有的記者都會被趕出去……」他苦著臉瞥一下兩個女孩。
「看著好了,我們一被趕出去,我就會被她們兩個活活打死!」
「那你們就坐著吧!」問晴大方地說。「反正本來信誓旦旦說一定要來的人結果不來了,所以這桌只剩下兩個人,其他四個位置都是空的。」
「那就謝謝了。」水野欣喜地道謝。「不過其他桌都是十人一桌,為什麼只有這桌是六人一桌呢?」
「我老公要求的,他不喜歡應酬。」
「你結婚了?」水野驚呼。「他也是瞎子嗎?」
這種話實在很失禮,不過問晴沒放在心上。
「他本來是,但我們結婚的時候他的眼楮已經好了。」
「眼楮好了他還想跟你結婚?」水野再一次月兌口而出。
這個人好像一點長進也沒有耶!
問晴臉上仍保持著笑容,「他不是那種注重外表的男人。」然後轉向表演台。「啊,快開始了呢!」話落即裝作專心的注意台上,不再多看他一眼。
跟這種人說話真是累,不說總可以吧?
還是不行,不到幾秒,她就听見他們三人的「耳語」。
「她就是當初你差點和她交往的女孩?老天爺,幸好沒有,不然你一定會被人家笑死的!」
「我有跟哥哥說喔!可是他都不信,後來他眼楮好了自己親眼看到才相信。」
「我說她老公一定跟她一樣平凡得可憐,不然就是老頭子。」
「老頭子有什麼關系,你看她能坐這麼靠近舞台的桌位,還有她身上穿的名牌,手上戴的鑽戒,她老公一定超有錢。」
「夠了沒有,你們兩個!」
「干嘛,我們哪里說錯了?」
「是沒說錯,但起碼人家給我們位子坐,這種話等離開這里再說不行嗎?不然待會兒她要趕我們怎麼辦?」
問晴想翻白眼,但忍住。
不久,義賣開始了,原來任育凱被抓去幫主持人的忙,因為他那張嘴夠靈活也夠刁,不想掏錢的一定會被他硬摳出錢來,想出少點錢的也會被他挖出大錢來。
「哇,他好帥好漂亮喔!」
好子口水涎一邊,眼珠子像白痴一樣定在任育凱臉上,茉莉乃也一樣,只不過口水涎的是另一邊,而水野也好像早就習慣她們這種一見到俊男帥哥就變身為花痴的習性,不在意地為她們作簡介。
「他不是藝人,一般人也對他一無所知,但在日本娛樂圈里,任育凱這三個字可是響叮當的大名,不管多大牌的歌手見了他也要低頭,唱片公司老板拚命巴結他,電視公司的人追著他跑……」
「為什麼?」
「他不是藝人,但過去四年來,每年藝大藝術祭他都會上台演唱,而且唱的都是他自己作的曲子。去年我去听過一回,老實說……」
水野贊嘆地搖搖頭,好像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好。
「呃,該怎麼說呢……啊,對了,你們听說過吧!古希臘傳說中,住在海中小島的女妖會用歌聲蠱惑航海者讓他們觸礁毀滅,他的歌就是如此,听了他的歌,你一定會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歌聲牽引,他要你哭你就會哭,他要你笑你就會笑,他要你生氣你就會生氣,然後演唱會結束時,你會覺得很生氣,因為你想再繼續听下去,想繼續被他的歌聲牽引……」
水野聳聳肩。「我跟所有人一樣,演唱會結束後還在那邊足足等了將近兩個鐘頭,確定他不會再出現之後才不情不願的離開。」
「驚人!」好子驚嘆。
「真有那麼厲害?」茉莉乃有點懷疑。
水野笑笑。「今天他會義賣一首曲子,到時候你听了就知道。」
這時,前面舞台第一位歌手上台開始演唱,冷不防地,一條人影驀然竄到問晴旁邊的座位上。
「岡田先生?」
岡田大友瞄一下表演台那邊,低著嗓門問︰「你們真的要回台灣了?」
問晴好笑地看他一副賊頭賊腦的模樣。
「當然是真的,都已經在整理行李了,等我畢業典禮一結束就要回去了。」
「那……」岡田大友可憐兮兮地瞅住她。「請他每年給我三首曲子好不好?」
「你自己去跟他說。」都要回台灣了,這種事再接下來一定會被罵死的。
「我說了,他不肯。」岡田大友推推她。「幫我說啦!他那麼疼你,你說一定沒問題。」
問晴嘆氣。「好啦、好啦,我會說說看,但不保證一定成功喲!」她很清楚岡田大友的耐性,不答應下來他絕不會放過她,只好先答應下來,或許老公會願意一年給他一首曲子。
「謝了!」
岡田大友一離去,水野馬上問過來。「他是岡田大友,你怎麼認識他?」
「我是藝大的學生,他常常來我們學校嘛!」
「哦!」
水野覺得有點奇怪,但仍能接受這個說詞,不過當第二位表演者開始表演時,又是另一個人跑過來。
「恭屋制片。」問晴想申吟。
「任夫人,幫我提一下好不好?我那支新片的主題曲和……」
「我們要回台灣了。」
「還有一個月。」
入目恭屋制片堅決的表情,問晴知道她不能不先答應下來。
「好啦!我會說說看,但不保證一定成功。」
待恭屋制片離開,水野更好奇地問過來,「你怎麼會認識他?」
「他認識我老公。」
唔……好像也滿合理的,老婆認識老公的朋友也不算奇怪,不過,她老公究竟是誰呢?
接下來,每一回換人表演,就會有人跑到問晴這邊來嘀嘀咕咕,又哄又騙又央求,問晴不答應他們就不肯離開,到最後,問晴已經背下一長串可以繞地球跑一圈的「不保證一定成功」。
天哪,光是說,一個月就說不完了!
問晴愁眉苦臉的哀聲嘆氣,不要說水野,就連好子和茉莉乃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她老公到底是多了不起的人物?
水野正打算直接問她,就在這當兒,又是一條人影閃過來,一條香噴噴的人影,水野和好子與茉莉乃定楮一看,齊齊抽了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因為剛剛坐到問晴旁邊座位上的竟然是去年奪得日本唱片大賞新人獎的新生代偶像歌手,堪稱日本樂壇新人王,清純美麗的若草芽未。
問晴撩起一彎笑,而且笑得有點俏皮,好像對若草芽未會來找她感到很有趣。
「若草小姐。」
若草芽未盯住她半天。「我不明白。」
沒頭沒尾,也不是問題,問晴卻很清楚她在講什麼。
「因為他愛我。」問晴說得毫不遲疑。
「不可能……」
「他愛我!」語氣更是堅定。
若草芽未咬住下唇。「-根本就配不上他。」
「但他愛我,」問晴兩眼毫不稍移地注定若草芽未。「這世上他最愛我!」
若草芽未那雙美麗的大眼楮很快就被問晴眸中的信心打敗,忿然別開。
「總有一天他會厭倦你的。」
「不會。」
兩眼又轉回來,「你怎能確定?」若草芽未憤怒地提高了嗓門。
「絕不會!而且……」問晴朝舞台那邊瞄了一下。「老實告訴你,如果不是他先答應了石田社長要捧紅你,他根本就不想替你寫曲子,所以,如果你繼續在這邊糾纏我,你將永遠得不到最後那支曲子。」
若草芽未美麗的五官扭曲了一下,卻連往舞台那邊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馬上起身離開,短兵相接,勝負立刻分明,看得水野三人錯愕不已。
「怎麼一回事?」
問晴裝了一下鬼臉。「我不信你不懂,她喜歡我老公,可是我老公只愛我一個人,她沒轍啊!」
水野三人听得張口結舌。
最美麗清純的若草芽未喜歡她的老公?而她的老公竟然愛她不愛若草芽未?
「你老公究竟是誰?」那家伙的眼楮一定有問題,不然就是腦袋秀逗了!
問晴笑得更頑皮。「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十分鐘後──
「現在,只剩下一個人還沒拍賣出去,就是本人我……」主持台前,任育凱笑咪咪地指住自己的鼻子。「真是可惡,每次都把我排在最後,害我想早點帶老婆回去嘿咻都不行……」
在場賓客起碼有四分之三不屬于娛樂界,自然不認識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的歌聲如何,但他漂亮帥氣的外表、穩健的台風、詼諧的談吐,早已在所有賓客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還有許多人想說義賣結束後要好好跟他「認識」一下──多半是女人,現在听他說已經結婚了,不禁大失所望。
「咦?他已經結婚了嗎?」水野嘀咕。「嘖,我這記者怎麼當的,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還有兩個兒子。」問晴好意的多提供他一點內幕消息。
水野訝異地瞥她一眼,納悶她怎會知道?
「……好吧!既然已經輪到我了,我就快快結束它,好讓大家回去休息。不過呢……」任育凱不好意思地搔了一下腦袋。「我老婆說了,如果今天拍賣不到最高價,我就別想上她的床……」
眾賓客失聲爆笑,問晴面紅耳赤地-了一聲。「瞎扯!」
「……所以呢……」視線往娛樂界桌位那邊掃過去,任育凱唇畔掛上一抹詭詐的笑。「各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誰去找過我老婆了,我都看見了,現在,為了一次解決我老婆所有的困擾,今天你們誰開最高價,我老婆答應替你們說項的事就沒問題,外加一年一……」
話還沒說完,娛樂界桌位那邊已經有人跳起來開出天價。
「十億!」
「二十億!」
「三十億!」
「四……」
不用說,競標結果不但是最高價,還是驚人的天文數字。
「謝謝,謝謝各位的捧場。」任育凱眉開眼笑,很紳士派地深深一鞠躬。「現在,得標者請指定曲名。」
「只要是你唱的,什麼曲子都可以!」
任育凱笑得更開心,「好,那麼……」他回頭向樂隊低語曲名,再轉回來望住問晴,唇邊笑容斂去,雙眸柔情款款。「我老婆最愛的兩首歌其中之一……」
日文版的「你是我的奇跡」。
那確實是一首美到不行的曲子,想不掉淚都不行,听他以純淨無垢的歌喉,清柔卻充滿穿透力的嗓音,細膩動人地娓娓吟述他真摯的深情,是詩意的,是浪漫的,也是深摯雋永的,是刻骨銘心的。
無論有多少歌手翻唱過這首曲子,也唯有他才能唱出那種隱藏在溫柔的絮語下綿長悠遠的深情,動人肺腑的愛戀,使人無法不感動,無法不落淚。
曲至中途,所有女性賓客都已不自覺地淚流滿面,她們不想,但眼淚就是自己要掉出來。然後,任育凱拿下麥克風,繞過一桌桌的客人,徐徐步向她。
「當我看見你,那是奇跡……」
側身在問晴身旁坐下,他憐惜地拭去她的淚水。
「當我擁抱你,那是奇跡……」
他溫柔地擁住她,唇瓣貼在她額際低吟。
「當我親吻你,那是奇跡……」
移開麥克風,他輕輕吻住她的唇,是那樣自然,那樣慵懶而浪漫,所有賓客的視線都盯在他們身上,卻沒有人覺得突兀,沒有人覺得怪異,仿佛他唱一半去親吻她是最理所當然的事。
片刻後,他才離開她的唇,繼續往下唱。
「當我的生命屬于你,而你的生命屬于我,那是奇跡……」
直至歌曲結束,他都沒有放開環住她的手臂,最後,他告訴她──
「你是我的奇跡。」
然後,他細細吻去她的淚水,她羞澀一笑,再赧然轉向水野、好子與茉莉乃。
「他就是我老公。」
霎時間,三張下巴掉了。
他是她老公?
他才是她的奇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