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音樂,香氣撲鼻的食物,游輪的晚餐時光照例又是眾多淑女追逐卓樂身影的地方。
卓樂優雅的將一小塊牛排送入口中,並啜了口紅酒,無視于四周那些女人對他虎視眈眈的目光。
他雖貴為游輪主人,但是他不排斥和游輪上的賓客一起享用餐點,相反的,每到用餐時間,他必定出現在餐廳里。
他知道登上極光一號的女性游客有一半是為他而來的,但他認為自己沒有必要刻意的躲避,愈是與她們避不會面,她們反倒對他愈好奇,愈想對他死纏爛打,死不放手。
因此他每天都落落大方的出現在游輪上各個他想去的地方,健身房、游泳池、酒吧……他無所不去。
「您需要燻鮭魚嗎?」
宛秦清亮明快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她推著小餐車,托盤上面是剛燻烤好的加拿大特級鮭魚。
這是游輪賓客們頗為喜歡的用餐方式,由服務生將廚子剛烹調好的新鮮食物送到他們盤子里,賓客可以盡情享受被妥善服侍的感覺。
卓樂撇撇唇,「好吧,一點。」
下午在甲板上不歡而散之後,從晚餐一開始,卓樂就發現自己不由自主的將眼光放在她身上。
似乎只有在她職責該負責的範圍里,她才會對他恭敬、有禮,否則在其他的時候,免談。
宛秦將一片燻鮭魚夾到卓樂盤中,她傾身微笑問道︰「這樣夠嗎?」
沒想到他會願意接受她的服務,她以為卓樂會轉頭不理會她的詢問,讓她難看哩。
「嗯。」卓樂抬起下巴,他故意十分傲慢的嗯了聲,平時挫不到她的銳氣,此時不挫,更待何時?
「謝謝您。」宛秦頷首致謝,她繼續服務下一個人去了。
卓樂眯起眼楮,他將目光鎖在宛秦身上。
奇怪,那件女服務生穿的白色圍裙倒還滿適合她的,穿起這麼女性化的圍裙,她的頑劣和傲氣似乎減少了幾分。
平心而論,她長得還算不錯,眼楮大大的,清亮有神,微微染褐又打了層次的齊肩短發很有朝氣,鼻梁不塌,嘴巴也不大,睫毛還挺彎挺長的。
她的身材很修長很勻稱,比例不錯,皮膚的顏色也很健康,即使臉上脂粉末施,還是明眸皓齒。
辛宛秦令他想到童年時他那位學識淵博的父親,常用來形容他美麗母親的兩句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樂!」中森耀子出其不意地飛跳到他身旁的位子上。
卓樂貨真價實被嚇了一跳,他皺起眉宇,掃了一眼眼前的花蝴蝶,「有什麼事嗎?
中森小姐。」
中森耀子喜出望外的看著卓樂,「你……你在跟我講話?」
她太高興、太激動了,卓樂從來沒有正面理會過她,而今天他居然肯理她,天啊,真是上帝對她的眷顧呀。
卓樂不耐煩地挑起眉毛,「不是你先叫我的嗎?」這女人怎麼搞的,未老先衰呀?
「哦,樂!」中森耀子簡直樂歪了,她開始使出渾身解數糾纏卓樂,向其余對卓樂垂涎中的女人擺明了卓樂是她的獵物,別人休想超越雷池半步。
「卓爺,你今年在地產上又賺進上億美金,有空我們一定要一道喝個下午茶,互相切磋切磋。」來者是渥太華富豪之一的強尼森。
「好說。」卓樂淡淡地答。
中森耀子瞪了強尼森一眼,這禿子沒事來湊什麼熱鬧?他沒看見她和樂濃情蜜意的,不歡迎外人來打擾嗎?
「說到美加最杰出的青年才俊,非卓爺莫屬了。」紡織大亨威利斯也來加入話題。
「一點都沒錯!」強尼森附和著,他笑道︰「十方烈焰名揚天下,卓爺的成就更是出類拔萃哪。」
中森耀子撇撇唇,老家伙要蓋到哪時候呀?
「這位是中森小姐吧?」強尼森把眼光轉到麗人身上,激賞地道︰「以中森小姐如此優雅的氣質,當真是極光一號最美麗的女主人,金童玉女的組合,太完美了。」
他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以為在卓樂身邊不停黏來膩去的中森耀子就是卓樂的女人。
「強尼森先生,你真是有眼光。」中森耀子頓時凡心大悅,覺得糟老頭子變得順眼多了。
「有眼光的是卓爺。」威利斯笑盈盈地道︰「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呀?兩位的喜宴想必會轟動全球。」
「那當然了。」中森耀子織起美夢來了。
推著另一道大餐的宛秦又來到了卓樂這一桌。
「您需要檸檬龍蝦嗎?」問完渥大華首富和紡織大亨後,宛秦轉而問卓樂。
她清脆好听的聲音飄在卓樂頭頂上方,卓樂點點頭。
辛宛秦一定看到中森耀子這副緊纏著他的花痴模樣了吧,這下子,她總應該了解那天不是他搭上中森耀子,而是中森耀子自己送上門來的,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們之間是清白的。
宛秦照例傾身將佳肴送上卓樂的盤子上,她低聲調侃道︰「真是孜孜不倦呀,可惜日本女人不能愛,享受軟玉溫香之余,可別忘了我們中國人心痛的南京大屠殺呵。」
也不管眾目睽睽,他抬頭瞪著她,「你在胡說什麼……」
驀然的,船身晃動了一下,晃動的波動極大,幾個自喻淑女的賓客已經尖叫起來,而宛秦差點滑倒,卓樂伸手拉住了她。
「小心你的餐車。」他刻薄地道。
宛秦站直身子,唇角微扯地看著卓樂。
這家伙還真是討厭耶,連幫人都幫的叫人不想感激他,剛才船身一動,他明明就反射性緊張的拉住她,卻硬要口是心非。
別扭的男人。
她挑挑眉,揶揄地道︰「基本上,我認為龍蝦已經被煮熟了,就算發生海難,它也不會爬起來走掉,你大可放心,哦,對了,您還需要一點檸檬龍蝦嗎?」
他還沒回答,此時,船身又搖晃了一下,連天花板的水晶吊燈都晃動了,尖叫的名媛又多了好幾個。
「需要!」卓樂粗魯地把因游輪晃動而下滑了一些的盤子拉回來,以回應她尖銳的言辭。
正當宛秦再度將食物夾到卓樂的盤中時,船身開始劇烈的搖晃,整個船艙也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這代表著發生海難了。
「老天!」餐廳開始動蕩不安,每個人都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他們尖叫、呼救,且開始慌張地竄逃。
「大家快逃呀!快逃!船要沉了!」有人驚呼。
「完了!完了!」王公貴族紛紛扯開嗓子拼命的叫。
卓樂臉色一變,俊眉蹙起,他倒抽了口冷氣,這是他在海上多年從未發生的事。
宛秦在口中默念一遍阿門之後,決定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上帝。
事情往往發生在人們沒有警戒的時候,極光一號是世界上最舒適的游輪,極光一號也是艘億萬美金打造的頂級游輪,然而它卻發生海難了。
她愛大海,狂愛著,但是她沒想過有一天她要葬身大海,尤其她還那麼年輕,十九歲而已,她才剛剛從知名學府畢業,準備一展長才。
「你還在發什麼呆?跟我走!」卓樂拉起她的手。
船艙里已經一片混亂,不安的氣氛濃濃籠罩著華美的極光一號,夜顯得詭異萬分,這不再是令人覺得愉快的晚餐時光了,因為這極可能是他們最後的晚餐。
「走去哪里?」宛秦目光如炬地瞪著卓樂,「這是你的船,你有責任告訴我們為什麼!」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可惜造船的不是我,我永遠無法回答你!」卓樂對她吼。
女人!這就是女人!在這種危急時刻還要跟他理論,見鬼!如果他知道游輪為什麼會發生船難,那麼他今天就不會也出現在這艘游輪上了。
「卓爺!」鐵鷗、銀鯨適時趕到護主。
「情況如何?」卓樂凝神問,他是游輪的主人,更是卓氏游輪公司的負責人,縱使發生船難的賠償金額對他只是九牛一毛,他仍要對整件事情負最大的責任。
他很意外他的輪船會發生這種慘烈的意外,尤其是極光一號,它是游輪的極品,各方面都趨近完美,沒有理由會有意外。
究竟這是怎麼回事?有人在搞鬼嗎?誰會要這麼多人來陪葬他卓樂呢?
「情況不樂觀,游輪可能會沉。」鐵鷗沉聲報告。
「是情況非常不樂觀,游輪也一定會沉。」銀鯨補充,但他的神態不是玩笑,而是認真的。
「卓爺,你快走,我們護送你走!」鐵鷗催促著,生怕待會船驟然沉沒,屆時想走也走不了了。
卓樂眯了眯眼,「我要所有人都平安獲救。」
這不是他的希望,而是他的指示,「極光」卓樂在海上的指示,從來沒有做不到的。
「是!」鐵鷗與銀鯨異口同聲地說。
卓樂在海上的勢力何其大,要極光一號上所有的人都平安獲救,這確實不是難事。
「好了,我們離開這里吧。」他仍沒松開宛秦的手,「你跟我一道走。」
他知道鐵鷗與銀鯨會將事情處理得很妥善,有他的全權授權,一切都會很完美。
「你就這樣要走了?」宛秦不可思議地看著卓樂。
他撇撇唇,「否則還要怎麼樣呢?你也听到了,我要所有人都平安獲救,難道這還不夠嗎?」
「那是你要,但還沒成真。」她掙月兌他的手,堅定地說︰「你自己逃走吧,我不要跟你走。」
「就算你現在不跟我走,你待會也得坐著我的救生艇離開!」他沒空繼續跟她在這里蘑菇。
「我會游泳!」
卓樂冷笑一聲,反諷地回答,「你以為游泳可以讓你游到陸地上去嗎?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里?在海中央哪!」
她唇角微扯,「總而言之,我不跟你走。」
銀鯨看著他們兩個,再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他勸道︰「宛秦,你就跟卓爺走吧,他可以保證你絕對安全。」
卓樂掃了銀鯨一眼。宛秦?叫得真親熱,他們兩個很熟嗎?什麼時候開始熟起來的?
他怎麼不知道?
他拖起她的手,硬將她往前推,「我就是一定要你跟我走,由不得你!」
旅客慌亂的四處逃竄,游輪開始浸水了,鐵鷗、銀鯨護送著卓樂兩人來到極光一號的專屬救生艇前。
卓樂率先跳上救生艇,他對宛秦伸出手,「快點上來!」
她皺了皺眉頭,「我不上去。」
她不要跟卓樂待在同一艘救生艇上,他那麼刻薄,到時候她恐怕會被他挑剔死。即使落難,自己一個人都好過跟卓樂。
眼看時間緊迫,鐵鷗忽地伸手重重擊了宛秦的頸部一下,霎時,她軟軟的昏死了過去。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卓樂扯扯嘴角。
「交給你了,卓爺。」鐵鷗抱起宛秦,將她送到艇上。
救生艇緩緩駛離極光一號,而燈火輝煌的極光一號也將成泡影,一切都在頃刻間發生,猶如一場華麗但短暫的盛宴。
宛秦醒來之後,身上蓋著被子,而四周則一片漆黑,海風很冷,冷得讓她直打哆嗦。
「醒了。」卓樂把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她抱著被子坐起來,頭仍有些痛,「這是哪里?」
他們還在海上,但其余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而偌大的極光一號此時也不知所蹤。
「不知道。」卓樂糾結著雙眉。
這是專屬他才能啟用的救生艇,也惟有他、鐵鷗、銀鯨才知道設定的密碼,航行方向早就設定好了,全由微電腦控制,會自動航向陸地。
但是,當救生艇駛離極光一號之時,小艇竟然完全不受控制的胡亂飄移,愈駛愈遠,終至完全看不到極光一號的蹤影。
「我們迷航了。」宛秦得到這個結論,捫心自問,她不是不慌的,這樣漫無目的飄流,不知道要飄流到什麼時候。
但她不會在這個時候質問卓樂的,都已經落難了,多余的怨懟沒有用,況且卓樂也沒有義務要對她生命的存活與否負責。
「如果不是我堅持要你跟我走,你會搭上其他救生艇。」卓樂語氣硬邦邦的。
驀地,她饒富興味的看著他,「你這是在跟我道歉嗎?」
卓樂皺起眉毛,他就知道女人是不能寵的,她會得理不饒人,「隨便你怎麼解釋。」
他懶得看她那副勝利的樣子。
于是他不再理她,看著漆黑的海面,吹著海風。
「喂,有吃的東西嗎?」她叫喚他,「你晚上已經大魚大肉過了,可是我還沒吃東西,你知道的,我們這些服務生通常得等到你們這些貴賓結束晚餐時,我們才能用餐。」
卓樂眉毛一挑,「我沒有階級歧視。」
雖然游輪是他的,但訂立那些細節的人不是他,他自問自己對他的員工很好,薪水優厚,獎金優厚,他們應該滿足了。
他拿出一包干糧遞給她,雖然小艇沒有照原訂航程駛近陸地,但艇上的干糧和水都很豐富,他們暫時不會有斷糧之虞。
接過干糧,宛秦輕輕哼了哼,「如果沒有的話,你應該讓服務生也住總統套房,而不是窩在下等艙里。」
卓樂緊繃住下巴,「你在指責我嗎?」
「我像嗎?」她笑了笑,開始吃干糧。
「很像!」
如果此刻和他一道落難的是他們的義妹康奏兒,她會溫柔的安慰他,軟語的鼓勵他,而不是像辛宛秦一樣,她只會落井下石。
他發誓他上岸之後要和她劃清界線,絕對要,並且永遠不許她再上他的船,永遠不許。
宛秦扯開嘴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現在看我很不順眼,但很可惜的,我們現在不得不成為伙伴,落難的伙伴。」
卓樂挑起一道眉,「你也知道你自己不討人喜歡嗎?」
她一笑,「當然知道,就跟你也知道你自己不討人喜歡一樣。」
夜愈來愈深,卓樂閉起眼楮,把臂當枕,假寐了起來,他不想理她,再理她,他會氣死。
宛秦看了看小艇,發現只有她身上這條被子,她把被子扔給卓樂,「被子給你吧。」
他向來養尊處優慣了,不可能習慣這種餐風雨露的日子的,這種少爺,要是明天感冒就糟了,還不是要她照顧他。
卓樂很快地把被子扔回宛秦身上,「我不要,你蓋,你是女人。」
他好心把艇上唯一的被子讓給她,希望這家伙不要再跟他談論什麼男女平等爾爾的蠢事。
她突然有點感動,起碼卓樂不是太離譜,還知道她是個女人,要讓她一點,總算有良知。
「謝了。」她也不與他客氣,她冷得要命,更何況這烏漆抹黑的海上什麼都不能做,她情願選擇睡,也不願和卓樂兩兩相望。
就這樣,兩人各據小艇一方,都閉上了眼楮,雖然不一定是睡著了,但至少此刻是平靜的,一如海面的無風無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