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則慶被貶為庶人,帶著永生不能人道的傷痛流放邊陲,現任太子則安溫文儒雅,想來會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好君王。
京城恢復了平靜,夢蘿卻注意到這陣子昊桐有些反常。
他經常跟柳姨在對賬,也經常挑燈夜戰,她一度疑心是不是生意出了什麼問題,但明查暗訪過後,又不是那回事。
柳姨是個聰明的女子,腦筋也很清楚,比她爹年輕十二歲,加上對她爹一往情深,她是不擔心昊桐將生意都交給柳姨,但為什麼?
難道,是爹和柳姨喜事近了,而她被蒙在鼓里。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雖然有點對不起娘,可是娘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生下她的人,柳姨才是扶養她長大的人。
柳姨一直無怨無悔地為爹付出,張羅府里的大小事,早就形同女主人,現坐上商夫人的位置也是實至名歸。
有柳姨照顧她爹,若將來她真得跟昊桐回去他的故鄉走走,住蚌一年半載,她也可以放心了。
「小柳,我們終于可以共侍一娘了。」她開心地說。
小柳從來就不認真看待她說的話。「小姐這是什麼鬼話?」
夢蘿笑吟吟。「我爹和柳姨可能要成親了。」
小柳想也不想就搖頭。「不可能,老爺心理只有過世的夫人,從來沒有對我娘表示些什麼,是我娘在單相思。」
夢蘿是知道爹對娘感情深摯沒錯,但爹與柳姨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他們可能在我們不察時,悄悄產生了愛意……」
「你死心吧,小姐,奴婢比小姐了解老爺,老爺當夫人還活著,決不可能做出任何對不起夫人的事,而且老爺只把我娘當妹妹,沒有情意。」
小柳說得肯定,對這個話題完全不感興趣,走了。
夢蘿很不服氣,她怎麼可以把感情的事說得那麼肯定?所以她決定自己去打听消息。
「我跟老爺?」柳素月搖頭。「小姐,您想太多了,姑爺之所以把生意都交給我,那是因為姑爺需要一個幫手,而他信得過我,只是這樣而已。」她義正辭嚴地否認了。
夢蘿更覺奇怪。
昊桐需要幫手?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但是很快的,她就把這件事給拋諸腦後,因為七夕快到了。
她向來喜歡七夕,比起端午、中秋和賞花節,她特別偏愛七夕。
織女在南顯人的觀念里是女神,掌握著幸福和壽命,而且她會接受人們的祈禱,只要誠心誠意,織女神便會讓人願望成真。
每一年,她都會在天燈里許下要與昊桐生生世世的願望,然後跟昊桐登上樓船游湖,同時駿王府、翼王府、麒王府等各府的樓船也會出來游湖,大家一起飲酒作樂到天明,這種好事,每年只有一次哪!
七夕前一夜,她因為太興奮,直到夜半才累極地靠在丈夫懷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夢蘿。」
有人一直在叫她,她睜開惺忪睡眼,看到昊桐的俊容,想到今日在七夕,睡意一下子全消,馬上興奮起來。
她和尚芸、潤兒約好了,今天要做一模一樣的打扮,衣服已經做好了,在尚芸那里,她得趕去駿王府。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駿王府?這個時候叫醒我剛剛好。」她對他露出一個嬌慵甜笑。
驀然間,她發現他今日的裝束與平時大不相同。
一襲潔白的直裰,黃金色的頭巾,正中瓖嵌著一塊通體圓潤的琥珀,腰際佩戴者犀金玉環帶,玉樹臨風,宛如漆黑夜里的北斗星。
她對他今日的裝束感到既好奇又滿意極了,興致昂揚地擁被坐起,笑逐顏開地對他左看右看了老半天,益發覺得他俊美逼人,完美得不像真的。
「我以為只有我喜歡七夕,所以要特別打扮一番,原來你也是啊。」夢蘿完全不掩飾自己被他瀟灑俊逸的模樣給迷住了。「這件衣裳什麼時候做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昊桐沒回答,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夢蘿,時候到了,今天是我要離開南顯回東峻的日子,你與瑾兒、瑜兒需與我一起離開。」
「回東峻?」她訝異地看著他。「昊桐你……原來是東峻人啊?」
她一直以為他也是南顯人,只是來自某個不知名的村落,所以才從來不提起故鄉,原來他的故鄉是東方最強大的國家——東峻國。
「夢蘿,我是東峻國主,今日是東峻天歷里,必須起程回東峻的日子,吉時在半個時辰之後。」他又說。
夢蘿偏眸望著他,眨了眨眼。
「所以,我是東峻國母嘍?」她淘氣笑道。
他不該對她的反應太訝異,她會認為他在跟她鬧著玩也是無可厚非。
于是昊桐冷不防伸手點了她兩處穴道,讓她靜靜听他說話,也方便待會兒可以順利將她運走。
夢蘿的表情無比訝異,她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了!
昊桐握住了她的手,說︰「我一出生,東峻神女舉行天祭時得到神靈的啟示,在我五歲開始,必須在東峻國境之外流浪二十年方可回國,否則東峻將會滅國,從東方消失。」
「反之,若我能在二十五歲這年回國登基,那麼將會在位六十六年,期間東峻不但會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還將一統東方八國,成為東方霸主。」
夢蘿只能用眼神表達她的震驚、訝異于紊亂。
昊桐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接受,所以便跟你長話短說。這里的一切,我已經交代柳姨,你爹昨晚便被我點了睡穴,如今還在睡,等他醒來,柳姨會向他說明一切,日後我會接他老人家到東峻跟你見面,你也可以回南顯來探親,所以你毋需慌亂。」
毋需慌亂?
突然來這麼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叫她怎麼能不慌亂?
她拼命地眨眼楮,暗示他快解開她的穴道,她有好多問題要問他,她不可以就這樣懵懵懂懂的離開南顯!至少——至少要讓她梳洗一下不是嗎?
「夢蘿,你乖,我不能替你解穴,所以你不要再眨眼楮了,會不舒服。」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爾後松開。
「我現在就要點你睡穴了,等你醒來,就已經到東峻了。」
他看著動彈不得的她。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沒有?這樣很好,來,先把這顆藥吃了。」
昊桐輕捏她下巴,送進一顆黑色藥丸。「這是九轉續命丹,可以讓你連續九天九夜不吃不喝尚能活命。」
說完,便動手點了她的睡穴。
失去意識之前,夢蘿的腦袋里只剩四個字——她會變瘦!
夢蘿醒來約有一柱香的時間了,深紫色的紗帳外,宮女來來去去,她倚著柔軟的睡榻,心里很不安。
她確定自己已身在東峻國的皇宮里,宮女們雖然盡量放輕動作,也放低音量,但她們說的話,她全听進耳里了,更別說她們的話題全圍繞在她身上打轉,她當然要仔細听清楚。
昊桐九天前對她說的話還言猶在耳里,結果這麼快就已經來到東峻了。
東峻、南顯的距離雖然是東方八國里最近的,但也要半個月車程,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縮短時程,九天就到了東峻首都。
而且,昊桐到哪里去了?
知道對她而言,這里是個陌生地方,他應該要陪在她身邊不少嗎?
瑾兒、瑜兒又在哪里?什麼人在照顧他們?
大概是那九轉續命丹已經功成身退,所以她一醒來就感覺到饑腸轆轆,現在是越來越餓了。
「來人——」她終于出聲。不必跟自己肚子過不去,她可不想這麼快就客死異鄉。
一名秀美的宮女進來了,對她恭敬有加地福了福,謹守本分,不敢與她視線平視。「奴婢青青見過夢蘿夫人,請問夫人有何吩咐?」
夢蘿有氣無力地說︰「麻煩你……給我吃的。」
「啊?」青青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位仙子般美麗的女子,據說她是國主極為寵愛之人,不過,她怎麼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說,給我一些吃的。」夢蘿覺得說了兩句話,自己更餓了。昊桐怎麼可以真對她那麼殘忍,九天只給她吃一顆小藥丸?
青青一愣一愣的。「您——要用膳是嗎?」
「對。」
她這才如夢初醒。「奴婢愚昧!奴婢立刻為您準備,請問夫人要在寢殿里用膳還是到香雪閣用膳?」
「這里吧。」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她沒力氣走過去了。「對了,你知不知道跟我一起來的兩個孩子在哪里?」
青青微微一笑,輕快道︰「您是說兩位皇子嗎?兩位皇子正在洗浴,要安排兩位皇子與您一起用晚膳嗎?」
夢蘿總算有點放心的感覺了。「好,順便安排昊桐也一起,我要見見他。」
「昊桐?」青青想了一會兒,驀然臉色大變。「夫人不可直呼國主名諱,國主正在與皇太爺、皇太後和皇後密談,恐怕無法過來,而且國主的膳食時間由太極宮的內侍安排,奴婢無權過問。」
夢蘿看著青青,她剛剛說……
皇後?
「皇後是昊桐的妻室嗎?」
青青又倒抽了一口氣,略帶緊張地細語。「夫人不可直呼國主名諱,那個,皇後娘娘是國主正妻沒錯。」
聞言,夢蘿又驚又怒,又氣又急。
他竟然——竟然已經有了妻室?
他總不會不知道自己有個皇後存在吧?所以是蓄意瞞著她?
她突地想到默林那一日——
「永遠不會因女人的問題而離開我?」
原來他老早就設好了陷阱讓她跳!
卑鄙的小人,是一國之主就可以這樣愚弄她嗎?明明是她的童養夫,卻有皇後?他這是哪門子的童養夫?
既然他有了皇後,還把她和孩子一起接過來做什麼?想看她身陷在後宮大亂斗里嗎?
「那麼我是什麼?」她問青青,怒氣在她身上展現了驚人效果。
青青被嚇到了。「國主封夫人您為……為夢蘿夫人。」
去他的!夢蘿憋著氣。「我要見昊桐!要叫誰安排?」
「請您……稍安勿躁。」青青小心地安撫著新主人。「文璟郎來過,他說國主會給您一個交代,請您跟國主談過再說。」
「我現在就是要跟他談啊!」
青青很為難。「可是國主現在……不方便。」
夢蘿瞪視著她,那怯生生,好似怕被拖出去斬的模樣……
算了,怎麼可以為難一個宮女呢?是她應該要早日習慣昊桐不再是以前那個她想見,隨時都可以見的丈夫才是。
真是淒涼,她要見自己夫君還得經過重重安排,這種日子她肯定不會喜歡,她開始懷念以前的日子了。
俗話說的好,失去才懂得珍惜,完全在她身上印證。
見主人怒氣乍然消退,青青松了一口氣。「文璟郎說,國主請您不要忘了自己答應過他的話,在這陌生的宮殿中,凡事三思而後行。」
夢蘿不以為然地嗯哼兩聲。
他也知道對她來說,這里是個陌生的地方啊?既然這麼貼心地交代東交代西,怎麼不親自過來陪伴她?
青青仿佛看穿她心思似的,微笑道︰「因為初回來,所以國主要處理的事很多,還要見二十載未見的皇太爺和皇太後,以及舉行還神祭,所以一時半刻分身乏術,請夫人一定要多體諒。」
夢蘿不置可否地揚揚眉。
這倒是個聰明伶俐的丫環,比起老愛潑冷水的小柳,自己應該會比較寵愛她吧?
炳哈哈,說什麼寵愛,她又不是君王,這麼快就被影響啦?
罷了,雖然昊桐是很卑鄙地先下手為強,不過自己答應他也是不爭的事實,而且想到和綾公主事件的教訓,她還是先听听他怎麼說吧,不要亂沸騰了。
再說,如青青所言,人家跟父母二十年沒見了,當然有很多話要說,而自己跟他從小到大都在一起,這點時間就讓給他父母吧!
而且想想,這十八年來,她與昊桐形影不離,就算他有皇後,也只是個掛名皇後,可能他根本連看都沒看過呢!
想到這里,她才釋懷,暫時將未來的疑慮丟在一邊。
「知道了,我會等,現在先給我飯吃吧!」
馮瑩芝沒辦法接受擺在眼前的事實。
她的男人,她的夫君,竟成了別人的童養夫?
雖說那件事發生在昊桐七歲時,幼年的他已在南顯待了兩年,簽了賣身契,進入商府為奴,那時他還是個孩子,根本無力反對跟反抗商家人要他當商夢蘿的童養夫。
但是,堂堂一國之君竟成他人的童養夫,還入贅?如此一來她的立場變得奇怪無比,這叫她情何以堪,怎麼接受這巨大打擊?
她一直在等丈夫回來登基,可如今他人是回來了,卻還冒出兩個皇子,而且該死的就叫懷瑾、握瑜!
在皇室名冊里,那是第一位皇子與第二位皇子的名字,理該由她生下叫懷瑾的太子才對,可是別的女人已經生下了,如今還入宮來,這不是擺明了將來她生的孩子,決不會是太子嗎?
「把那個女人趕走!」唯有如此才可稍微平復她受到的屈辱。
「萬萬不可!」神女與國師同時開口。
馮瑩芝眼里噴出怒焰。「兩位說什麼?為什麼不能把商夢蘿趕走?」
年紀不大的皇太後也感興趣了。「是啊,為什麼?神女,你說吧。」
「是的,黃太後。」神女道︰「從天象上來看,商夢蘿將會興旺我們東峻,而她所生的懷瑾皇子之命格與出生日辰,便是注定的太子。」
「您在胡說什麼?」馮瑩芝無法置信地瞪著神女。「那孩子非本宮所生,怎麼可以視為太子?自東峻開國以來,太子都必須由皇後所生,不是嗎?」
也因此,後宮的第一條規則便是,國主與神女所選出來的皇後大婚後,在皇後沒有生下男胎之前,國主不可臨幸其他後宮,若五年內皇後都沒有產下男胎,才可由神宮舉行天祭,詢問神的旨意。
此時,皇後的咄咄逼人令神女不語了。
馮瑩芝又看向國師,國師也不說話,她更加氣急敗壞。「兩位說話啊!這樣沉默是何意思?快點回答本宮,那還是不是本宮所生,為何可以為太子,這分明于章法體制不合!」
神女與國師仍舊吞吞吐吐的。
「兩位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畢竟才剛卸下一國之君之位,皇太爺看著他們,自有一股威嚴。
神女終于說道︰「本座觀星的結果,懷瑾皇子之母,亦為將來的東峻國母,此女的命格很奇特,必須生三子才能永保性命,而此女會興旺我東峻國,所以決不能絕命,為了讓她早日生下第三位太子,即便是大婚後,國主與皇後也暫時不能行房,即便皇後懷了男胎,也不會是太子。」
此話一出,馮瑩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顫抖問道︰「那麼,本宮算什麼?本宮到底算什麼?」
眾所皆知,太子是天下的根本,根本一定,方可言其他事,國王此舉,豈不是間接給了商夢蘿無可動搖的名分?
「皇後請息怒。」神女淡淡道︰「本座只是照星象說罷了,若您不想听可以離開神宮,這里不是您可以撒野的地方。」
神宮在東峻國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因此馮瑩芝想發作又不敢,只能一再瞪著他們。
罷剛與國王見面的第一眼,她就已經為他深深著迷,她寄望他為她這個妻子說句話,他卻什麼也沒表示,那種冷漠的態度令她的心緊緊揪痛。
那麼俊挺的容顏,可是他卻不瞧他一眼,她是東峻國的第一美人,他竟然狠心地視她如無物?
為了當上皇後,她已經不惜毒死自己的異母姐姐,所以她一定要順利與他完成大婚才可以。
等她成為六宮之首,到時她想把商夢蘿怎麼樣都可以了。
「各位先別爭吵了,眼前當務之急,是請國主與皇後一同去天山取回神物,這樣國主才能完成登基儀式。」國師說。
馮瑩芝聞言,覺得總算扳回一城了。
取回神物之事,一定要具有皇後資格的人才能做,那個叫商夢蘿的南顯人總沒辦法替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