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顏無法預估林慧柔將遭遇到何種下場,她只知道自己被歐維連拖帶拉地拉離Starbucks,然後莫名其妙地轉移到一家精品店里,就這樣。
「我說過我可以回家換衣服。」琳瑯滿目的女裝瞧得她兩眼發昏,與其在這邊浪費時間和他爭執,還不如回家換套衣服,重新回公司上班。
「這里離CRYSTAL比較近,花不了多少時間。」他的理由充分,況且她身上的衣物最好月兌下來緊急處理,否則那些咖啡漬將成為衣服上永遠的印記;挑了幾件還算素雅的衣裙,歐維將她推往試衣間。「不想浪費時間就快點動作,還是妳需要我幫忙?」
言下之意,就是他一點都不介意進試衣間為她月兌衣、穿衣。
童顏脹紅了臉,惱火地搶過他手上的衣服,氣沖沖地沖進試衣間。
歐維愉悅地爆出朗笑,愛死了逗弄她的快感。
「喲!歐Sir今天心情可真好,瞧你樂的。」精品店老板娘讓他的笑聲吸引了過來,一雙柳臂柔若無骨似地攬上他的頸項。「好久沒來找我了,原來是看上那個小美人。」老板娘話里滿是醋味。
「嗨,Suana。」朋友的姊姊,滿腦子無可救藥的浪漫,見到長相稍可的男人,便開始幻想莫須有的戀情;這點朋友說過了,只是他到現在仍不太能適應。
「真的嘛!你好久沒到我家坐坐了。」Suana言詞里滿是嬌嗔,不知道的人見了,不誤會才怪!「說啊,哪天到我家來?還是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她主動地為他決定日期。
「不行,最近公務繁忙,所有時間都綁死了。」上頭為了通緝犯春仔一事大發雷霆,催命符似的公文足以壓死八百個下屬。
「那還有時間陪漂亮美眉逛精品屋?」Suana瞠大美眸,一副打死不信的表情。
「妳沒看到她滿身咖啡漬,比落水狗還狼狽?」拉下Suana掛在他脖子上的縴臂,歐維扭扭僵硬的脖子,最近還真有點疲勞過度,累啊∼∼
「老板,刷卡!」童顏不知何時已換好衣服佇立櫃台前,她繃著臉,雖對著Suana喊道,但那雙水女敕女敕的明眸此刻正發射十萬伏特的強力電流,一徑往歐維身上掃射。
說她像落水狗?他才是咧!
爛痞!色胚!見到女人就蠢動的下半身思考性生物……所有用得上的罵人詞匯全在童顏腦子里自動輪轉一遍。
凌遲的眼瞪出歐維滿臉的莫名其妙。那女人吃錯藥了嗎?干麼用那種殺父仇人的凶狠眼光瞪他?
歐維沒來由地打了個哆嗦,雙手像有自我意識般,主動扯住轉往櫃台的Suana。「刷我的卡。」
「不,刷我的!」童顏和他杠上似的,亮出手上的金卡,不想佔人便宜。
「這點小錢跟我計較做啥?」歐維也有他固執的一面,她早說過可以回家換衣服,若不是自己硬拉著她到這里來,她也不必負擔這筆費用。「刷我的!」依樣畫葫蘆,他掏出皮夾里的白金卡,叭噠一聲壓上櫃台。
瞪著桌面上兩張卡片,Suana連職業性的笑容都擠不出來。「你們兩位,這樣讓我很困擾。」
拜托∼∼這兩個說是心智成熟的大人誰信啊?這種行為跟指著對方鼻子罵「笨蛋」,對方再反控一句「你才是笨蛋」,然後無止盡地你來你去有什麼不同?簡直比幼兒園小朋友還幼稚!
「刷我的啦!」兩個爭相付帳的人,這會兒倒是很有默契地同聲吼道。
冷眼掃過眼前的一男一女,Suana修整細致的眉緩緩一挑。「還爭是吧?沒問題,一人刷一次!」
頭一回被店家轟出門,童顏如何都不敢相信,這般「慘無人道」的事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老板娘威脅要同時刷兩人的卡,她和歐維一致認為不合理,卻又在堅持付費的情況下,再度陷入僵持的爭執,那位老板娘後來火大了,兩人的卡都沒刷,很酷地拿出掃把將他們倆掃地出門,只差沒在門口灑鹽。
A到一套衣服又怎樣?丟臉丟到太平洋了!以後那長長的整條街,她都沒臉再去了啦!童顏無力地拎著髒衣服,舉步維艱。
「地上有黃金可以撿喏?在哪?我陪妳一起撿。」「禍首」全然不覺自己犯了什麼錯,如往常般戲謔地耍弄嘴皮。「撿到之後我們對分,還是妳七我三也可以,我這個人不貪心的。」
「我要回公司了,你請便。」她不懂自己走了什麼霉運,為何三天兩頭就遇到這個家伙?她不想再和任何「痞字輩」的男人扯上邊,即使他曾幫助自己處理過麻煩也一樣。
歐維沒答腔,放緩的腳步很快地跟童顏拉出一小段距離,就在童顏即將轉入CRYSTAL大樓之際,他驀然開口。「顏!」
她沒有回頭,但不听話的秀足卻像踩在涂有強力膠的水泥地上,不曾移動半分。
歐維扯開亮眼的笑,用手圈住嘴巴喊道︰「下班時我在這里等妳!」
她怔愣了下,好像有什麼東西闖進心頭,她咬咬牙,頭也不回地跑進辦公大樓里──她可不想看見一個傻瓜站在定點傻笑,猛揮雙手說掰掰,那會讓她覺得自己跟他一樣蠢!
閃進電梯,看著鏡中自己紅潤的頰側、微亂的發,半點都不像連著數日睡眠不足的模樣……直到電梯到達的叮咚聲將她拉回現實,她才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又發呆了。
「油∼∼換裝了捏,做了什麼壞事啊?小紅帽!」一腳踩進辦公室,才想關心一下林慧柔,誰知林慧柔那大嗓門早她一步直劈而來,冷不防地嚇她一大跳。
拍撫著胸口,童顏抬手看看手表。「四十分鐘,能做什麼壞事?」
「很多啊!四十分鐘足夠去搶一回銀行、看一本漫畫,或者到戶政事務所辦理入籍登記。如果妳願意的話,汽車旅館或車床族速戰速決也不是不可能咩!」林慧柔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如數家珍。
「越說越不象話。」或許她該更義正辭嚴地反駁,但臉上的燥熱逼得她只擠得出這幾個字,她懊惱地攢起秀眉,將手上那袋髒衣服丟到桌上。
「妳衣服還沒送干洗店喔?」林慧柔的眼彎了起來,天生浪漫的因子在此刻發揮得淋灕盡致。「也難怪啦,干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林慧柔!」童顏脹紅了臉,終究控制不住地吼道。
「好嘛好嘛,是我不好,我噴髒了妳的衣服,我亂講話,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嗚∼∼童顏吼她耶!平日輕聲細語的童顏竟然吼她?!感覺……真是好極了!至少較像個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等等我拜托掃地的歐巴桑幫妳把衣服拿去送洗好了,當作賠罪。」
「……對不起,我太大聲了。」罪惡感油然而生,童顏也不曉得自己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很好啊!這比平常唯唯諾諾的妳有生氣多了。」林慧柔沒放在心上,她一直覺得童顏的個性太過閉塞,長久下去並非好事。人啊,適度的改變是必要的!她堅信這個鐵律。
「別說我了,經理沒找妳麻煩吧?」想到甄傌凡在Starbucks那張鐵青的臉,童顏便忍不住頭皮發麻,真有點擔心他會痛揍慧柔的!
「沒。」林慧柔回答得精簡有力,但太過精簡反倒引起童顏的懷疑。
「真的沒?」不像喔……她怎麼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真的沒有啊!」林慧柔垮下肩,活力像泄了氣的皮球般跑光光。「他只是要我下個禮拜交出加大尺碼女裝的設計圖,就這樣。」
童顏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眼。
「不是吧?!他叫妳一個人包辦喔?」
二、三十件以上的衣服才能成櫃,有了衣服就免不了要搭配褲子、裙子,然後理所當然就會有搭配衣服的配飾,林林總總加起來少說也要一、兩百張設計圖才能搞定,一個禮拜著實有實行上的困難;更別提甄傌凡那挑剔到不行的眼光,這根本是變相懲罰!
林慧柔還笑得出來,只是那笑容有點苦,不像笑倒像哭。「這大概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吧?」
歐維沒有騙她,當她下班走出辦公大樓時,真的看見他就站在那里,這讓她松了口氣,快步朝他跑近。
一整個下午,她想的就是如何開口麻煩他向經理說說情,看能不能將慧柔的「刑期」延長,再不然就請其它設計師加入設計陣容,如果經理非得在下個月推出加大尺碼女裝櫃的話……
「慢慢走就好,這麼想我啊?」歐維打趣道,不假思索地伸手將她的發撥至耳後,彷佛他早已習慣這麼做。
「呃……其實……是有件事想要麻煩你……」他的手有點冷,是等很久了嗎?童顏沒問也不敢問,她怕問出來的答案自己無法承受。
從不認為自己灰暗的性格是值得被等待的,加上倪超鴻的前車之鑒,她對自己的魅力早已不抱持樂觀的態度,因此稍有風吹草動,她便猶如驚弓之鳥般逃躲,能躲多久算多久。
「說說看。」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歐維牽引她往自己停車的位置走去。「妳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又沒好好睡覺了厚?童芯常說妳不懂得照顧自己,這樣不行喔!等等我們去吃飯,吃完飯後早點送妳回家休息,別再熬夜了嘿!女人不都很重視保養的嗎?美容覺就是其中一項……」
听著他像老頭子般碎碎念個不停,一股強烈的矛盾由心底竄起。
她知道自己對歐維並不公平,只因他跟倪超鴻擁有類似的氣質,她便先入為主地否定他的存在價值,她為此感到抱歉,卻又難于一時間放棄成見。
對不起……她在心里不斷地向他道歉,卻在接觸到他溫柔的眸光後,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真沒用啊!童顏!為什麼妳就不能勇敢一點?一句道歉要不了多大的勇氣,為何偏偏說不出口?她開始感到自我厭惡。
「不是有話跟我說嗎?一路上都沒開口,是心情不好嗎?」直到在餐廳里坐定、點好餐,歐維才開口打斷她的思緒。
安靜,是她的特質,也是特別讓他忍不住想逗弄她的理由。身為企業家第二代的他,有太多機會接觸不同類型的淑女,但他所見識過的名媛淑女們,不外乎驕縱高傲、得理不饒人的嬌嬌女!
然而眼前的童顏,沈穩而內斂,彷佛身處塵世的一株清蓮,高貴而優雅,他很難命令自己不受她吸引。
就因她獨特的氣質吸引了他,因此即使她從沒給過他好臉色看,他仍一而再地企圖挑起她的注意,只為了加深佳人印象,縱使得背負「熱臉貼人冷」的笑名,他都認為值得。
「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眼波流轉,童顏遲遲沒敢將視線定在他過于灼熱的黑眸,那令她莫名地緊繃,感覺胸口像要喘不過氣來似的。
「那個人又找妳麻煩?」歐維微挑一眉,誤以為倪超鴻又找她麻煩。
「啊?哪個人?」是有人找她……不,找慧柔麻煩,就是那個跟他有多年交情的甄傌凡,但,他說的和她想的是同一個人嗎?她突然不確定了。
「妳的前男友。」他撇撇嘴,渾然不覺自己的口氣像極了妒夫!
「誰?」她微愣,好半晌才弄清他說的對象。「沒有啦,他沒再來找我。那天謝謝你的幫忙,我想他可能不敢再來……謝謝。」
服務生適巧送上餐點,稍稍解除她的尷尬;待服務生離去之後,她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
「真心的嗎?還是我的雞婆幫了倒忙?」歐維誤會了她的欲言又止,以為她可能對那男人余情未了,或者她還期待有復合的機會──他煩躁地扒扒黑發,像頭毛躁的黑豹。
「什麼意思?你幫了我這個大忙,我感謝你都來不及了,怎會嫌你雞婆?」不懂他腦子里的轉折,童顏的水眸冒出問號。
「是嗎?妳真的對和他復合沒半點期待?」就他看來,那男人的行徑低級下流,不值得童顏再多留戀;但女人是世上最難懂的生物之一,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不向外界求助的受虐婦女,隱藏在社會的陰暗角落。他無法用她的心態為她下結論,只能在口頭上確認她的意願。
「在我親眼目睹他和別的女人上床之後?」童顏總算弄懂他的意思,自嘲地搖搖頭。「你要說我潔癖也好、吹毛求疵也罷,就我個人認為,不帶任何感情上床和野獸無異!既然他選擇了別的女人,就表示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又怎麼可能對他存有任何期待?」
「或許……因為妳沒給他機會?」他沒忘記當天晚上倪超鴻說的話,除了牽牽小手,她連親吻都不給,就某種層面而言,也會造成男人心頭的不安。
「如果真心喜歡一個人,難道不能等到雙方都有足夠的心理準備?」OK,就這一點她確實理虧,但她不認為自己心理準備不足,是構成對方出軌的最佳理由。
「坦白說,我不排斥婚前性行為,但若因與對方交往就非得進展到那一步,那大可不必。」那不過是盲目跟隨潮流罷了,半點建樹都沒有。
歐維毫不吝嗇地露出贊賞的眼光,瞬時讓童顏的心跳漏了一大拍。
「對不起,我高談闊論了……」她不記得自己曾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或許因為他縱容的眼光,不曾試圖打斷她的發言,她才會口無遮攔地滔滔不絕……她懊惱地咬了咬唇,決定叫自己閉嘴。
「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他催促道,自己也拿起刀叉吃將起來。
直到服務生來收走餐盤,再送上飯後甜點及飲料,童顏這才想起自己忘了今晚和他見面的重點。
「那個……你說我們經理跟你是多年的好友?」該怎麼開頭咧?頭痛啊!
「嗯,他是我當兵時部隊的同袍。」听她提起另一個男人,歐維的臉部表情變得僵硬。「怎了?」
老天!她不會是看上Arden了吧?
「你還記得中午跟我一起吃飯的女孩嗎?她……」童顏一股腦兒地將甄傌凡對林慧柔的刁難說個明白,大有為同事抱不平的意味。
瞧著她激動憤慨的表情,歐維忍不住邊听邊笑,到後來根本是捧月復大笑了,引來童顏強烈的不滿。
「歐先生,我在跟你說正經事!」一雙秀氣的眉打了好幾個死結,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任何一丁點的好笑。
「叫我吧,家人跟朋友都這麼叫我。」他還在笑,夸張到用指拭去眼角的水液。「我笑是因為我覺得有趣,沒說妳講的不是正經事。」
「喂,我是在拜托你幫忙想辦法欸!」這個人怎麼這樣啦!光笑可不能解決慧柔的麻煩,偏偏她又不能眼睜睜地看慧柔深陷苦難于不顧──
「沒辦法啦,那家伙說一是一,解鈴還需系鈴人。」啜了口咖啡,他臉上的笑容簡直欠扁!
「難道就這樣看慧柔累死嗎?」這男人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
「別這麼悲觀嘛!」笑嘻嘻地將甜點推到她面前,他對那種軟軟的果凍沒半點興趣。「有些事不是光看表面就可以理解的,妳不妨試著用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搞不好妳也會覺得有趣。」
「我完全看不出來哪里有趣。」她感到沮喪,有種對牛彈琴的錯覺。
「這麼說好了,妳知道,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不太一樣。」以食指輕敲桌面,想起Arden那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擺酷的臭臉,他忍不住又笑了。「有些男人以惡整他喜歡的女人為樂,很不幸的,Arden就屬于那一類。」
惡整他喜歡的女人為樂?!
這麼說,經理對慧柔是……天啊!真教人難以置信!童顏徹底呆掉了,這絕對是她不曾設想過的可能。
「Arden欣賞圓潤型的女人不是秘密了,怎麼,妳不知道嗎?」在今天見到林慧柔之前,他已听Arden提過那個名字多次,再加上今天戲劇性的變化,他敢打包票,Arden那家伙「在劫難逃」了。
「我哪里知道啊?」童顏哭喪著臉,驀然想起慧柔被她娘親逼婚一事,小臉一陣白。「完了,麻煩了……」
一旦慧柔去相親,那經理不就……只稍想起肥皂劇里,失戀的上司冷血無情地狠操下屬工作的情節,童顏就好想哭喔!
「不麻煩啊,Arden是行動派,妳就等著喝喜酒唄!」他倒是抱持看好心態。
「我看恐怕沒那麼簡單。林媽媽才逼著慧柔去相親呢!可憐的經理、可憐的慧柔,可憐的我……」
嗚∼∼她什麼都沒做,為何要遭遇如此悲慘的命運?厚重的雲層將童顏團團圍住,讓她周身散發出駭人的低潮。
「等等,妳在說什麼啊?」歐維嚇一大跳,原以為她會跟著發笑,沒想到卻適得其反。「說清楚好不好?有什麼困難我們一起解決嘛!」
「怎麼解決?一旦慧柔去相親,找到好對象,經理就失戀了啊!經理一失戀,我們這些手下工作的人還有好日子過嗎?一條命操得半條命不剩,恐怕還平撫不了經理的怨念……」聲音哽咽,隨時有洪水泛濫的可能。
「嘿!沒這麼嚴重啦!」哇咧!這女人腦袋里都裝了什麼啊?這麼灰暗?
「你不懂啦!嗚……」
「……」歐維被打敗了,腦筋飛快轉動起來,為的就是不在她臉上看到任何不愉快的色彩。
「這樣吧!我們一起想辦法撮合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