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晚餐時間,希食堂總是座無虛席。
開幕兩年來,在相傳之下,這間餐館已非常出名,即使到最後被迫采用預約制度來預控客人了,可是到了用餐時候,仍然有許多訂不到位子的客人在門外痴痴守候,期盼有人取消訂位可以遞補。
希希沒想到,她竟也可以將一家餐坊經營得如此成功。
她二姐研研總愛消遣她用豬肉的價格請客人吃龍蝦,用青菜的價格請客人吃鮑魚,所以客人才會絡繹不絕。
可是,她一點也不那麼認為。
如果她的烹調技術不好,就算食料再昂貴,價格再便宜,都不會有客人上門,這點對自己的信心,她還是有的。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沒什麼不好,雖然沒大出息,也不像大姐和二姐那樣在公司幫得上忙,可是她把爺爺出資的美容坊和餐廳經營得有聲有色,也算沒愧對大家了。
「三號桌客人的彩椒明蝦好了!上菜!」希希揚聲喊。
除了她自己之外,希食堂還有兩位廚師,另有服務生八名,大伙同心協力為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務。
她沒有老板的架子,和員工和樂融融的相處,因此流動率幾乎等于零,別人因為勞資問題鬧得沸沸揚揚,她從來沒有為員工的問題煩惱過。
或許像大廚劉師傅講的,含著金湯匙出世的人,做什麼都一帆風順吧。
她不否認自己的順遂大半來自家庭給她的金援.所以現在的她已經不像過去那麼夢幻,至少她知道,不管是經營餐坊或美容坊都要損益平衡,否則就太對不起她爺爺對她的支持了。
「小老板,黃先生來了。」服務生進來通知她。
店里的員工都叫鐘自封是大老板,而叫她小老板。
「真的嗎?」希希驚喜的揚起眉梢,轉頭對二廚王師傅吩咐了幾句後,走出忙碌的大廚房。
「阿洛,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我都不知道?」希希看著好友,招呼他坐下。
黃洛勤是造型師,對美食也頗有研究的他和希希臭味相投,兩人是在程程做婚紗造型時結識的。
「昨天晚上才下飛機,今天就來看你了。」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盒子。「喏,禮物。」
希希立即拆開緞帶和美麗的包裝紙,打開禮物盒子。「天哪!你怎麼知道我一直想要這個?」她愛不釋手的把玩一只吉它造型的水晶胸針。
她在雜志上看過這個胸針,全球限量三十只,她一直買不到。
「你喜歡就好。」黃洛勤笑了笑,打扮就像個普通大學生的他,有股干淨清爽的氣質,很難想象平時他替人做的造型都很時髦前衛。
「這次你是去威尼斯,我沒記錯吧?!那里美嗎?」希希吩咐服務生送來兩杯紅酒,開始打開話匣子。
「非常美,一生一定要去一次。」他啜了口紅酒。「嘉年華會華麗得不可思議,去了就不想回來,個中美景和絢麗的情調,你看了照片就知道。」
說著,他拿出五本相簿,希希立即迫不及待的翻開。
「我看照片,你吃東西。」她笑嘻嘻的說,又吩咐服務生送來涂有厚厚鵝肝醬的法國面包,再送上一盤極品火腿切片。
「快點嘗嘗,這是我特別招待你的,答謝你為我帶回來這麼棒的禮物。」她又開口。
黃洛勤瞪著眼前的美食,自然知道價格非凡。「招待我吃這麼好的東西,看來以後我出國得好好為你找禮物才行。」
希希露出一記燦爛的笑容。「現在你才知道我的心機有多重,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逃不開我的魔掌了。」
服務生這時走了過來。「小老板,袁先生和大小姐來了。」
希希連忙擱下相簿起身說︰「我大姐和我姐夫來了,今天是我姐夫的生日,選在這里慶祝,我去招呼他們一下,你自己先坐坐,千萬別走,我馬上就回來!」
黃洛勤點頭,看著她窈窕的背影離去,絲毫不以為意的吃美食、品酒,自得其樂。
希希很可愛,雖然有一點點千金小姐的驕縱和自傲,但沒有架子,也不會對人頤指氣使,他還很欣賞她性格里的坦率熱情。
沒有多久,希希就繞了回來,手里還端著一只白色餐盤。「這是我們店里的新主食,你試試味道,我和劉師傅研究了好久才找出這種口感,保證好吃。」
她把一盤海鮮墨魚面送到黃洛勤的面前,正想坐下,就看到了顧飛鳶領著幾名同學推門而入。
飛鳶早就跟她預訂了位子要和大學同學聚餐,還指名要吃希食堂的招牌面香草女敕雞義大利面。
「你去忙吧,這盤面夠我吃的了,你下次回來的時候帶份甜品給我。」黃洛勤打趣地說。
「你在取笑我嗎?」希希笑盈盈的轉開身。
她知道自己很幸運,很少有人像她一樣,年紀輕輕就創業成功。
這一切的成就,她真要感謝爺爺的資助。
但是,如果爺爺能更開通些就好了,她現在惟一的煩惱,就是爺爺不斷替她安排的那些豪門相親了,此事不管什麼時候想起,都足以令她一個頭兩個大哪!
星期天下午,希希參加朋友的訂婚宴回來,一身淡米黃色的輕柔夏裝,讓她看起來像只優雅飛舞的小粉蝶。
她一進們,就听到一陣愉快的笑語聲。
「我們四人幫今天好不容易再度聚首,一定要喝個痛快,不醉不歸!」麥躍人豪邁的聲音一如往常。
「你這家伙不要像上次醉成那樣,要我們扛你回去,你很重你知不知道?」李邊抱怨的說。
希希微微一愣,輕快的步伐停住了。
四人幫再度聚首——
什麼意思?
她的心突然加快跳動。
然後,一步、兩步,她徐緩走進客廳,目光無法不定格在那個久違的人身上。
撤去東堂不說,四人幫里的麥躍人和李邊,她三不五時就會見到,可是顧飛鷹……這只飛去美洲就不回來的鳥類,她還以為他找不到回台灣的路了呢。
他好像變黑了,也更高了,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英挺氣質,嘴角那抹從容的微笑是她所熟悉的。
這個無情的家伙。
五年前他出國攻讀學位時,她還歡天喜地的去機場送他,叮囑他每次回來都要帶禮物給她。
沒想到他的良心被狗吃了,五年來連半次也沒回來,除了源源不絕的信件,證明了這世上還有顧飛鷹這個人的存在以外,他就跟空氣沒兩樣。
更夸張的是,他的書一念就念了五年,有時她還真懷疑,他已經在國外和洋妞結婚生子,在那里落地生根不回來了。
可是如果這樣,他為什麼還不停的寫信給她?五年來,那些航空信件加總起來共有數百封之多,他是閑閑沒事干,找她來練習寫國字嗎?
「我們的小公主回來了!」麥躍人首先發現了站在玄關入口的她。
自從希希女大十八變,蛻變成一位令人無法忍視的小美女之後,他們再也不叫她髒希希,而改以小公主來稱呼她。
眾人的視線全轉移到希希身上,她從容的走進客廳,看著顧飛鷹直截了當的說︰「我還以為你在美國被外星人挾持了,沒想到你還活著。」
顧飛鷹神情不變,嘴角的笑意加濃。「好嗆的語氣,看來鐘四小姐對在下積怨頗深。」
「誰叫你一出國就是五年,連一次也沒回來。」麥躍人心有戚戚焉的插嘴。「別說希希了,連我都想飛過去找你問個清楚呢。」
「怎麼樣?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看到我大姐已經結婚了一定很失望吧?」她的語氣很譏誚。
顧飛鷹打趣的看著她。「看到你長大了,言行舉止卻依然這麼幼稚才真正的失望。」
她已經完全是個小女人了,化著淡妝的五官明媚動人,挑染過的秀發柔柔的披在肩頭,皮膚比少女時期更加白皙,發育成熟的窈窕身段穿什麼都好看,細跟的涼鞋則讓她多了一分嫵媚。
「你胡說!」她惡聲惡氣的瞪視著一派從容的天敵。「我……我已經成熟了,不再是以前那個鐘希希,不信你問東堂!」
顧飛鷹因她孩子氣的言語而笑開懷,言東堂則微笑不語。
「就算我問東堂,他也會礙于你的婬威,不敢說實話。」他戲謔地說。「哼哼,什麼婬威?我才不想听你胡扯,我要上樓了。」
跟這家伙多相處一秒都是受罪,分別了五年,他還是沒變,一樣愛欺負她,枉費她天天在期待他回來。
她舉步就往樓上走,顧飛鷹的聲音卻在她身後傳來。
「我帶了禮物給你,在你房間桌上。」他慢條斯理的說。
她可以想象他的表情一定像個早知道結局的從容狩獵者,等待她像過去那麼驚喜,然後與他恩怨一筆勾銷。
雖然有一陣溫暖滑過心頭,但她偏不如他的願,也不能讓他知道她在感動。
「你以為我還是小女孩嗎?我才不希罕禮物呢!」
說完,她維持步伐的平穩速度,像個驕傲的公主,以優雅且高傲的姿態上了樓。
但是一離開他們的視線,她立刻以跑百米的速度沖進房間。
禮物、禮物,他會買什麼禮物給她?好想知道!
一進房間,她一眼就看到擺在化妝台上的銀白色方紙盒。
還是他了解她,知道她最沒有耐心折包裝紙,所以送她東西往往用一個簡單的盒子裝著了事。
她打開盒子,突然一呆——
高跟鞋?
一雙像童話中灰姑娘穿的玻璃鞋,只不過他送她的這雙是水晶打造的。
鞋很美,但是她能穿嗎?她真懷疑他哪里知道她的鞋號。
但是,她仍迫不及待的將腳套進鞋中,發現不但剛好,而且穿起來舒服,就像是為她量腳訂做的一般。她在穿衣鏡前轉了個圈,臉上有掩不住的欣喜。
好吧!她原諒他了,這雙水晶高跟鞋足以將功抵罪,她不跟他計較那五年都不回來的滔天大罪……其實想想,她也不應該怪他的,即使他沒回來,對她的關心也從不間斷,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收到他的信。
如果她有什麼委屈告訴東堂,隔天也必定會接到他的航空快遞信安慰;比較奇怪的是,只要她身邊出現積極一點的追求者,他就會來信阻止,殷殷告誡她太早談戀愛不好,會很苦命。
她當然不信他的鬼話!之所以到現在都還沒談戀愛,只是因為沒有遇到適當又令她心動的人選,絕不是因為他的鬼扯!
他對她的生活了若指掌,卻對自己在國外的生活絕口不提;他常常要求她寄照片或拍V8給他看,他自己卻吝嗇寄張照片給她,總要她三催四請,才肯施舍她一張照片;有時她心血來潮想問候他,打了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他留的那支號碼,連他們通信的地址,他都用信箱號碼,十分難解。
她問過飛鳶,連飛鳶也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所以她才會懷疑他被外星人挾持了,不能跟地球人通訊,然後五年後的現在被外星人釋放了……當然這是她胡思亂想的。
回想過去,她拿出當年他送的水晶內衣,那三件瓖滿漂亮水晶的內衣,即使現在已經不合穿了,她還是舍不得丟掉。
她輕撫著內衣出神,思緒飄揚,回到當年一見面總是斗嘴的他們,他真的很愛欺負她,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憤憤不平……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變態了,居然一個人在房里看?」
調侃的聲音響起,伴隨著男性低沉玩味的笑聲,希希連忙把內衣塞進抽屜里。
該死!剛剛她趕著進來看禮物,居然忘了關上門。
她瞪著好整以暇的顧飛鷹,悄臉慢慢染紅。「你這個人不懂禮貌的嗎?進來淑女的房間也不敲門。」
他修長優雅的男性身軀跨進房間,黑眸湛湛的望著她,若有所思,卻又閃爍著笑意。
「你的胸部五年來好像大有長進,那麼小的少女還穿得下嗎?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不介意陪你去買新的。」
「!誰要你陪?」她氣呼呼的把他推出去,門外的他揚起可惡的愉快笑聲。
該死!就算被外星人挾持過,這家伙還是喜歡欺負地球人!
希希把保濕面膜貼在飛鳶臉上,昨天才剛和同學去海灘露營回來的飛鳶,曬得跟炭一樣黑。
「我真服了你,去海邊玩居然不擦防曬,你還是不是女人?」
「我一時忘了嘛。」飛鳶微微蠕動嘴型。「就會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那麼愛攀岩難道就很像女人了嗎?身上到處青一塊、紫一塊,虧你還自喻什麼美容保養大師。」
「你不懂啦,那種攻頂的快樂是別的運動所不及的。」希希興致勃勃的談著她的興趣攀岩。「而且听說我們那個攀岩場會來一位新教練,有很豐富的攀岩經驗,相信我可以從他身上學到更多的技巧。」
「希希,與其注意新教練,你不如多注意我哥吧。」飛鳶認真的說。
希希的臉龐瞬間閃過一抹不自在。「我干麼要注意你哥?」
飛鳶睜大眼楮。「他沒回來的時候,你不是整天念著他嗎?現在他回來了,為什麼你反而少來我家了?」
「你別亂講,我哪有整天念著他?」她只不過偶爾想到他的時候會念一下而已,又沒有常常。
「反正你很掛念他是事實。」她小小蠕動著嘴巴,以免破壞面膜的功效。「這個禮拜天我們要出海玩,我大哥會去,你也來吧。」
希希哼了哼。’‘如果我去,也不會是為了你哥。」
「那你到底要不要來?」飛鳶大而化之的問。
她考慮了一會兒才開口。
「好吧。」她一臉驕傲的說明,「先說好,我是為你而去的哦,不是為你哥。」
那家伙,她要讓他看看長大成人、成熟的自己,過去他常取笑她發育不良,她要徹底推翻他的說法。
到時,她要穿哪件泳裝好呢?純白色、淡粉紅。芒果黃、艷桃紅、檸檬綠、湖水藍。大印花、小碎花、民族風、野豹紋……
決定了,不管穿哪一件,總之要穿比基尼的款式就對了,因為連身的泳裝怎麼看都像小孩子穿的,一點勉力都沒有。
「希希,我哥好像跟你沒仇哦?我甚至覺得他對你比對我還好,你干麼像刺蝟一樣排斥他?」飛鳶不解的問。
「他老愛欺負我,我怎麼可能對他有好感?」她拿掉飛鳶臉上的面膜,嘲諷的說︰「我看天底下沒有女人會受得了他的。」
「那你就錯了。」飛鳶揚揚眉梢。「喜歡我哥的女人很多,現在倒追他的都是名門淑女,公司里由下到上的女職員,都為他這位顧氏集團的新總裁而瘋狂,程度跟那些追星族沒兩樣。」
希希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他哪那麼有魅力?」
名門淑女應該都喜歡風度翩翩的紳土才對,可是顧飛鷹左看右看都不像個紳士,頂多只是個男士罷了。
「你應該去公司看看實況,就會知道我沒有夸大其詞了。」飛鳶與有榮焉地說︰「大哥回來掌管公司之後,爸媽都很滿意他的表現,狂蜂浪蝶更不用說,把他當神一樣追逐,家里每天電話接不完,都是找大哥的社交美女。」
希希听了忍不住重重哼了兩聲。「那又如何?」
她才不相信那家伙有這等吸引力,若不是飛鳶加油添醋,就是那些女人集體眼瞎了。
再說,有追求者有什麼大不了?她也有啊,而且也不只兩三個,只是她不知道,那些人看上的究竟是她的人,還是她家的財產罷了。不是她對自己沒信心,這就是身為富家女的悲哀,永遠都不知道追求者的居心。
如果可以像她二姐研研和東堂那樣就好了,同住一個屋檐下,綿綿情長,彼此都對對方存有深濃情意,沒有人會懷疑他們的愛不是真的。
或者,像三姐戎戎和三姐夫孔承杰那樣也不錯,一開始,三姐夫並不知道三姐的身份,不可能是貪求鐘家的財。
又或者,像大姐程程和大姐夫袁伊郡那樣更好,袁家也是響叮當的名門富戶,沒有誰佔誰便宜的問題。
「有人追求總是好事。」飛鳶理所當然的說,「大哥二十七歲了,我爸媽希望他趕快結婚生子,好讓他們抱抱孫子。」
「男人二十七歲結婚未免太早了吧?」希希皺起眉頭。「現在很多男人都三十好幾才結婚,婚姻大事豈可只是為了傳宗接代?」
飛鳶露出笑容。「大哥也這麼說,你們真有默契。」
希希不自然的臉一紅。真是瞎貓踫上死老鼠,竟會跟他的論調不謀而合。
「老講你哥沒意思,你知道阿洛這次從威尼斯回來送我什麼嗎?他送我一只限量制造的吉它胸針耶,很名貴哦,那天你來店里我忘了拿給你看,改天我再拿給你看!」
很明顯的,希希試圖以輕松的口吻轉移話題,但飛鳶只懶洋洋的看了她一眼。
「我哥送你的水晶鞋不是更名貴?那是他親自訂做的,你要知道,世界上沒有第二雙。」
希希錯愕的驟然抬頭,表情像被射了一箭,還正中她的心!
他親自訂做的?
不可能吧?他怎麼可能對她那麼好?那雙微不足道的高跟鞋只是他隨便買給她,又剛巧合她的腳罷了。
可是如果……如果真是他特地為她訂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