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之前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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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害人之心可以偶爾為之,
防人之心卻萬萬不可沒有啊。
我內心這麼想的同時,
迅速倒帶最近我是否有哪里對不起她了?
就這樣,陸陸續續,在數年間,我做了不少的「異夢」,
也一一寫在日記里。可惜,因為字數所限,
只能挑幾個夢公諸於世,無法讓有興趣的讀者盡數看完。
這些年來,我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白天是小胖,沾上枕有時就變成「孟姜女」(醒來後喝了好久的川貝-把膏)、有時則是「後羿射日」(我就是那九個太陽之一),更多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麼故事,醒來後還特地去找書。
我曾想,是不是我太離群素居了,所以老天看不過去,讓我在夜里遇見形形色色的人;也讓我創作題材大增……當然,理性與感性間,我仍是前者居多,所以,我也十分清楚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才會把我幾年的人生搞得異常豐富(你們能想像擁有極為嚴重懼高癥的我,成為《杰克與魔豆》中那個負責爬上天的主角時,我有多恐慌嗎)。
就在今年五月左右,來了一通電話。
電話彼端的通訊人並不特別,是送我捕夢網的朋友,電話的內容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消息,完全是一如往昔的打屁。
會將這通電話的內容寫出來,主要是在當時千篇一律的對話里,突然有了淡淡的起疑,可惜那時我沒有深想,否則我的最後一個怪夢也不會差點活活地嚇死我了。
為了使讀者盡快進入重點,我就將對這個故事有影響的重點摘錄下來,其余在電話中的打屁,就當一江春水向東流。
對話如下——
「你最近過得好嗎?」打屁到尾聲,友人忽然問。
「好啊。」我隨口應。
「真的好嗎?你不要硬撐喔。朋友是干什麼用的?就是在你需要實話實說的時候,跳出來當你告解的對象。你放心,我守口如瓶。」
「你好像上通電話也這麼說,而且還一宇不差哩。」也許上上次也是?再上上上次也是。對耶,這麼一想,她簡直是照台詞每天重復念一回嘛。
「因為你上次沒有告訴我啊。」
「我上次沒什麼事,要我說什麼啊?」莫名其妙。
「那你的意思是說,這次你就有嘍?」
忽然問,有什麼東西極為快速閃過我的大腦,讓我意識到她的語氣頗為興奮……我必須說,自從我作夢之後,听聲辨其情緒的功力日日增強,簡直可以當上武林中的高高手了。
她興奮,是為了……
「小胖?你快說啊!憋在心里多難受!難怪最近你的臉像苦瓜。」
「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我小心翼翼地說︰「就是睡眠有點不足而已。」
正所謂,害人之心可以偶爾為之,防人之心卻萬萬不可沒有啊。我內心這麼想的同時,迅速倒帶最近我是否有哪里對不起她了?
「睡眠不足?」彼端明顯傳來異常的興奮,但似乎察覺此時不該有這種情緒,立刻壓抑了下來。「難怪最近幾年看你的文字工作量變少好多喔。」
「是啊。」我不動聲色。不知道為什麼,我相信即使我不接話,她也會繼續說下去。
「睡眠品質不好嗎?」她吱吱喳喳的︰「是不是半夜作惡夢啦?」
頓時,話筒的兩端沉默了。
「小胖?」
「干嘛?」
「你最近真作惡夢啦?」她窮追不舍。
我半眯起眼。「一點點啦,反正哪個人不作夢,最多夢夢你,然後滿身大汗地醒來而已。」
「呵呵呵,小胖,你怎麼把我說成你的惡夢呢?我怎麼可能會是呢?呵呵呵……」那真像是白鳥麗子的笑聲啊。
無事現笑,必有詭計。
可惜,當時的我,只覺得她處處充滿嫌疑犯的味道,卻不知道她到底犯下哪樁殺人案件。
一直到我作完最後一個夢境,有了脈胳可尋,再想起這一段對話,才豁然開朗。
而我最後一個夢,與尸體有關。
驚悚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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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長廊,忽然撞上一張飄浮在空中的臉!
赫!嚇死人了!
「夫人,你又亂跑了……」
「是……是你啊!」人嚇人真的會嚇死人。「老婆婆,你一定要穿黑色的衣服嗎?」
我真的不打算加入「鬼話連篇」啊!
「夫人,我知道你很無聊……再等一等就好了……」
「等?等什麼?」我忍不住好奇問。「等貴客來嗎?這棟古堡里,至今我只看見你跟他,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奇異的感覺突然攫住我,讓我一時噤口。我好像忘了什麼!
對一件事習慣,最大的好處就是當你踫見時,再也不會浪費時間在恐懼之中。
當我累極倒向床,再清醒時,看見半黑的城堡內部——我想,這就不用我特意形容了,請各位自行想像一下電視中十八世紀古堡的模樣。
本來,我是打算將實景描寫出來,但那可能浪費許多的篇幅,讓看見這本紀錄夢境的讀者以為買到的是十幾世紀的城堡史,不如我直接跳到事件的經過,還有趣得許多。
其實,說是有趣,不如說,覺得有趣的是讀者;而我這個當事者,即使是夢,但因為是親身經歷,所以……驚恐到事後一連數天我都無法入睡。
當然,一開始走進夢中的我,根本不知道事後會發生什麼事,還老神在在當自己是老鳥,好奇地東張西望呢。
沒有辦法,新人與老手的最大差別就在於經驗,而我不得不說,我曾經是處處受驚嚇的新人,但經過這幾年的歷練,我已經被磨成處變不驚、莊敬自強的老手了。
總之,當我回過神看見陰暗的古堡時,我就知道我又作夢了。
「好吧,這次又是什麼夢呢?」我抖啊抖的,當然不是發抖,而是踉踉地抖著腳。
「煙來!」我喊道。
指間立刻平空冒出一支煙來。
「這就是作夢的好處啊。」我笑嘻嘻地吸著煙︰「要什麼有什麼嘛,何必怕呢?只要不影響故事行進,就算我要魚在天空飛都不是問題,這就跟超能力一樣嘛。」
我偏著頭打量四周。
「喔,城堡啊,該不會又來童話世界了吧?我是白雪公主嗎?穿的衣服不太像,堡里好像也太暗了一點吧……」是不是太節省了點啊?
我往窗外看去,果然不是童話故事里的世界。
「我讀的故事也不算少了,這里不是中國,那會是什麼呢?」
「其實也不用怕,反正我連《三只小豬》里的豬都當過了,還有什麼不能當的?」
「何況,我也學乖了,早在床頭上放了鬧鐘,時間一到就響起,到時我一張眼,什麼夢都煙消雲散了。」我沾沾自喜想著。
所以,心里一放松,就蹲在角落里,開始抽起煙來。
突然,金屬相撞的聲音-遠-近地傳來,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有人正從長廊的那一端走來。
故事要起幕了嗎?
我一向是配合度良好的夢中演員,所以我拍拍,站起來,看見自己一身白色的睡衣,想來應該是一個夢游的貴族千金吧?
正這麼想的時候,從黑暗中伸出一只手,讓我嚇得差點心髒病發。
「鬼!」我尖叫。天!原來我來到了「鬼話連篇」!我一直很怕有一天我會夢到《聊齋志異》,沒有想到,倒先走進了西洋的鬼故事!
「是我……」
黑暗中,緩緩露出一張老臉來。我用力眨了眨眼,勉為其難地眨回差點凸出的眼珠。
乍看之下,眼前這老婆婆只有頭跟手在空中,但仔細看後,才發現她一身的黑衣,跟堡內陰暗的光線融為一體。
「夫人……是我……」
「你誰啊你?說話能不能一氣呵成?有氣無力的,很像是某個空間來的異類,難道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我撫著胸口說道。
「夫人,你不認得我,那沒關系,過些時候你就會記起我了……」
聞言,我理解了。
原來,這具身體的主人失去記憶啊……真難得,明明線索不少了,怎麼我還沒有想起這到底是什麼故事呢?
金屬撞擊的聲音又起,我看見老婆婆將一成串的鑰匙掛在牆上。可能是光線真的太差了吧,在昏暗的視線之中我竟然有錯覺,好像其中一把鑰匙帶著血漬……
八成是陰影吧,我猜。
「對了,夫人……主人要我一看見你就轉告你……」
「哦,請說。」
「千萬、千萬不要去踫鑰匙……不管他在不在……」
我的腦子停擺足足一分鐘後,莫名地,背部以極緩慢的速度開始發涼發寒了。
一個還說不出來的模糊意念盤旋在我腦中,我用力擠出親切的笑,試探地問︰
「那個……請問鑰匙……是要干什麼用的?」
「鑰匙當然是開門用的啊。」
「開大門?開車門?還是開狗門?也許你的主人還養了豬?」我的喉口有些發熱。
老婆婆用異樣的眼神注視著我,回答︰
「主人說過了……什麼門被打開都無所謂,但是……就是不準拿這個鑰匙去開最頂樓內側走到底的門……」
我順著視線,看見她指著那把沾血——不、是帶著陰影的鑰匙。我用力吞了吞口水,雙腳開始抖啊抖的,當然不是-到抖腳,而是在渾身發抖啊。
不用再提示,我也知道了這是什麼樣的夢境!
我寧願再回去當三只小豬,或者當阿拉丁神燈,也不要來到這種故事里啊!
「夫人?」
我掀了掀嘴,真的很努力在掀嘴。這是頭一次,不打麻醉針,嘴皮也是這麼地沉重,讓我懷疑是不是有石頭壓在嘴上。
「真的不能開門?」我細聲問。
「絕不能……」
「如果我違背你主人的話,打開那扇門呢?」
「那夫人你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永遠永遠……」
突然之間,我發現我竟要仰視老婆婆的臉,低頭一看,才知道自己發抖的雙腿很不爭氣地失去控制,軟倒在地面上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抱著最後的希望,露出「求你騙我也好」的表情,顫聲問著那老婆婆︰
「請不要告訴我,你的主人,外號叫藍胡子。」
顯然我的汪汪水眸不夠惹人憐惜,老婆婆很誠實,連點謊都不肯說,答道︰
「啊,夫人,你想起來了嗎?外頭的人都叫主人藍胡子啊。」
「咚」地一聲,我直接昏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
「她在這里嗎?」
男人的聲音很低很沉,像是十分壓抑什麼。這人誰啊?
我的意識逐漸清醒,但沒有張開眼楮。
「是,夫人就在你身後……」
藍胡子!
倏地,我張大眼,差點活活嚇死!
藍胡子就在我後頭?我渾身僵硬,連動都不敢動。
一個殺了數任妻子的男人啊!我知道這句台詞說了很多遍,但我還是要吶喊一下——
天啊!到底是誰在詛咒我?
「東方果然神秘啊……」背後的男人喃喃道︰「說七天,就是七天……」
「是啊,主人,果然夫人七天就回來了……」
這副身軀的主人曾經離家出走嗎?干得好!只是有點笨,走了還回來,該不會是有什麼把柄被藍胡子抓住吧?「可是,我卻看不見她……」
原來,藍胡子失明了!我暗驚。
這……這跟藍胡子的新娘內容好像有那麼一點差距?也罷,根據我多年來的經驗,一個故事通常有許多的版本,只是有些版本沒有流傳下來而已。
「那你就好好照顧她吧,她要什麼,能給的,就盡量給吧。」
「是的,主人。」
听著他們的對話,我覺得有些怪異,卻說不出怪異的地方在哪里,直到身下柔軟的東西微微彈起,我才發現原來我已被挪到床上,而他正坐在我身後的床緣處。
頓時,我的小丸子線以跑百米的速度畫下,畫得密密麻麻的,甚至,我敢發誓,如果我的額頭再寬廣點,會有更多的黑線條佔據。
我曾做過許多的怪夢,當過許多被動的角色,但從來沒有扮演過夫妻中的任何一方,如果對方要實踐夫妻間的義務……嗚,我不要作春夢啊!
尤其,這位藍胡子先生遲早會殺了我,我不要啊,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還是……不如我先下手為強?這個想法滑過我善良的心頭,然後就再也不肯離去了。
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雖然我拿過最大的刀是菜刀,但是,既然這位藍胡子眼楮看不見,那我勝算也不能說是沒有——
可能會有人認為我太過殘忍,竟然動起殺念來。對不起啊,我也只是一個平凡人,沒有什麼佛祖割肉喂鷹的情操。
在安居樂業的時候,人啊,只會說「這樣不對,那樣不行」,不過一遇見威脅到自家生命安全或利益時,那出手的速度比誰都快。
我……當然也不例外,何況夢中殺人不犯法吧?
正當我咽下恐懼的唾液,腦中開始陷進殺人手法時,又听見背後的藍胡子先生說︰
「東方的秘術,真的有效嗎?」
听這藍胡子的口氣,似乎很煩惱?
我大概磨成精了吧,不但懂得察言觀色,還能听聲辨情緒,全拜作夢之賜,我的人生變得好精采啊。
「試試才知道……」老婆婆像鬼般的聲音響起。
「還必須再等四十二天嗎?」
四十二天?我一頭霧水。四十二天後殺我嗎?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不要多說了。免得被她听見,發現了,她反而痛苦……」藍胡子頓了頓,改口︰「你好好照料她吧。」
不好意思啊,你愛殺妻的秘密,我一清二楚。只要我打開了那扇門,你就會把我殺掉,這就是你藍胡子的秘密。
事後仔細推想起來,其實在當時有很多蛛絲馬跡可以讓我發現不對勁之處,但,我只能說,我終究還是一個被既定印象左右的普通人啊。
而,當我夢醒之後,我在記事本上寫著如下的提示——
提示一︰藍胡子先生看不見他娶回來的老婆。
提示二︰我離家出走七天後才回到這個家。
提示三︰四十二天後會發生某件事,而顯然藍胡子十分地期待這件事。
總結︰親眼看見、親耳所听的事實,也不見得絕對是真相。
當然,這是小小的題外話,此時此刻的我,很不幸地,還是在這個充滿恐怖黑暗的夢境里。
***
假設有一道申論題︰
如果打開門,就會被人殺死,那你會怎麼辦?
花了三天的時間,我才一擊掌,豁然開朗地喊道︰
「那就不要去開門啊!」
「一個再簡單也不過的答案,我想這麼復雜干嘛?真不知道我智商到底多少!」當我獲得最簡單的方法後,得知不必身體力行去殺人,實在是松了口氣。
也許,是我太專心尋求解決之道了,以至於當有人走進書房時,我嚇得彈跳到幾乎飛上半空。
藍胡子吧?走進來的是藍胡子吧!
就算我再笨,也知道他就是藍胡子,至少,跟胡子月兌離不了關系。
可能是他失明的關系,整棟古堡里真是陰暗無比,偶爾能見到微弱的燭光就該偷笑了,所以,此時此刻待在書房的我,在發現藍胡子走進來時,只能隱約看見胡子爬滿了他的臉。
我捂住嘴,小心翼翼貼近牆壁,試圖讓自己與空氣同化;如果可能,我希望有小叮當的任意門,讓我直接閃人先。
在黑暗中,他就坐在書桌後面,仿佛沒有察覺我在現場。我暗暗吐口氣,像只螃蟹緊靠著牆,慢慢地以不驚動他的方式走出書房。
在逃命的過程,我的視線緊緊鎖住那個看不清臉的藍胡子先生,他似乎正垂著臉,很沮喪地在思考某些事情,雙臂伸出,像要拉開窗簾,不知為什麼又作罷。
我搔搔頭,真的不是我有膽要觀察他,而是不管我躲在這個古堡的哪些角落,莫名地,這位藍胡子先生就會出現。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為逮我而來,後來發現他像是完全不知道我就在他附近一樣……這真是令人難解的謎啊!
「還好,我也不用拿爺爺之名起誓解這種謎。」我月兌口,隨即趕緊搗住口,見書房內他似乎不為所動,暗暗松口氣。這位藍胡子先生顯然有重听。
走到長廊,忽然撞上一張飄浮在空中的臉!
赫!嚇死人了!
「夫人,你又亂跑了……」
「是……是你啊!」人嚇人真的會嚇死人。「老婆婆,你一定要穿黑色的衣服嗎?」我真的不打算加入「鬼話連篇」啊!
「夫人,我知道你很無聊……再等一等就好了……」
「等?等什麼?」我忍不住好奇問。「等貴客來嗎?這棟古堡里,至今我只看見你跟他,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奇異的感覺突然攫住我,讓我一時噤口。
我好像忘了什麼!
「誰在外頭?」藍胡子先生在書房內叫道。
我嚇得跳起來——我發現藍胡子這位新娘跳躍力很好,能跳到半空中,如果能在現代出生,一定能成為奧運金牌選手吧?
「主人,是夫人……」哎啊,糟糟糟,我拔腿就逃。
「等等,夫人,記得,千萬不要去開頂樓那門啊……」
「你每天照三餐提醒,誰敢忘?擺明了就是在誘惑我!還好我先預知門後是什麼,要不然不就被你擺布了——」-地,跑到一半的身體僵住。
我終於明白那股不對勁的地方在哪里了。
「她在這里?」藍胡子先生已到長廊。
「是的,主人。」
我緩緩轉過身,看見藍胡子先生仍站在陰影之中,往我這個方向看來。
「那個……可能是我太害怕被謀殺,忙著想解決之道,所以有點忘了……老婆婆,請問,從你在這條長廊警告我不要拿鑰匙去開門,一直到現在,到底過了幾小時……還是幾天?」
「三天……」
「三天?可是……誰做飯?」古堡里就只有他、她,以及我。
「是我……」老婆婆答道。
「我沒有吃飯!你沒拿飯給我吃啊!」哇靠,不對勁在這里啊!我餓了三天,卻沒有任何肚子餓的感覺!
這項認知,頓時讓我的頭皮發麻起來。
我抖抖抖,渾身無處不抖,腦中完全是一片空白——也許,在當時我腦子仍在運轉,但震驚蓋過我的思考,也讓我終於明白小說里所描寫的形容,並非指真的空白,而是模糊了。
所以,在事後的記述上,我是帶著七分大概、三分確定記敘接下來的情況。
「就算我再怎麼粗線條,也知道人是要吃飯的……」
「自從我開始做這種奇異的夢以來,簡直是身歷其境,每一分每一秒可是很認真在過,該餓的時候就會餓……」
想我是那軍營中的于小胖時,還不敢吃多,怕奔廁。真月復痛如絞,也只能淚流滿面地找地方去解放。
「也就是說,吃-拉撒睡,樣樣都不會少。我又沒成仙,怎麼不會餓?除非——」
一束光從我腦中激飛而出,在電光石火里,我似乎捉住什麼。
我的雙腳開始移動了,沖往長窗的方向。
「夫人——」那老婆婆大叫︰「不要開窗啊!」
我才踫到窗,龐大的黑影陡地搶在我面前,完全擋住窗。
「別開。」藍胡子先生首次「正面」對我說話。
我緩緩抬頭,仍舊看不清他的臉。沒有人,會喜歡一天二十四小時生活在黑暗之中,而且,藍胡子先生的書房內藏書眾多,連我都傻眼,誰能在黑暗中讀書?
「你的焦距,對不上我。」我說,不理他到底听見了沒,再低頭一看,果不其然啊!
我明明已經踫到窗子了,他卻卡在我跟窗之間,即使是我看不清楚,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手穿過他的。
不是他失明,而是他根本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的原因,是因為我……我是鬼魂啊!
「哇啊啊啊!」我跳離他三尺遠,捧頭叫道︰「當什麼都好,竟然讓我當鬼!就算是夢,我也無法接受啊!」
看「鬼話連篇」,听人說真人真事的鬼故事也可以,反正與我無關,但如今我竟然變成一個沒有的鬼……光是想像,我渾身就發起顫來。
而且,再一想我不知還會在這個夢境里待多久,毛骨悚然之感又起。
「不管了啦!」渾噩的腦袋始終沒有辦法冷靜下來,這種感覺不是當事人是無法體會的。
「我想醒來啊!醒來醒來……對!故事完結就可以醒來!」
「反正人都是鬼了,嗚,那門後就算是他前任妻子的尸體又怎麼樣?他還能殺我嗎?」他能除鬼嗎?
這麼一想,我當機立斷,拿起那掛在牆上的鑰匙——
「目標︰沖向頂樓內側到底的那扇門!」反正也不是沒有看過尸體(現在的新聞多的是沒打馬賽克的尸體),多看幾個又有什麼差別?當時的我,自暴自棄想著。
「夫人!不要去開那扇門啊!」
誰會听啊?我拔腿就奔上樓。
「等等,不要去!」
藍胡子先生也說話了,我知道他看不見我,完全是依著老婆婆的話行事。
我當然左耳進右耳出,沒有一個人會為了殺人凶手一句話而停下來,又不是神經病!
我沖得很快,沒有幾分鐘就讓我爬到頂樓,臉不紅氣不喘往那黑不可測的深處看去。
尸體就在里頭啊……
我用力吞下口水,有點頭暈腦脹。
「等我完全清醒後,我一定要改正我這種差不多小姐的個性!沒有找出作這些夢的原因,我誓不罷休!」我受夠了這種異夢!
鼓勵完自己後,沖向那長廊的底端,微弱的光從門板下露出來。我毫不猶豫地拿鑰匙打開,然後推開這扇門——
來吧!讓我看完了尸體,就讓我回到現實吧!
我並沒有注意到房內的氣味是不是太過惡臭,藉著燭光,我看見了椅上躺著一個女人,是尸體,我知道……一定是藍胡子先生的前任妻子,而且,是尸體。
還好她看起來像睡著,我顫顫跨前一步,正好完全窺見她的容貌。
「啊……」我小聲叫了一下,然後慢慢瞪大眼,捧著頭尖叫︰「啊啊啊!這不是我嗎?不不不,不是我小胖!是這個鬼的尸體啊!可是,現在我小胖是鬼啊——」到底誰才是鬼?我?她?
搞了半天,門後藏的不是藍胡子先生的前任妻尸,而是我啊……不對,不能算是我!那是他的現任妻子啊!
亂七八糟已不足以形容此時我大腦的運作,我受刺激過甚,接下來我說了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只記得我的大腦就像快溢滿的水,不能再受驚嚇。
再受驚嚇,可能就真的會被嚇傻了!
當我回過身,看見藍胡子就佔住門口。
起先,我嚇死了,以為他就要拿刀來殺我了,後來一想,我都是鬼了……不,是房內尸體的鬼魂……總之,我有些錯亂了,只攀著一個念頭——
人都完蛋了,藍胡子還殺什麼人?又不是茅山道士!
模糊想著的同時,抬起頭,終於藉著微弱的光看見他的長相了。
他的確是有胡子的,他的胡子幾乎蓋住了他的整張臉,只除了一雙眼楮——
這雙眼楮好眼熟啊!眼熟到我在夢里看過好幾次,即使他的焦距無法對上我,我仍記得他!
第一次是在「灰姑娘」里的王子臉上看見,還有花木蘭里的將軍大人……陸陸續續地都在夢里看見過,而現在又見,讓我腦中即將溢滿的水徹底狂泄出來。
我一定是尖叫出聲了,一直叫,一直叫,叫到連我都受不了了,可是,在當時,我的本能遠遠勝過我的理智。
如果有人要恥笑我膽小,那我也只能承認︰
「人的一生中,勇氣總要休息一下,而現在,勇氣的確遠離我了。」
「而且,人的一生中,到底有誰可以看見自己的尸體?」從來沒有人!因為,一看見了,就會瘋狂啊!
我尖叫著、尖叫著。
而最後,在自己尖叫聲中,我真的真的嚇昏了。
***
第一次被夢魘給活活嚇醒,那種感覺就像是作夢夢到一半,突然有人拉住你的雙腿往床尾一拖,接著,雙眼一張,現實赫然入眼。
當我清醒時,正抱著扁扁的枕頭,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到底是我的人又胖了,還是床太窄了……」迷迷糊糊中,我抓抓頭皮,慢半拍地發現身體像不倒翁般的搖晃,無法控制。
「原來我受驚過度,神經失控了……」
「不知道健保卡有沒有在這方面給付?」
對於這些真實的異夢,雖說我已當是家常便飯般的習慣了,不過這種恐怖片還是頭一遭,此刻,我的心髒仍然在狂跳不已,那種感覺就像是發現自己死過一次一樣。
我的身體還是在左右搖擺,我遲鈍到門外有人喊,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地震啦!逃命先!」
「一、二、三,人數正好,錢包也拿了,逃!」
「踫踫踫」,劇烈的關門聲響起,霎時一片平靜。
自稱是我親愛家人的一票人跑得一乾二淨,獨留我一個……
「喂,還有我吧?」
我知道在這個家里我一向很隱形,但也不用把我忽略得這麼徹底吧?
過了幾分鐘,地震停了,繼續自稱是我家人的人們又當沒事地走回屋內,完全沒有發現家中的棄兒。
這個地震,是我生命中的一項轉機。
因為,冰冷的地板上,默默躺著一只紫色的捕夢網,是被搖下的。
然後,從此不再作夢。
***
夢完全結束了,不過還有後續沒有交代。
大概是過了兩個月吧,素有粗線條之稱的我,突然間發現不再作怪夢了。
一定會有人恥笑我,哪有人作了幾年的怪夢,過了平靜的六十天,才突然發現怪夢離去,八成從頭到尾都是騙人的。
信不信,我是采隨便制的,但我還是必須解說︰因為我神經之粗,可以說至今無人可比。
不然日夜過著完全不一樣的日子,小胖我早已成了瘋子。
總之,人的氣、人的運、人的腦就是這麼地奇妙,當我一想起這兩個月的平靜無波時,眼楮一抬,正好書桌上的捕夢網一直線落入我的眼瞳里,再一路搭順風車鑽進我的大腦,破了一塊的圓迅速被嵌合了——
「不會吧?」我大叫。難道這就叫「不是不解答,只是時候未到」?
幾年前朋友送我捕夢網時,那嘴角白牙的閃亮,幾次的噓寒問暖試探軍情……頓時飛進我的腦海!
「一定要實驗,不然誤會人家怎麼辦?」
「找誰實驗?我嗎?要我再作那種夢,我才不要。」
於是,夜半,我拿著捕夢網,偷偷潛進BL收藏家的閨房,偷偷塞進她的枕下。
「死道友不死貧道,我絕對不是要陷害你,只是實驗一下。」我雙手合十膜拜中。
果不其然,隔天BL收藏家一起床,就說她作了個很可怕的夢。
「什麼夢啊?」我故作同情地問。
「我夢到我變成龍陽君了!」
「果然是你會作的BL夢……」我喃喃著。
既然已經確定是捕夢網作的怪,那麼……
我眯起眼,毫不猶豫地下了決定!
「什麼叫以德報怨,我呸!」
「舉凡小說、電視劇,女主角必是善良到沒有人性的地步,讓我好想踹踹她的頭,看看她的腦蓋里到底裝什麼渣渣!」
「要是我,我寧願當殺人放火的壞蛋,還比較過癮,反正到頭來都會被原諒嘛!」
「這是現實生活,小胖我才不干這種事!」
「有仇報仇,人家砍我十刀,我回贈百刀,是我一生都不變的首要原則!」
不用說,我收起捕夢網,確定這一天是黃道大吉日,出門辦事一律大吉,立刻出發,前往友人家。
這天,我的友人正在招呼其他朋友,由于我來過幾次,被視為常客,所以趁她不注意時,溜進她的房里,將捕夢網偷偷放進她床間的夾層。
「你在做什麼?」
我立刻回頭,看見友人走到房門口。我咧嘴笑︰
「我想借幾本書。」她的閨房內有藏書數百。
「哦,你還有心情看書啊?」
「有啊,我現在心情很好很好。」
「我還以為你會精神不濟呢。」
「精神不濟?怎麼會呢?」
「我上次听你說常作惡夢,不是嗎?現在應該還有吧?」
我隨口應了一下,拿過她的書。
「你這樣我好擔心呢,你跟我都是文字工作者,自從你開始作惡夢起,就沒在市面上看見你的作品,再這樣下去怎麼辦呢?」
我露出太陽般的笑容,確定窗外照進來的陽光,讓我潔白無垢的虎牙「當」地一下,閃閃發亮。
然後,我回家了,從此跟友人疏於聯絡。
也許有人會問,如果我真的誤會友人怎麼辦?那也很簡單,如果我誤會了,捕夢網放在她床間是不會有任何作用的。
不過,根據接下來兩年的觀察,她的作品不再在市面上出現過了。
我並不清楚她到底在一個普通的捕夢網上做了什麼手腳,也許在未來的某天,我會問她,並且了解她究竟是哪兒看我不順眼。
總之,以上這一切,是發生在1996到2000年間的真實體驗。
對了,忘了解說幾點,在藍胡子的那個夢境里,那三個提示加上他們談的東方秘術,我想可能是跟死而復活有關,才會有那四十二天之說(四十二天加上老婆婆說的我七天後回來,共四十九天),而我猜老婆婆之所以能看見我,是因為她有陰陽眼。
藍胡子先生顯然很期待他的妻子復活,才會迷信東方秘術;同時,我也假設,極有可能他們在那個神秘的房間里設了什麼秘術,成為鬼魂的我是一進去就會破功的。
當然,我也可以預期有人會指著我鼻子大罵我騙人,藍胡子的新娘根本不像我所說。
小胖我也只能說︰
你問我,我問誰?
我只是忠實地將夢境陳述出來,不含任何的虛假。而我也說過,很多故事的版本不見得會流傳下來。
還有,本來沒有確切的答案,我是絕不會隨便亂造謠的,但,對於我夢中為什麼老是有一個男人是不變的……這,我想多少還是要交代一下。我想了好幾天,只能猜,大概我潛意識里喜歡這一類男性的臉,才會在夢中選擇同樣的臉來圓夢的吧。
當然,看過這本《小胖的異想天開》後,如果讀者有其它想法,也可以來告訴我,但請不要告訴我,那是——前世的某某某,遲早會出現在我面前;對不起,我是不信前世今生的,那會讓我發笑。
小胖的經驗,到此告一個段落。如果有人想繼續看我其它的怪夢,請連署出版社,拜托,新人作家是需要支持的(反正我也沒什麼形象可言,就讓我厚臉皮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