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大的嬰兒通常都只會嘻開沒牙的嘴呵呵笑、流流口水,最多再吐個泡泡,這樣就很了不起了,不過,對任何父母而言,孩子能笑,便夠條件登上最偉大人物的寶座了。
「他很愛笑啊!」縴雨低低的贊嘆。
「是啊!少女乃女乃,見過多少嬰兒,就沒見過孫少爺這般愛笑的呢!」曾是藍少卿乳娘的胖大嬸又被找回來照顧藍府孫少爺。
「也好會吃呢!」一旁的乳娘加了一句。
「而且,他肚子餓了總是很生氣似的啊啊大叫,也不愛哭,怪有趣的!」另一位乳娘也跟著說。哭是嬰兒的待權,可真沒見過不愛哭的嬰兒呢!
「而且,孫少爺既像少爺,也像少女乃女乃,好似把您兩位的優點全收了去,看著實在漂亮得很呢!」胖大嬸那張胖胖臉笑得跟嬰兒一模一樣。
「是,是,他眼楮眉毛像少爺,好神哪!」
「鼻嘴兒像少女乃女乃,嘻嘻!男人有張櫻桃小嘴,長大後可要迷死許多姑娘家了。」
她一言,你一句,說得縴雨心頭喜孜孜的。不過,就算這孩子難看又愛哭,同樣都是她的寶。
是她跟清狂的孩子哪!
「小姐,姑爺該吃粥喝藥了!」寶月忽地探進一頭來提醒。
「哦!好,我馬上來。」依依不舍的親了又親,縴雨這才將孩子交給胖大嬸。「胖嬸,最近我會忙點兒,孩子就拜托你們三位多照顧著些兒了。」
「放心,少女乃女乃,咱三個會輪流盯著孫少爺,絕不會有任何閃失的。」
「那就謝謝了。」
出了孩子的房,馬上又進了丈夫的房,秀珠已經端著藥在床邊候著了,縴雨先在床邊坐下,憐惜地撫了-下段清狂削瘦的臉頰,再輕輕呼喚他。
「清狂,醒一醒,清狂,該喝藥了!」
叫了好半天,段清狂終于勉強撐開眼。「縴……縴雨?」
「嗯!該喝藥了。」縴雨先小心翼翼地讓他半躺在她懷里,再接過藥來喂他。
「唔……好苦!」只啜了小半口,段清狂就別開臉不肯再喝了。
「我知道,可待會兒的粥是甜的喲!」縴雨哄著他。「來,快把這個喝完了就可以喝甜粥了。」
待段清狂苦著臉喝完了藥,縴雨再一匙匙喂他粥,喝一半他居然又睡著了,只好再把他叫醒繼續喂完。一讓他沾回枕頭上,他馬上又沉沉睡去。
「小姐,聶爺來了。」寶月又探進頭來通知。
「我就下去。」替段清狂仔細掖好被子,縴雨又對秀珠說︰「二少爺交給你了。」
「是,少女乃女乃,秀珠會看著少爺的。」
縴雨這才轉身出房下樓,一炷香後,她與寶月已在往玄妙觀的馬車上了。
「少夫人,我最好先警告你一下,」聶仕濤往車外瞥了一下,旋即轉回眼來。「文滌臣是個非常傲慢的家伙,就因為他太在行了,反而不屑于這種工作,他曾道,除非能讓他踫上一個夠教他佩服的人,否則,他寧肯一輩子窩在那兒寫字糊口。」
「我明白了。」縴雨點頭微笑。「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聶公子,沒想到霜霜又去麻煩到聶公子,真是不好意思。」
「這也沒什麼,藍姑娘認識的人里就數我人面最廣,所以她便找我問上一問,恰好我也認識這麼一個人,便自告奮勇的領少夫人來找他,否則一般人他是連理也不理的。」
「請問他多大年歲?」
「約莫二十七、八吧!」
「這樣嘛……」縴雨略一沉吟。「好,那我就不跟他談,用最直截了當的方式和他接觸。」
離玄妙觀尚有一段距離,馬車就停下了。聶仕濤領著縴雨和寶月走在酒肆商家聚集的街道上,繞過雜藝班子的大帳篷,穿過吃食小販的廣場,終于來到-處聚滿字畫攤兒的短巷弄,在第二攤前停下。
「咦?人呢?」
「跑到里頭去睡午覺啦!」旁邊的人指著玄妙觀這麼說。
他們只好又跑進玄妙觀里到處找,好不容易才在殿後一個僻靜廂房外找到人,一身破補丁長衫,斜倚在階梯上,睡得可舒服了。
「喂喂喂!有沒有搞錯啊?明明跟我約好了,你還給我溜到這兒來睡覺。」
破補丁睜開一只眼,瞄瞄那個瞄瞄這個,直到瞄向縴雨,另一只限才跟著睜開,緩緩坐正,上下打量半晌。
「奇怪的女人。」
「什麼奇怪的女人!」聶仕濤低叱。「這位是藍府二少夫人!」
破補丁輕蔑地翻了一下白眼。「那又如何?」
「你……」
「聶公子。」縴雨微笑著阻止了聶仕濤,再向前一步。「不如何,只想請文公子看一樣東西,看過之後,只要文公子一句沒興趣,縴雨馬上走人,絕不多言半句。」
又多瞧了縴雨兩眼,破補丁才伸出手。「拿來吧!」
在縴雨的眼神示意下,寶月將幾本小冊子放到他手上,破補丁嘆了口氣,不勝厭煩地打開第一冊,可不過一會兒,眉宇便突然訝異地微微一揚,懶散的神情消失了,眼神出現專注的光芒,一頁頁的翻過去,破補丁的表情也越來越嚴酷。
再換一冊,他忽又攢眉,想了想,眼一眯,啊一聲,隨即更仔細的看下去。有時候喃喃自語,有時候猛拍大腿,有時候搖頭贊嘆,有時候又突然放下冊子,闔上眼半天不動,然後猛然睜眼喊一聲︰對喔!
總之,千奇百怪的反應,看得聶仕濤驚奇不已。
「咦?怎麼……」
「對不起,文公子,」縴雨笑得客氣。「有問題請不要問我,因為那不是我寫的。」
破補丁直眼盯住她。「那是誰寫的?」
「我相公。」
「-?那個不肖子?」破補丁不敢置信地驚呼,
縴雨微笑不改,「文公子適才看的僅是小小-部分而已,不知文公子可有興趣再看其他的?」
毫不猶豫地起身,「我要看!」破補丁語氣堅決,好似不讓他看就是不行。
「可頤到藍府屈住幾天?」
「住多久都行!」
望著文滌臣毅然隨著縴雨而去,聶仕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他到底看到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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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狂,醒醒,該喝藥了!」
驀然睜眼,段清狂以為自己在作夢,兩眼怔忡地望著床幔上的茉莉花紋,搞不太清楚為什麼他的床會有床幔?
「清狂,醒醒,清狂!」
愣了一下,段清狂徐徐轉過身去,直到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嬌靨印入瞳孔。
「……縴雨?」
「清狂,醒了嗎?」縴雨仔細端詳他。
用力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段清狂倏地笑了,「醒了。」他緩緩坐起身。「我睡了很久嗎?至少有一天以上了吧?」
縴雨不語,默默地遞過溫毛巾讓他擦臉,再從秀珠捧著的盤子上端過藥碗來放至他手中。段清狂挑挑眉,繼而聳聳肩,一口把藥-完,縴雨又換上另碗粥,段清狂仍是兩三口就解決了。
「好了,我睡得很足,精神非常飽滿,該喝的也都喝完了,可以讓我開始工作了吧?」
說著,段清狂兩腿挪下床,一挺身便站了起來,然後非常漂亮的順勢往前栽倒,縴雨與秀珠似早有準備地一左一右及時扶住他,幾秒鐘過後,他才勉強拉開笑容。「沒事,沒事,可能是睡太久了,頭有點暈……」往後退一步,乖乖坐下。「我先坐一下好了。」
縴雨輕嘆。「再躺兩天不行嗎?」
全然不在意一旁的秀珠,段清狂雙臂一攬將縴雨抱入懷中,秀珠忙避過身去。
「告訴你不要這麼愛操心怎麼不听呢?我真的沒事了嘛!要不我答應你,絕不會再像前些日子那樣拚了,晚上一定會好好睡覺,白天工作就好,你要我喝什麼補藥之類的,我都會乖乖的喝,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瞧!他都讓步這麼多了,她應該沒有話講了吧?
然而,縴雨卻仍是目光深黝地望定他,一語不發,直望得他越來越心虛,一顆心忐忑下安地蹦蹦跳。
「怎……怎麼這樣看我?」
縴雨又嘆息了。「為什麼一定要親自來呢?你應該知道倚用人才的重要性。」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不親自去找,哪知道人才都躲到哪個狗洞去了?」
貼過嬌靨絳唇輕印,縴雨低語。
「那就先見見一個人,或許你就不需要再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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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一身破補丁,文滌臣換上一襲雲色長衫,配上一表人才的五官,倒也斯文秀逸,只不過他仍舊很喜歡躺在地上睡覺,就如此刻,他又躲在艷麗的牡丹花叢間睡得不亦樂乎,讓縴雨和段清狂找了許久才找著。
「文公子。」
雖然听得出是誰的聲音,文滌臣仍是眼也不睜。「什麼事?」
「我家相公想和文公子聊聊,可以嗎?」
「叫他自己來見我。」是佩服那人寫的東西,卻拋下開人們口中的「浪蕩不肖子」印象,實在不屑見「不肖子」,卻又舍不下那人寫的東西。
「相公來了。」
「哦?」他不太情願地徐徐睜眼,避開陽光望向人影處,當他瞧見縴雨身邊的男人時,微微愣了一下,繼而一邊起身、一邊審視那個男人。
好年輕,是個俊俏的男人,看上去實在不怎麼康健,可是……
文滌臣已站直身與那個男人面對面。
他不太願意相信那些東西是「不肖子」寫出來的,但他可以肯定那些東西是眼前這個年輕男人寫出來的,就憑眼前男人眉宇間那份狂放與自信的神采,他不得不承認,他一眼見了就欣賞極了。不過……
這家伙真的是「不肖子」?
「奇怪的男人。」他咕噥。
段清狂劍眉一揚。「你不是男人。」
文滌臣呆了呆,失笑。「我哪里不像男人了?」
「因為你身邊既沒有女人,也沒有男人。」段清狂輕描淡寫地說,听得懂的大概沒有半個。
文滌臣卻是渾身一震。他居然看出來了?!
「他死了。」深深凝視段清狂良久後,他才低低的道。
「那就跟他一起死啊!」
「他……要我為他活下去。」
段清狂嗤之以鼻地哈了一聲,順手攬過來縴雨。「要是這家伙快死了還叫我為她活下去,我就先死在她面前,看她還要叫誰為她活下去!」
文滌臣愣住了。「對啊!我怎地沒想到。」
「你笨嘛!」
兩眉一聳。「你很聰明?」
段清狂當仁不讓地挺挺胸脯。「那當然!」
文滌臣冷笑。「你寫的那些東西多少還是有問題,這樣叫聰明?」
段清狂聳聳肩。「那有什麼奇怪的,如果調查回來的資料有錯誤,計畫自然會有問題,像那種有疑問的東西,我前面都會做上記號,在實行之前必須再做更確實更深入的調查,這樣自然能更正錯誤了。」
文滌臣深深看他一眼。「我們聊聊?」
「原就是來跟你聊的。」他放開縴雨。「老婆,我們要到雅軒去聊,你先去準備一些點心飲料什麼的,我們待會兒就過去。」
縴雨欲言又止地遲疑了一下。「奸吧!那你不要留在太陽底下太久。」
「放心,我好得很,你不要操心那麼多,」段清狂推著她轉身。「快去吧!」
見縴雨被催促著離去了,文滌臣正想對段清狂說什麼,卻見段清狂整個人往他這兒倒過來,不禁嚇了一大跳,連忙抱住段清狂。
「老天!你怎麼了?」他驚呼,旋即想喚回縴雨。
段清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要!」他吃力的低吟。
奸冰冷的手!
文滌臣有點心驚。「可是……」
「大概是找你找得太久了,不過沒事,讓我躺一下就好了。」段清狂虛弱的微笑。「你剛剛躺那兒好像很舒眼,就讓我躺那兒吧!」
文滌臣只好扶著他躺下,見他雙眉輕攢,無力地闔著眼,好像快死了似的。
「你真的沒事?」他擔心地問。
「有事也得沒事,」段清狂低喃。「我說過要保護她、照顧她的,怎能有事、怎能讓她擔心呢?」說完沒一會兒,他就疲憊地睡著了。
一條黑影緩緩覆罩過來,文滌臣仰首望著罩住他們的黑影。
「他不知道二少夫人已經知道了嗎?」
聶仕濤慢慢蹲下來。「大夫說道他只能臥床靜養,但他硬是強撐著病體要為她頂住天遮擋風風雨雨,不顧自己的身子,只想為她塑造一個最舒適的安全窩,真不知該說他是夠堅強,還是太愚蠢。」
「而他的妻子,為了怕傷害他的自尊心,只好裝作不知道,暗中想盡辦法為他完成他想要做的事……」說到這兒,聶仕濤忽地嗤出嘲諷的笑聲。「這就是蘇州浪蕩不肖子與揚州火爆雌老虎,你相信嗎?」
深深凝住那張孱弱的俊容好半晌。「難以置信。」文滌臣低嘆。
「那麼……」聶仕濤目光徐徐-向他。「你會幫他嗎?」
「會。」毫不猶豫。「我甚至會把命都交給他!」
「為什麼?」聶仕濤很是驚訝。
「因為他是第一個能一眼就看清我的底細,而且真正了解我心中痛苦的人。」
文滌臣眼泛憐惜地月兌下外袍為段清狂蓋上。
「他是一個真正有情、懂情、重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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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抑制的咳嗽聲摻雜在低低的討論中,縴雨忙對文滌臣使眼色,後者暗暗點頭以示了解。
「這樣可以吧?」
「可、可以……咳咳……你……咳咳……你需要……咳咳……多久?」
「最多一個月,我就可以掌握住一切交到你手中,任何人也搶不走;再半個月,你的計畫亦可以付諸實行了!」
「那就……咳咳咳咳咳咳……交給……咳咳……你了。」
「好,既然交給我了你就不用再操心,好好休養,一有結果我就會通知你。」
文滌臣一離開,縴雨便待過來扶段清狂躺下,可是看他咳得快沒氣了,半途先回身去倒茶。就在這時,段清狂終于把堵在胸口那個讓他又痛又癢的東西咳出來了,旋即張口結舌地瞪著自己手上的血,心中頗有啼笑皆非之感。
搞屁啊!又吐血了。他什麼時候變成梁山伯了?什麼時候他會死翹翹變成蝴蝶去給人家壓在書本里嗎?
趕在縴雨發現之前,他忙把手上的血拭去,再抹去唇邊殘存的血漬,將染血的手巾藏到枕頭底下。接過茶來,還不忘笑著說︰「別擔心,可能是昨天睡在草地上感冒了,躺兩天就沒事了。」喝下幾口熱茶,又說︰「瞧,我現在不咳了。」
但是,他的臉色比剛剛更難看了。
縴雨在心中暗嘆。「過兩天就是端午了。」
「我知道,」把茶杯交給她之後,段清狂便自己側著身子躺下去。「到時候我應該沒事了,我去就好,你不用去。」
「哦?你這次要用什麼理由?」他只一心要讓她舒舒服服地待在儷園里做悠閑的少女乃女乃,再展開自己的雙臂護住整個儷園,就像他自己所說的,他會負責遮擋一切風雨。可為什麼不想想她也有權利保護兩人的世界啊!
「可憐的小鬼在長牙牙,又發燒又哭鬧不休,你這個做娘娘的只好乖乖待在儷園里照顧他-!」
孩子是在長牙了,可沒見他哭過半聲,只見他到處拚命咬人。早上才咬了他親爹一口,他親爹憤怒地咬回去,孩子居然哈哈大笑,真有點搞不清楚哪個才是大人,哪個才是小孩了。
「不過,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議,」縴雨低低道。「從我嫁到藍府來之後一年多了,居然都沒見過藍少謙和呂盈盈呢!」
「呂盈盈就不必說了,雖然失去了記憶,但雌老虎本性依舊,只會忙著到處咬人而已,現在又被霜霜壓著,哪會想到要來看看你是圓是扁,連我都沒見過她呢!至于藍少謙……」偷偷抓來她的柔荑放在臉頰下方,段清狂滿足地闔上眼。
「起初是被呂盈盈搞得自身都難保,听說那時候他常常被呂盈盈害得躺在床上申吟呢!譬如去年的端午和中秋都是,重陽時我還躺在床上;霜霜回來之後,冬至、過年、元宵你都得待在儷園里照顧我,接著是你……」側過唇去親了她的柔荑一下。「為我生兒子,嘿嘿!一年里必須到主園去過節的次數並不多,加上藍少謙又不能上儷園這兒來,只要你不去找他,自然就沒有機會踫面-!」
「這麼說來,我還得感激呂盈盈呢!若不是她,我就得天天到主園去請安了。」
「還有霜霜,」段清狂吁了口氣。「不是她讓藍少謙母子倆有所顧忌,我養傷、你懷孕的那段日子就不太好過了,我敢打包票,那對母子一定會千方百計想乘機除去我們,那時候我們可是一點自保能力也沒有的。」
听他話說的越來越模糊,縴雨知道他即將睡著了,便悄悄伸出縴縴玉指在他肩頸部位輕輕揉捏著,她知道他喜歡這樣,不是能解除他的酸痛,而是會帶給他某種快感。
「哦……天……」段清狂舒服的直申吟。「等我睡飽了,我、我不會……放過……你……」還沒說完,他便睡著了。
手指停了,慢慢爬上他的臉憐愛地描繪著他的五官,驀然停住了,徐徐往下-至枕頭底下拉出一條沾滿血跡的手巾。
嘆息輕起。
「清狂,我也有權利維護屬于我的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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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交給你了,秀珠。」
縴雨小小聲地說,秀珠也小小聲地回。
「知道了,少女乃女乃,少爺若是太早醒來,我會告訴他您親手給他包角黍去了。」
于是,縴雨悄悄離開臥室,與抱著孩子的胖大嬸及寶月會合。
「記住,二少爺是上保定府沒來得及趕回來,明白嗎?好,咱們走吧!」
囑咐完畢,三個娘兒們和一個女乃娃便匆匆趕去主園。
「小姐,咱們不用去看龍舟競渡吧?」
「不用,不說我不想去,公公也不會舍得讓他的寶貝孫子去跟人家擠,我們最多在主園吃個角黍,喝口雄黃酒再配個香囊,之後他們便要去看龍舟競渡,屆時我們就可以回來了。怎麼,你想去看嗎?」
「才不呢!」寶月連連搖頭。「是以前小姐都非去不可,明明好擠,又看不到什麼,寶月才不想去呢!」
縴雨笑笑。「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可是……」寶月略顯躊躇。「小姐,寶月能不能問件事?」
「什麼事?」
「那個……小姐的閨名明明是默春,而姑爺的名字是少卿,可為什麼你們相互呼喚的都不是那個名呢?」
縴雨靜默片刻。
「我呼他清狂,他喚我縴雨,這是我們之間親匿的呼喚,是夫妻之間特別的聯系,因為只有他那樣喚我,也唯有我那樣呼他。就好像有人在枕邊喚他的妻為小親親,只有他那樣呼喚他的妻,但那種名詞總是不好大聲呼喚,所以我和清狂便另取了一個名,唯獨屬于我們彼此的名,這樣你懂了嗎?」
「懂了,」寶月看似好感動。「以後寶月也要這麼做,感覺好甜蜜窩心喔!」
「二少爺能娶到您運氣真好,二少女乃女乃。」胖大嬸突然插進來。「想想之前他是那樣無藥可救,真是令人痛心,可跟您成了親、有了孩子之後,他就突然變了個人,教人欣慰無比。老爺逼著他娶親,還真是逼對了!」
「可蘇州城里的人還是不信啊!」寶月不滿地咕噥。
「那是當然,過去二少爺的壞是大家親眼所見,可現在二少爺的好他們並沒親眼瞧見呀!」
寶月還想說什麼,卻被縴雨一笑阻止了。
「人家愛說什麼就隨他們去吧!又不會少塊肉月兌層皮,你在意什麼呢?何況現在蘇州城里說的最多的並不是清狂,我想更久一些,大家就不會再提起了。」
胖大嬸噗哧一笑。「說的也是,現在蘇州城里說最多的是大少女乃女乃和小姐的爭斗,都已經在下注了呢!真是的,成天就看她們一個溜出府,另一個便忙著去把她抓回來,大家也閑著看她們當街大吵又大打出手,都沒事干了大家伙兒!」
「啊!我還有听說呢!」寶月突然壓低了聲音。「听主園的月嬸說道,因為大少女乃女乃都不讓大少爺踫,又見咱們姑爺都有兒子了,所以他就收了大少女乃女乃的陪嫁丫鬟做妾,因為這事兒,大少女乃女乃大發雷霆之怒,又一次下藥要讓大少爺做不成男人,不過還是沒成功,因為大少爺已經防得她很緊了。」
「真可怕,江南第一美人怎會變成那樣呢?」胖大嬸不可思議地低哺。「縱使再美的女人,也沒有任何男人受得了那般恐怖的個性,寧願丑一點、老一點都無所謂,只要……」一眼瞥向縴雨。「能有二少女乃女乃這般溫柔嫻淑,那就是男人的福氣了!」
「對啊,對啊!」寶月拚命點頭。「人家童養媳大都比丈夫大上十幾歲呢!那些小丈夫可好命著呢!」
這一點清狂早就讓她明白了。
「快到了,」縴雨低柔地道。「別再說了,免得被人听去說閑話。」
藍府最大的建築物應該是主園的蓬萊樓,由高高的門檻走進,經過轎廳至大廳,廳額為「聚興堂」,內里便是逢年過節一家人聚集之處。此刻,大廳內早已聚滿了不少人,但大部分都是奴僕,藍霜霜、藍少謙與妻子也尚未到,事實上,誰也沒有把握他們會不會出現。
「媳婦兒見過公公。」縴雨盈盈下拜。
「不必!不必!先把乖娃來給我抱抱再說。」縴雨等人一進廳,藍老爺就盯上了唯一的孫子,遠遠的,他的手臂就已伸了出來,一接到孫子,更是笑呵呵的左親右親,開心得合不攏嘴。「好可愛,好可愛,呵呵呵,爺的乖孫喔!」
女乃娃也很捧場的拚命咧開剛冒出兩顆小玉米的嘴給爺爺欣賞。
「公公,相公上保定府去沒來得及回來,尚請公公寬諒。」
「沒關系,沒關系,以往我也是這樣,你能體諒他就好,能體諒就好。」隨便應付兩句,藍老爺又回頭去和孫子親熱了。
見狀,縴雨即轉向孫夫人和葉姨娘請安。「二娘,姨娘。」
葉姨娘是個文靜內向的女人,縴雨幾乎沒听過她說話,總是點個頭就縮回她自個兒的殼里了。而孫夫人,想當然耳,她是既慈祥又和藹地招呼縴雨一旁坐下,可還是沒忘了把親兒的位子空下來。
「好了,大家快吃吧!」想著要喂孫子吃點豆沙、蜜糖,藍老爺便催促大家開動。「再派個人去瞧瞧謙兒和霜霜到底來不來,不來的話,待會兒吃完我們就自己去看龍舟競渡了。」
話剛說完,廳口匆匆進來三個人,藍霜霜、藍少謙與若香。
「爹。」
「咦?,你媳婦兒呢?」
「呃……」藍少謙尷尬地轉開眼。
「被我點了睡穴啦!」藍霜霜滿不在乎地說。「所以大哥就拉著若香來充數……哎呀!二嫂,你也來啦!二哥呢?」
「上保定府去,沒來得及趕回來。」
「這樣啊……啊!對了,二嫂還沒見過大哥是吧?來,來,來,趕快見見,」說著,藍霜霜趕緊側過身去把藍少謙扯到身邊來。「同住一個府,都一年多了說沒見過實在很可笑,哪!大哥,這位就是二嫂。」
光是瞧見父親抱著孫子寵愛得不得了的模樣,藍少謙就知道嬰兒的母親絕對不能得罪,便趕緊浮上滿臉謙和笑容打招呼。
「原來是弟……」
可就在雙方眼對眼的朝上面那一剎那,藍少謙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了,那雙原是平和謙順的眼瞳亦突然爆出一股令人心寒的暴戾之氣,殘虐、惡毒又凶狠。
同樣的,縴雨也驚喘一聲差點沒尖叫出來。
老天,是「他」!
「咦?大哥,你怎麼了?」
猙獰的光芒瞬間消失,藍少謙又回復原先的平和,還有茫然。「嗄?我怎麼了?我剛剛怎麼了?」他似乎也很困惑。
「我也不知道啊,你和二嫂……」藍霜霜看看大哥,又瞧瞧二嫂蒼白畏懼的神情,更疑惑了。「突然就定在那邊,兩個都不說話,也不動,只眼瞪眼,看上去詭異得很呢!」
「這樣啊……」藍少謙模模自己的額頭,而後露出歉然的笑容。「也許是我太累,一時失神了。很抱歉,弟妹,我在這里賠禮!」他行個大揖,然後拉來若香。「弟妹,這是我的妾室若香,也請見過……哪!若香,這位是二少女乃女乃,還不見過禮?」
縴雨縮著身子出不了聲,只能勉強擠出客套的笑容,直到藍少謙又拉著若香去見父親,她才顫巍巍地吐出一口氣,卻仍是戒慎萬方地偷覷著藍少謙。
天哪,為什麼「他」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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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醒過嗎?」
「沒有,少女乃女乃,少爺睡得很熟,一直沒醒過呢!」
「好,謝謝你,秀珠,你去休息吧!」
闔上房門,縴雨來到床邊坐下,迫不及待地伸出顫抖不已的手去握住段清狂的手,就如她所期待的,他的溫暖立刻流入她胸口,安撫了她顫抖的心靈。片刻後,她終于鎮定下來了。
「他」來了!
那又如何?
在這兒她是屬于清狂的,與「他」根本無關,「他」根本不能拿她怎麼辦。何況藍府上下的人都知道,除了逢年過節,藍少謙是不喝酒的,因為藍老爺最討厭藍少卿喝醉酒,為了討好藍老爺,藍少謙便完全不喝,因此「他」可以出現的機會可以說是微乎其微。既是如此,只要她小心一點,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倒是要小心點不能讓清狂知道,否則以他的個性必定控制不住急怒攻心,他的身體肯定承受不了,這點才是最需要小心注意的,除此之外……
是的,其他都不是問題,她都應付得了!
「縴雨?」
「清狂,我吵醒你了嗎?」
「不,是……你的手好冷。」
「啊,對不起!」
縴雨忙要收回手,卻被他緊握住,還掀開被子。
「上來,讓我來溫暖你。」
縴雨嫵媚一笑,旋即起身褪下比甲與外衫,月兌掉鳳頭鞋,然後像個撒嬌的小妻子般鑽入他懷里依偎在他的胸膛上。當他為她掖緊被子,雙臂溫暖地擁住她之後,她不禁滿足地嘆息了。
「清狂。」
「嗯?」
「我好愛你。」
「我也愛你,我的縴雨。」
他的縴雨。
是的,現在她是屬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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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滌臣回來了。
他將段清狂所要求的結果完完美美的呈現在段清狂面前,教段清狂完全無法挑剔,而且能夠很放心的把一切交托給他。
「我會處理一切,每兩個月向你匯報一次,如果你覺得有問題就立刻通知我,這樣可以吧?」
「可以,可以。」段清狂眉開眼笑。「還有,開設帳房的評估,與投資開設制作廠,以便連結生產、制作、供銷三環節成一體……」
「我會開始進行,應該沒有問題。」
「太好了!」段清狂忘形地猛拍文滌臣的肩膀。「你果然是天上的蠢才!」
「-?!」他工作的這麼辛苦,竟然說他是蠢才?!
「嗄?」說他是天才不好嗎?「啊,對不起,對不起!」忘了這是佔代了!「我的意思是說你果然是一把罩!」
文滌臣微微-愣。「什麼罩?」
段清狂張了張嘴,闔上,抓抓頭發。「呃……很高竿?」
文滌臣一副茫然。「高干?」很高的竹竿?他跟竹竿有什麼關系?
「還是不行嗎?」段清狂喃喃道。「那……超贊?」
「什麼贊?」
「你超贊。」
文滌臣挑著眉,不語。段清狂求救的目光飛向縴雨,那邊早已快笑翻了。
「你這樣說他當然不懂啊!」縴雨強忍住笑。「就說他很厲害就行了啦!」
「啊,對!」段清狂猛拍大腿。「你很厲害,超厲害的!」
「超厲害?」
「超級厲害!」
文滌臣想了想。「好吧!反正就是很厲害對吧?既然如此,你可以放心把一切交給我了吧?」
「沒問題!」不假思索。
「那你就好好休養,別再操心生意上的事了。」
「OK,」段清狂猛一點頭。「不操心了!」
文滌臣又是一愣。「什麼OK?」
段清狂正想乘機開導他學英文的重要性,縴雨已先搶過話去了。
「就是沒問題。」順便瞪眼警告段清狂不準再亂說話了。
「不說就不說嘛!有什麼了不起。」段清狂咕噥。「回房去唱英文歌給你听,那總可以吧?」
沒理會他,縴雨兀自對文滌臣露出感激的笑容。「文公子,謝謝你,若非你,相公便無法如此輕松了。」
「不必客氣,我想……」文滌臣朝段清狂瞥去一眼。「我並未視他為雇主,而是朋友,幫朋友的忙是理所當然的事,毋需道謝。」
段清狂聞言,雙眸一亮,「啊!朋友是吧?嘿嘿,那我就要請你這個朋友幫個忙了!」說著,他便將文滌臣抓到一邊去嘰哩咕嚕。
「為什麼?」
「因為她不準我出府嘛!」
「嗯!對,出府對你來說太勞累了。」
「-!連你都這麼說,真不夠朋友。」
文滌臣無奈搖頭。「我會幫你找,什麼時候要?」
段清狂低語了一個日期,文滌臣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我先告辭了,」瞄一眼段清狂。「你那東西可不太好找呢!」
段清狂回以嘿嘿笑,縴雨送文滌臣出去,回來一看,段清狂不見了。
「咦?清狂呢?」
寶月咧嘴笑了。「姑爺遠遠瞧見秀珠端藥過來,馬上就一溜煙不見了。」
縴雨實在禁不住要嘆氣。「為什麼才剛好點兒,他就這麼管不住呢?」
「小姐,」寶月賊兮兮地湊上來。「姑爺準是跑到孫少爺那兒去了,寶月和您去抓人吧!」
縴雨瞄著她。「覺得好玩兒?」
「嘿嘿!是挺好玩兒的,」寶月嘻嘻笑。「姑爺精神好的時候真的很有趣哩!跟他開玩笑也不會生氣,同小姐剛嫁過來時完全不一樣呢!」
當然不-樣,不同人呀!
「走吧,抓人去吧!」
「是,小姐,寶月已經準備好繩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