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怎麼又是他?每次他想對左靜表白時,這家伙就像個「莫壁鬼」似的,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出來,害得自己的一鼓作氣總會鍛羽而歸。
陸澈瞟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拉開左靜身旁的椅子,一坐了下去;左靜不安地看著他優雅的動作,無法預測他將會有什麼驚人之舉。
「對不起,陸先生,我跟左靜有點事!」季德不太明白陸澈方才那句話的意思,不過他並不希望自己的表白被他所打斷。
陸澈抬起右手,阻止他再說下去。「夏先生,我知道你對左靜極有好感,可是--」他拖長了尾音,霸道地摟緊左靜的肩膀,宣誓他的所有權。「我想你不清楚的是--左靜是我的女人。」
季德不敢置信地瞪著陸澈,左靜則閉上眼,不敢看季德的臉。
「你!」季德突然覺得這一切荒謬得可笑,就算左靜跟他之間真的有過什麼,他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季德憤怒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所以我才會說你恐怕是表錯情了。」陸澈殘酷地勾起嘴角,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這不是真的!」季德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握緊拳頭。「左靜,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逼問左靜,想由她口中得到證實。
左靜不安地扭絞雙手,她睜開眼,哀怨地瞅著季德,她怎麼舍得傷害這個像自己哥哥的善良男人?
「告訴他,好讓他死了心。」陸澈加重手勁,力量之大讓左靜感到疼痛。
左靜咬著下唇,她心頭極力掙扎,終于,她沉重地點頭。
季德倒抽了口氣--
「左靜,是他逼你的,對不對?」季德相信她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一定是陸澈以不正當的手段逼迫她,讓她不得不听命于他
陸澈不以為然地挑起濃眉,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在說什麼鬼話,他陸澈是這種沒風度的男人嗎?竟說他逼她,真是該死
是!他是在她意識不清的情況之下佔有她,可他也曾努力地自制過,是左靜挑起他男人的,會發生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他怎麼可以該死的指責他的不是,更何況左靜也滿投入的,不是麼
「左靜,你別怕!不管你跟他之間發生過什麼,我都不會因此而嫌棄你,我不會介意的,左靜,我愛你呀!」看著左靜羞愧地低著頭,季德就一陣心疼,沒關系,他對她的愛已足夠他們兩人分享,他真的不在意她跟陸澈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
左靜聞言身子一僵,她不知道該怎麼回報季德對自己的情感,如果!如果她愛的人是季德,那麼現在自己就不會這麼掙扎、不會這麼痛苦了吧!如果這是現實的處境,那該有多好
同樣的話听在另一個人耳里,就顯得刺耳得難受!這個夏季德在搞什麼鬼,竟敢當著他的面,對他的女人傾吐愛語?!陸澈蹙起眉尖,心里的陰郁壓得他呼吸困難、喘不過氣,他語氣森冷地說︰「夏先生,女孩子臉皮薄,左靜是不好意思對你明說,你如此一逕地自作多情,若傳揚出去,恐怕貽笑大方。」
季德惱紅了臉,他拉著左靜的手,深情地說︰「左靜,嫁給我!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不會讓你受到絲毫的委屈。」
左靜紅了眼眶,她該如何回報季德對她的感情?「季德……」
陸澈眸光一黯,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上演的愛情倫理大悲劇。
她喜歡夏季德麼?不然為什麼就是不肯答應嫁給他
一團憤怒的情緒在他胸臆間高漲,他緊握雙拳,陰鷙地盯著夏季德握著左靜的手,恨不得手上有把利刃,把夏季德不安分的手給剁了
「我不知道夏先生有這種癖好,專撿別人穿過的破鞋。」憤怒與妒火燒得陸澈失去理智,他譏誚地出口傷人,完全不經大腦。
左靜與季德同時一震,他--
「陸澈,你欺人太甚!」季德沖動地站起身來,面對陸澈就是狠狠的一拳。
陸澈扶住椅子穩住自己,唇角立刻滲出血絲;他撲向季德,同樣沖動地對季德揮拳,兩個男人就這麼在餐廳里大打出手,餐廳里的一些人群一見混亂,紛紛走避,甚至有些女人開始尖聲狂叫。
破鞋--
自己對他而言,不過是一雙破鞋!
左靜呆愣地看著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團,眼神空洞得沒有一絲光彩,仿彿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一般,她覺得自己的心在他出口傷人的一瞬間,已被割剮千萬次!
陸澈從沒對她說過「愛」這個字;雖然他最常說的是,他「要」她,但她仍天真地以為他對自己是有些微感情的,不然不會大費周章地把她從屏東找回來,更不會要她嫁給他!但事實證明,這一切真的是她的痴心妄想,妄想他終有一天會愛上她--
「季德,我答應你,我願意跟你結婚。」她冷靜地丟下一枚炸彈,立即轉身逃離這令人無法負荷的一團混亂!
左靜以跑百米般的速度沖回公司,她就要嫁給季德了,沒必要再待在歐氏,她要離開!離開這個充滿陸澈氣息的地方!
「哎唷!」她盲目地奔跑,當她發覺前方的走廊有人時,已煞不住腳,撞上迎面而來的人,果不期然,一個柔弱的哀嚎傳了過來。
「左靜,你怎麼在哭?」駱巧儂揉著被撞疼的肩胛骨,卻驚訝地發覺左靜的臉上布滿淚水。
左靜抬起手模著臉上的淚,然後負氣地拭去淚珠,她偽裝堅強地朝巧儂一笑。
「巧儂,我要結婚了。」
「結婚?」駱巧儂睜大了眼,驚訝之情溢于言表。「那是喜事呀,你哭個什麼勁兒?」
「我沒有哭。」左靜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倨傲地抬起下巴。
「是嗎?」因為一趟屏東之行,兩人已成為閨中密友,駱巧儂隱隱知道她對陸澈有情。「跟誰?陸澈?」今天的左靜很反常,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不是!」听到他的名字,左靜瑟縮一下,她迅速地回答,速度快得令人生疑。
「不是?那是誰?」巧儂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左靜,她肯定有事瞞她。
左靜頭疼欲裂,一陣陣暈眩在她腦里回旋,她虛弱地搖搖頭。
「左靜!」巧儂生氣了,氣她的緘默。
左靜吸了吸鼻子,而巧儂得到的回答,依舊是清冷的空氣。
「你不說是不是?」巧儂卯上她了,她生氣地對左靜說︰「好,你不說,我直接去問陸澈!」
「不!」再提到他的名字,左靜的心又破碎一次。「不要……」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要跟誰結婚?」左靜固執,她亦然。
左靜依然搖搖頭,她怎能告訴巧儂那是自己在負氣之下所答應的婚事。
「左靜!」巧儂氣極,轉身往陸澈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巧儂!」左靜喊她,倏地,一陣黑暗向她襲來,她無力招架,眼前一黑,她癱軟地倒在地下。
「不要叫我!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好朋……」巧儂嘴上雖然嘀咕著,仍關心地回過頭來看她,沒想到這一看,差點把自己的心髒給嚇停了。
「左靜!」她飛快地跑到左靜身邊,試圖喊醒她,可惜徒勞無功;她立刻沖到最近的一間辦公室,對著里面大吼︰「拜托誰幫個忙,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
黑色朋馳跑車飛快地在公路上穿梭奔馳,完全不受壅塞車潮的影響。
駱巧儂安靜地坐在駕駛座旁邊,她偷睨開車的陸澈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就一直這麼緊抿薄唇,似在壓抑著什麼,臉上還青青紫紫地掛了彩,尤以唇角的青紫最為嚴重,他跟左靜八成真的有些什麼事發生,不然不會一個像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一個現在還躺在醫院里--
唉--
一個「情」字,折煞世上多少男女的心……
急診室的紅燈刺眼地持續亮著,陸澈神情不安地來回踱步,看得巧儂兩眼昏花,她不禁埋怨道︰「陸經理,拜托你不要再走了,看得人家頭都暈了。」
陸澈睜著布滿紅光的雙眼,疲憊地瞪著她,隨後煩躁地點了根煙,兀自旁若無人地吞雲吐霧;左靜無奈地望著牆上的禁煙標志,她知道陸澈的心情一定很亂,也無心提醒他醫院是禁煙的場所。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地上的煙蒂也愈來愈多;巧儂抬起眼,盯著急診中的紅字,驀地,燈熄了。
「陸經理,燈滅了。」巧儂興奮地喊著。
醫生由急診室里走了出來,陸澈急忙熄掉手中的煙,快步走向甫步出門的醫生。「醫生,請問左靜她現在的情況--」擔憂神色溢于言表,巧儂則安靜地站在他身後。
「病人現在的情況還算穩定,我們已經把她移到普通病房;她的身子骨虛弱,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所以有點貧血的現象。」醫生摘下隔離帽,神情略顯疲憊。「還有,她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恐怕她自己還不知道,你們要多注意她的健康。」
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左靜--懷了他的孩子!
陸澈整個腦子嗡嗡作響,左靜懷孕的消息不停地在他腦海里盤旋,除了這點,他再也沒有听見任何一個由醫生口中說出來的字。
「請問我們現在可以進去看她嗎?」巧儂看到陸澈呆滯的樣子,用肚臍想也知道他八成是驚訝過度,所以自作主張地代替他開口詢問。
「她還沒醒,你們盡量小聲一點,不要打擾到她休息。」醫生交代完畢,隨護士小姐一同離開。
「陸經理,你可以進去看她了。」巧儂拉拉他的衣袖,提醒他似乎該有所行動。
「她--她懷孕了!」陸澈臉上掛著痴傻的笑,狂喜在他的胸膛里猛烈撞擊,他要做爸爸了!要做爸爸了!
巧儂別扭地皺成八字眉,沒想到公司女同事們口中的黃金單身漢,竟會有這種驢得不能再驢的表情,她忍住爆笑的沖動,趕緊把他推進左靜的病房。
現在應該是他們好奸剖心的時候了--
陸澈小心翼翼地走進病房,他背靠在門板上,凝睇著病床上嬌柔的身影。
純白色的床單罩在她縴瘦的身體上,床單上平靜無波,她動也不動,好似--沒了呼吸似的。
陸澈的心一陣抽緊,他緊張地輕聲踱到她身旁,微顫地伸出手,探了探她微弱的鼻息,確定她仍平緩地在呼吸之後,一顆惴栗不安的心才逐漸安定下來。
他拉起她沒有打點滴的左手,輕輕地將它放置在自己溫暖的手掌里,以自己的大手覆蓋她縴細的手掌,溫柔地摩挲著她的掌心;他心疼地撥開覆在她額前的劉海,細細地審視她的臉龐……
她--看起來好憔悴、好疲憊,他好想將她納入自己豐碩的羽翼之下,細細地呵護她,讓她再也不會有任何煩惱、憂愁;可是……
陸澈清澄的黑眸閃過一絲苦楚,她--她不要他,不肯嫁給他,更該死的是她竟說要嫁給那個姓夏的!
想到她決裂的言辭,陸澈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割剜開一樣;他自嘲地苦笑,沒想到一向得到名媛淑女青睞有加的自己,在她眼里不過像堆發臭的垃圾,令人生厭!
他抬起手,撫模那條再熟悉不過的傷痕,那是她留在他身上的印記!
他曾以它發過誓,要左靜成為他今生的新娘,而現在她的肚子里懷了他的孩子,所有的情勢完完全全對他有利,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左靜,等你出院,我們立刻結婚!」不管她是否听得見,他輕聲卻堅定地在她耳邊訴說他的決定。
巧儂推開病房,發現左靜正好困難地坐起身,看起來精神還可以,不至于差得嚇人。
「左靜,你感覺好多了嗎?」巧儂輕快地說,她可是一下班,就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我怎麼會在醫院?」左靜靦地笑了笑,她對自己身處醫院的事實有點茫然。
「你呀,突然之間就在我面前昏了過去,可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呢!」巧儂俏皮地回答,咦?怎麼不見陸澈的蹤影,現在可是他表現的最好機會,他跑到哪兒去了!
「你醒多久了?」難不成他等不到左靜清醒,就先「落跑」啦?討厭!人家好不容易為他制造絕佳的機會,他怎麼那麼笨,都不知道把握時機!
「剛醒,怎麼了,你在找什麼?」左靜看她左顧右盼的,不知道在找什麼東西,隨口問道。
「沒有啦。」巧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剛才有沒有人來過?」她還是忍不住想問個清楚。
「只有個護士來檢查過點滴,怎麼了?」
「沒事,來,吃點水果。」巧儂揚了揚手上的隻果,決定不再把陸澈放在心上。
「左靜,關于我們下午的談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該告訴我?」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到後來,巧儂還是忍不住把想了一下午的問題說了出來。
左靜愣了愣,沒有回答。
「嘿,好歹你也該告訴我,那個幸運兒的名字吧?」巧儂故意說得很輕松,怕問了半天還是白問。
左靜沉靜半晌,她咬了一口隻果,說︰「你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有個育幼院里跟我一起長大的男人對我很好?」
巧儂認真地點點頭。「記得呀,你說他像大哥哥一樣照顧你。」
左靜嘆了口氣,垂下眼瞼。「他說他……愛我。」
巧儂睜大了眼,努力消化左靜透露的訊息。「嘿,你……該不會告訴我,你要嫁的人是他吧?」
左靜僵了僵,沉重地點點頭。「他叫夏季德,我即將要嫁的人。」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左靜話才剛落下,門口便傳來陸澈低沉的聲音--
陸澈拎著兩袋食物,這是他專程開了三十分鐘的車,跑到左靜愛吃的那家餐館,特地為她帶回她最愛吃的海鮮燴飯,另外他還體貼地為她帶上一份生菜沙拉,因為怕她胃口不好,吃不下燴飯;沒想到他甫踏進病房,就听到令他怒火高漲的言語,他沉著一張酷臉,冷冽的眼對著病床上蒼白的小臉。
「陸經理,你來啦。」巧儂發覺氣氛有點尷尬,連忙出聲打破岑寂。
陸澈不理會巧儂的好意,一逕盯著左靜低垂的頭。
巧儂嘆了口氣,她無力介入兩個為情所苦的人。「陸經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她轉頭對左靜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巧儂……」左靜看著她,似乎想說些什麼,然,終究沒有說出口。
巧儂拍拍她的手,鼓勵性地對她笑了笑,隨即離開即將淪為戰場的病房。
巧儂一走,病房立刻陷入一陣死寂中,氣氛凝重得讓人想逃;左靜轉頭面向窗外,執意不看那個臉色難看得嚇人的男人。
「吃飯。」不知過了多久,陸澈說了兩個宇。
左靜動也不動,似乎完全沒有听到任何人說的任何話。
「海鮮燴飯,我替你買回來了。」看到她這個樣子,陸澈有點上火,他壓抑心中的不滿,耐心地勸誘著。
左靜依舊不動如山,像個沒有生命的雕像。
陸澈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怒氣又再次狂飆,氣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他用力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自己。「你到底在鬧什麼別扭!」
他用的是肯定句,左靜感到一陣心酸,他總認為她在鬧別扭,從沒想到她真實的感受。「我不餓。」她淡淡地掩飾哀傷。
「你如果吃不下,我還買了生菜沙拉,你好歹多少吃一點。」見她有了回應,陸澈才放緩口氣。
「我不想吃。」依然是淡淡的一句。
陸澈深吸口氣,控制自己極想掐死她的沖動。「你不吃不打緊,可你肚子里的孩子需要營養。」
孩子
左靜倏地轉頭,茫然地看著他,瞳孔里寫滿了問號與驚愕。
「你懷孕了,一個多月。」陸澈將袋子里的食物倒在塑膠碗里,很高興她不是無動于衷。「為了孩子,吃了它。」他把碗端到她面前。
左靜沒有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碗,只是空洞地看著白色的牆壁,雙手用力扯緊床單,微微顫抖。
孩子!為什麼這個孩子要選在這個時候降臨,在她決定徹底離開他以後
這陣子她想了很多,「要」這個字僅代表的吸引,並不包括「愛情」;其實她要的不多,她只要求一個愛她的丈夫,一個有愛的家庭,陸澈對她,不過是上的一時迷戀,一旦他膩了、倦了,剩下的只有怨懟,她不要這樣的婚姻,不要這樣埋葬她一生的感情
她愛他!卻不願等到自己對他的吸引力消失時,面對他的冷眼看待,那她會死的!生不如死……
可是--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讓她發現自己懷了他的孩子,這教她如何離開他?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沒有父親的私生子
陸澈皺起眉頭,用湯匙舀了一口飯,輕聲命令。「我喂你,把嘴巴張開!」
這回左靜沒有拒絕,她木然地張開嘴,任由他一口接一口地喂她吃飯,麻不地吞咽了兩、三口,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到陸澈喂食的手掌
「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呢?」她的眼淚滴到他的心坎里,他放下碗筷,心疼地以手拭去她的淚水。
「不要……」她不想哭,可是眼淚卻撲簌簌地掉個不停。「我不要孩子--」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把陸澈推向無邊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