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婦產科出來,章量與桑協恩呆了好久,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我們談一談!」
一手提著兩件新大衣,一手牽著她的手,章量推開街邊咖啡館的門,把她往里頭帶。
「請問要點些什麼?」侍者前來服務。
「熱拿鐵……」桑協恩順口就要點咖啡,剛剛什麼都沒吃,現在驚嚇太大,精神又很委頓,喝杯咖啡好提提神。
「給她一杯熱牛女乃。」章量無情的改點她的飲品。「再一杯濃縮咖啡。」
看到她渴望的眼光,他揚了揚眉。「你想都別想,咖啡是我的,孕婦只能喝牛女乃。」
這個女人,連自己懷孕三個月了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啊?為什麼平時那麼聰明伶俐的人,會輕忽這種天大的事呢?
「不要拿那種眼光看我。」她無奈的說︰「我平常經期就不準,有一次還半年沒來,我根本沒想過懷孕的可能。」
他看著她,她眼底眉梢的煩惱全落入了他眼里。
她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煩,那個弄大她肚子的男人,是個不願負責任的男人嗎?
「你有要好的男朋友了嗎?」他繃著俊臉瞪著她,心隱隱作痛的問了這麼一句。
他們幾乎天天混在一起,他看不出她會有什麼時間約會。
再說,有哪個男人會同意女朋友天天跟別的男人廝混?縱然她自認為他們情同哥兒們一樣,可沒有男人會這麼大方的。
她搖了搖頭。「沒有。」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問這個干麼?難不成這個節骨眼要替她相親嗎?
他蹙起了濃眉。
她又跟別人搞了一夜嗎?孩子是不小心種下的惡果嘍?
「那麼孩子……」
她看著他,無奈幽然的嘆了口氣。「是你的。」語氣很肯定。
自從與林聿璽分手後,除了大雨滂沱跟他月兌軌的那一夜,她的性生活是一片空白。
他們上次在賓館發生一夜是在三個月前,而肚里孩子在醫生的診斷下,確定受孕三個月。
這個問題很頭大,她懷了好朋友的孩子,這該怎麼辦呢?所以她很煩惱,相當的煩惱。
「我的?!」章量簡直快跳起來。
這三個月來,他苦悶的在她的要求下,只能暗戀著她,繼續與她維持好朋友的見鬼關系。
現在,他終于可以父憑子貴,升格為她的男朋友或者丈夫了!
「拜托你一件事,不要逼我把小孩拿掉好不好?」她把他的大反應解讀為大不悅。
看著她憂郁的小臉,他霍地瞪大眼楮。「誰說要把小孩拿捧的?我不準你這麼做!」
他正打著父憑子貴的如意算盤,說什麼也不能把孩子拿掉,不然要等到她願意接受小她一歲又自傲、不懂體貼、不夠成熟的他,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
「那就好。」她放心了,听過太多靈異傳說,她實在沒勇氣墮胎。
再說,她喜歡小孩子,每個小孩都是天使,天使是不容扼殺的。
「你會幫忙養孩子嗎?」她又問。
他白她一眼。「當然。」
是他章量的孩子,他當然會養──連她一並,他都養定了。
「謝謝你。」她真的放心了。
他收入頗豐,可以彌補工作與收入都不固定的她,孩子不怕沒有教養費了。
「我們明天就去看婚紗、買婚戒,我要見你的父母,在你肚子大起來之前要結婚,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希望我們公證結婚,一切從簡,簡單而隆重。」
相信他開通的老爸、老媽會贊成他這麼辦,只要把五家人請一請,婚禮就算搞定了。
依他的個性,才沒耐心去應付那些五四三的親戚朋友,反正從小到大,他們五家的關系密不可分,早已超越了所有親朋,五家人有到就夠了。
「章量……」她潤了潤唇,啜了口熱牛女乃,微揚起秀麗的下巴。「我沒有要結婚。」
她有提過那兩個字嗎?他怎麼扯得這麼遠?
他措手不及的瞪著她。「什麼意思?」
她既然要求不要拿掉小孩,不就是願意跟他結婚嗎?
「我不想因為孩子的原故,耽誤你的終身。」她嚴肅的道出想法。
她的講法令他皺起了眉毛。「不要胡扯,絕對不是因為孩子我才要跟你結婚。」是因為他喜歡她,喜歡她好久好久了,久到他快不認識原本那個傲氣沖天的自己了。
「總之,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又沒有在戀愛,跟好朋友結婚很奇怪,有必要為了一夜的失誤,而把你我用結婚證書綁在一起嗎?」她頭頭是道的分析。「你也很清楚,那晚只是氣氛使然、意亂情迷而已,你不必為我負這麼大的責任,我會覺得很對不起你。」
「小姐,我大費周章的飛車去救你,你也要將這解釋為我意亂情迷嗎?」怒氣在他胸口鼓躁著,他盡可能捺著性子回答。
「那是基于朋友的道義,你才會去救我,這跟你要跟我結婚根本是兩回事,不要混為一談。」
他瞪著她,千言萬語說不出來,但他很想,真的很想焰死她。
「你少自作聰明了!」他冷哼一聲。
「不管怎麼說,我們不能結婚,因為你不是我喜歡的型。」
他這個人太驕傲自負了,做他女朋友的人,一定要是個溫柔女子才可以遷就他一身的傲氣,她覺得自己根本不適合他。
章量的黑眸瞬間眯起,兩眼充滿了激動的光芒。「桑、協、恩!」
去他的!都跟他有孩子了,才說不喜歡他這型的入疸樣不會太晚了嗎?
章量的惡夢開始了,有個女人不願意嫁給他,卻要生下他的孩子。
這原本是件風流倜儻、值得向天下所有男人炫耀的事,但發生在他身上,他非但沒有任何高興的感覺,還一度懷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就這樣敗在桑協恩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手里了?
「謝謝光臨!」
結帳後,他提著大包小包走出超市,扔上車後,直奔桑協恩的家。
現在的他整天神經兮兮,就怕她哪根筋不對,又跑去哪個邊疆地帶找報導資料。
所以嘍,他每天撥數十通電話給她,以確定她平安無事的待在家中,沒有四處趴趴走,他才能放心。
除此之外,他也不準她再去扮辣妹跳熱舞,對于這一點,她欣然同意,為了生下健康的寶寶,她還戒了所有含咖啡因的東西,讓他對她的成熟頗為感動。
現在她懷孕的事,除了她知、他知、婦科醫生知,沒有別人知道,就連住她樓上的姊姊都不知情。
她打算瞞到不能再瞞的時候,才讓別人知道,以免太早嚇到大家。
關于這個,章量也懶得勉強她公開孩子的爸是他,反正等肚子遮不住時,她自然要講,到時候他就可以正名了。
他對自己微笑,但隨即,笑容又垮了下來。
很難講。
搞不好她承認大了肚子,卻死也不說孩子的爸爸是他,那麼,他想利用她家人輿論的壓力讓她嫁給他,不就白盤算了嗎?
對于結婚這件事,她說什麼都不妥協,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想來只有等將來孩子出生時,看她會不會念在孩子體內流著他一半血液的份上,跟他結婚了。
不然,他就使出賤招,跟她搶孩子,逼她妥協。
雖然這麼做有點不光明磊落,但他會讓她了解他想跟她結婚,並非因為孩子的原故,孩子只是讓他們關系更加緊密相連的一個元素而已。
早在他飛車去救她的那天,他驀然察覺自己對她的關心太超過之後,他的心里就一直有她,容不下別的女人了。
提著大包小包進入開啟的電梯里,他嘴角驀然揚起。
電梯里頭沈庭嫣正親親熱熱挽著林聿璽的手臂,他們大概是從地下停車場上來的。
「章先生,你也來這里啊?」
沈庭嫣對他友善的露齒一笑,而林聿璽俊逸的臉龐卻很僵。
她很感謝章量,如果那次他沒有約她出去吃飯,她就沒有接近林聿璽的機會,適時的給受到情殤的他關懷和溫柔,而他,也給了她想要的回報──現在他們正在交往中。
只到二樓電梯門很快又開了,章量對兩人潦草的點了點頭,也不管對方怎麼想,在電梯門開後,拿出桑協恩給他的備份鑰匙,逕自開門進去。
她很懶,有時他來,她還窩在床上睡,懶得起來開門,就給了他一份鑰匙,讓他自己開門進來。
他把物品放在廚房里,走到臥室,打開房門一看,她像只小懶貓般的卷著被子,睡得正甜。
打開她擱在梳妝台上的皮包,他抽出自己皮夾里的所有大鈔,全數放進她的皮包里。
他不準她去工作,這些錢是給她零用的,在他心里,他已經把她當作自己的女人,男人有照顧女人的責任跟義務,這是他該做的。
這兩天她感冒了,吃了藥之後,有嗜睡的現象,他體貼的輕輕關上門,讓她再睡一會兒。
回到廚房,他把食物分門別類放好,先照著江水晶給他的營養食譜炖上一鍋清爽的蔬菜湯,然後破天荒的,開始替她整理房子。
她有隨手亂丟東西的壞習慣,以前隨便她怎麼扔,反正是她自己在住,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可是現在不同,她懷有身孕,要是不小心踩到什麼絆倒、滑倒,不僅是孩子,連她都會有危險,他可不能讓她冒這種危險。
整理好雜物,他用含有檸檬香的清潔劑來回拖著地板,這種香味會讓她無時無刻的反胃舒服點。
而房里的人兒,在混合著蔬菜香與檸檬的香氣里,依然睡得香甜。
桑協恩起床的時候,屋里彌漫著一股誘人的蔬菜湯香味,她知道,一定是章量來了。
她肚子正好餓得咕嚕叫,原本想叫披薩,現在有章量炖的湯,去他的披薩,她才不要吃那種沒有營養的垃圾食物哩。
走出臥房,光潔的客廳里靜悄悄的,連窗簾都拉上了。
他又走了嗎?
當她在沙發里看到他時,他正睡得很熟。
她蹲子,看著他熟睡的俊顏。
鼻子好挺哦!
她忍不住調皮的伸手描繪他好看的鼻型,然後是極有個性的嘴唇,再來是男性的喉結……
忽然,他伸手按住她的頭,強將她壓向自己的五官,唇對著唇,緩緩吸吮她柔軟的唇瓣,滑溜的舌探進她口中,勾纏著她的丁香小舌,久久之後才放開。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她家里偷吻她了。
怎麼回事?
她對他的吻越來越有感覺,甚至,剛剛她還怦然心跳,好像有種戀愛的悸動,想要他的擁抱,想在他懷里撒嬌,想要一睜開眼就看到他……
有時他工作忙沒來,她就像顆望夫石,一直坐在沙發里,雖然美其名是看電視,視線卻不由自主的一直瞄向門口,希望他會開門進來,跟她作伴。
她對他單純的好朋友情誼也變質了嗎?
她怔怔地看著他泰然自若的面孔,俏臉因剛才的熱吻還暈紅著。
「去吃飯吧,晚上去看電影,有部動畫很受好評。」
他查過資料,孕婦整天悶在家里,會提早得產前憂郁癥,所以他常找些比較靜態的節目,陪她出去走走。
她腦中立刻出現另一部她比較想看的電影,是以前她常約他一起去看的那種。
「想都別想。」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想看那部很賣座的韓國鬼片嘛。
除非他腦子燒壞,不然才不會讓他未出世的孩子受那種驚嚇式的胎教哩。
「只是想想也不行嗎?」她笑了笑,拉開餐椅坐下來。
現在的她胃口很差,還變成素食主義者,只吃得下水晶獨家的清爽熬湯和全麥面包,因此他都為她準備這兩樣東西。
如果沒有他,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度過這漫長的十個月。
他不只是孩子的父親,也不只是她的好哥兒們,他應該,還具有某種特別的意義跟身分才對……
「量──」她抬眸瞰著他,他正逕自低頭在喝湯,自從她改變飲食習慣後,他也配合她,都吃跟她一樣的東西。
他從湯碗里抬眼,用眼神詢問,每當她用那種拖音叫他的單名時,就表示有求于他了。
「我想吃草莓醬。」
「夾在面包里嗎?」他問。
她點了點頭,剛才忽然想吃的,而且,很夸張的,仿佛還聞到草莓醬的香甜味道。
「知道了。」很好,她總算又有一樣想吃的東西了,先前他還真怕她就要靠蔬菜湯和全麥面包過十個月,然後孩子生出來的時候,會長得像這兩樣東西。
他起身,顧不得自己的肚子也正餓著。「你先喝湯,等我五分鐘。」
他很快穿上薄夾克,拿起鑰匙出門,樓下轉角處就有間便利商店,他腿長又跑得快,可以速去速回。
看著他頎長的身影出門,在餐桌上雙手撐頭的桑協恩,發起了呆。
章量……
縴縴素手,在大理石桌面寫著他簡單卻強而有力的名字。
力量──力量──也真虧狂和總舵主想得出來,為兩個兒子取了這樣適合他們的名字。
究竟章量在她的生命里,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不再只是朋友,她已經無從為兩人的關系定義了。
她知道為了她,他改變了很多,盡量去學什麼叫成熟體貼,也盡量把一身的傲氣去掉,希望她對他刮目相看。
她確實已經因為他的努力,對他有了另一番新的看法。
只是她沒有讓他知道,其實現在的她,很為他的表現,心動……
桑碧聰盯著身著粉色系女圭女圭裝、青春俏麗的妹妹看。
她和丈夫去加拿大市場考查了一個月,回來後,發現恩恩變得很奇怪,常把門從里面反鎖,害她都進不來,打電話給她,她也不接,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更奇怪的是,她屋里變干淨了,地板擦得光潔無比,有太陽的時候,陽台常曬著洗好的被單,爐上還常有熱騰騰的湯可以喝。
所以她很合理的懷疑,恩恩大概是懶透了,干脆花錢請鐘點女佣來打掃兼煮飯,讓她可以盡情徜徉在她的記者探險世界里,無後顧之憂。
「你的佣人都什麼時間來?」桑碧聰左看看右看看,發現這個鐘點佣人還真不錯,沒有打混模魚,連小地方都打掃得清潔溜溜。
「什麼佣人?」桑協恩從冰箱取出一盅水果沙拉,拿出小碟子與姊姊分吃,那是章量親手做的,當然也是水晶給的獨家食譜。
她睨了妹妹一眼。「鐘點佣人啊。」這丫頭還想跟她裝傻,怕她借佣人啊?
「我哪請得起?」她笑嘻嘻的說︰「要請也是你跟姊夫請,你們財大氣粗,請了佣人後,三不五時再借小女子用用,那我就感激不盡了。」
「那你的狗窩怎麼變得這麼干淨清爽了?」桑碧聰不由得狐疑起來。
桑協恩笑著揚揚眉梢。「我轉性了不行?」
可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她有轉性的一天,她姊怎麼可能相信嘛?!
不過,說章量是鐘點佣人就太離譜了,他只不過偶爾看不過才替她打掃,又偶爾擔心她餓肚子餓著了寶寶,幫她熬一鍋她愛喝的湯而已,這樣還不算鐘點佣人啦。
「你老實說,你這里最近是不是常有陌生男子出入?」
「誰告訴你的?」她慢條斯理吃著沙拉,沒有太大反應。
章量說,他曾在電梯里遇過林聿璽和沈庭嫣,大概是他們打的小報告吧。
「你以為這棟公寓是我們姊妹倆的嗎?」桑碧聰白了她一眼。「很多人都看到了。」
桑協恩依然吃著沙拉,輕描淡寫的回道︰「沒什麼啊,朋友來坐坐,正常啊,你也知道我朋友多,有時候他們沒地方去,我就收留他們一夜,或者大家高興就開個派對,值得大驚小怪嗎?」
桑碧聰沉默了下。
恩恩朋友多,這她是知道的,家里有男性朋友出入,也確實沒什麼好大驚小怪,恩恩的朋友都滿正派的,她也都認識,沒什麼好擔心。
看來,面對古靈精怪的妹妹,她是問不出所以然來了。
「那麼,你跟聿璽打算怎麼辦?」思忖過後,她換了個話題。
桑協恩瞪大眼楮。
哇!不會吧?都分手幾百年了,現在還在問她跟前男友的事,這樣不會太晚了嗎?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月復部。她肚里都有別人的骨肉了,跟林聿璽在一起,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姊,我跟他已經分手了,沒有任何打算可言。」
就算她想跟他有所「打算」,他恐怕也不願意了吧,誰要一個懷著別人孩子的女人?
「聿璽和小嫣在交往,難道你都不會在意嗎?」
其實,在意的人是她跟丈夫,他們都希望這對小兒女能復合,大家親上加親,日後好照料。
「姊,你問那什麼話?」桑協恩感到啼笑皆非。「我們都已經分手好幾個月了,如果我介意,就好像離了婚的夫妻還在為對方另結新歡氣沖沖一樣可笑,你要我變那樣嗎?」
「但你姊夫說,聿璽還是對你不能忘情,他根本不想跟你分手。」
「那是他單方面的意願,跟我沒關系。」她吃完最後一口沙拉,起身倒牛女乃喝。「再說,他不也接受別的女人了嗎?這樣還能說,他對我有多念念不忘嗎?」
桑碧聰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好吧,如果你不想跟他在一起,我也不能勉強,畢竟那是你的幸福,男未婚、女未嫁,你有選擇的權利。」
桑協恩嫣然一笑。「謝謝姊!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
「你這丫頭。」桑碧聰拿她沒辦法的搖頭。「我跟你姊夫下個月要去新加坡拓展業務,成立芒果游戲的子公司,這一去至少要半年以上,你姊夫放心不下你一個人留在台灣,叫我問問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我要留在台灣。」她又快又堅定的說,還微微笑了笑。「台灣現在正是最舒服的季節,我才不要去新加坡曬大太陽,會曬黑。」
當然,這只不過是個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她姊姊很容易受到驚嚇,她怎麼可以讓姊姊看到她這個未婚妹妹的肚子大起來呢?這樣可是會嚇壞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