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人能將龍瑾的心震得如此七葷八素,恐懼得一如——該怎麼形容呢?
一直以為跳動的心髒不過是象征生命的存在而已,一旦心跳停止,也是告別生命的時候!但又怎知那股恐懼像是極不懷好意地攫住他的心不放,像是在嘲弄他的無知、譏笑他的無能——
該死!即使是現在,那股深沉的恐懼仍緊纏著他不放。這是什麼感覺?他向來無病無痛的,這點他肯定得很。那麼,這種莫名的難受又是怎麼一回事?
是——為了她嗎?
看著面前又氣又惱的沛書,龍瑾實在很想狠狠地搖晃她,讓她明白剛才的險境有多嚇人!如果不幸從二樓跌落——
他甚至不敢去深想!他到底是那里不對勁了?
從遇上她的那一刻起,天地全變了樣,他甚至——甚至為她擔心起來……
該死!
「你騙我!」在嚇人的沉默中,林沛書開口指控了。什麼叫不知死活?看她現在的情況就知道了!竟有膽子在龍瑾盛怒之中指控他?難不成真不想活了?
「我——騙——你?」一字一字拖得長長的。掐死人的沖動正危險的醞釀中,憑著僅存在自制力才沒讓她見識到什麼叫狂怒!
她竟敢說他欺騙她?
偏偏林沛書還渾然不覺一場風暴即將到來,仍很認真地點點頭,煩惱地絞著雙手,思考著該如何啟開才妥當。
「你很想要我的紅龍□?」
「那又如何?」他冷冷地問。
「所以你騙我那是可以許願的玉石?」她皺皺鼻頭,猶不知死活地步步走向龍瑾怒火的引爆線上。
深沉的眼一眯,打從抱著她進房以來——二樓是暫時封閉了,所以暫時抱著受到驚嚇的她來他的房間。但現在他開始懷疑到底是誰受到了驚嚇——
她甚至在質問他!
「答不出來是因為找不出借口嗎?」拚命絞著雙手,眼淚已經快掉下來了。
她哭不是因為被他給嚇哭。一直都很信任他的,要不然她老早就以肉票的身分逃跑了,何必還留在這里?還不是為了「初戀情懷」——第一次喜歡上一個男人。想想,連暗戀的經驗也不曾有過,能觸動她心弦已是不易,沒想到他竟然騙她!
他騙她那是許願的玉石!
他竟然騙她!
「別哭!」他低吼,卻換來反效果。天!這女人是發了什麼瘋?眼淚鼻涕直流,像是受到莫大委屈!
他才是那個受委屈的人啊!
一個大步跨向前,抓住她單薄的肩,低聲咆哮道︰「我叫你別哭听見了沒?」就是見不得她掉淚!
「我就是愛哭,你能拿我怎麼辦?」存心跟他杠上擬的,眼淚愈掉愈多,幾乎要泛濫成災了,還不怕死的抹了一把鼻涕擦在他的襯衫上,算是報復吧。
「該死!我不準你哭。」說完,咒罵一聲,俯下頭,粗暴而熾熱的封住她的唇,狂亂的將埋藏的莫名情感傾注在這一吻中。是的,他承認他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他卑鄙,他恬不知恥,強迫這女人接受他,不讓她有任何退縮的余地。天知道他忍耐了多久?就算要當聖人也得有個限度!從她住到白屋的那一刻起……應該是更久以前,那名叫林沛書的女人便深入他的腦髓,再也揮不去……
嘗到咸澀的味道,才發現是自己咬破她紅腫的朱唇,眼一沉,滿腔激情化為心憐的柔情,摟住她柔軟的身軀。
「我——不是有意弄疼你。」貼著她的唇低喃,眼底掩不住的歉疚。
她迷迷蒙蒙的望著他,早忘了先前的爭執,傻氣地問道︰「你喜歡我嗎?」
「喜歡。」他吻去她的淚。
「我愛你,龍瑾。」說出來後才覺得尷尬莫名。本來是不想說的,根據市調,初戀的成功機率幾乎不到百分之零點一!尤其他又是綁匪,跟綁匪談戀愛是不會有好結果的。當然啦,如果能勸他改邪歸正,又是另當別論了,但首要前提他應該愛她的——他愛她嗎?
有人會愛上有些傻氣、有些迷糊、又有點工作狂的女人嗎?
由龍瑾震驚愕然的臉龐大概就可以看出來了吧?只在這短短的幾秒鐘間,原本的親密竟成了一尺遠的距離!又不是躲愛滋病,何必跑得這般快!
他傷了她的心。
他不愛她!
她卻愛他!
眼淚忍不住又掉了下來。
「不準哭!」
「我哭又不關你的事!」她使性子地叫道。反正從小到大,她也沒使過多少性子,難得使一次,應該不算過分吧?
淚眼迷蒙中,她看見了房里亂七八糟的擺設,隨手拿起桌上的燭台——反正又值不了多少錢,算是泄憤好了,用力地朝他扔去。
「沛書!」幸虧他閃得快。
「既然不愛我為什麼要吻我?這是我的初吻耶。」接著是茶壺。
「冷靜點——」龍瑾矯捷地接住飛來的茶壺,扔在一旁。
「從來沒有人敢吻我!小學六年級時坐在隔壁的小男生想偷吻我,被我打斷腿,你竟敢未經我允許就奪去我的吻!」愈說愈生氣,好似不愛她就犯了什麼天大的罪刑似的!眼角一瞄到木制的椅子,將它抬起來用力扔了過去!才不管他受傷了沒?被砸到最好,讓他看看傷女人心的後果有多可怕!
不愛她卻吻她,難不成是對她有?
是有這個可能!雖然她長相不是絕美身高也達不到標準,但是好歹也算是個女人啊,起碼還有那麼一點女人的魅力存在嘛!應該生氣嗎?
從來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表示對她有,這種事是頭一回遇上,該喜該怒還在評估當中,不過,看他輕易閃過去的木椅,心里實在很不舒服。
他竟敢偷吻她!
沒經過她的同意,他怎麼可以這麼——
想起那個吻就臉紅!一時也沒細想,竟打起窗前書桌的主意,于是很努力、很費力地想抬起書桌朝他扔去。
「你想做什麼?」龍瑾已經不感到吃驚了,也許是一天之內受到太多的驚愕,已經麻木了!
「你沒長眼楮嗎?」
’你瘋了!」
她脹紅著臉,累得半死還搬不起笨重的書桌。
實在受不住她這麼虐待自己,龍瑾輕嘆口氣,舉步走了過去。
「你不要過來!」她大叫道。
「沛書!」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呵?
「都是你啦。本來想一輩子都不談戀愛的,但是踫上你之後——」眼眶里忍不住一片濕意。「你沒听說過愛是一體兩面的嗎?現在我不愛你,我恨死你了!」
龍瑾的冰塊臉已經有了裂痕。
多奇怪的一句話!僅僅一句恨死你了,就像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那般難受。那是什麼感覺?陌生極了。如果可能,他很希望她能收回那句話。
她恨他!
他的嘴角緊抿成一直線。
「你苦著一張臉干嘛?」反正心碎了,膽子也就跟著大了,就算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也不在乎。既然搬不動桌子好吧,那就離開這里算了!也許回復以往的日子就能忘掉他吧?
「你要寶藏是嗎?」她扯下胸前的墜子扔給他。「紅龍□給你!你可以放我走了吧?」她紅著眼楮道。
「你不能走。」
「為什麼?怕我揭發你嗎?」沒想到第一個愛上的竟是這種男人!「你放心,我對寶藏一點興趣也沒有,更不會去報警,畢竟你只是傷了我的心而已。」用力抹去眼淚鼻涕,很不服氣自己在他心底竟連小小的寶藏也比不上!
「你不能走。」他重復道。
「你以為這棟破屋能關得了我嗎?它甚至連鎖也沒有!要逃是很容易的——」說了不該說的話,之所以知道不該說,是因為看見龍瑾的臉一沉。
「馬上就會裝鎖了。」是打定主意不讓她離開了。
「你——」她氣死了!再顧不得彼此身材體格的懸殊,竟跑到他面前拚命地捶著他,口里直嚷著「我恨死你了」,又捶又踢,看他站得像石膏像,動也不動,好似一點也不疼,竟一時失了魂,用力地狠咬一口他的手臂。
他竟連叫都不叫。
不疼,嗎?
悄悄地看一眼他木然的神色,再低頭一望道血痕,驚呼︰「你流血了!不流血才怪,剛才她用了多大的力咬下去的,不流血才是奇跡呢!
什麼怨什麼恨暫擱一旁,心里還是很舍不得他受傷的!
很不安地瞄他一眼,他看起來似乎不痛不癢,該不會趁她不備,狠狠抽她一頓吧?反正他又不愛她,就算打死她也不無可能。這想法明顯地流露在她脆弱的臉上,惹得他怒吼一聲。
「我不會打你!」他低吼!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她一臉震驚。
「你不可以讀我的心。」她一直認為他會讀心術的,要不然為什麼總是能猜到她在想些什麼呢!
龍瑾抿了抿唇,已經放棄和她說理。
對她,除了無奈之外,那股莫名的情感陌生得叫他驚悸。那是什麼感覺?是性嗎?不否認想擁有她,但除此之外應該還有些什麼吧?難受得心煩的感受。
該死!他甚至不曾產生這種古怪的保護,想將她納入他豐厚的羽翼之下。
是——愛嗎?
頓時,他的臉色泛白了。
看他臉色是愈來愈難看,該不是病了吧?
她忍不住正要開口「關心」一下,突然听見客廳傳來的騷動聲——還有如俠的尖叫聲,嚇得彈跳了起來。
「不準出來!」扔下這句話,龍瑾臭著一張臉大步走了出去。
不準出去?太看扁她了吧?既然打算要逃出去,就不會乖乖听他的話,反正她又不是他老婆!再說那扇破門也關不住她。
實在忍不住好奇,說不定是那個外國男人在欺負如俠,能袖手旁觀嗎?同為女性加上天生的俠義心,下定決心非得出去瞧瞧不可,不過話說回來,能這樣手無寸鐵的出去嗎?當然不能!也不是存心貶低自己,天生就是拿筆的料,能拿筆打人嗎?不笑死人才怪。四處張望一番,瞥見先前拿來砸龍瑾的木椅,就馬馬虎虎湊和著用好了。
還不算費力的舉起那小木椅,「正大光明」地跑出龍瑾的臥房。
一出來——不出來還好,一出來就被嚇得心髒差點停擺。站在客廳中央的不是龍奕還會是誰?
他的肩上扛著一個女人,他的臉……他的臉流滿了血,活像剛從地獄爬出來的復仇使者。尤其他充滿血絲的眼珠正看向她——她嚇得彈跳起來。很窩囊、很可笑的竟月兌口尖叫一聲,兩眼一翻,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沛書!」龍瑾及時摟住她。該死!他已經拿她沒轍了。
「難怪她會昏倒,你這副模樣不嚇死人就不錯了。」如俠嘲笑他。
不是她沒同情心,誰叫龍奕早不來晚不來,偏選這個時候來?想她「劫後余生」好不容易才發覺自己心之所系,應該算是戀愛吧?想想,要是能嫁給龍皋,豈不發死?所謂「發死」,就是恁他俊俏的外貌用糊口飯吃是不成問題的,甚至要拿他照片去拍賣,他也不敢說話。當然啦!或許這種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不切實際,不過誰叫他賭輸了上帝的旨意,幸運地接住她。他們的緣份是天定的,誰也改不了啦!
龍奕撇撇唇,出奇溫柔的將扛在肩上的女人輕放在沙發上。
「她是誰?」龍皋蹙起眉問。
「陳得勝的私人秘書吧,我想,他抹去臉上凝固的血塊。那一去還不是普通的輕,他想。
「陳得勝?龍哥,你跟陳得勝認識啊?」那不是陳發財的老爹嗎?如俠嘴里問著,一雙眼楮早在打量躺在沙發上的絕子。
天!還真不是普通的漂亮!該怎麼說呢?美女大致分兩種,一種是美得動人,不過是那種像木頭女圭女圭的美,沒有自己的本性,那種美女不出參天就看膩了。另一種則是美得亮眼,美得有個性,天生就有魅力迷惑男人——偷偷瞄一眼龍皋,男人都是喜歡美女的,雖然她沈如俠眼就是眼,鼻就是鼻,嘴就是嘴,最多也只能算是清純的女圭女圭臉。不過她還年輕,芳齡十八而已,日子還長得很,也許十年後,不,五年後也是美女一個呢。
想了想,頗覺有理,跑到龍皋身邊,也不理他一臉嚴峻,就用手捂住他的雙眼。
「我不準你看她。」她耍賴似地叫。
「龍皋拉下她的小手,她的手好小好軟,激起他心中的——該怎麼說?也許是憐惜之意,也許是疼愛——多奇特的想法!他必須找到許願的玉石,但如今只想徹徹底底地吻她!該死,他竟然對她有!
「龍哥?」看他的眼神古怪,古怪到連她也忍不住害臊……怪了!干嘛害臊?
「小東西,你先回房間。」他的聲音有些啞。
「我的房間在二樓耶,龍哥,你想我再摔一次?」不依的大叫。誰叫他心不在焉?該不會是在想那個女人吧?
「到我房間吧,你們也好有個照應。」龍瑾說道,將沛書抱了起來。
瞄了一眼龍瑾,再看龍奕,最後把眼光移到龍皋臉上。很奇怪唷,看他們的表情似乎不想讓她在場,眼珠子悄悄轉了轉——須知沈如俠與好奇寶寶是劃上等號的,愈是不讓她知道,她愈是想去挖掘,也許——是跟寶藏有關也說不定。
「小東西?」
「好吧,反正我也想睡了。」故意大聲地說,還打個哈欠,揉揉愛困的眼楮來讓他們信服。
反正向來就不是乖寶寶,既然他們存心不讓她听寶藏的事,她就偏愛听,不過,要是她死賴在這兒,只怕他們連一個字都不會說,不如——
龍皋寵愛地揉揉她的頭發,溫和地笑道︰「折騰一天,他也該去休息了。」
敢情他信以為真?
如俠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跟著龍瑾走進那間破房間,等龍瑾回到客廳後,便急忙跑到那扇破門前——本來是想將它踢開,不過為免他們發覺,還是將耳朵靠著破門的大洞上偷听——事實上,這種作法是多此一舉,別說白屋的隔音設備不好,這扇薄薄的木門又能擋去多少聲音?這是他們的疏忽——嗯,該說她聰明。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惹得一身傷回來?」龍皋壓低聲音問道。不是怕如俠偷听,而是擔心吵醒她。
「叫盆栽給打傷了。」龍奕蹲在那女人面前,輕撫她的長發。「她讓人給催眠了。」
「催眠?」
「除了這項解釋,這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前一刻甚至還感覺不出她的殺氣,下一刻她卻拿著盆栽不要命的攻擊我——她不是我的對手,也沒學過功夫,只是拚了命的想致我于死地,不惜傷害自己——」想起之前任他怎麼叫,那雙茫然的美目依然呆滯,他的心沒來由的揪痛了起來。
「真的是讓人給催眠了?」龍瑾眼一眯。「有人存心想置你于死地?」
龍奕眼底染上一抹狂暴——
「是巫師。」他咬牙道︰「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以我們龍家參人作為催眠的咒語,至少在這個世紀里沒有——你們應該猜到陳得勝別墅的庭園里種植的花草了吧?」
「別告訴我那是毒性植物。」龍皋喃喃道。
「夾竹桃、芫花、茵芋,還有不少看不出品種的花花草草。這些鬼玩藝兒是他的寶貝,他應該是不會離這里太遠了。」
「也該是時候了。」龍瑾若有所思。「問題是陳得勝怎麼會招惹到他的?」
「對他或對我們而言,冒險穿越參個世紀來到這里,最終目的是為了找到許願的玉石。憑巫師一個人要在人海茫茫中尋找參顆玉石。除非有龐大的勢力幫助他,否則,就算花上個幾百年也不可能找出許願的玉石。」龍皋推敲。
「也許陳得勝也被催眠了?」
「也有可能他說服了陳得勝二十參世紀的存在,畢竟許願的玉石對于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類而言,是無價之寶。」
「是有這個可能。」龍瑾想起房里的女人。「事情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找到巫師,還有另外兩塊玉石後,也該是我們回去的時候了。」心里竟有些不舍。
「是啊,回到二十參世紀——」龍奕喃喃道,眼神忽地飄到紫葛身上。雖然是低喃,不過如俠卻听得一清二楚!一顆心差點給震到天外,再也回不來了!
二十參世紀?
他們沒搞錯吧?現在是二十世紀末耶!要照他們的說法,她豈不是早他們參百年的古人?被埋在墳墓里的古董應該是她才對,這——只是玩笑話吧?
幸虧她還有點理智,不然早沖出去問個仔細了。八成龍皋發覺她在偷听,故意嚇唬她的,嚇人也不是這麼個嚇法嘛,要是失了魂,就算收驚也收不回來了,那時候他負責啊?
心里咕噥著罵他沒良心,再將眼珠貼近木門上的小洞孔——本來以為龍皋會笑嘻嘻的,玩笑話嘛!不笑就不叫開玩笑了!不瞧還好,這一瞧——天啊!向來愛笑的臉龐竟然變得比龍瑾還「冰塊」,那是她所認識的龍皋嗎?
好像是認真的耶,腦筋轉了轉——再轉了轉,愈想愈可怕,愈想愈——二十參世紀耶!
忽然覺得身子有些搖晃,就連腦袋瓜子好像也有點模糊起來。完了!她要暈倒了!不!不能暈倒,要是在這里暈倒,萬一讓龍皋發覺她在偷听怎麼辦?
硬撐著小小的身子,正要離開木門,才發現不知何時那個小說家也醒了過來,貼在門板上偷听。
二人對望一眼,互看白得能嚇鬼的臉色,然後搖搖擺擺的扶著彼此,走到床邊。
「咚咚」兩聲,二人倒向床鋪,再也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