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恆已經遠調,對付小日本去了。
我用他的才能,又展他的宏願,同時不用日夜相對想起不堪的往事,何樂而不為?
新來的秘書張洪冰,是一個很不錯的女孩,看她小巧玲瓏的模樣,無法想象她有利索的辦事能力。
對著她,我總會不時想起與將身邊的潔兒。
「洪冰,黃氏與榮氏相比,至少有一個地方優勝。」
「哦?董事長指哪里?」
「董事長的秘書。」
洪冰小巧的唇邊泛起兩個可愛的酒窩,很快帶著年輕女孩的甜美緩緩收斂笑容,矜持地說︰「董事長太愛說笑。黃氏的優勢,何止一個?」
我欣賞她。嬌而不妖,從不隨便打蛇隨棍上,從不會不知進退。
「對了。偵探社的陳有發打電話來,希望可以和你約個時間。」
陳有發?
我輕輕一笑︰「是否已經有了結果?」
「我在電話里不方便細問。要我和他談談再決定見面時間麼?」
我猜,就算有結果,相必也是個模模糊糊的推測而已。
電視上常看私人偵探如何厲害,假以時日就可以讓天下真相大白。
其實是錯的。
世間的作惡,哪里真有壞人故意留著恰好讓人定罪的證據?
所以,我對高酬聘請的偵探並不抱太大希望。
或者,深一步說,我所希望的,只是他可以稍微證明一下,馬來西亞那包白色的粉末和與將沒有關系。
何其可笑,是嗎?
理智上深信與將的絕情,感情上卻無論如何不能接受。是否每人,都有宛如分裂的靈魂?
所以,我並不急著知道結果。
多一天懸疑,對與將就多一天期望。
如果那偵探上到我的辦公室,對我認真地說︰「黃先生,我已經找到足夠的證據,證明對您栽贓的是榮氏的董事長榮與將。」
如何應對?
或者,他更甚地來一句︰「我們已經有足夠的人證物證,是否要對他提出起訴?」
那又怎麼辦?
無聊的假設。
「董事長?」洪冰還在面前,等著我的回答。
我猛然一醒。每想起和與將有牽扯的事,難免就會心神不定。
心下感嘆。
「約在明天下午吧。會議後,三點,半個小時。」我翻著桌上的台歷,試圖掩飾自己剎那的失常。
其實不用掩飾,洪冰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答復。她快速地記錄下來,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事務繁忙得很,無暇再去推測那偵探查到什麼東西。
我將注意力重新放在桌上的文件上。
公事其實是很枯燥的。
我一天批了大量的文件,簽每一個名都要小心翼翼,思慮再三。不禁想起以前看也不看提筆就簽的日子。
人心不足。
沒有權的時候想爭,有權的時候嫌累。
晚上回家,一進門就听見廳里的麻將聲。
坐在桌旁的居然是老爸。和三位常來的伯母湊成一圍。
「媽呢?」我奇怪。
老爸模了個牌︰「白板,在廚房。」
「在廚房?」
我的聲音和另一位伯母高昂的「踫!」撞在一起,老爸壓根沒听見。
我走到廚房,香氣迎面撲來。
「好香!」媽在廚房中忙碌,我倚在門邊,忽然心里滿溢幸福,帶笑贊道。
媽回頭,拿干淨的毛巾擦擦手,走過來給我一抱。
「回來了?」
「媽,為何心情這麼好,居然下廚?幾乎把我嚇了一跳。」
「下廚有什麼不好?為老公兒子洗手做羹湯,福也。」
媽越老越風華絕代,原來時間有如此魅力。
我呵呵傻笑。
媽的廚藝真的不差。
當晚的四菜一湯,特別滋味。
我和老爸把所有的碟子一掃而空。
媽問︰「味道如何?」
「好!」
「好!」
不愧父子,立即異口同聲。自然听得媽笑顏盈盈。
七點半肥皂劇開始,那是媽的必追節目。媽立即起身往電視那去了。
我小聲問︰「今天是什麼日子?如果是結婚紀念日什麼的,是否要送禮物?」
老爸伸頭過來,小聲答︰「今天你爸上陣,幫你媽頂一圈麻將,約好輸就我下廚,贏就她下廚。」
「哦,爸大贏。」我了然︰「原來是賭債。」
「嘿嘿,求了其他三位麻將友,故意輸給我,讓我好好吃一頓。」老爸忽然狡黠一笑。
原來如此。
我也跟著陰陰笑了起來。
媽輸了做這一頓飯,其實心里也是甜蜜蜜的。
只要她不知道老爸的伎倆。
多年夫妻,耍點小花樣,算增進感情。
只是,又何嘗不是欺騙?
心情驀然沉重起來。
我想到與將。如果永遠被蒙在鼓里,是不是也能象媽一樣盡享幸福?
事情不能一概而論,可是,情不同而理同。
我當然不能指責老爸不對。對與將,又怎能不責?
我忽然嘆氣,放下筷子。
「生生,怎麼了?一臉郁悶。」
心里想的事情太多,尤其是欺騙與不欺騙,覺醒與不覺醒,幸福與不幸福…….一團漿糊。
只能選能說的事來說。
「關于馬來西亞的事,也許明天就可以知道結果。」
老爸也放下筷子︰「你擔心?」
知子莫若父,不愧是我爸。
我點頭,苦笑道︰「好象你兒子還是沒有什麼長進,小小事就心情忐忑。」
「這是你命中大劫,不能算小事。」
我抬頭,看著老爸。
爸說︰「古代的人,喜歡以物易物。你和與將換東西,自己先把東西給了他,已經落了敗局。如果他能遵守平等交換原則,把該給你的給你,那自然是最好的。」
我問︰「如果他不給呢?」
「你說呢?」
我咬牙,驟然目露凶光︰「那我就搶。拿了我的東西,就不能不付代價!」
「那也是一場血戰。」老爸伸手,輕拍我的肩膀。一下兩下,拍去殺氣。「就算搶回來,也失了平等易物的本意,有什麼意思?」
我頹然︰「那到底搶還是不搶?」
「傻孩子,你怎麼能肯定與將絕對不會把該給你的東西給你?就象買東西,給了錢,售貨員取商品給你的動作稍慢,你就要動手了麼?」
「唉……」我嘆氣。
不錯,我不能肯定。
如果我能肯定,象數學題一樣能把與將對我的心意計算出來,那有多好。
第二日下午,我見到陳有發。
他穿得整整齊齊,和我一樣是華裔。當初選擇偵探的時候,周恆還在當我的助理,但這個偵探社並非由周恆推薦。
事實上,周恆很聰明地自動回避關于調查的任何事。
當我第一次問周恆關于這方面的意見時,他說︰「要調查事情,總是接觸的人越少越好。」接著就不再提及這個話題。
會向周恆問及調查的人選,私心來說,確實有試探的意思。
不能不承認,我曾經猜測,如果主使者是與將,那麼動手藏毒的,說不定就是面前的周恆。
于是,我自己選擇了這偵探社。
有點象私訪的皇帝隨意欽點民間女子的味道。
「請坐。」我對陳有發稍微示意,按下桌面的應答機︰「洪冰,請給我兩杯咖啡。」
「黃先生,關于你要我們調查的事情,已經有了一點眉目。」
我笑著看陳有發。
眉目,不過是謙虛之詞。沒有一定的成績,他怎麼會要求見我?
一個厚厚的文件夾,送到面前。
突如其來的,心情緊張起來。
抬頭望陳有發一眼,他安然鎮定,一副等我自己揭開真相的樣子。
心內祈禱。
只要不是與將,什麼都無所謂。
只願不是他!
我閉上眼,深呼一口氣,見文件夾打開。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張照片。
場景在機場。
不過不是香港的機場,也不是馬來西亞的機場,也不是當時我中途轉機的法國機場。
在機場中,兩人正在親密地接吻。
只不知道是見面吻,還是分別吻。反正是一臉幸福甜蜜地享受著,即使是送機,想必也是很快就想見那種。
我的呼吸有點不均勻。
心跳有的加速。
不過,我想對面的陳有發並沒有看出來。他只是帶著笑,讓我欣賞他的工作成果。
這兩個人中,有一個,我是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