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辜壹祺很懊惱。
自己也沒打听她的喜好就貿貿然買了名牌包送她，被認為是愛慕虛榮的女人，她一定很生氣。
他好想她，想吃她煮的東西，也想跟她一起去麥當勞吃早餐，更想自己再發燒一次去向她求救。
她、她整齊溫馨的家、她的好手藝，還有她那充滿女性化的浴室——這些不斷跳出來干擾他工作，數度導致他很恍神，只好借由去大樓健身房流流汗來暫時忘記她。
如果能在健身房遇見她就好了，但一次都沒有。
別說在健身房偶遇是個夢了，她那麼忙，早出晚歸，除非算準了時間出去，否則他連在電梯口與她不期而遇都不可能。
他竟然會這樣，才剛結束一段婚姻又馬上被感情困擾……這個時候，她在家吧？
已經凌晨兩點了，再過不久，她就要起床去早市了。
她真辛苦，為了生活奔波忙碌。
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家大門，眼神是抑郁的。
從三十分鐘前，他去便利商店買煙回來就一直站在這里，不想回到對面自己的家去。
如果她剛好有事要出門那該多好，他就可以看她一眼了，只要一眼就好。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大門驀然打開了，他的心差點漏跳了一拍。
沐姍匆匆忙忙的出來，她被門口眼神濃烈的男人嚇到，還拍了拍胸口。
「天啊！嚇死我了！你怎麼在這里？」
他也被突然開門的她嚇了一跳，心虛的臉紅了。「我、我——去買煙，剛回來。」如果她量量他腳底那塊地磚就會發現那里溫度特別高，就會發現他說謊，就會知道他回來很久了。
但顯然她無心探究他的行為，只匆匆地說︰「店里失火了，警方通知我，我要馬上過去，不聊了！」店里失火？
他這才看到她眼里的慌亂和緊張。
要命，剛剛他只沉浸在自己想她的思緒里，竟然沒發現她的異樣。
「我陪你去！」
見她訝異的揚起了睫毛，他立即說道︰「多一個人比較好，真有事的話，我也可以幫你跑腿。」想想他的話也有道理，接下來不知道要應付什麼情況，多一個人陪總比她自己一個人好，更何況她怕自己到了火災現場會受不了刺激而昏倒。
看她表情似乎已經同意他一起去了，他立即按了電梯。
「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
若問柏沐姍現在的心情，就是欲哭無淚四個字吧！
她沒有哭，因為沒有人傷亡，也沒有波及到兩邊的店面，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所以不需要哭，但店里的情況也讓她開心不起來，就是毀了，全都毀了。
那些裝潢、那些雅致的桌椅、餐具和擺飾花了她多少時間挑選啊，現在一夕之間全化為泡影了。
「你……很難過吧？」
辜壹祺一直陪在她身邊。
火勢滅了，警方已經拉起了封鎖線，看起來很像某個命案現場，讓人食不下咽，他很想安慰她，但不知從何安慰起，只能恨自己口拙了。
「要重新裝潢，至少一個月不能營業。」
沐姍心痛地說。
警方初步分析是人為縱火，有目擊證人看到，他們要調閱附近的監視錄影再進行調查。
不過，就算找到了縱火者又如何？
可能只是某個小混混因為好玩而縱火，能賠償她的損失嗎？
「一個月不能營業，房租還是要照付，也不能不給員工們薪水，他們都是需要這份薪水才來工作的，還有一個月不能營業可能流失的顧客，這麼一來……」她煩心的盤算著損失，越算越心驚，越算越不安。
不行，她得找點事做！
她找到掃把要掃地，被他哭笑不得的攔了下來。
「你干什麼？」
「我……稍微整理一下……」
他堅定的拿走她手中的掃把。
「警察剛剛不是說了，要先調查起火原因，你這樣會干擾辦案，而且現在很晚了，你也很累了，現場又很混亂，你要掃到什麼時候？」沐姍期期艾艾的說︰「我……只是想找點事做……」她知道回去她也睡不著，一定會記掛著這里待清理的事，與其這樣，不如留下來還比較踏實。
「我的朋友有人開清潔公司，可以算你很便宜，你需要的時候告訴我，他們一天就可以清理完。」
「這樣啊……」
她怎麼沒想到清潔公司？
平常她不是這樣的，平常她很有行動力，也很有主見，此刻卻顯得六神無主。
唉，這場無預警的火災打亂了她展店的計劃，也突顯了她遇到事情的脆弱，難道女人身邊沒有一副可靠的肩膀真的不行嗎？
如果她跟黃冠倫還在一起，他會陪著她一起處理這次的大災難嗎？
不會，他不會，他不像可以共患難的人，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都怪外貌協會的挑人標準惹的禍。
「不要再想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辜壹祺拿走她的車鑰匙。
「你精神不好，我來開車。」
沐姍疲倦的沒異議，默默的上了副駕駛座。
「閉起眼楮休息一下吧！到了我叫你。」
她閉起了眼楮，一開始還在胡思亂想，後來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好舒服……
好舒服……
她睡在雲里，她是雲朵仙子，她無憂無慮，不必擔心店里失火，也不必負擔損失……繼續做雲朵仙子吧，她只要把雲管好就行了，這任務太簡單了……「到了，沐姍……起來……」耳邊的輕喚使她醒了過來，她睜開了眼楮，揉了揉，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怪了，從店里到家里的路有那麼長嗎？
她坐了起來。
他什麼時候替她把椅背放平的？
她怎麼都沒感覺？
天蒙蒙的亮，是那種剛天亮的晨曦，她看見車窗外的一片湛藍的海……她驚慌失措的轉眸看著辜壹祺。
「這哪里？」
「北海岸。」
「你你你……你怎麼會開來這里？迷路？」
早知道他是路痴就不把車交給他開了，現在回去又要一段車程。
「你看看海，是不是很美，很寧靜？」
他是覺得，回家她一定睡不著，不如來看海散散心。
「你——」
他彷佛變了個人似的，她不由得听從他的話，坐正身子，視線投向大海。
哇——像他說的，海確實很寧靜，很美。
頓時，她忘了心煩的事，只看到浪花。
「我下去抽根煙。」
他下了車，她不以為意的繼續著迷于海天一色。
沒多久，他回來了，帶回滿車咖啡香。
「吃早餐吧！」
「不必了，我沒胃口啦……」
以為他是要邀她去哪里吃早餐，卻意外看到他手里的咖啡和三明治，她瞪大了眼楮。
「現在還沒六點耶，你去哪里變來的？」
他笑了。
「旁邊有餐車，這里每天都有早釣客，所以有人賣早餐。」他一直知道這個地方，因為他也是釣客之一，但很奇怪，結婚六年，他沒想過要帶芝婷來，為什麼反而把柏沐姍給帶來他的私人天地？
「這是什麼三明治啊？味道很好耶。」
沐姍對那不起眼的三明治大為驚艷，訝異號稱沒胃口的自己，居然還想吃第二個。
「只是普通的火腿色拉三明治，是你餓了吧？」她的贊賞讓他放心了。
他本來擔心她不會喜歡餐車賣的東西，是他擔心太多了，她是個平易近人的女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他應該相信這一點才對。
「是嗎？」
沐姍反復看著他遞過來的第二個三明治，不相信這很普通，明明就很好吃。
兩個人解決了早餐，他下車，為她打開車門。
「你睡了很久，下車走走吧！」
明明掛心著店里的情況，她卻听話的下車了。
海風出奇的舒服，太陽探出頭來了，旭日初升的天空閃耀在她眼前，讓她忍不住哇了一聲，心情瞬間有些激動。
自己多久沒看過海了啊？
實在想不起上一回看海是什麼時候了，每天汲汲營營的為生活而忙碌，過著早出晚歸的生活，照顧了所有人，卻好像不曾善待過自己。
帶著某種難言的、悸動的情緒，她看看大海，又看看身邊的辜壹祺。
高高的個子，結實的身軀，亂發下是張相當吸引人的臉。
奇怪了，她怎麼會跟他在這里，卻又感覺這麼的放松、自在。
到底是為什麼？
「天啊，這好貴……當初買的時候沒有這麼貴啊……」沐姍看著各家的廚房設備型錄，在心中不斷的哀號。
雖然那些廚房設備更先進，會讓整個作業程序更流暢，但價錢也貴得讓她不敢踫啊！
唉，還是先看看銀行貸款利率吧，如果銀行不借錢給她，居酒屋要重新開張就會成問題，也不必裝潢買設備了。
不過……
「利息這麼高？不會吧？」
比較過各行庫的貸款利息之後，她眼前一片黑暗，渾身力氣都沒了。
當初她借的是女性創業優惠貸款，現在都已經營業那麼多年了，還能再借一次創業貸款嗎？
應該是不能才對。
快十一點了，她苦惱的盤坐在客廳的桌前，嘆息的咬著筆，心里除了煩躁還是煩躁。
這種坐困愁城的感覺還真差，往常這個時間，是快開店的時間，她都在店里忙得很起勁，而現在……叮咚！
誰會在這個時間來找她啊？
「哪位？」
「我是辜壹祺。」
咚！
她的心跳瞬間莫名地加快了。
「怎麼會來？」
開門後，她略微不自在的看著門外一臉自若的他，不敢去深究那微妙的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還沒吃午餐吧？」
辜壹祺提著大小兩盒披薩進門。
「我想你會沒心情弄吃的，所以特別叫了外送跟你一起吃。」他為她特別叫了外送……他的話沖擊著她的心，心跳為何控制不住？
還有，今天他是哪里不一樣了？
是因為把頭發扎起來的關系嗎？
還是因為穿著，所以看起來特別帥氣？
他今天的穿著很正常，藍色格子襯衫沒扣鈕扣，里面是圓領的白色PO棉質汗衫，搭配一條牛仔褲。
雖然普通，但她卻覺得很好看……
要命，她在干麼？
干麼注意他穿什麼啊？
關上大門，她連忙別開太過欣賞的眼神往廚房走。
「我去倒飲料，你要可樂還是紅茶？」
「都可以。」
他把披薩放在桌上，看到滿桌紊亂的文件和打開的小筆電，開著好幾家銀行的視窗。
「喝可樂好了。」
沐姍端著兩個杯子和一瓶可樂出來，對他嫣然一笑。
「可樂跟披薩最對味了。」
他不置可否的坐了下來，視線從電腦轉到她臉上。
「你在找銀行要貸款嗎？」
「對啊。」
說到這個她就煩，不由得嘆起氣來。
「問了幾家，發現利息很嚇人，而且因為之前的貸款還沒還清，雖然有借錢的正當理由，可是銀行還是希望我提出更多擔保，我想再找看看有沒有比較優惠的方案。」他沉吟了一下，說道︰「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我認識亞洲銀行的貸款部主管，我請他跟你聯絡，或許可以幫到你。」沐姍眼楮都亮了。
「真的嗎？」
她也知道貸款金額和還款時間、利率是可以跟銀行談的，只是像她這種平凡的小老百姓，苦無認識的銀行人，他要幫忙介紹認識的人真是太好了。
「另外——」
他拿出一張名片給她。
「這是我那個開清潔公司的朋友，我已經跟他說過你的情況了，他會盡量給你折扣，至少比別家便宜一半以上，需要的時候，你再跟他聯絡。」
「哇，便宜一半以上啊……」
她開心到闔不攏嘴，非常時期，能省一分是一分呀！
「我還有個長輩在做專業的廚房設備，我會把你的手機號碼也告訴他，請他跟你談，或許他那里有你要的設備，如果要訂做的話，也會給你合理報價。」她潤了潤嘴唇。
「你……好像朋友很多哦？」
他明明看起來很宅，卻門路那麼多，有點奇怪。
就在她對他起疑時，他又開口說道︰「我也認識裝潢木工和室內設計師，如果你需要，我叫他們跟你談，他們會給你優惠價。」
「真的嗎？」
听到如此好康，她又把心中的懷疑給拋一邊去，想也不想地說︰「那你叫他們跟我聯絡！」她煩惱了一上午的事，他幾分鐘就幫她全解決了，他可真是她的福星啊！
「現在有心情吃東西了嗎？你早上是不是什麼都沒吃？」他一直在為她擔心。
「只喝了一杯咖啡。」
她老實說出心情。
「一想到心血全燒成了焦黑泡在水里，我就什麼胃口都沒了。」他深深的看著她。
「現在開始不能那樣，你要打起精神來，等著你的事情還很多。」她笑了。
「我知道！」
奇怪了，明明她還是一個人，卻覺得多了一分力量……她的線視不由得飄向了正打開披薩盒蓋的辜壹祺。
這力量是從他那里來的吧？
是嗎？
隔天上午九點，沐姍接到銀行的電話，她興奮的跳起來，十點的時候，她已經坐在銀行的貴賓室跟貸款部經理面對面談話了。
「基本上，柏小姐要的貸款金額與還款方式，我們都可以接受，還可以給您更優惠的方案，不過——」三十出頭的英挺男性主管饒富興味的看著她。
「可以告訴我，你跟我們壹祺是什麼關系嗎？」
「我跟他——」
沐姍想了想。
他們是什麼關系？
他們是什麼關系呢？
她想了半天，答案只有一個——
「我們是鄰居。」
「鄰居？」
對方翻了翻檔案，莞爾道︰「從地址上來看是鄰居沒錯，但我是說，除了鄰居，還有別的更深入的關系嗎？」
「更深入的關系？」
沐姍給他很努力的再想了想。
「嗯……我可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
在他感情受到創傷時，她不吝給予援手，這樣算是救命恩人沒錯吧？
「救命恩人？」
對方先是一愣，然後玩味地微微一笑。
「不管怎麼樣，柏小姐現在是我們銀行的貴賓，只要柏小姐有任何財務上的需要，都可以直接找我談，我會給你最大的優惠。」這簡直是中了樂透嘛，不過，她有點不放心地問︰「不需要任何擔保嗎？」
「擔保？」
對方笑意深濃。
「你跟壹祺的關系就是最好的擔保，其他不需要了。」回去之後，她買了午餐去找辜壹祺一起吃，順便把這段對話告訴他，還一直追問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
他面紅耳赤的。
表哥為什麼亂講話啊……
「他在跟你開玩笑。」
「開玩笑？」
她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
他的心里彷佛有頭小鹿在奔跑，他不敢看她，很努力的把她買來的面食裝到碗里說道︰「你就——不要放在心上，既然錢借到了，就開始專心規劃接下來的事吧！」沐姍想了想。
「也對！」
她很快被轉移注意力了，開開心心的吃完午餐，開開心心的去跟他介紹的室內設計師見面去了。
而他則不意外的接到了表哥的電話。
「柏小姐是你喜歡的女人對吧？」
電話那頭，笑意深深。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跟她亂說。」
他緊張叮囑。
「普通朋友你會叫她來找我？」
電話那頭他表哥笑了。
「她是個理想對象，看起來很端正，雖然是單親家庭，但背景單純，還自己創業，我想阿姨跟姨丈，還有親戚長輩們應該會滿意，你就趕快結婚吧！」表哥這番話真是讓他有苦說不出，他實在說不出口，自己才剛離婚。
「再說吧！她現在要忙很多事，不會有心情談感情。」
「現在她很需要有副肩膀給她倚靠，你要把握，替自己制造機會。」當表哥的人殷殷叮嚀。
辜壹祺嘆息一聲。
「我知道了。」
他知道大家都希望他趕快結婚，住在台北的表哥是他母親的眼線，一定會馬上把柏沐姍的存在回報給他母親，他爸媽大概很快就會打電話給他，要求要見未來媳婦了。
這是個很大的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