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聶冬雁所猜想的,李慕白確實是一個超好欺負的男人,個性溫和脾氣好好,想要支使他只要隨便掰兩句,或者擺出苦瓜臉給他看就行了,誰爬到他頭上撒野都沒問題,最多你偷笑,他苦笑。
難得有這麼順從的「奴隸」任由她使喚,聶冬雁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一旦有需要,總是非常大力的給他用下去。
「李公子,我爹一定會派人出來找我,我建議我們繞道走。」
「繞道?」
「對,離蘇州越遠越好,譬如說,往襄陽那兒繞過去。」
「襄陽?!」
「太遠?」
「……不,就依聶姑娘的意思吧!」
瞧,多「听話」!
「李公子,買兩匹馬代步好不好?」
「聶姑娘是武學世家出身,必然學過武不是?」
「學過武就可以當馬一樣奴役?」
「……好吧!買兩匹馬。」
瞧,多「體貼」!
「請問李公子,你家住哪兒呀?」
「天山。」
「哦哦哦,原來是天山啊!難怪你穿這樣都不怕冷,習慣天寒地凍了嘛!不過,我會冷耶!」
「……待會兒進了市鎮,聶姑娘盡管挑兩件毛皮斗篷就是。」
瞧,多「窩心」!
「喂喂!李公子,干嘛走這麼快啦!不行走慢點嗎?」
「聶姑娘不擔心被令尊派出來的人找到嗎?」
「可是,人家會累嘛!」
「……既然聶姑娘會累,那就慢點走。」
瞧,多「隨和」!
「哎呀、哎呀,好熱鬧的燈會喔!」
「聶姑娘……」
「我們瞧瞧去!」
「但……」
「別跟丟了喲!」
這樣一個多月下來,原計劃到關外去的兩人竟然莫名其妙的跑到成都去了,但李慕白什麼也沒說,既不抱怨,也沒生氣。
「李公子,既然來到川境了,咱們順便上昆侖山去瞧瞧吧!」
「……」
見李慕白這會兒連吭也不吭一聲了,聶冬雁不禁竊笑不已。
這家伙真是她見過最有趣的男人,不過如果他知道對于其它男人--包括她的哥哥在內,她一律連名帶姓的叫,唯有他能讓她「尊稱」聲公子,或許會得到些許安慰吧!
「你知道嗎?听說那玉虛峰和玉珠峰是玉皇大帝兩個下凡到人間的妹妹的化身喔!」亭立于半山腰處一小塊突出的空地上,聶冬雁指著那兩座東西遙遙相對的奇峰。「還有啊!位于昆侖河北岸的昆侖泉,傳說是西王母用來釀制瓊漿玉液的泉水呢!」
「聶姑娘要去看昆侖泉?」
無論何時,李慕白說話總是那樣細聲細氣,比最嫻靜的大家閨秀更輕柔,比最內向的小姑娘更靦腆,每次听他講話,聶冬雁都忍不住要反省一下自己說話的嗓門是不是太大了,口氣是不是太粗魯了。
不過,就算真的是,她也無意改。
「當然。」回身,聶冬雁繼續順著山道往上攀,邊朝牽著兩匹馬尾隨于後的李慕白瞥去一眼。「李公子,對于一個讀書人而言,你的體力還真是不差耶!」若是一般讀書人,攀下上一半,早就喀咚喀咚滾回山下去了。
讀書人?
李慕白瞟她一眼,無語。
「我猜……」聶冬雁取下面紗--她也知道自己的容貌易招人注目,-旦出遠門必定以輕紗半遮面,四下無人時才會取下,免得老是招惹來一大群狂蜂浪蝶嗡嗡嗡叫個不停,有人要采蜜,有人要吃蜜,吵死人了。「你一定是常常出門遠行,自然而然鍛煉出一身的體力來,對不對?」
對于她的臆測,李慕白不置是否,反輕聲細語地問︰「聶姑娘既是武學世家出身,一身武功必然不差。」
「才怪!」聶冬雁又嘟起了紅唇。「爹的武功大都不適宜女孩子家練,我根本學不到什麼,反倒是我外公教的還比較多呢!」
「令外祖想必很疼愛姑娘。」
「因為我最像我娘嘛!」頓了一下,又追加幾句,「所以我爹才會不顧一切拐走我娘,毫無疑問的,我爹也是個之徒!」而且還是頭號大!
李慕白淡淡瞟她一眼,突然轉開話題,「聶姑娘要騎馬了嗎?」
「嗄?哦……」聶冬雁拍拍臀部。「不那麼痛了,好,咱們上馬吧!」
輕揚的蹄聲里,聶冬雁指著遠方插入天際的峻峰,又說︰「相傳昆侖山是天地的下都,山上有宮殿瑤池,是西王母與眾神仙居住的地方,說不定就在那兒,要不要瞧瞧去?」
「我不以為能瞧見什麼神仙,」李慕白細語。「那兒有一座寺廟倒是真的。」
「咦?哪里?」聶冬雁連忙將目光移向李慕白所指方向。「真的耶!好,咱們今兒個就在那里宿夜好了。」
「今兒個?」李慕白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但,現在才剛過午時呀!」
聶冬雁回眸。「有意見?」
李慕白怔了一下,然後嘆息,再苦笑。「不,沒有,一點兒也沒有。」
他的語聲非常非常輕,風一吹就……散了。
才剛入寺借到了過夜的廂房,隨手丟下行囊,聶冬雁馬上又硬拉著李慕白離開那座古樸的羅漢寺,說是要欣賞一下附近的優美環境,其實是受不了寺里那種莊嚴肅穆的氣氛,簡直就快憋死她了。
「天哪,連說個話都不能盡情的說,快悶死我了!」她夸張地喘口氣,隨即拔腿奔向一條隱密的林間小道。「快,快跟我來,寺里的大和尚說往這兒去可以到達一處陡峭的懸崖,在懸崖上可以瞧見連綿不絕的雪峰喔!」
所以他們去看了雪峰,還有地下噴泉和冰椎洞,直至時近黃昏,他們才開始往回走。
夕陽深沉,晚霞嫣紅,淒艷得像是一片片啜泣的血,帶著濃濃的蒼涼,將滿山郁郁蒼蔥揮染上一片抑郁的色彩,平添無限愁緒,使得前一刻還很開心的聶冬雁也不由得斂去笑容嘆起氣來了。
「好想念我娘喔!她以前最愛抱著我看夕陽,老說夕陽雖近黃昏,卻是最美的一刻。」
李慕白負手尾隨于後,沒吭聲。
「若是我娘還在世,我就不必逃婚逃得這樣卒苦了。」漫行在綠蔭下的黃土道上,兩旁俱是百年蒼郁老樹,聶冬雁一株撫過一株,語帶不滿地咕噥。「我爹明明應允過我娘說會讓我們自個兒挑選自個兒的夫婿,可是娘一過世,爹轉個眼就忘了對我娘的諾言,而且三個月後就把妾室杏姨扶正為繼室,他對我娘的愛就這般輕淺嗎?」
李慕白狀似想說什麼,旋即又吞回去。
「換了是我……」停下腳步,聶冬雁徐徐轉身背靠在一株粗巨的樹干上,雙眸如夢般追尋著飄拂在林蔭間那片迷蒙而虛幻的紅色暮靄,姣美的容顏上浮漾著一片清雅月兌俗的神韻。「倘若我愛的人死了,我定也要跟著去!」
雙眸深深凝住她,「孩子呢?若是你們已有孩子,孩子也還小呢?」李慕白輕輕問。「不管了嗎?」
「呃?孩子?」聶冬雁怔愣地重復,然後有點困惑地笑了一下,好像她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猛一下被問倒了。「這樣的話,大概……我就不能死了吧!可是……」她想了一下。「或許我會發瘋也說不定。」
「姑娘有這樣的對象嗎?為何不去找他?」
「才沒有呢!」聶冬雁嬌嗔地橫去一眼。「不過娘還在世時常听她這麼說,我跟我娘最相似,我想我也該是這樣吧!」
清秀的臉龐上並沒有任何異樣,但李慕白卻移開了若有所思的眼神,聶冬雁乘機仔細端詳他線條柔和的五官,是那樣秀氣、那樣清雅,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縴細,鮮少有如此清秀雅致的男人,尤其那雙清澈的瞳眸,總是那麼寧靜,像兩湖幽邃的深潭。
好半晌後--
「你很討厭我,對不對?」她突然問。
李慕白愕然的拉回眼來。「呃?」
聶冬雁微傾螓首。「即便不討厭我,你也是恨不得趕緊甩掉我,然後有多遠跑多遠,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撞見我,對不?」
李慕白無言,顯然是默認了,聶冬雁見狀反倒露出開心的笑容。
「你剛剛問我有沒有那種生死相許的對象,我說沒有,而且……」她擠擠眼。「你還是頭一個能讓我有好感的男人喔!」
李慕白輕輕蹙起眉宇。「我?」
「對,你。」聶冬雁用力點了一下螓首。「老實說,我見過的男人像山一樣多,媒婆的腳早就踏平我家的門坎了,但無論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或者是身世顯赫的王孫貴-,還是俊美瀟灑的翩翩公子,我都厭惡得很!」
「為什麼?」
「這還用問嗎?」聶冬雁稚氣地皺皺鼻子。「他們都好做作,看了就討厭!」轉個身,她又繼續往土路的另一頭走去。
「我討厭他們一見到我就露出那種眼發直頭發昏的色鬼樣,有的人還會流口水呢,惡心死了!還有,我也討厭他們用盡心機來討好我、諂媚我,另一方面又不厭其煩地在我面前抹黑別人,好齷齪又下流!我最討厭他們在我面前是一個樣,背著我又是另一個樣,標準的兩面人!」
回過身來,她面對著李慕白倒退走。
「可是你都不會,初見面的頭一眼,你只是奇怪我是誰,怎會從樹上掉下來,並沒有被我迷得神魂顛倒;而且你對我好並不是想討好我,更不想諂媚我,因為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即使如此,你也不會口是心非地欺騙我說其實你並不討厭我,你不會承認--因為不想傷害我,但也不會否認--因為你不想說謊。」
說到這里,她眼底倏忽掠過一抹促狹。
「所以說,你這個人真的很不錯耶!如果怎麼也找不著合意的夫婿,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嫁給你喔!」
李慕白攬了一下眉,又不吭聲了。
捉弄得逞,聶冬雁不禁樂得哈哈大笑,孩子氣的直拍手,「上當了!上當了!真的上當了!」適才的愁緒早已不翼而飛。「沒想到你這麼好騙!」
笑了好一陣子,她才止住銀鈴般的笑聲。
「別怕、別怕,我只是說笑而已,別當真,我可沒這麼厚臉皮,人家明明不喜歡我,我還要硬纏上去……」她又皺了一下鼻子,「又不是真的沒人要!」然後轉正身子輕快地走去。「不過我大概會拿你作版本去找合意的夫婿,我想啊!只要有你一半好也就可以了。」
李慕白還是沒說話,只是望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若有所思,見她時而蹲下去采朵野花聞香,時而停下來對樹上的松鼠吐舌頭裝鬼臉,時而開懷地發出率真的嬌笑聲,生動地展現出她這種年歲的少女該有的純真爛漫。
或許她是任性狡黠的,但仍舊沒有失去她的純稚之心。
直至天幕將暗,李慕白方始輕輕提醒她,「聶姑娘,寺院里該已備好齋膳,我們該回去了。」
但由于他的說話聲實在太過于輕細,又重復說了兩次之後聶冬雁才听到。
「嗄?啊,難怪我的肚子在叫,原來都這麼晚了。好,我們回寺廟里去吧!」
然後,她依然一路蹦蹦跳跳的玩回寺院里去,所以沒留意到李慕白的兩眼始終盯著她看……
又是一個多月過去,在暖暖的陽春三月,他們竟然跑到雲南去了。
離關外更遠。
然後,在昆明郊外,聶冬雁初展身手,小小露了一下她的武功,因為他們踫上了出門在外最常見的危險狀況——攔路搶劫。
「別擔心、別擔心,這種小毛賊,三兩下就清潔溜溜了,連長劍都用不上!」
聶冬雁笑嘻嘻地偏腿下馬,看上去興奮得很,好像歇業許久的店家,摩拳擦掌地準備好好來場百年一次開張大活動。
好極了,這幾個不長眼的家伙恰好讓她舒展一下筋骨。
「李公子你要是害怕的話可以閉上眼,不用覺得丟臉,我了解,讀書人嘛,自然不習慣這種事,所以盡管閉上眼沒關系,等我解決他們之後再通知你。」
她沒有想到,過去李慕白踫上這種事時,他又是怎麼解決的。
自然,李慕白沒有閉上眼,端坐馬鞍上,既不害怕也不驚慌,平靜地看著聶冬雁三兩下解決那五個不入流的劫匪,然後得意洋洋地跳回馬上繼續前行,連她的馬也好像很得意,奔跑的速度比之前加快了許多。
「聶姑娘果然家學深厚,那幾個劫匪全然不是姑娘的對手。」
「那當然,我可是下過狠功夫苦練過的耶!」聶冬雁驕傲地昂起下巴。「我敢說連姊姊也比不上我。」
「但是聶姑娘並沒有徹底解決他們。」李慕白細聲「提醒」她。
「不用、不用,那種人濟不了啥事,」聶冬雁不在意地揮揮手。「稍微教訓他們一下就可以了啦!」
「那是對聶姑娘而言,可是對那些身無武功的人來講,他們還是會要人命的。」李慕白輕輕道。
聶冬雁呆了呆。「這……我倒是沒想到。」
李慕白靜靜瞥她一眼,不再言語,任由聶冬雁攬眉認真思索。
有時候,對與錯的界線是很模糊的。
翌日,他們來到昆明西南的滇池,徐徐漫行于五百里滇池旁,閑意瀏覽那汪洋碧波萬頃風光,清波白雲連天灩瀲,有海的氣魄,也有江南水鄉的嬌媚。
「我一直以為所謂的惡人應該是指那種罪大惡極、滿手血腥的梟孽,從來沒想過對于一個普通小民而言,僅僅是一個小小的盜匪便足以傷身害命。」聶冬雁突然提起前一日的事。「現在才知道我真是太幼稚單純了。」
「這世間沒有一件事是單純的。」李慕白淡淡道。
「說的也是。不過……」聶冬雁斜睨著兩只烏溜溜的瞳眸在他身上瞄呀瞄的。「我以為你只是個單純的讀書人,腦子里塞滿了之乎者也,沒想到你明白的倒很多。」
「人是不能單看表面的。」李慕白低語。「生命里所經歷的苦與辣有些會在表象留下痕跡,但也有許多是在看不見的心底深處烙下傷疤,這些傷疤只有自己清楚,別人是一無所知的。」
毫無預示地,聶冬雁突然停住腳步,仰眸將奇異的目光投注在他臉上好半晌--他人雖長得秀氣到極點,個子卻相當高。
「你也有嗎?」
「每個人都有。」李慕白輕聲道。「姑娘不也有嗎?」
「你怎麼知道?」
「姑娘會如此堅決反抗令尊,必然是有原因,倘若我猜得沒錯,應該是……」李慕白深沉地俯視她。「與令堂有關,對嗎?」
聶冬雁的眼神更古怪,又怔忡地凝視他大半天後,突然問到別處去了。
「我已經十六歲了,你呢?」
李慕白微微愣了一下,彷佛很意外她會問這種問題。「二十五。」
「成過親了?」聶冬雁緊追著又問。
「不曾。」李慕白的訝異更明顯。「聶姑娘此問何意?」
「何意?」愣了愣,聶冬雁有點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然後聳一聳肩,「沒什麼意,」轉身繼續走。「隨便問問。」事實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問這個做什麼,只是突然很想知道,得到答案之後,自己也覺得很納悶。
奇怪了,她干嘛問這種事?
「李公子。」
「姑娘?」
「人家說學武之人應以鋤強扶弱為己任,你認為呢?」
「姑娘自己又如何想?」李慕白不答反問。
「老實說,」聶冬雁瞄李慕白一眼,一時興起學他負手而行。「起初我學武純粹是為了保護自己,不想被人家欺負。」
「這並沒有錯。」
「可是我不是應該幫助別人嗎?」
「各人觀點不同,即使姑娘認為如此,也應量力而為。」
「量力而為?」聶冬雁突然又止步,雙眼發直,「對喔!我怎麼沒想到?」她若有所悟地喃喃道,隨即興致勃勃地一把拖住李慕白往路旁扯,在同一塊大石塊上坐下,然後……
「姑娘我不去關外了!」她大聲宣布。
「不……不去了?」李慕白一時茫然。「為……為什麼?」
「人家早就說過了嘛!我爹的武功大都不適宜女孩子家學,外公雖然教過我不少,但我覺得還是差很多,所以……」聶冬雁咧嘴一笑。「嗯哼,我決定要另外拜師學藝!」
李慕白睜大眼,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嗯!讓我先想想,要找就找最厲害的人,所以嘛……」聶冬雁咬著手指頭沉吟。
「當今武林中最厲害的人毫無疑問是一皇雙劍三魔,他們六人武功不相上下,但刀皇起碼有十年以上未曾出現在江湖上,光是找他就會找死我;而懷南劍的兒子死命追著我要娶我作老婆,這個我是避之唯恐不及;傷情劍為情所傷,恨女人恨得不得了,自然不可能收我為徒,就算他肯收我,大概也是要拿我當出氣筒;至于那三個魔頭就更別提了。」
喃喃自語至此,她懊惱地嘆了口氣。
「看來只能朝一谷二莊三府里去找師父了,不過那個閻羅谷……」
「閻羅谷?」
「你問閻羅谷?」一听李慕白問了一句,聶冬雁兩眼馬上亮了起來,且迫不及待地回答他。「告訴你喔!那是武林中最最最可怕的地方,簡直比地獄還恐怖!」有人參與討論自然比一個人在那邊好像白痴一樣自言自語好多了。
「是嗎?」
「听說閻羅谷七閻羅是以年歲排行的師兄弟姊妹,每一位都擁有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任何-位站出來都足以稱霸武林,幸好他們對這種事沒興趣,否則整個武林早就落入他們的魔掌中了。」
「原來如此。」
「听起來的確很不可思議,但這是事實。」聶冬雁一本正經地拚命點頭。「不騙你!」
李慕白沒有再說什麼,聶冬雁以為他相信了,便繼續說下去。
「那七閻羅的老大是笑閻羅,標準的笑里藏刀,笑談間取人命,令人防不勝防;然後是毒閻羅,毒手辣心,他曾在一炷香之內殺死一個江湖黑幫上下三百多人,只用了一把毒……
「老三是哭閻羅,她的哭聲可以使人發瘋而自相殘殺,很不幸的,她又非常愛哭;第四位是怒閻羅,脾氣比剛睡醒的大熊更暴躁,一句話不對就拔刀砍人;啞閻羅並不是真啞,而是她超不愛說話,但這並不代表她很文靜,恰好相反,通常人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她哪里,莫名其妙便把命送給她了……
「而七閻羅之中最凶殘暴戾的當屬老六惡閻羅無疑,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必直取人心,活生生攫去敵手活蹦亂跳的心髒;最後一位是鬼閻羅、他最年輕,也最愛捉弄人,總要把對手玩個過癮之後再宰了對方……
「但他們七個都有一個共同點︰心性狠毒、殺人不眨眼,個個都是兩手血腥,每一位都背著千百條冤魂,對手不論黑道白道,只問是否得罪他們,素有不留活口的習性,非得趕盡殺絕不可!」
她喘了一口氣,再下結論,「總之,他們是武林中最凶殘的殺星,最暴戾的魔頭,名震天不是沒錯,卻是教人聞名喪膽,談虎變色,所以我絕不可能找上他們。不過……」她聳聳肩。「恐怕也很難避開他們。」
「這又是為何?」
「七閻羅行走江湖鮮少自曝身分,當他們表明身分的時候,有九成九就是他們打算動手的時候,而他們一旦動起手來必然不留半口活人,既然不留活口,知道他們的真面目的人自然少之又少,如此一來,誰又避得開他們?」
「說的也是。」李慕白頷首。「那麼二莊三府又是……」
「說到二莊……」聶冬雁沮喪地抽抽鼻子。「霸王莊里起碼有兩、三個人上我家里提過親,他們還為此爭吵不休,我怎麼可能上門去自投羅網;至于綠映莊里全是女人,照理說那兒應該最適合我,可是……」
她嘆了口氣。「她們的莊主綠芙蓉恨我恨得要死……」
「為什麼?」
聶冬雁不滿地噘起了唇瓣,明媚的美眸里寫滿了無辜。
「因為我比她漂亮。真是莫名其妙,這種事能怪我嗎?」
李慕白怔了怔,表面平靜無波,眼底卻飛快掠過一抹笑意,可惜還是被聶冬雁瞧見了。
「喂,你什麼意思啊?」她惱怒地推推他。「人家這麼慘,你居然笑人家!」
「我並沒有嘲笑姑娘。」李慕白細聲否認。
聶冬雁懷疑地-著眼。「真的沒有?」
李慕白忙搖頭。「真的沒有。」
聶冬雁仍狐疑地盯住他打量好半晌後,方始收回懷疑的態度。
「好吧!沒有就沒有。剛剛說到哪……啊!對了,剩下三府,蘇州聶府是其中之一,這就不用提了;另外還有仲孫府和回魂府,仲孫府和聶府不合,我不能去;回魂府隸屬黑道幫派,這更不行。所以……」
她驀然停住,傻眼。「不會吧!我只剩下四幫九派可以選擇?」隨即又低下頭去數手指頭。「我不可能作乞丐,更不可能作和尚、道士或尼姑,道姑,黑道也不予考慮,這樣一來……」
瞪住剩下的四根手指頭,她舌忝了一下唇瓣,再繼續念,「天山派少掌門接近不得,華山派很爛,崆峒派與點蒼派都不收女弟子……」頓住,猛抬頭,美美的臉蛋垮了。「耶?無處可去?太慘了吧!」
正懊惱間,眼角又瞥見李慕白居然手支下頷在打盹,不禁氣從膽邊生,猛然一掌推過去,後者驚呼一聲跌趴到地上去。
太過分了,人家在這邊傷腦筋,他卻涼涼的去找周公聊天。
「聶……聶姑娘?」李慕白狼狽地爬起來,清秀的臉上一片茫然。
「你什麼意思啊你?」聶冬雁氣唬唬地大叫。「人家講得口水快干了,你卻給我打瞌睡!」
「可是……」李慕白——道。「聶姑娘不覺得請令外祖幫忙更快嗎?」
「咦?外公?」聶冬雁怔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對喔,找外公幫忙更快嘛!好,我們還是到關外去!」
「現在?」
「當然不是,我要看過端午的龍舟比賽後再去。」
「但……那還要一個半月……」
「沒錯,所以我們要好好計劃一下在這一個半月里要到哪里打發時間……」
我「們」?
李慕白連苦笑都擠不出來。
端午過後半個月,他們還在貴州黃果樹瀑布流連。
李慕白毫不意外,至于聶冬雁,一開始她自己也是莫名其妙,這種時候,她應該已經快到外公家了不是嗎?
為什麼她還在這里?
這里的風景舉世無雙,特別美嗎?
也沒有啊!
左思右想幾乎想破了腦袋,最後,終于給她想清楚了,原因其實很簡單︰她舍不得結束這一切。
更正確的說法是︰她舍不得結束與李慕白相處的時刻。
雖然貪玩的她起初純粹只是看他好欺負、好捉弄,好利用,才會硬拉著他到處跑。
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思竟然偷偷逃離了原來的目的,不再只想著今天要到哪里游,明天要上哪兒玩,莫名其妙的反倒老惦著就在她身邊的人,而且視線不管怎麼轉,最後也總是會轉回到他身上去。
最可怕的是,偶爾與他四目相對,竟然還會心頭小鹿亂撞起來。
傷腦筋,她好像喜歡上他了耶!
她竟然會喜歡上一個不喜歡她,甚至可能很討厭她的人,這不是糟糕到極點的狀況嗎?
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