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柏亞的學生餐廳與一般學校的福利社大不相同,三面全透明的落地玻璃門窗營造出透明活潑的氣氛,天花板設有采光罩,幾盆綠色植物為室內注入生命力,酒紅與白的生色令人耳目一新。
這里販賣的口味很多,從西式牛排到日式拉面一應俱全,當然不會缺少美式速食和中式素食,上百個座位從不必排隊苦候,服務人員的親切,專業更是令人賓至如歸,因此常常放了學還有學生賴著不走,甚至偷偷帶校外的朋友入內用餐聊天。
曉冽喜歡這里,早上還沒早自修前來這里點一客早餐,望著大玻璃窗外的陽光綠葉和打球的學生們,那種感覺很優閑,也很舒服。
有時候她早來,運氣好還會喝到剛煮好的香濃咖啡,那就更棒了。不過她倒是沒想過會有人一大早就在這里喝啤酒,雖然學校並沒有禁止他們喝酒,但那麼招搖的人也實在少見。
她泛起一抹笑意,端著托盤來到角落那個位子,有個人正背對著她坐沒坐相,一腳跨在椅子上,十足的流氓相。
「我可以坐下嗎?」
伍惡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反正女生找他搭訕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每天想請他吃早餐的小學妹更是難以估計,他早就見怪不怪。
得到他的首肯,曉冽把托盤放在桌面,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禮貌地漾開一記微笑。
「早。」她用最普通的話打招呼。
他看著那張突如其來,比朝露還要清新的臉龐,不知道怎麼搞的,一個沒神經,他口中的啤酒竟毫不給他面子地噴了出來,弄得他一身狼狽,當然也帥氣不起來了!這小女生害人不淺,明知道他正在想她,她就冒出來嚇人……
「我很可怕嗎?」曉冽微微一笑,把自己的餐巾紙遞給他。
伍惡看了她一眼,挑挑眉,接過她手中的餐巾紙,開始胡亂擦拭噴在身上的啤酒。
他們這也算有緣嗎?自從知道聖柏亞有這個人以後,他們遇見的機會就特別多,連來喝罐啤酒也會撞到她,該不會是狂和邪那兩個家伙搞的鬼吧?
「誰叫你來的?」他靠在椅子里斜睨著她,問的實在沒品。
「沒有人叫我來。」她笑了笑。「如果硬要說誰,應該是我的肚子吧!它餓了,所以我來了。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顯然她對這個問題不以為意,也沒看見他的缺乏風度。
「你吃的那是什麼?」他已經忘了要追究他們的巧遇了,食物的香味吸引了他,他早上還沒吃半點東西哩!
「美式早餐,經濟實惠,只要八十元。」她回答的很專業。
他的眼光饞涎地落在曉冽托盤里的東西,那些食物看起來很可口,有煎得很香的培根,有顆半熟的荷包蛋,有兩片涂著女乃油的厚片吐司,有一杯熱咖啡,以及一杯新鮮果汁。
「你很會吃。」伍惡口氣似控訴。
她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分著吃。」她看得出來他餓了,而她也看得出來他懶得走到吧台去點餐。
「你要堅持我們分著吃,我當然不會介意。」他很高明地將邀請人賴在她頭上,說完立刻動手搶了一片吐司開始往嘴里塞。
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她泛起笑意。「喝什麼飲料?咖啡還是果汁?你吃這麼快,不喝點水不行。」
伍惡突然興起一股捉弄她的念頭,欺身向前,手肘支在桌面,與她臉對著臉,笑嘻嘻地盯著她︰「兩種我都要喝。」
他等著她的反應,若不是羞紅了臉不敢看他,那麼就是大罵他登徒子,然後奪門而出,接著整份早餐就免費奉送給他了。
「可以呀。」她笑了笑,逕在咖啡里加了糖和女乃精,自己先嘗了一口,把咖啡杯推到他面前。「看看會不會太苦。」
曉冽沒有臉紅,但是他卻臉紅了。瞪了那杯咖啡好一會,他終于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嗯,剛剛好。」把咖啡推回她面前,伍惡眼光回避著她。
那見鬼的臉紅!他居然臉紅?在她面前臉紅?這什麼世界?
她對他的失態罔若未見,把荷包蛋切成兩半,灑上胡椒鹽,自己先吃掉一半,再把盤子推到他面前。
「一半是你的。」她泰若自然地吃剩下的那片吐司,喝他喝過的咖啡。
「你似乎很習慣和男人共吃一盤食物。」伍惡用叉子挑起那半邊荷包蛋輕哼著,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上升的火氣是從哪里來的,反正他就是看她的舉止不順眼就對了。
確實,顏曉冽確實跟「她」不同,「她」是個淑女,是個有教養的千金,絕不會像她一樣隨便,隨隨便便就和野男人共吃食物……
媽的!他在罵誰呀?
「你怎麼了?」曉冽好笑地看著他臉上變化萬千的表情,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咧嘴。
「沒什麼。」他甩下刀叉站起來,把盤子推還給她︰「不吃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他轉身就要走,不透透空氣不行,女人實在太麻煩了,搞得他要去叫紗紗熬點綠豆湯來降火。
「等一下!伍惡。」
听到她的聲音,他只好又轉過身來,不過這次他聰明地先換上一臉不耐煩。「又有什麼事呀?你不是想告訴我,你一個人吃飯吃不下吧?」
「當然不是。」曉冽拿出剛才順手帶出來的相簿,神態坦然。「我想問你,為什麼每張相片你都在看我?我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眉毛一下子皺了起來。「這是誰給你的?」到底是哪個天殺的混蛋把照片給她啦?
「章狂早上拿來給我的,拍得不錯,如果你要的話,應該可以找他加洗。」她顯然誤會他的意思了。
他撇撤唇,不,不會,他不會找狂加洗,他只會殺了狂。
「你還沒回答我。」曉冽提醒他。
他從她手中抽走相簿,輕佻地翻看。
「我在看你?」伍惡掃她一眼,眼光輕鄙。「是你在注意我吧!你是不是喜歡我?喜歡的話就說一聲,我不會笑你,反正我的追求者也不差你一個。」
她迎著他的目光,眼底一片了然。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看著我,但顯然你沒有講真話,如果這是你逃月兌問題的一貫伎倆,恕我說一句,你的方法真的不太高明。」
「不高明嗎?」他聳聳肩,笑得玩世不恭,根本不在乎她的批評。「你可以不要听。」
說完,他抬高下巴瞧她一眼,轉身離開。
***
「上籃!得分!「
江忍把球完美地拋進籃框里,為A隊再得兩分。
黃昏了,操場上有幾個校隊選手在練田徑,有的社團在進行課後社團活動,打網球的,打排球的,還有三三兩兩的隊伍在練習啦啦隊,而學生會這五名年輕男孩則在打籃球。
他們分成A、B兩隊,A隊由江忍領隊,隊員有嚴怒,紗紗,B隊由章狂領隊,隊員有伍惡,殷邪,兩隊已經交戰了半個小時,打得興致高昂。
紗紗喘著氣,一個轉身把球傳給嚴怒,長辮子揚起了好看的弧度,可是——
哦!她已經快累慘了,他們幾個男生都打得很好,也打得很完美,就跟他們的人一樣,就數她打得最萊,非但到現在一分都沒有得到,還常把球給傳出界,失誤的次數不必別人責備,連她自己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為什麼她是個運動白痴呢?如果她的姿勢也能像江忍那麼帥氣就好了,要不然像章狂那麼霸氣也行,伍惡那動不動就灌籃的技巧簡直就令她羨慕得下巴快掉下來了。
「好球!」隨著章狂的狂囂,一個三分球穩穩地投進籃框。
「哇!」紗紗的嘴張成O字型,看著球從這一頭落到那一頭,奇怪那麼遠的距離章狂也能投中。
球權回到A隊手上,嚴怒汗流浹背一路運球,準備傳給距離籃框較近的紗紗。
「紗紗,接住!」他喊。
「哦!」眼楮看著天上的球,身體晃來晃去,她看準了球落的位置,不停地跟著晃動,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接到球。
嚴怒這回的力道顯然太重了,球飛出了界外,拋到了籃球場外的天空,被一個提著書包的女孩子給接住了。
「顏曉冽。」望著抱著球的少女,殷邪說了大家都知道的名字。
「有緣千里來相會。」章狂朝伍惡抖出一記怪笑。
顏曉冽朝他們走近,她把球丟給殷邪,笑了笑。「這麼有雅興?」
「曉冽,你要不要一起來玩?這個球很好玩!真的,真的很好玩!」紗紗像在搞什麼直銷似的,推薦得一塌胡涂,她那小小的企圖心太明顯了。
江忍輕咳一聲掩住笑意,把眼光調向曉冽。「不趕著回家吧!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玩?」
「好呀。」她很大方地答應了。
江忍莞爾地看著紗紗那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她一定累壞了。「既然多了一個人,紗紗,你去幫我們買些飲料好嗎?」
紗紗猛點頭。「好!當然好!」
就這樣由曉冽代替了紗紗,成為A隊球員。
剛開始他們都習慣性地讓她,可是不到五分鐘他們就發現了,這女生居然是個籃球高手,雖然個子不高,但運球自如,無論投球或罰球都相當的準確。
「她打得很好。」殷邪的語氣頗為欣賞。
伍惡撇撇唇。「運氣罷了。」
他可不相信有什麼女生是喜歡運動的,像「她」就是個例子,連叫「她」出去走一走都要防曬,怎麼可能會喜歡運動嘛!
「那麼她的運氣時間未免太長了。」殷邪微微一笑。
確實,從紗紗去買飲料又回來,已過了十五分鐘,她依然氣定神閑的抄球,運球,一點緊迫的神態也沒有。
「邪,你好像很喜歡她?」伍惡挑挑眉,不知道他的伙伴想暗示他什麼,即使知道,他也想裝作不知道。
「確實喜歡。」殷邪看著他,不疾不徐地道,「不過,朋友妻不可戲。」
「去你的!」他撞段邪一記,這家伙就是會咬文嚼字,故作神秘。
殷邪笑了笑地看著伍惡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你是我的朋友嗎?」
「也是去你的!」
這場球賽結束時,已經是天色微暗,將近六點了。
「要不要去我姑姑的店坐坐?」殷耶噙著薄薄的笑意問大家。
提議一致通過,無人反對。
「你呢?要不要一起去?」殷邪微微笑著,問著曉冽。「你是今天的主將,讓我們好好請你喝杯咖啡。」
「謝謝,可是我還有事。」她提起樹蔭下的書包和外套,朝他們頜首︰「先走了,再見。」
「可惜!有人要失望了。」章狂故意對著嚴怒,眼角卻一直瞄著伍惡。
「他媽的關我什麼事?」嚴怒叫。
曉冽泛起一抹笑意,她知道章狂在干麼,她不介意他們的起哄。
她還沒走遠,就有一團火似的影子朝他們這里席卷了過來,影子來勢洶洶,不容小覷。
「完了!」伍惡用簡單的兩個字代表他待會的麻煩和倒楣,當然,他那些伙伴們也都很能理解的露出同情的眼光。
「鐵娘子。」章狂的同情中還包含著幸災樂禍。
「伍惡!’金聖穎大喊,跳腳而來。
曉冽沒有止住腳步,但她認得耶個女生,那是她第一天認識伍惡時,與他糾纏不休的女生。看樣子他們關系很密切,否則學生會的人不會有那種見怪不怪的了解表情。
她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她想這些做什麼呢?這不是她該想的範圍,晚上家里還有個宴會呢。
***
一個小時,他在這里等曉冽已經足足等了一個小時了,該死的!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今生他的耐心都將耗盡在曉冽身上,她比那些世故成熟的女子更加難對付,她雖年輕,但絕不會幼稚,相反的,她的直接和某方面的拒絕常令他頭疼極了。
就拿接吻來說吧!他們在一起都三年了,他卻連她的唇都沒沾上。她十四歲時,她的天真爛漫令他無從吻起,她十五歲,他興起吻她的興趣,她卻用她那雙純潔無比的眼楮望著他,令他硬生生地止住了沖動。
她十六歲時,他精心布置了一個浪漫的生日派對送給她,想借機得到她的初吻,可是他失敗了,她技巧性地回避掉了。直到今年,她已經十七歲了,發育良好的身子是那麼的迷人,柔軟可人的紅唇每一刻都像在對他做邀請,他想吻她,強烈地想擁有她。
最遲曉冽高中畢業他們就得結婚,否則就這樣放她去上大學實在太危險了,大學生的甜言蜜語是最可怕的毒藥,他的曉冽不能接觸那些丑陋的男人。
或許他該先佔有她的身體,那麼他將可以牢牢地栓住她,不必再去擔心她會逃離的問題。
一陣輕叩車窗的聲音打擾了他,曉冽出現了。他換上一張臉,連忙將車門打開。
「你去了哪里?怎麼這麼久?」接過她書包放到後座,發現她在沁汗。「你流汗?剛運動過?」
「我好像沒有請你今天來接我哦!」曉冽頗為禮貌地笑了笑,系上安全帶,沒正面回答顧湛庭的問題。
他永遠不明白,一個少女的成熟度並不會亞于他。
「芳姨說你早上沒騎單車出門,所以我才來接你,不過你放心吧!來接你不會耽誤我的公事。」接著他發動引擎,說出了重點。「況且晚上你家還有宴會,你身為主人的一分子,也不好遲到。」她家的宴會,即是他結識權貴的好地盤。
「謝謝你的體貼,我原本打算搭公車,或者散步。」沒錯,那些優閑的計劃都被他的自以為是給中斷了。
「我知道我來的正是時候。」他愉悅地說,語氣是從容不迫的自信。
對他來說,女人都是容易收買的,只要一點點感動,她們就會對你死心塌地,雖然他一直模不透曉冽的性格,但也應該相去不遠才對。
曉冽沒興趣搭理旁邊那個自大的處女座男人,她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借由欣賞景物免除與顧湛庭談話的無趣,車身滑出校門之際,她看到伍惡和那個女生打打鬧鬧地出來了。
咻地一聲,伍惡已月兌離了她的視線,車子穩穩地在公路上疾馳,顧湛庭開得很快,顯然他很重視今天的晚宴,並且不願遲到。
「剛才那家伙是個危險人物,如果在校內踫到的話,最好不要跟他接近。」顧湛庭雙手操控著方向盤,神態帶點不屑。
「你指的是伍惡嗎?」剛才在校門口的就只有兩個人,不是伍惡就是那個女生,而顧湛庭通常對男生的語氣會苛刻許多,認為他們都是想叼走她的癩蝦模,除了他自己之外。
顧湛庭的劍眉挑了挑,掃了曉冽一眼。
「你認識他?」認識那種卑下的人不會有什麼好處,除了他之外,其余男人都不配利用曉冽,她是他苦心經營的甜美,絕不容許旁人來沾蜜。
「認識他也不奇怪呀。」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伍惡是學生會的成員,不止我,全校的師生幾乎都認得他。」
「憑他的身分也配進入學生會?」顧湛庭冷哼一聲;「你們學校的學生會是怎麼把關的?簡直胡鬧,我看我必須找一天去家長會投訴才可以,以免他在學校惹出大禍。」
「听你這麼說,伍惡似乎有什麼不名譽的身分?」她莞爾地問,顧湛庭的語氣彷佛伍惡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不止不名譽,正確地來說,是見不得人。」他撇撇唇說。
「听起來好像很嚴重。」曉冽唇際浮起了笑容。
她非常了解,通常顧湛庭在攻擊一個人的時候,往往都是他遠遠不如那個人的時候,因此——
「他出生在黑道,在黑道長大,將來是黑虎幫的首位繼承人,平時好斗逞勇,這種社會敗類早該將他關起來,以免他出了社會去害人,我們國家就是被這種下等人給玷污的。」
莫怪伍惡身上的大傷小傷那麼多,看來顧湛庭對伍惡的成見相當深。
「他的出生或許不好,不過那不是他可以選擇的。」她微微一笑,想起那天伍惡以一敵十的勇猛樣子。「就如同你吧!你的出身良好,但那也不是你自己努力所得來的。」
「你這是在護著他?」顧湛庭皺起眉宇,十分不悅。曉冽竟為了個小流氓跟他頂嘴?
「我只是告訴你事實。」她知道他的不悅會持續一整晚,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你不想听的話,我們換個話題。」
「我希望你跟伍惡保持距離,他不是好東西。」他悻悻然地說,事實上他是希望她跟所有的男人都保持距離。
「湛庭,我跟伍惡是同校同學,偶爾踫面不能避免,誰也不能保證我們不會有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淡淡地說,「就如同我不會要求你與你的女職員保持距離一樣,因為那是沒有道理的。」
「原來你在吃醋。」他笑了,先前的不悅忽而飛逝。「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一個人,沒有人能代替你的地位,曉冽。」
听著顧湛庭那些富有感情的台詞,她照例的沒有感動,只覺得好笑。
好吧!如果他要那麼想的話,她也不會介意,這是一種禮貌,一種維持友好關系的禮貌。
金聖穎的纏功若不破金氏紀錄,也可以上電視冠軍去奪魁了!他想,她還真是不屈不撓耶!
「你家在隔壁。」伍惡眼楮眯了起來,不懂為什麼金聖穎可以對他死纏爛打得那麼徹底?
他已經跟她講得夠清楚了,也已經在行動上夠狠,夠絕情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不可能讓她成為他的女朋友,想都別想!
「我今天想去你家吃飯。」從校門口跟到家門口都跟了,現在她豈會放棄,別傻了。
她不相信伍惡最後不是屬于她,十幾年來,她都看在眼里,伍惡從幼稚園就開始交女朋友,但那些女生未來去去,有哪一個在他心里留下半點波濤和影子?只除了那個天殺的女孩之外,她敢打賭,伍惡其實真正喜歡的是她。
如果他不選擇她,那麼他就是瞎了、瘋了、病了、連那個女孩到最後都離開了他,只有她一直守在他身邊,從沒有變過心,他就算沒眼楮也應該看得出來她的痴情。
她不是那些柔弱的千金大小姐,不會棄他于不顧,不會傷他的心,不會讓他流淚……因此伍惡是她的,無論要與他糾纏到幾時,她都不會放棄,她等著當他的賢內助,等著當黑虎幫未來的少幫主夫人,她本來就是在黑道中長大的,有誰比她還適合伍惡呢?
「我家不開伙。」伍惡不耐煩了,餓都餓死了,這女人怎麼還不滾回她自己家里去窩著?
「我知道。」金聖穎攪著他,胸有成竹地說,「我已經吩咐佣人做萊,她煮好了會送來你家,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吃。」
伍惡看著她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大搖其頭。「既然飯是在你家煮的,你在你家吃不是更快?干什麼多此一舉跑到我家來吃?你這種行為需要接受治療,快去M醫院,我打個電話叫狂給你打三折,很便宜了,不要討價還價,頂多我再叫他送你一天免費住院和兩瓶葡萄糖,就這麼多了,再多沒有,你自己保重,再見!」
一長串說完,他急忙閃進門里,無論金聖穎再怎麼拍門,敲門、踢門、端門、他不開就是不開!
***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最了解我了,小芸,只有你不會嫌棄我,只有你不會離開我,沒有人可以像你這麼諒解我,打架不好嗎?我生來就是來打架的,又怎麼樣呢?混黑道不好嗎?如果我不混黑道,也同樣有別人來混,起碼我混得有良心,沒有打家劫舍,也不奸婬擄掠,更沒走私販毒,道上的人就沒有良心嗎?沒有道義嗎?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自認為無愧于天地,也無愧于良心,你呢?小芸,你也是站在我這邊的吧,我早知道你會支持我,無論我做什麼事,無論我走什麼路,你都不會棄我于不顧,你都會默默為我守候,小芸,你是我的生活支柱,沒有你我真的不行……」
她的腳步就在那後方停格不動了,她從來沒想過伍惡會有這麼豐富的感情,也從來沒有想過他的聲音可以如此動人,好听;但對于他傾訴心事的對象,她倒是感到有點失笑、有點意外、有點莞爾。
她以為那位小芸起碼應該是個人,若不是他的女朋友,那就是他的妹妹了,但她完全猜錯了,那位小芸是——是一只狗,還是只奇貌不揚的棕色小癩痢狗。
伍惡現在的舉動真的很難讓人跟他平時的作風聯想在一起,在人前他總是嘻嘻哈哈的,總是玩世不恭的,總是沒一刻認真的,那種游戲人間和瀟灑的姿態令人忽略了他也有感情。
若不是她今天太晚來車棚牽車,也不會看到這副景象。學生都幾乎走光了,近十一月的秋末天氣,六點已經是微暗天色,偌大的車棚就剩她那輛單車沒牽走,再來就是伍惡的了,他正蹲在牆角邊和一只小狗講話,書包就扔在一旁的草地上,還有幾根煙蒂。
她朝他走過去,腳步輕緩,規律。但是她沒來得及接近目的地,伍惡忽然毫無預警,猛地轉過頭來,他略微意外地皺起眉頭,接著撤撇唇笑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那些丟臉的活該不會都被她給听見了吧?
「剛才。」曉冽直接走到他身邊,也蹲了下來。
好快,他臉色變得好快,但是在他回頭的那一剎那間,他眼眸中的復雜哀傷已令她倏然一悸。
「那你一定什麼都沒听見嘍?」他盯著她。
她指指小狗,嫣然一笑。「我知道它叫小芸。」
「還有呢?」伍惡繼續盯著她。
「沒有了。」曉冽知道沒有追根究底的必要,男人有屬于男人的秘密,如果他要說,他自然會說,如果他不想說,那問了也沒意思。
「喔,那你該回家了。」很明白地提醒她。
剛剛干了一場大架回來,他打贏了,可是今天不知道哪條神經接錯,就是沒由來得感到煩躁,心情也不好,他不想有旁人看到他的失態,尤其是顏曉冽,他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她。
「我剛才確實打算回家。」但是現在居然想留下來陪他說話,跟她說說話,總比對著一只小狗強吧!
「現在呢?不想了嗎?」他挑挑眉。她想留下來嗎?那麼她一定是想他的痛處。
「你是不是沒時間跟我聊兩句?’她微微一笑問。
「當然不是,你是美女嘛!只要是美人,干什麼我都樂意奉陪。」伍惡笑得邪門,然後把書包撈過來,拿出一小瓶東西和一只吸管來。「要不要玩?那些學妹送的,她們太熱情了,不過我放著也是丟掉,不玩白不玩。」
她欣然從他手中接過小瓶子和吸管。「好久沒玩這個了。」打開蓋子,她開始吹起泡泡來。
那一個個泡泡緩緩上升,維持不了多久便破裂,接著化為一滴水從空中降落,消失無蹤。
「喂,換我玩!」伍惡突然從她手中把瓶子和吸管給搶走,毫無風度的一個舉動。
「你這個人實在太自私了,這麼好玩的東西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玩,要玩大家一起玩,這才公平……」
伍惡一邊念,一邊興奮地吹起了泡泡,不過他的吹法是屬于野蠻式的,泡泡滿天飛,一點優雅的感覺都沒有,小芸快樂得追著泡泡打轉,一起玩得不亦樂乎。
「伍惡,你額角似乎受傷了。」曉冽在他換了個方向吹泡泡之際,看到他左邊額角被剖了一道約未三公分長的血痕,如果是女生被畫了這樣的傷痕,那絕對會是個令人痛哭流涕的痕跡。
「不是似乎,是肯定。」他聳聳肩,繼續他制造泡泡的工作。「無所謂,反正也不痛。」
「至少該消毒一下。」
「消毒?」伍惡哼了哼。「那是你們女生的排場。」柔弱的女生,挨不了痛的女生,動不動就大驚小怪的女生,看到血準要昏倒的女生……
「來吧,我幫你貼上OK繃。」她走到他面前,跟他一樣半蹲下來,手里拿著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的OK繃。
「我不貼那種東西,丟死人了。」他用鄙視的眼神看著OK繃,一副寧死不從的樣子。
「丟人總比細菌感染好。」她撕開膠帶,微微仰頭,在他來不及反對之際,伸手幫他貼了上去。「這樣就可以了,最好避免沾水.」
她美麗無瑕的臉龐近在咫尺,她的神情是一貫的坦然自在。僅僅只是這樣而已,一個那麼微不足道的動作,貼貼OK繃罷了,還貼得不夠俐落,朱手笨腳的,然而他卻涌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情潮,猛然地,他竟無法控制自己地吻住了她訝異的紅唇。
他與她輕輕的唇齒相接,他吸吮著她兩片唇瓣,不知不覺竄進她唇尖處,將吻加深了。
她該推開他的,可是她沒有,任他吻完,任他主動離開她的唇。
兩人對望著,氣息都像盛夏的荒原,灼熱而干澀,四周的涼風似乎沒有任何作用,幸而天色已經轉暗了,兩人臉上的那陣喧囂紅潮才不至于太明顯。
他們竟然接吻了,她只能思想,卻幾乎不能動彈,看著他剛毅的唇線,曉冽不能置信自己剛剛才與他親密接觸過。
伍惡突然伸手取下頸間的鏈子,那是一條金色的鏈子,很粗也很俗氣,墜子是一張虎面,非常凶惡的虎面,那張虎面正露出凶猛的虎牙,看起來就令人不由自主地頭皮發麻打顫。
他突然露出一個又怪又令人心慌意亂的笑容,不由分說地把金鏈子往她脖子上一套,笑嘻嘻地的盯著她。
他這是什麼意思?咬了咬下唇,曉冽蹙緊眉頭,飛快地站起身,拾起一旁的書包,很快地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