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頓時一陣腦子發脹。
和約?
不會吧?听說國家和國家之間的和約是非常嚴謹,有可能導致重大後果的東西!
他要在這黑漆漆的,快沈掉的破船上簽國家相約?
「這個……不太合適吧?」
「哪里不合適了?難道鳴王剛才說的只是隨口之言,並不打算履行?」
「我的身份,並不……」
「西雷的鳴王,居然不適合代替西雷簽約?還是蕭家少主,對于蕭家的事情不能做主?」
這麼咄咄逼人,不會是什麼不平等條約吧?
賀狄露出他桀驚不馴的一面,也不等鳳鳴點頭,淡然道,「既然鳴王不肯過來我的船上,那麼我就讓我的人過去鳴王的船上吧。哼,我們單林一片好心,居然被處處防備,真
是好人難做。要不是為了我國百姓日後的太平,本王子又何必受這等屈辱。」吩咐他的手下,「空流,放下快艇,就你一人過去,讓他們看看我們單林人是怎麼辦事的。」
空流應了一聲。
下了快艇,一會就到了蕭家主船後面的登船處,空流手上捧著一個盒子,羅登親自過去領他過來。
看著這個叫空流的戰將這麼有勇氣,單槍匹馬就來了自家地盤,蕭家人倒也非常佩服。
如果他們知道空流從小就是混海盜的,就不會如此詫異了。
天下間放縱不羈,時時刻刻與詭異莫測的大海和死亡打交道的,就是海盜。他們堪稱世間最不怕死的人。
而被賀狄從所有海盜好手中挑選並且精心栽培出來的空流,更是不怕死中的不怕死。
空流到了鳳鳴身前,在眾位手握利刃的高手中面不改色,打開匣子,取出里面的筆墨和兩張已經擬定好的和約。
船上這些人中,蕭家人只懂廝殺和航船生意,對于政治都不怎麼在行,容虎好歹跟了容恬這些年,勉強算有點根基,自告奮勇地跨前一步接過和約,恭恭敬敬轉交到鳳鳴手上
,自己也站在鳳鳴身後幫忙看兩眼。
鳳鳴仔細看了看,居然不是什麼不平等條約。
竟然算是挺不錯的平等交往合作條約,而且賀狄已經代表單林王族,上面簽好字,還蓋了印章。
大致內容就三條。
第一條,單林王族,和西雷王容恬以及鳴王鳳鳴管轄下的勢力和地區結成同盟,水遠友好,互不侵犯。
第二絛,開拓雙亮沙航線之後,所有和雙亮沙有關的利潤必須雙方平攤。單林的收益方,不是單林王族,而定指定了單林的二王子賀狄。
第三條,賀狄還要和蕭家做生意,用雙亮沙分得的利潤,向蕭家換取大量的宮廷奢侈品,日用品和軍事物資,尤其是造船所需的瀝青,更是指定每年要蕭家提供若干數量。
「覺得怎樣?」鳳鳴瞅身邊的容虎一眼。
國家相約耶,簽下去不能反悔的。
鳳鳴好死不死第一次撞到,還真怕被對面的單林王子給不知不覺地坑了。
他簽的約即使有漏洞,說不定日後容恬為了顧全他的尊嚴,再不願意也要遵守。如果替容恬帶來麻煩就慘了。
蕭家的瀝青什麼的,倒是小事。
容虎凝重地看了幾遍,「屬下覺得,好像真的只是友好合約。」
連字里行間的歧義都似乎沒有。
簽這樣一個約,不僅對單林有好處,對西雷和蕭家也很有好處。
「那我就簽了?」
「等一下。」容虎再看兩眼,始終覺得不太踏實,指著上面一條的細則問,「這上面所說的為表誠意,互派長期駐留的使者,人選可有限定?」
空流知道他擔心什麼,不卑不亢道,「使者當然不可能指鳴王或者西雷王這樣的權貴,只要鳴王或者西雷王屬下,一位對單林海峽有一定認識的將領就好了。嗯,因為海路過
于辛苦,最好是年輕點的,體力要好。如果劍術不錯,那就更妙了。」
鳳鳴和容虎心里咯登一下,不約而同想起子岩。
要說熟悉單林海峽,容恬手下恐怕就數他了。
糟糕,忘記了向賀狄詢問子岩的情況。
鳳鳴連忙向賀狄隔船問話,「有一件專,想向王子殿下請教。」
「請說。」
「我有一個手下,名叫子岩。」
賀狄被這名字在心窩灼熱地燙了一下,竟有瞬間的恍神,听鳳鳴接下去道,「最近他在同國海邊,听說是想偵查一下單林海盜的情況,不知道王子有沒有听過關于他的消息?」
賀狄忍著胸膛里無端泛起的一股酥麻感,邪意更甚,面上卻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哦,好像听過這個名字,子岩?嗯,確實听過這個人。」
鳳鳴急切追問,「王子有他的消息?」
「听說他和單林海盜有過一兩次接觸,而且成功逃走了,應該平安吧?」賀狄隨口胡扯,听起來像真的一樣,又故意想起來什麼似的,對鳳鳴道,「對了,這個人看似對單林
海峽頗為熟悉,沒想到是鳴王的手下。以我看,常駐我方的使者,正需要這樣熟悉我方海域的能手,不如就請鳴王派他作為使者,如何?」
鳳鳴微有狐疑,和容虎對視一眼,又猜不出賀狄葫蘆里面賣的什麼藥。
他們哪里知道子岩和賀狄的來龍去脈?
空流卻很明白自己王子的心思,在旁邊不緊不慢地添了一句,「和海盜相斗,如果人手不多的話,真的十分危險。鳴王的這位屬下若是長期沒有消息,說不定是出了什麼意外。若他被定為駐留我單林的特使,王子可以立即向單林王宮發一道急菡,命令單林海軍在附近海域搜索,說不定……」
他這兩個「說不定」,正中鳳鳴的軟肋。
誰知道子岩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情,也許他正和海盜力搏後,被海水沖到單林島的某個岸邊等死呢……
大家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派子岩去單林當特使的壞處,雖然有些舍下得,但維持雙方友好關系,千萬人可以從中得益,反正終要派人去的。
想了半天,鳳鳴終于點頭,「好。拿筆來。」
容虎遞上筆墨,自然有人為鳳鳴展開兩份相約,方便鳳鳴簽名。
「鳴王,」空流道,「既然已經約定,不妨在和約上注明特使姓名,這樣,我們王子也好立即將和約送回王宮,順便向整個單林海域發布保護特使的消息。」
後面這句對鳳鳴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誘惑。
容虎雖然驚訝,但也覺得這樣的決定,對目前行蹤不明的子岩最有好處,畢竟單林在海域方面很有勢力,讓子岩處于單林王族的保護之下,怎麼也比現在這樣強上百倍。
鳳鳴認真地在兩份和約上簽名,隨身並未攜帶印章,用拇指沾了墨汁,按上手印充當印章。
當即容虎收起一份,空流收起一份。
等空流回到賀狄那邊,呈上和約,賀狄打開,只匆匆掃了上面「特任子岩充任使者」一行字,想著那個正經的男人要落入自己掌中,跟著自己回到單林,胯下居然猛地一抽,
快活得恨不得對天長笑。
「和約已成,多謝鳴王,」賀狄把和約交給空流保管,對著鳳鳴握拳告辭,「我們之後也要去同澤,等到了那里,再和鳴王相見吧。假以時日,鳴王一定會相信單林的誠意的。」
命人揮旗發令,帶著眾船,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鳳鳴糊里胡涂簽了一個友好協約,站在船頭看著對方船只遠去,心頭迷迷蒙蒙。
今晚的事情詭異得叫人難以理解,怎麼血戰一場,船只毀得七七八八的結果,居然是簽訂互不侵犯的和約呢?
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去問容虎,「秋藍她們呢?你把她們藏在哪里了?」
容虎答道,「少主放心,女孩們都藏在二層的內艙,屬下還留了幾個高手看顧,剛才也一直暗中看著,並沒有敵人靠近那里。」命令身邊一個手下去把幾個女孩子領出去,先
用快艇送到岸邊的安全地帶。
鳳鳴點點頭,稍微安心。
船上到處都是死傷者,讓她們快點到岸邊是最好的。
羅登一直關注單林方面的情況,親眼看著單林船隊真的離開,松了一口氣,抹抹冷汗,請示道,「少主,我們也要盡快靠岸,主船撐不住了。」
洛雲道,「這單林王子不是什麼好東西,此仇我們遲早要報。」
鳳鳴恍惚片刻,才開口嘆息,「早知道不過如此,何必動手?死傷這麼多的人命。羅登,這些尸體,不管敵我,都好好安葬。如果有活的,好好給他們療傷。」
冉青道,「對方的人恐怕都死了,就算有活著的,也不該給他們療傷,一劍割了喉嚨就好。誰知道他們剛才廝殺時,殺了我們多少兄弟?」
「對啊,救敵是婦人之仁。」
「荒唐!」鳳鳴驀然低吼。
這位少主脾氣溫和,ι從來都是乖寶寶似的,所以才給人留下溫順怯懦的印象。這一聲無緣無故的低吼帶怒而出,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鳳鳴凝視著甲板上被沖拍上來的江水洗刷得只剩一兩縷血色,低聲問,「你們知道輕輕一劍,抹去的是多少人的心血嗎?十月懷胎,然後一天一天的照顧,把一個人養大,要
用去多少糧食,教導多少個日夜的道理?禽獸也只是在絕望的時候才會相殘,何況我們是人?」
他看看甲板,大半已經沾水,吩咐道,「把剩下的快艇都放下,大家靠岸吧。主船不能動了,暫時放在這里,曰後或棄或修,由羅登決斷。」
羅登肅然道,「是,少主。」
「冉青。」
「在。」
「你輕視人命,罰你十日不得配劍。」
冉青臉色頓變。
蕭家殺手團里的高手,永遠都是兵刃隨身,別說十天,離開一個時辰也夠難受的。
「少主……」經過今夜一役,蕭家眾人對鳳鳴不由自主產生了和往日不同的感覺,此刻見他開口處罰,居然都不敢硬踫。冉青這個蕭家年輕高手,不知是震懾于蕭家門規,還
是震懾于今夜與眾不同的少主威嚴,竟宛如面對老主人一樣,撲通跪下求道,「冉青該死,請少主按蕭家門規處以鞭刑,求少主不要摘掉屬下的兵器。」
鳳鳴迎著夜風,站在岌岌可危的船頭,身形修長俊逸,在惡戰過後的江面上,硝煙和血腥的淡淡味道依然可聞,夜色籠罩下的挺拔輪廓,為這位蕭家少主平添了一份難以言語
的冷靜凝重。
容虎站在近處,見冉青跪下之後,鳳鳴胸口猛然劇烈起伏,以為鳳鳴始終心軟,臉皮又薄,會饒過冉青。
不料鳳鳴輕輕喘息一下,卻輕聲道,「你不服我的處罰,那是不想待在蕭家了?」
他畢竟是蕭家少主,這句話語氣極輕,可份量重得連洛雲也情不自禁緊張起來。
這些天見鳳鳴不言不語,被人搶白奚落也是笑瞇瞇的,脾氣溫和得不象話。此刻深思起來,其實論理,身為蕭家少王的鳳鳴確實有權發落任何人,只要老主人蕭縱不反對,誰
敢質疑少主的命令?
洛雲尚且後怕,更何況冉青。
被趕出蕭家是他們最懼怕的事情,冉青頓時雙唇都白了,惶然將腰間佩劍連鞘解下,平放在甲板上。
鳳鳴側目看他,松開劍身時,那雙慣于拿劍的堅定的手竟在微顫。鳳鳴忽然想起剛才激戰時,冉青被弓箭射中,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但迷藥藥性還在,站在他身後和賀狄對峙
,恐怕多半也是用兵器支地硬撐著。
鳳鳴心下不忍,無聲地動了動唇。
容虎見他剛剛建立威信,如果亂說話,頓時前功盡棄,雖然冉青有些可憐,但十天轉眼就過,當即在鳳鳴開口前截道,「鳴王,應該下快艇了。」
鳳鳴醒覺過來,「哦」了一聲,對洛雲道,「冉青的兵器,暫時歸你保管。十天之後再還給他吧。」硬著心腸,轉身領著眾人下了已經準備接送的快艇。
靠了岸,首先哭喊著撲過來的,當然是被硬被護送到岸邊的三個大侍女,個個臉色煞白,哭得如梨花帶雨。
鳳鳴被她們團團抱著一哭,剛才十分的威嚴,立即有九分不翼而飛,尷尬地哄道,「看起來很危險,其實不怎麼危險,又不是生離死別……」
實際上,差一點就是生離死別了——如果賀狄的船隊當時不是奇怪地停止了攻擊的話。
還沒把三姐妹給哄得安靜下來,又有兩個高塔一樣的身影撲了上來,鬼哭狼嚎地嚷嚷,「鳴王!鳴王!你沒事吧?你真的沒事吧?」
「哎呀哎呀!沒事就好,要是你真的死了,大哥非剝了我的皮不可!」
「不,是剝我的皮!」
「為什麼剝你的?剝我的!」
三個大侍女柔情的淚水撫慰還沒有淋灕盡致表達,就被兩個不懂風趣的大混球給攪和了,秋星一抹濕漉漉的眼楮,叉起腰桿大聲嬌喝,「烈中石!烈斗!你們兩個的皮我都剝!」
「為什麼?」
烈中石非常認真地發問,「鳴王好好的,手指都沒有斷一根,為什麼還要剝我們的皮?」
秋月只在一邊抹淚,出奇地對他們之間的爭吵沒反應,看見鳳鳴平安無事,情不自禁把眼楮往鳳鳴身後掃去。
但秋藍卻被烈中石的口不擇言給惹火了,伸出一指狠戳呆頭呆腦的烈中石肩膀,「不許你詛咒鳴王。你再胡說八道,我要大王,不,要丞相狠狠責罰你!」
「不要不要!不要叫大哥罰我!」
烈中石還在徒勞地抗議,烈斗卻已經松開鳳鳴,跳起三丈高,對秋藍怒目責問,
「妳干嘛欺負我家少爺?」
他們內訌,鳳鳴正好月兌身,大呼僥幸,趕緊從這堆活寶中溜掉,正好迎上總管蕭家殺手團的洛寧,保持一貫的黑瞼,冷冷道,「少主安然無恙,屬下就放心了。」
「洛總管,我……」
「鳴王!」
前方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鳳鳴抬頭去看,同國的慶彰在一大群貼身護衛的陪伴下匆匆走來。他的座賀和其它蕭家副船一樣,比鳳鳴的主船早靠岸。
鳳鳴趕緊迎上去,問候他目前在同國最重要的保護傘,「王叔沒有受驚吧?」
「還好。」
話雖如此,但看慶彰的臉色,只可用比紙還白來形容。胖胖的臉上肥肉還在心有余悸地微顫,他身邊隨同大批的侍衛,連莊濮這個御前將似乎也被受到驚嚇的王叔抓了過來當
臨時安神劑。
莊濮卻是一臉愧色,對鳳鳴拱手道,「慚愧。本將領兵在陸路守衛,竟沒能及時發現前面江面上的埋伏。剛才見船隊遭襲,距離太遠,弓箭未及射程,居然只能眼睜睜看著鳴
王的座駕被圍困。莊濮無能,請鳴王恕罪。」躬腰下拜,儼然行了一個大禮。
「不不!」鳳鳴一把抓了他,攔住這個大禮,誠懇地道,「將軍已經盡力,我在江面上,清楚看見將軍領著人馬狂射敵方。鳳鳴並不是同國人,卻得將軍如此庇護,心里感激
不盡。」
這一番對話,進一步拉近莊濮和這位年輕蕭家少主的關系。
莊濮剛才確實是努力營救的,只是苦于無船只可以直接迎戰,弓箭射程又不夠,沒料到鳳鳴這麼講道理,不由大生知己之感。
他看看江面,蕭家龐大華麗的主船已經沈得只剩桅桿頂端,幸虧這一帶江面雖寬,卻並不是最深的地段,沉沒的船只還可以憑借人力拉回岸邊,對鳳鳴毛遂自薦道,「本將身
為同國御前將,有權調動韓若水軍,鳴王的大船任其沉沒,實在可惜。不如讓本將向韓若水軍下令,命他們幫助鳴王的手下一起用絞盤將大船拖回岸邊。如果有落入江底的名貴東
西,也可以命他們一並打撈。」
提起名貴物品,鳳鳴頓時想起主船上常常被羅登拿出來贊嘆的蕭家寶庫各種精藏,東西掉了就掉了,最頭疼的是,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是老爹蕭縱的寶貝,這次被單林賀狄耍
得團團轉,豪華大船艘艘破損,如果再把寶物都弄丟了,也不知道老爹會有什麼反應。
最怕的就是他又不打招呼地一劍刺過來,給自己這個不孝子來個一刀兩斷。
鳳鳴打個冷顫,當即對莊濮的熱情表示感謝,點頭道,「這樣再好不過了,我也正可惜主船,還有主船上面的東西……」
正巧容虎解決了吵鬧的秋藍三侍女和烈家兩活寶,朝鳳鳴走過來。
鳳鳴話說到一半,猛然看見容虎,差點噎住。
糟糕!
同國大王慶鼎的防腐人頭匣子,不會還在主船里面吧?
萬一被莊濮派去的同國人發現,恐怕莊濮調動軍隊的權利,會立即用來對付自己這個倒霉蛋。
鳳鳴冷汗潺潺而下,立即轉了口風,傻笑著道,「那個……那個……還是不麻煩莊將軍……我們自己撈,嘿嘿,自己撈就好。」
莊濮愕然。
不過既然人家不要幫忙,他也不堅持,隨意笑了笑,道,「無妨。日後鳴王需要幫忙的話,只管開口就好。」
「好……」
應付了莊濮,鳳鳴連忙把容虎鬼鬼祟祟抓到角落,「容虎,那個人頭你放到哪里去了?不會真的還在主船上吧?天啊,要是漂浮起來被人撈到,那我豈不死定了?同澤還是他
們的首都,說不定會被團團包圍亂棍打死……」
容虎笑道,「鳴王不要多慮。匣子被封在船上的艙房里,絕不會漂走,屬下會立即派善水者處理此事。」
鳳鳴轉憂為喜,往他肩膀拍了兩下,夸獎道,「我就知道容虎辦事牢靠,嘿,怪不得秋藍那麼仰慕你。」不等容虎反應過來,做個鬼臉就溜去找秋藍她們了。
這段流域的阿曼江邊,仿佛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
一夜鬧得人仰馬翻。
眾人休息的休息,整頓的整頓,不少人還要包扎傷口,羅登和洛寧自去清點人數,察看死傷,一干人,連著同國的慶彰等等,都在岸邊鬧騰良久。
等到天色微亮,大家在一片迷蒙霧一樣的光下看著流水潺潺的阿曼江。
擂木和戰斗後漂流在江面的雜物早被江流帶往下游,昨夜的血戰在溫婉的阿曼江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宛加壓根沒發生。
眾人都不禁生出做夢般的錯覺。
「鳴王,」晨光中,莊濮和慶彰商量好之後,過來征求鳳鳴的意見,「韓若離這里並不遠。不如留下部分人手看守船只和打撈物品,其它人先從陸路往韓若進發,現在出發的
話,大概傍晚就可以到達韓若,這樣王少晚上食宿可以解決。」
容虎此刻剛好走開,鳳鳴習慣性轉頭,找不到容虎,就去看洛雲的意思。
洛雲卻不像往常一樣別開眼楮,擺出一副懶得理你的樣子,雖然神態冷漠,畢竟還是規規矩矩地拱手作答,「請少主下令。」
秋藍等三個侍女都在旁邊伺候,見洛雲這麼乖,一個個都瞪著眼楮像見了鬼似的。
鳳鳴也有一份詫異,撓頭道,「哦,那麼,洛雲你挑選一些人留下,由你帶領,負責看守船只,其它的和我一起跟著莊濮將軍他們一路走吧。」
「少主,」洛雲嚴肅地建議,「屬下奉命貼身保護少主,絕不能離開少主。」
鳳鳴下置可否,點頭道,「那好,你挑人留下,再挑一個領頭的,自己跟著我走吧。」
大家分頭準備。
洛雲自去挑選留下的人員,剛剛選好,打算去找鳳鳴稟報,一轉身,眼前猛地一個黑影罩過來,洛雲從小養成一等一的反應本能,還未看清形勢,首先就反射性地拔劍一橫。
接觸來物,卻輕飄飄的沒一點力道。只被劍那麼一橫,就發出輕輕一聲,「嗤」,像衣服被弄壞時的聲音。
洛雲十分詫異,定神一看,劍上挑著的果然是一件衣服,手工精致,可惜剛才一釗橫過去,在半空受力也很厲害,劍鋒把衣服挑了一個洞,看著非常可惜。
一股怨氣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引起他的警覺。
一抬頭,正好對上一對仿佛正在冒火的星眸。
秋月瞪著表情冷淡的洛雲,一肚子火氣徹底燒到腦門上,也不管洛雲手里的劍多麼厲害,隨便一動就能要了她嬌貴的小命,居然膽大包天的猛沖上去,將劍上挑著的新補好的
衣裳搶了,一把扔在沙地下,用腳亂踩,恨恨道,「果然是我手賤,破了就破了,犯不著好心去補。」
洛雲愣了一會,眼睜睜看著她把那件繡補得甚好的衣裳用布鞋底躁躪得不成樣子,忍不住拉住她,「干嘛糟蹋東西?」
秋月看見他冰冷的俊臉,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沖著他道,「我糟蹋我繡的衣裳,也要你管?你算什麼東西,也敢管我的事?」
腳下更用力去踩那件慘不忍睹的農裳,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發泄心里的悶氣。
洛雲推開她也不是,扔下她轉身走開也不是,悶悶地看著她糟蹋自己繡補的衣裳出氣,好一會,忽然語氣平淡地問,「妳是給我補的嗎?」
本來動彈得厲害的秋月驟然僵住了,愣在那里,抬頭瞪著洛雲。
瞼上那種神情到底是什麼意思,誰都看不出來。
洛雲見她眼楮圓亮亮的,長而密的睫毛上面隱有濕意,竟和平常有一點令人心動的不尋常,皺眉問,「妳哭過?」
秋月被他一問,恍然回過神來,像貓兒被人踩到尾巴一樣,渾身的毛發幾乎都倒豎起來,又尷尬,又惡狠狠,跺腳道,「我哭……我就算哭了也和你沒關系!」
晤著瞼,居然轉身跑了。
洛雲這個向來冷落冰霜的蕭家精銳竟被她的莫名其妙給弄傻眼了,站了半晌,彎腰拾起地上被弄得很髒的衣裳。
正在發怔,肩膀被人輕輕一拍。
他轉身,看見容虎的瞼。
容虎奇怪地看著他,「叫了你兩聲,點反應都沒有。怎麼了?洛雲,現在已經在同國境內,昨晚的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重演,我們護衛鳴王安全,可絕對下能松懈。你要
提高警惕才好,否則敵人到了身後,挨了冷箭都不知道什麼事呢。嗯?這是你的衣服,怎麼髒兮兮的?」
洛雲不動聲色地把衣裳收在懷里,
「是我的,不小心掉在地上弄髒了。走,我們去見少主。」
鳳鳴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因為依然擔心烈中行和烈斗會把關于慶鼎人頭的事情在慶彰等人面前說漏嘴,眾人意見一致地決定把兩個大活寶留在江邊,和洛雲挑選出來的蕭家高
手一起負責看管船只。
烈中石和烈斗抗議無效,他們出發前接受烈中流嚴令,必須听鳳鳴的話,只好委委屈屈地也留下。
可愛的小秋當然也留下了。
不過小秋喜歡江邊,倒是非常高興地搖晃著蓬松大尾巴在烈中石肩膀上跳來跳去,秋月不知多想單獨把小秋帶走,可惜小秋對主人忠心耿耿,不肯離開。
于是,這個混合多方的人馬,在遭受了可怕的江面水戰後,再度朝著原定的方向出發。
按照莊濮所言,傍晚時分,果然到達韓若城門。
侍從們出示同國王叔慶彰的印信,韓若守城宮立即率領眾屬下飛撲出城門盛大歡迎。
各位貴賓級人物會到達韓若的消息,其實早就傳達給了守城官,所以上等的飲食和最好的住宿之地,早就經過悉心安排,一應俱全。
唯一的意外,就是王叔慶彰和西雷鳴王並非舒適的坐豪華大船到達,而是逃難似的步行而來罷了。
當夜疲憊不堪的人們稍微享用了守城官精心準備的酒宴,很快就各自散去好好休息。
有關鳳鳴安全的事,容虎和洛雲永遠雷打不動的認真仔細,鳳鳴暫住的精致行館被徹底檢查,並且里里外外都安排了西雷精銳和蕭家高手。
鳳鳴宴上為了應酬,不得不暍了兩杯,回來的時候腳步已經有些一不穩,秋藍在身後伺候著,輕輕數落,「鳴王太不愛惜身子了,明明勞累,就不該飲酒。管那個敬酒是什麼
同國的大官……」
「鳴王回來了!」留守在行館里準備安寢事宜的秋月姐妹在遠處見到鳳鳴的身影,迫不及待地迎出來,興奮得像一朵飄動的雲,擁著鳳鳴就往房里走,嘰嘰喳喳道,「怎麼去
了這麼久?又喝酒了嗎?今夜可不該喝酒。」
鳴奇道,「為什麼今夜不該喝酒?」
秋月和秋星神秘號兮地一笑,居然不約而同道,「不告訴你。」
鳳鳴和不知情的秋藍愣愣對看了一眼,秋星發出清脆的笑聲,還在賣關子,「只有我們和容虎知道,不過……」
「不過容虎也不會說的,嘻嘻。」秋月接了一句。
鳳鳴模不著頭腦,被她們推到門前。
秋月順便凶狠地瞪了被今夜被安排守護在門外洛雲一眼,冷冷地警告,「今晚鳴王要好好休息,不許你進來打攪。」
開了外門,正坐在椅內的容虎站起來,也對著鳳鳴不尋常地一笑,「鳴王可回來了。熱水已經備好,請鳴王沐浴吧。」擺個手勢,請鳳鳴入內室。????
轉入內室,推開里面的一道門,果然,一個龐大的權貴才會使用的大浴桶出現在眼前。
室內霧氣飄渺,桶里顯然裝滿了熱水。
秋月秋星這兩個小東西,可真的越來越會伺候人了。
鳳鳴臉上還一派懵懂地表情,身後的兩姐妹嬌笑著把他輕輕往前推了一步,蹲身行禮道,「奴婢告退。」
秋藍道,「哎,我們還要伺候鳴王沐浴……」
話未說完,已經被秋月秋星捂著嘴一左一右挾持出去,兩姐妹還順便體貼地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