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唐原皓到嚴宅接丁馥梅下班,吃完晚餐後兩人在餐廳附近的公園散步,與時下一般情侶會從事的活動沒兩樣。
可這再尋常不過的互動,卻讓丁馥梅沿途笑個不停,教唐原皓好奇極了。
「為什麼一直笑?」
見她喜色掛臉龐,甚至頑皮地踩著公園里隔開花圃的石磚矮牆跳上跳下,那雀躍的模樣讓唐原皓忍不住跟著發笑。
「因為心情很OK嘛!」
她點頭嬌笑,不覺撒嬌道。
卸下二十四小時的看護工作,改成上下班制,自由的時間變多了,她整個人像只輕盈的麻雀,High得不得了。
終于有時間談戀愛了,雖然她還沒給唐原皓明確的回應,但其實心里早就偷偷認定他了,覺得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心花朵朵開。
「那好啊,天天保持好心情,病痛不會來。」
他喜歡她的笑容,每次看到都覺得心情愉悅,一人快樂兩人開心,投資報酬率還真劃算。
「你真是職業病耶,什麼都提到病痛。」
丁馥梅大笑,笑他三句不離本行。
「不好嗎?」他傻傻的反問。
「沒有不好啊!只是很好笑嘛!」
她格格發笑,仿佛他說了什麼超好笑的笑話。
這種感覺很奇怪,心情好的時候看什麼都順眼,听什麼都覺得有趣,整個人飄飄欲仙的。
「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他握住她柔軟的小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每個人笑起來不都一樣,干麼喜歡看我笑?」她沒有拒絕他的主動,極自然地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
「不一樣,你是我喜歡的人,笑起來當然特別甜美。」他由衷地贊美道。
「喲,你現在會說甜言蜜語了喔?」
她又笑了,語帶調侃地消遣他。
「這才不算甜言蜜語,這是我的真心話。」他抗議了。
「好好好,真心話就真心話。」
心里的甜蜜濃得化不開,她突地想到那天他給自己吃的水果糖。「對了,你那天身上怎麼會帶著糖果啊?」
「哪天?」
他愣了下,不記得她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心情不好,你陪我到處走走的那天啊!」
她到現在還想不透,他一個大男人干麼沒事帶糖在身上,而且還是好甜好吃的水果糖,實在太神奇了。「那個水果糖,你還記得嗎?」
「喔,那個喔,是我在便利商店買的啊!」他不以為意地道。
「你很好笑耶,沒事干麼去買糖哪?」
她突然覺得那個畫面很好笑,一個大男人去買水果糖,不知店員做何感想?可能以為他是要買給自己的小孩吃吧?呵——
「因為你愛吃糖。」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我看到糖想到你愛吃,所以就買了放在身上。」
丁馥梅和他交握的手緊了緊,心里突地好感動。
她只不過在兩人第一次相見時吃了顆糖,他就清楚地記在心里,真的很有心,叫人不感動也難。
「你一向都那麼細心嗎?」
接收到他對自己的在乎,她的心像被火燒烤的女乃油般,融化,再融化。
「有嗎?」
唐原皓听到後雙眼微微瞠大。「我長這麼大,除了病患家屬外,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說我細心。」
「有啊,我只在你面前吃過一次糖果,你就記在心里,這不是細心是什麼?」
她還是第一次被如此重視耶!
「因為你這麼大了,還跟小朋友一樣愛吃糖,讓人印象深刻啊!」他邊笑邊解釋。
還記得之前到醫院實習,在小兒科待了好一陣子,護士小姐一見到小朋友眼眶蓄淚,都趕快奉上糖果哄騙著。
後來他選擇家醫科,在醫院看診時也會遇到一堆小朋友,所以診間都備有軟糖,但身上並沒有備糖的習慣。
像她這麼大還愛吃糖,他還是頭一回遇到,難免印象特別深刻。
「喂……你怎麼會想念醫學院哪?」雖然醫生是個令人羨慕的工作,但相對工作壓力也很大,而且大學還要念七年,感覺真的很辛苦。
丁馥梅盯著他噙著笑的側顏,感覺他身周好像散發出淺白色的光圈,聖潔又帥氣,教她如何都移不開眼。
「因為不小心考上就念啦!」他聳聳肩,說得好像今天天氣如何那般稀松平常。
「……就這樣?」
不小心考上就念?完全不像大部分醫生說的那樣,擁有崇高理想和遠景,感覺好隨便喔!
「對啊!就這樣。不過後來一念,發現挺感興趣的,所以到現在還是常和教授跑去做醫學研究。」他大笑,在翹翹板上坐下。
他的重量立即讓翹翹板的一邊落地,丁馥梅微挑起眉,跑到另一頭坐下,兩個加起來進六十歲的大人就這麼像小孩子般玩了起來。
「你別坐那麼用力,慢慢玩。」
見她被彈起後重重坐下,怕是玩不了多久,屁屁就要遭殃了,他不禁叮嚀道。
「你體重比較重啊,不用力坐你彈不高。」翹翹板就是要彈高才好玩,她不以為意地與他隔空喊話。
「那我們玩別的好了。」未免她的「玉臀」遭殃,他跳下翹翹板,走向不遠處的秋千。
「好啊,我們來比誰蕩得高。」
她的玩心完全被挑起,直接向他下了戰帖。
「……不要吧,我們坐著輕輕搖就好。」
他微微瞠大眼,大手扯著秋千直搖頭。
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小孩子那樣蕩得老高,被瞧見可是會被笑的,不好不好。
「膽小鬼。」
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在幾無人煙的公園里回蕩。
「我年紀大,禁不起太刺激的游樂器材。」听著她的笑聲,他一臉滿足的附和道。
「少來!你幾歲?」
很快將自己蕩高,發現這樣無法直視他的臉,丁馥梅只好減輕力道,讓秋千速度放緩。
「三十。」
他像個好學生般,有問必答。
「還好啦!才大我兩歲而已。」
像是在安慰他似的,她不假思索地報出自己的年齡。
兩人坐在相鄰的秋千,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約莫二十分鐘後,天空突然下起毛毛小雨,輕吻著兩人的臉龐。
「下雨了?」
丁馥梅模了下臉上的水滴,兩道細眉微擰,埋怨這雨來得殺風景,人家玩得正開心說。
「那別玩了,我送你回家。」他起身拉她,發現她似乎不想動,還抓著秋千的鐵鏈不放。「馥梅?」
「等等你能不能陪我進我家?」她抬起頭與他相望。
「去你家?」
她這樣眼帶企盼地瞅著他,霎時讓他心跳亂了節奏。
「只陪我進去也可以。」至少不要一下子讓她獨自面對家里那兩位親人,她的心情還沒整理好。唐原皓挑眉,他懂了,懂她不安的心思。「沒問題,走吧。」
事實證明,丁馥梅多慮了。
當丁馥梅和唐原皓走進丁家,見丁馥蘭坐在客廳的沙發里,而她的老公何翼璋像個孩子般睡臥在她腿上時,馥梅的下巴差點掉到地板上,不敢置信地瞠大眼,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我的老天。」
馥梅不敢相信地眨眼再眨眼,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道︰「馥蘭,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丁馥蘭淺笑,低頭拍了拍丈夫的臉。「翼璋,進去睡好嗎?」
「嗯……」何翼璋愛困地揉了揉眼,側個身抱住妻子的腰。「再讓我睡一下。」
「馥梅回來了,我跟她聊聊,你先進房間睡好嗎?」馥蘭搖著他,哄他進房。
「喔。」
听到小姨子的名字,何翼璋緩緩起身,看了馥梅說道︰「馥梅,我先進去睡了,這位是你朋友吧?記得好好招待他啊!」
呆愣的目送何翼璋從客廳消失後,丁馥梅仍傻在那兒,直到唐原皓從背後推了推她,她才猛然回神。
「姐……」
「唐醫師,你怎麼會跟馥梅在一起,又怎麼有空和馥梅一起過來呢?」馥蘭以眼神制止她,笑容可掬的先行詢問另一位不速之客。
「呃……」
他突然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
「就……朋友啊,他送我回來的。」丁馥梅很干脆地幫他回答了。
唐原皓愣了下,感動她為自己解了圍。
「男朋友?」馥蘭繼續問道。
「姐!」
馥梅羞惱地跺了下腳,差點踩到唐原皓的腳背,還好他閃得快。
「丁小姐。」
感受到她的羞窘,唐原皓暗自翻了下白眼,換他為她解圍。「我是很希望能有這個榮幸,可惜她還沒答應我。」
「你說這干麼啦!」
丁馥梅脹紅了臉,白了他一眼,又羞又惱地低下頭,眼神亂飄,用她從不曾用過的撒嬌語氣應允道︰「好嘛!那我們試著交往看看好了。」
她不喜歡馥蘭那有點刻意刁難的語氣,帶著點賭氣的意味,她沖動地答應他的追求,不過听清楚喔,她只是說試著交往,沒說正式交往,正式交往還是要收集到十個優點才算數,呵——
他頓了下,意識到她允諾了什麼,難掩驚喜地瞪大了雙眼,緊鎖著她害羞的臉龐。「真的?」
「對啦!」
笨蛋,人家都說得那麼白了還懷疑喔?她抬起頭仰首面對馥蘭。「我回答完了,現在是不是換你回答我的問題?」
丁馥蘭看著她,再看看唐原皓,似乎有點欲言又止。「馥梅,我突然想到明天還得去醫學院里幫教授一點忙,要早點回去整理資料。」
察覺到丁馥蘭的尷尬,唐原皓識相地開口告辭。「抱歉丁小姐,雖然我很開心終于成為馥梅的男朋友,但我得先行離開了,明天再來接她上班。」
「嗯。」
馥蘭點點頭,感謝他的識大體。
「先走嘍,明早再來接你上班,掰——」他模模馥梅的臉後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你找到一個好對象。」
待唐原皓搭電梯離開後,丁馥蘭才誠心地嘆道。
「不能說我找到啦,應該說是他來找我的。」將皮包丟到沙發上,丁馥梅慵懶地躺進軟軟的沙發里。
「你說他受嚴先生委托,代為找看護的部分?」馥蘭輕笑,隨後踱到她身邊坐下。
「嗯哼。」
知道就好,還問。馥梅閉了閉眼,拿了個抱枕墊在頭下,不忘嘲諷一句,「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的腿不必給我當枕頭,我用抱枕就可以了。」
見鬼了,早知道才幾天不見,姐姐跟姐夫就和好了,而且還比以前更濃情蜜意,那她這幾天干麼還提心吊膽啊?簡直是欺騙她善良的心嘛,哼!
「你這是……」
好氣又好笑的淺嘆一口,馥蘭就是拿她沒轍。「好啦,事實上是我鴕鳥,早點跟你姐夫問清楚就沒事了。」
馥蘭懷疑得沒錯,真有個女人對何翼璋有意思,是工作關系認識的合作廠商,從認識那天開始就頻頻對老公放電,讓他不堪其擾。
何翼璋已清楚地向對方表達自己是有家庭的人,但對方絲毫不願放棄,動不動就打電話給他,他不接,就改傳簡訊,因此她拿錯電話那天,才會接到那封極其曖昧的簡訊。
回家後她和何翼璋換回手機,對簡訊的事只字未提,但卻不由自主地抗拒丈夫的靠近,也拒絕與丈夫溝通,這讓何翼璋受不了,決定把事情搞清楚。
他逼問馥蘭之所以陰陽怪氣的理由,兩人僵持許久他才得知簡訊一事,當場哭笑不得。
原來在馥蘭拿錯手機的前一天,何翼璋便已向公司報備,要將那名客戶移交給另一位同事負責,更在換回與馥蘭拿錯的手機時,將該客戶移至來電黑名單,完全中止與那客戶的聯系。
但那些動作馥蘭都不知道,才會自我垂憐的悶悶不樂,還對自己的丈夫生了那麼多天莫名其妙的悶氣……
「丁馥蘭,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有多蠢。」
听完馥蘭的敘述,馥梅無力地抽出頭下的抱枕壓在臉上,受不了姐姐的白痴。
「你應該更相信姐夫一點,畢竟你們是夫妻啊!」
得知那場烏龍事件的來龍去脈後,丁馥梅心里的擔憂像被橡皮擦擦掉似的一掃而空,但她可沒蠢到向馥蘭承認自己也曾對姐夫產生不信任感,否則可能被馥蘭追著打。「你要說我多疑也好、沒安全感也罷,雖然我跟你姐夫是夫妻,但一開始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基礎……」
馥蘭打小就是個品學兼優的女孩,對任何事都自信十足,唯有對這不是因戀愛而結合的婚姻有著重重的不確定感。
「拜托,又不是談戀愛結婚才能長久!」
扯下壓在臉上的抱枕,馥梅一股腦兒爬坐起來,盤著雙腿坐在沙發上,對馥蘭叨念道︰「打從你嫁給姐夫後,姐夫就對你很好、很體貼,這段婚姻根本無須懷疑!況且你以為現在高得嚇人的離婚率都是相親來的嗎?每一個還不都是轟轟烈烈地愛過,結果咧?離婚收場的一拖拉庫,你別被那種迷思困住好嗎?」
雖然現在說這話很心虛,但事實證明何翼璋是個好丈夫,目前最重要的是加強馥蘭對姐夫的信心,她合理忽略之前對姐夫的負面懷疑,努力褒揚何翼璋的好。
馥蘭盯著她,似笑非笑。「那你還跟唐醫師談戀愛?」
「……那不一樣!」馥梅瞬間僵成石膏像。
「哪里不一樣?」
馥蘭挑眉,這丫頭分明是說一套做一套,但她承認,馥梅的話讓她心里舒坦不少。
「就……他說他喜歡我嘛!」
他們又不是像馥蘭和姐夫那樣有人撮合,還沒人介紹之前兩人就認識了,怎麼可能會一樣?
「你不喜歡他嗎?」馥蘭連眼神都充滿著笑意。「你不喜歡他,會答應當他的女朋友?」
「哎喲,好啦好啦!我就喜歡他可以了吧!」
狗急了跳牆,人被逼急了也會抓狂,馥梅煩躁的全認了,只差沒拿抱枕丟她。
「很好啊,終于有男人能讓你看上眼了。」
馥蘭很清楚妹妹的魅力,很多人追她,卻沒有一個成功,全都戰死在她家門外。
「呃,你五十步笑一百步喔?」
斜睨了馥蘭一眼,馥梅可沒忘了當年跟在老姐後面窮追不舍的那群小伙子。「你要是眼光不高,也不會落得相親結婚的結果是吧!」
「哪有?男孩子看到我的臭臉,根本沒人敢來追我。」
馥蘭不像馥梅那般愛笑,她常正經八百地板著臉,以前同學還給她取了個冰山美人的綽號。「哪像你青春又開朗,想追你的家伙差點沒踩壞家里的門檻。」
「最好是啦,那你跟姐夫相親時怎麼不擺臭臉?」好,要吐槽是不是?來啊!
「因為年紀越來越大,條件就越來越差,總不好一輩子賴在家讓爸媽養,只好加減笑一下,我也是很勉強的。」真是一箭穿心,偏偏拉警報了才後悔已經來不及,所以就青菜啦!
「哪會!像我現在也不小啦,不也沒請別人幫我介紹?」
「因為你有唐醫師啦!這一切都是緣分。」
「緣分?好像是耶,你知道嗎姐,他其實就是原哥哥耶!」
「原你大頭啦——」
馥蘭笑倒在沙發上。「還說你早忘了你的原哥哥,現在竟然還把唐醫師認成是他?真是沒救了你!」
「他真的是原哥哥啦!我從來沒跟他提過原哥哥的事,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吼——氣死!這麼不相信人家。
「……」馥蘭沉默兩秒,蹙眉。「是你胡言亂語還是我听錯?中間相隔二十幾年耶,怎麼可能還會遇到?」
馥梅翻了下白眼,將抱枕塞還給馥蘭。「我沒胡言亂語,你也沒听錯,他真的是原哥哥,而且有他媽媽可以作證。」
「喔……」
還有長輩足以為證?那騙人的成分就大大降低了,而且既然馥梅沒提過那小子的事,他卻能精確地認出馥梅,只能說這兩人的緣分八成是幾百年前就注定好的。
「感覺很浪漫耶!可惜人生不能重來,不然我也想好好的浪漫一回。」
「浪漫又不能當飯吃,沒用啦!」
橫了馥蘭一眼,馥梅補充道︰「況且你不覺得姐夫也很浪漫嗎?他用自己的方式在愛你,你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他喔?他一點都不浪漫。」馥蘭埋怨著,但卻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那真巧,她也遇到一個不懂浪漫,卻對她極好的男人,丁馥梅心想。
「不浪漫早就背著你偷吃了,還睡在你大腿上咧!」
想想還真肉麻呢!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推了推馥蘭。「我等等要洗澡睡覺了,你快回去陪你的‘浪漫’去。」
馥蘭笑著站起身,離開前回頭看了馥梅一眼。
「干麼?」馥梅正將皮包勾回肩上,準備回房之際,見馥蘭停了下來,順口問道。
「我現在才想到,你怎麼從嚴家跑回來了?」不是該二十四小時留在嚴家的嗎?馥蘭一臉不明。
「喔,我忘了告訴你,女乃女乃身體好多了,說我以後改成正常上下班就可以了。」她簡單報告了下工作狀況。
「這樣啊,那祝你戀愛成功喔!」馥蘭朝她眨了眨眼,轉過身,一溜煙跑回房間。
戀愛成功?
馥梅愣了下,細細咀嚼那四個字,嘴角不覺揚起幸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