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地貼靠門板,鄂楠說什麼都不讓石嫫女走出大門。
「你想當門神我是不反對,可是你不要擋在門口,這樣我怎麼出門?」略施薄粉的她,全然看不出來因害喜而蒼白的臉色,反倒增添幾許艷麗色彩。
緊張地舌忝舌忝唇瓣,鄂楠阻擋的動作一直不曾間斷,依舊像尊石像般不動如山地堵在門口。「你現在是孕婦?,一個人出門我不放心,還是留在家里比較好。」
「孕婦哪有那麼脆弱?」她不置可否地挑起眉,實在受不了他的神經兮兮。
「那是你不了解孕婦的辛苦!」鄂楠不經大腦地回了句。
陡地,石嫫女瞪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他。
她不了解孕婦的辛苦?他一個大男人,正跟一個貨真價實的孕婦,討論身為孕婦辛不辛苦的問題,這難道還不夠可笑?
怔楞了下,鄂楠不覺將聲音放軟了下來。「別這樣,不去不行嗎?妳知道我不放心……」
「這是我的工作。」她沒有辦法讓自己因為戀上他而全然失去生活重心,如果連這點小小的自由都沒有,那麼,她還有什麼自我和尊嚴呢?「而且恐怕再過一陣子我就得休息了,我不想放棄這段時間的工作機會。」
孩子的出現並不在她的預料之中,當然也就沒有太多的預算在這個未來的小生命身上。
所以她得趁著現在肚子還不太明顯,能接一個Case是一個,多少累積她荷包的重量,如此才能負荷接下來的經濟和所有不可預期的花費。
焦躁地抹抹臉,鄂楠不斷壓抑逐漸竄升的憤怒指數。「你這樣算什麼?明明肚子里有了孩子還去跟人家相什麼親?這擺明了是欺騙!」
知道自己懷孕的狀況之後,在鄂楠的堅持之下,石嫫女無可無不可地招供了自己的工作性質;她並沒有任何的心虛,因為她只是將之當成一份正當的工作而已。
可是鄂楠從頭到尾投的全是反對票,沒有半點轉圜的空間。
任何事情都可以借還有道,唯有感情上言匹全世界最難厘清的東西,也是唯一沒有償還底限和方式的棘刺。
雖然對她而言,她並沒有負人,但那是她個人單方面的想法,或許男方並不那麼認為,例如卞摩樹。
卞子不就是被她的推拒所惹毛的最佳實例嗎?
卞子的報復手段還算牛刀小試,卻也造就了他和她之間甩月兌不了的牽扯;但如果她下次沒那麼幸運,遇到的是不懷好心的世紀惡男,那麼她是不是就求救無門了呢?
這是他無法想象的可怕情境,當然不願她繼續涉險。
「就算我不做,總有人會做。」她的臉色蒼白幾分,顯然沒辦法接受他太過嚴厲的苛責。
這是整個大環境所造就的扭曲現象,既然她無力改變,何不從善如流,至少讓自己過得自在些?
「別再做了好不好?你知道我可以養你的。」即使他是如此誠心誠意,卻依舊說服不了她固執的腦袋,這不禁讓鄂楠感到無限沮喪。
「對不起,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討論這個話題。」咬咬下唇,她盡量不讓自己受傷的情緒寫在臉上並讓他看見。「讓開,我要出門了。」
「嫫女!」在看清她眸底的堅持之後,鄂楠頹喪地讓開走道,懊惱地喊著她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爭不過她,至少目前他還做不到。
眼角噙著淚,石嫫女佯裝驕傲地抬高下顎,拉開大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小姐的心今晚似乎忘了帶出門,讓我享受被徹底忽略的特別饗宴。」擦拭嘴角的菜漬,坐在石嫫女對座的莫瑜顯得有些輕佻,漾在嘴角的笑帶著點嘲諷的意味。
「嗯?」怔楞地回過神,石嫫女懊惱地發現,自己想起家里那個男人的時間有多麼不合時宜,她竟然為了他在工作時閃了神,真是要命!「對不起,莫先生,我太失禮了。」
「別那麼拘謹,或許以後有機會,你會發現我並不是一個那麼嚴肅的人。」他還是淺笑,好風度地保持著打從一開始就出現在她面前的一貫笑容。
石嫫女心生好感,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
這個男人不算特別英俊,或許是那種見過很容易就被遺忘的「路人甲乙」,可他身上有種特別的氣質,一種說不上來且又吸引人的男人味;像他這種男人,著實不像會參加婚友社的冤大頭,她不覺對他產生些許好奇。
「莫先生為什麼會想約我見面?」如果開門見山地問他參加婚友社的理由,未免顯得太過失禮,所以她慧黠地轉了個彎,以比較委婉的方式發問。
「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優雅地啜了口茶上臬瑜微聳下肩。「你的照片擺在婚友社的檔案里,正巧讓我翻到,而且讓我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磁波震蕩,所以自然會要求和你見面嘍!」
石嫫女微愕地眨眨眼,下一瞬間忍不住笑了。「莫先生真是個風趣的人。」
「嗯,很多人都這麼說。」莫瑜也不反駁,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石嫫女再次被他逗笑,一整晚的壞心情得到適度的平撫。
老實說,她接過這麼多的Case,莫瑜在她接觸的男人里算是個另類。
他講話的方式很特別也很有趣,理論上應該很容易就吸引女人的注意,因此他的動機又多了一層神秘上讓她更想探究其中原由。
「我很懷疑你需要到婚友社找對象。」搖了搖頭,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莫瑜挑起眉,怎麼看都顯得有絲不正經。「哦?怎麼說?」
「嗯∼∼」將指尖拱成一個倒V,石嫫女思索著這個問題的答案。「我覺得你很會逗女人開心,跟你在一起應該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不應該交不到女朋友。」
莫瑜淡淡地笑了。「怎麼听起來,我好象快被拒絕了的樣子?」
石嫫女楞了下,完全沒料到他的直覺竟是如此敏銳。
「是這樣的嗎?你對自己沒信心?」扯開鎮定的笑,石嫫女其實是有些不安的。
「我不是對自己沒信心,我是對你沒信心。」把玩著桌上的調味罐,莫瑜不加遮掩地將話挑明。
「我?」她驚跳了下,再次為他的敏銳感到震驚。「你怎麼會這樣認為?」
「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如果我猜得沒錯,八成是感情的問題。」莫瑜犀利地直指重心,甚至沒留給她逃避的空間。
怎麼,她遇上一個心理醫生了嗎?好可怕的男人,竟然能看穿她的心思?
「像我這麼幽默風趣又睿智的男人,女人要不愛上我是很困難的。」他似乎玩上癮了,把桌上的瓶瓶罐罐排成一整列。「可是對心有所屬的女人我就沒辦法了,君子不奪人所好,我很清楚這個道理。」
他顯然自信得過火,但石嫫女沒辦法否認,他確實是有那麼點本事。
要不是有鄂楠的存在,她或許會對這個男人心動!畢竟他跟自己以往認識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他絕對是個狠角色。
「你的意思是,女人很難不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鎮定地深吸口氣,她陡然有種仿佛自己是透明人的鑽覺。「那麼你又何須婚友社的幫忙?」
「因為好女人不好找啊,想要找個自己看對眼的更難;像你這麼漂亮,又溫柔體貼的更少,可惜我們似乎是相見恨晚了。」舉起酒杯朝她一揚,敬酒後兀自喝將起來。
她?溫柔體貼?
心頭一酸,她發現自己在鄂楠面前表現的全然不是那個模樣。
他會不會因而對她感到厭倦?如果她一直保持目前的態度不變,饒是任何男人都會受不了的吧?!
這樣的她還想怎麼征服他呢?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嘿,你可別哭喔。」
瞧她一副我見猶憐的脆弱神色,莫瑜即使猜到她心有所屬,也很難不對她心動。
「別失望嘛,雖然你心里有人,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啊!反正你又還沒嫁,我們之間還是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石嫫女原先的委屈因他的風趣而煙消雲散,忍不住輕笑出聲。「莫先生,我覺得你這個人實在很愛在自己臉上貼金。」
「這樣不好嗎?」看見她不再哭喪著俏臉,莫瑜也跟著放松了下來。
「不,很好,真的很好。」她喜歡他的豁達,很喜歡。
「我們可以是朋友?」
「嗯,我們是朋友。」
或許她的情路走得不是那麼順遂,但有這麼個朋友可以分擔她的愁苦,還她開心,那麼她又為何不要呢?
既然莫瑜看穿她的心思,又能接受她心有所屬的事實,她願意交他這樣的一位朋友,讓自己封閉的心走得更加寬廣。
身為一個孕婦,為了肚子里孩子未來的性格著想,是不被容許有太多的負面情緒和消沉心情的資格,所以石嫫女必須保持愉快的心情,在未來的每一個日子。
哼著小曲兒穿梭在不算大的廚房中,她忙著準備兩人份的早餐,為了她和還賴在被窩里的鄂楠。
他難得請了年假,因此他們有整整三天的時間可以共處;或許這是一個可以讓他們談點小情、說點小愛的甜蜜時光,徹底終結先前所有的不愉快。
「還唱歌咧,心情這麼好?」鄂楠不知何時起了床,倚著廚房的門框看了她好一會兒,終究忍不住出聲加入她的忙碌。
「咦?你起來啦?」拿著鍋鏟揚起笑,她的心情像只雀躍的小鳥。「等一下喔,我再煎兩個荷包蛋就好了。」
深邃的眼凝著她,鄂楠微微揚起眉尾。
發生了什麼好事?她的心情怎會這麼好?
為了表達自己的抗議,由她堅持出門工作那個晚上開始,他就像個自閉兒似地對她不理不睬,存心跟她冷戰到底,發誓一定要等到她求饒為止。
可是情況發展得太過詭異,她沒來由的轉變讓他有些浮躁,開始後悔自己幼椎的冷戰舉動。
好端端的搞什麼冷戰政策咧?瞧她沒來由地轉變和太過愉悅的模樣,實在救他強烈的感到不安,全然不曉得是什麼人事物改變了她。
「在吃早餐之前,我想先向你要個答案。」待兩人在餐桌上坐好,石嫫女一開口就有所求。
「什麼?」這麼嚴肅?鄂楠端起桌上現榨的柳橙汁,湊到嘴邊嘗一口新鮮的滋味。
「你愛我嗎?」天外飛來的問號讓鄂楠一口柳橙汁梗在喉管,幾乎是立即便嗆咳了起來。
「你……你搞、搞什麼?一早問這、這什麼問題?!」不待平緩喉管里的不舒服,他迫不及待地出聲責備。
斂下心頭微微的受傷,石嫫女鎮定得連自己都感到吃驚。「你認為這個問題有什麼不對?」
他們之間連孩子都有了,難道她不能問?
雖然程序上好象出了點問題,她還是認為自己有必要問上這麼一句。
「沒。」清清喉嚨,他好不容易感覺順暢了些。「只是有點……太辣。」
「我不知道有辣味的柳橙汁,下次我會注意。」她變態地有絲報復的快感,感覺心情上揚弧度更高了些。
「不是啦,吃早餐。」帶著點狼狽,鄂楠決定閃過這個問題。
「不,你似乎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伸手壓住他欲拿吐司的大手,她也有她的堅持。
瞪了她一眼,鄂楠陡地微紅了臉。「你今天吃錯藥啦?一大早干麼問這個?」該不會是冷落她太久,小女人心生不安了,所以非得要他證明真心不可?
「這個問題對我很重要。」輕撫日漸產生弧形變化的小月復,她希望孩子可以給她些許支撐的力量。「對孩子也是。」
「我……」他支吾了,對于那個敏感字眼有啟齒上的困難。
「有這麼難回答嗎?」她逼問。
又瞪了她一眼,他的顴骨似乎更紅了。「你一定要在吃飯的時候問這個問題嗎?」
淺淺一笑,她的態度好象又變得不是那麼堅持。「不一定。」
鄂楠听了差點沒昏倒。「既然不一定,就乖乖吃飯!」
「嗯。」反常地點了下頭,她竟乖順地低頭吃將起來。
鄂楠被她搞得滿頭霧水,全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麼主意,只覺得心頭怪怪的、毛毛的,全是理不清的復雜──
石嫫女控制不住嘴角上揚的沖動。既然他不願意正面回答,那麼她就時時刻刻地問上這麼一句,看他什麼時候會受不了。
這是莫瑜教她的──一個愛情的魔咒。
這種感覺很奇怪,當有個女人每天每天不斷地問男人到底愛不愛她,或許男人剛開始是不愛的吧,但吊詭的是,久而久之它就會產生一些莫名的化學變化,說不定哪天他就突然覺得愛了。
這是一種變相的催眠,不斷灌輸他愛情的魔咒,他終有一天要投降的。
她只消每天不經意地問起,然後,靜待收網。
說什麼孕婦不能睡太多、要儲備將來生產的體力,鄂楠硬是被石嫫女「押解」上山──
沒錯,他們正在攀爬山峰,雖然只是近郊一處說不出名字的低矮小山,但卻也足夠讓鄂楠提心吊膽的了。
「妳到底行不行啊?」緊牽著她汗濕的小手,鄂楠額上的汗不是因為爬山這個運動而流,全是因為緊張她的身體狀況而冒出來的。
「你、走……走慢一點。」之前還不覺得懷孕會對身體有什麼太大的影響,一旦親身體驗,就會發現肺活量大不如前,走沒兩步就喘個不停。
由背包里拿出她準備好的礦泉水,鄂楠不由分說地將瓶口湊到她嘴邊。「來,喝口水可能會好一點。」
干渴地喝著清涼的水,雖然被高溫的太陽和悶熱的空氣給燙溫了,卻也準確地沁涼了她的心。
他還是有些在乎她的吧?不然他不會緊張成這個樣子,如果這一切只是為了報復。
「真是的,叫你不要來,你就偏要來!看吧,喘得跟狗一樣。」或許是氣惱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鄂楠的口吻不覺重了些。
惱火地瞪他一眼,她刻意放軟聲音。「喘就喘嘛,干麼把人家跟狗歸成同一類?」
听說,男人喜歡女人撒嬌,不是撒潑的那一種,而是軟軟的聲音、軟軟的聲調,加上軟軟的胴體……呃,不是啦,反正就是撒嬌嘛,听說男人就愛這一套。
以前的她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撇開工作不談,她其實是個精明干練的現代新女性,認為一切全該有自己的主張,女人不該依附男人而活。
但認識莫瑜之後,她的想法有些不同了。
他教她很多以往自己不曾察覺的訣竅,包括愛情的魔咒和撒嬌,據說是對付男人的利器,而目前她正在「自體實驗」。
不能或忘自己發下的誓言,她終有一天要鄂楠真心愛她!
「嗐喲!那是形容詞,形容詞好不好?」鄂楠煩躁地抹去鬢角的汗粒,反而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如此萬千溫順的她。
這兩天她明顯改變許多,扣掉以前直來直往的爆烈性子不說,單就每幾個小時就問他一次那個愛不愛的問題就教他頭大了。
中國人嘛,表達感情的方式原本就不像西方民族那般開放,加上中國人傳統內斂的處理方式,他對她毫無預警就問上這麼一句的轉變,感到無所適從。
沒有男人會一天到晚把「愛」這個字掛在嘴邊的吧?!他又不是從事特種行業的男人,為了哄女人開心,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他可是很害羞的?!
「好嘛,你那麼大聲做什麼?」她嬌瞋,千嬌百媚地睞他一眼。
這一眼,讓鄂楠頭皮發麻、四肢無力,她該不會又──
「楠,你到底愛不愛我?」雙頰潮紅、眼流媚光,她沒讓他失望地開口問道。
賓果!
鄂楠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但現在他知道了,而且還發現能夠預知未來,並不是件太令人值得驕傲的事。
「後∼∼你別再問了好不好?」他荒謬地想起很久以前的手機廣告,感覺自己如同廣告中的男人一般欲振乏力。
石嫫女微微低下頭,一副受傷的模樣。「我就知道你不愛我。」
這句話該怎麼反駁?
鄂楠翻了下白眼,找不出任何形容詞可以形容自己的無力。「拜托,你會不會想太多了?」她霍地抬起頭,面露喜色。「那你的意思是愛我嘍?」
鄂楠的顴骨紅了,可他全數歸咎給熱力四射的太陽。「太陽好大,我們回去好不好?」
微挑秀眉,這男人轉移話題的能力真差!
「不要啦,我們才爬不到三分之一?!」
雖然莫瑜教授她的課程包括柔順,可是再怎麼樣,每個人心里都有些潛藏的拗性,她也不例外;她突然不是那麼願意再佯裝溫順下去,故意跟他唱反調。
「我怕你撐不到山頂。」即使他不介意背著她下山,可她也不需要如此折磨自己。
「可以,你不讓我試,怎麼知道我不行?」甩開他關心的大手,她兀自一人往前步行。
「嫫女!」在無法使她回心轉意的情況下,鄂楠還能說什麼呢?只能模模鼻子,無奈且認命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