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終于找上門了,黎靜軒接到電話時,還怔愣了好一會兒。
也對啦,畢竟是她的小綿羊撞上人家的勞斯萊斯,不可能因為小綿羊已壯烈犧牲,就能當事情沒發生過吧?勞斯萊斯的主人終于回國來替它討公道了。
只是約見面……說真的,在接到電話的當下,她很想打電話給戴雍,要他陪她一塊去……不可以!不可以凡事依賴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日子住他那里又生出了「某些習慣」,她發現,每次遇到一些想要依賴人處理的事,她就會想到他。現在的她不至于要他接手處理麻煩事,卻回想听听他的意見,甚至陪伴她,給她勇氣。
依賴可以是親密的表現、信任對方的指標,但是她明白,戴雍不喜歡被當「喬木」。而且人家有個漂亮的女友,雖然她目前暫住在他家,兩人也曾同床共枕過,可她一直有意無意的和他保持距離。
想想,她決定自己處理車禍這件事,不再倚靠人。
出門前,歐巴桑替她換好了衣服、穿好鞋,看她揮著棒球手要自行出門時,還緊張兮兮的問︰「黎小姐,你要出門的事……戴先生知道嗎?」
黎靜軒淡淡的回道︰「只是出去一下,不必什麼事都得報備吧?我只是暫住這里的客人,你不必太緊張。」
暫住這里的客人?不像啊!起碼先生的態度就不像,為黎小姐買的東西越買越多,活似黎小姐會從此住下。可她不敢多說什麼。
「可是……你這樣一聲不響的就出門,先生會擔心的。」
「放心,他忙得很,沒時間理我。」黎靜軒出聲安撫。
誰說!戴先生每天都會打電話回來問黎小姐的事,問她胃口好不好,心情好不好……問的都是很無關緊要的事,可她知道,先生很關心她。奇怪的是,先生卻不要她多嘴向黎小姐透露這樣的事。「可是……」
「我要出門了。」不想再听歐巴桑的嘴碎,她落下話就出門。
目送她出門,幫佣太太想了想,還是決定打電話給戴雍……
黎靜軒搭計程車赴約,進了約定的咖啡館,隨意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她兩只手包成了棒球手,很好認的,她不擔心對方找不到她。
勞斯萊斯的主人……可能是個上了年紀的有錢人吧?和她通電話敲好見面時間、地點的是司機,因此她無法由聲音判斷對方的年齡。
啊,真希望對方是個老好人,對于賠償金額不會要求太多,要不然……她還真是處境堪憐。
服務生送來了冰開水,貼心的加了要吸管,方便她啜飲。她道了謝,啜了口帶著檸檬味的冰水,忽然有個高大黑影擋在她前方,她直覺的抬起頭一看——是個長相帥氣討喜的年輕男子。
「黎靜軒?」
「是。你哪位?」
男子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勞斯萊斯的主人。」
「噢。」原來不是老人家,而是「少年家」。眼前這位軒昂的男子年紀很輕,感覺上和她差不多,了不起差個一、兩歲。黎靜軒有些尷尬垂下眼。「很抱歉因為我的疏忽而使得你的車子受到損害,至于那個……賠償方面,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會盡力而為。」
男子忽地笑了。
黎表軒訝異的抬眼看他,不解他臉上的笑意。「我的話很好笑嗎?」他笑是因為他覺得她賠不起?這樣一想,她不禁面露尷尬神色。
「對不起,你別誤會。我只是在笑,你好像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現得這麼‘乖巧’,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
她是做錯事啊!不,不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人說話的語氣像是認識她,而且還挺熟的。
「我們……我們認識嗎?」她記得他家司機好像擔過他的姓,他姓什麼?好像姓「韓」,他家司機叫他韓先生。http://bbs.qunliao.com
「認識。而且……我還吃過你的拳頭!不只一拳,還好幾拳,末了還掐著我的脖子不放,害得我住院兩天!嘖嘖嘖,果然,加害者和被加害者,後者的記憶絕對比較深刻!」
「有嗎?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才沒這麼野蠻。」見他還是笑看著她,她心里覺得毛毛的。「你是不是認識哪個野蠻女友,和我長得像?」也不對,他知道她叫黎靜軒。
「你現在野不野蠻我不知道,國小時候的你……其實也算乖巧,是個標準有些小任性的公主,唯獨對我特別凶!」小學時候的他,暗戀黎靜軒好久!不過小六他就出國當小留學生,直到完成大學學業才回國,兩年前起開始在老爸身邊當特助。
勞斯萊斯其實是公司車,不完全是他的,只是相較于上個月才買車的他而言,使用率較高罷了。
「國小?」黎靜軒看著他。他認識國小時候的她,而且還被她打過……在她的記憶中,這樣的野蠻記錄只有一次。「你……你該不會是韓……」噢!老天!他也「剛好」姓韓!「韓辰?你是韓辰!」
「感謝天,你還記得對我施暴過!」
「你……你真的是他?」完全不像!哇,毛毛蟲變蝴蝶!小時候的他,滿秀氣的,很小一只,比她還矮吧?可現在……有一百八以上吧。
「當年你打得太輕,該讓我頭破血流縫個幾針,現在就有證據證明了。」
黎靜軒憋了憋,終于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耍寶的說︰「就因為記到現在,才忍不住再撞一次你的車泄恨!」
「原來如此啊!」
年紀相仿的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終于相視大笑起來。
「你怎麼知道撞你車子的人是你的國小同學?」
「司機說肇事者是個年輕女孩,和我同年次,叫黎靜軒。我還想,只是名字相同,但我還是請人查了一下,果然是你。」他看著她。「國小不能和同班同學一起畢業,我一直很遺憾呢。」那時姐姐急著出國,結果小六上的他也被一並扔出國。
「是啊,如果是我,我也會覺得可惜。」
「我還有一件更遺憾的事。」
「什麼?」
「一直有提起勇氣跟你告白,以及送出禮物。」當時她很討厭他,所以他一直提不起勇氣表白。出國的前一天晚上,他手上拿著她不小心掉了的發飾哭著……哇,好個純真年代!
「咦,那時你喜歡我?」黎靜軒听了瞪大了眼。即使韓辰說的國小時候的往事,可她還是不禁羞紅了臉。
韓辰取笑她,「喂,你干麼臉紅?你這樣害我很尷尬耶!」
「你是騙我的吧?國小的時候,你很喜歡欺負我。」
「我也只欺負你好嗎?小學生表達喜歡都是很笨拙的。只是你那幾拳還真嚇到我了!」
「誰教你批評戴雍!」
「戴雍?不是叫黎雍嗎?」當年他很討厭他,沒道理記錯名字。
黎靜軒笑了笑,沒解釋戴雍已認祖歸宗的事。
韓辰沒想太多的說︰「我的‘情敵’好嗎?」
「還不錯。」
「我記得那時候他可是我們班女生迷戀的王子,現在還是那麼帥嗎?」他好笑的自我揶揄,「那時的我嫉妒他嫉妒得要死!每次看到他到學校來接你,我的眼楮都快噴火了!偏偏小五時候的我,身高還未滿一百五,那時的戴雍有一百八了吧,真是好大的打擊啊!」
「噗!哈哈哈……」
「他還是王子嗎?」韓辰忍不住問。
「是啊,老了些的王子。」
「還是王子啊?令人嫉妒!」想了一下,他看著她,有些打趣的試探,「黎雍雖說是你父親收養的孩子,可你和他一點血緣關系也沒有,你和他後來呢?你有當上‘王子妃」’嗎?」
「……」曾經,一天而已!一時半刻,她不知道如何解釋她和戴雍的關系。
和韓辰重逢,黎靜軒很開心,像多了個可聊天的朋友。
那天原以為是約出去「花錢消災」的,沒想到像是和老朋友見面,聊天敘舊。
他對于「賠償」的事只字未提,只說要是她覺得過意不去,就請他吃一頓飯吧!
當年她討厭的要死的人,在很多年以後,原來也可以聊得這麼愉快。
韓辰幽默健談,也不知道是年紀相仿還是其他原因,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很輕松、很舒服,完全沒有壓力。
那天分開時,彼此留下手機號碼。貼心的韓辰,每天都打電話和她聊天。昨日在電話中得知她要到醫院回診,原本還想陪她,但被她婉拒了,可她答應會告訴他回診的結果。
此刻坐在禿了頭的醫生面前,卸除厚重包扎的黎靜軒緊張兮兮的看著醫生翻看著她的手,小心的檢查她的傷勢。
她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醫生……我的手還好吧?」
「唔嗯……」寫著她的診療記錄後,醫生這才開口道︰「扭傷的部分痊愈了,只剩手掌清創手術的傷。這些傷或深或淺,目前的情況盡量不要沾水,要保持干燥,防止感染。」
「那是不是表示我快好了?」
醫生評估她的傷勢。「復元的情況相當好,只要記得用水時戴手套工作,還有別過度用力,一般而言並不影響日常生活。」
她听了松了口氣。「太好了!」
就這樣,黎靜軒終于遠離了棒球手。
護士替她換上新藥,她開心的走出診療室後,「終于」可以親手打電話給戴雍——咦,為什麼第一個想到的是他?猶豫了下,她決定打給婚友社社長黃麗薇,晚一點再打給韓辰好了。
接通的鈴聲響了數聲,終于有人接起。「喂,黃姐,我是靜軒。」
一听到她的聲音,黃麗薇忍不住叨念,「你也知道打電話來啊,我當你人間蒸發了呢!」
「不瞞你說,只有你听得到我的聲音——」她裝阿飄,假裝淒怨的聲音道。
黃麗薇被逗笑了。「臭丫頭,裝神弄鬼的!你啊,只打通電話說發生車禍要請假,原本我要去探望你的,可三次去你家都撲空,打你手機也不知道是手不方便接還是怎樣,都沒回應,我還擔心了好幾天。後來有個男人接了電話,他說他姓戴。吼,不是我在說,那男人的聲音迷人是迷人,但感覺上就知道難搞又霸道!」
她喜歡研究命理,什麼都可以算命,從聲音「當然」也能听出什麼。
一听社長的描述,黎靜軒就知道接電話的人一定是戴雍。
撇開是不是有根據,就難搞和霸道這兩點還真是神準!「黃姐你果然是鐵口直斷吶!」
「呵,我告訴你,他聲音沉而渾厚,用字簡潔精闢,這種人通常身居上位,穩居正財庫。」
「正是、正是。」那人不但是大總裁,而且還是部厲害的賺錢機器!
「還不只這樣,這男人那方面的能力也高人一等喲——就是那種標準的‘三高男’。」
黎靜軒一愣,「三高?」
「不是身高、學歷、收入高的三高啦!」
「啊要不然呢?」
「硬度夠高、時間持久、花樣夠多的‘三高’。他事實上是桃花滿天、一夜七次郎啦。」
「咳咳咳,噗!哈哈哈……」她原本還在想,為什麼要扯到三高?誰知道黃姐馬上授業解惑。黃姐真不愧是春天婚友社的「社後」!她忍不住紅著臉大笑。「也就是這個男人是個難搞的、有錢的、性能力超強的王八蛋。」
「差不多。喂,那男的是誰?為什麼會代接你手機?」
為什麼啊?這得追溯到前些日子,她曾試圖按鍵打手機,結果弄到手掌的傷又滲了血,好死不死正好戴雍回來撞個正著,他一氣之下就沒收了好了她的手機。
一直到前幾天才又還她。「這個啊,一言難盡耶!」
一提到戴雍,就不得不說和他重逢後發生的事。可她真的不知道怎麼說她被戴雍剝光衣服洗澡,還被他的「果睡」強迫去他家受人照顧的那一段,一整個很有桃色的FU。
問題是,雖然他們之間發生閃著桃色光芒的事,卻是什麼事也沒有!唯一勉強稱得上「桃色」的,大概只有他吻她那件事吧。就連前幾天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兩人同床共枕,也只是蓋被子純聊天。
至于那個「勉強」稱得上有想像空間的吻,嚴格說來,不過是強迫她听從他的手段而已,可一想到他撬開她的牙關,將舌探入和她交纏一事,她的臉還是紅了。
戴雍很習慣這樣對付女人嗎?
黎靜軒想到他的桃花旺旺,除了有個美人女友外,也許真有一堆紅粉知己的「好朋友」呢!
「不會那個難搞的、有錢的、性能力超強的王八蛋正是你的新歡吧?」黃麗薇出聲詢問,拉回她神游的思緒。
「不是。」嚴格說來是舊愛。「他只是一個朋友,很普通的朋友。不過說到新歡,我最近和一個國小同學重逢,兩人還滿聊得來的。這個稱得上是新歡吧?」和黃姐聊韓辰比較沒有壓力。
打從風雨夜之後,她和戴雍的關系好轉了許多,不再像一開始她被迫和他同處于一個屋檐下那麼不愉快,多少找回他們曾是家人的感覺。只是她還是有意無意的想和他保持距離。
「我還是對那位‘性能力超強的王八蛋’比較有興趣!至于你那位新歡,八成沒什麼八卦價值。」
黎靜軒聞言失笑。「為什麼?」
「人的本能就是‘趨吉避凶’咩,越想逃避不說的就越有鬼,那種可以坦蕩蕩說的,等級和曖昧指數不高啦。」
她想否認,可又覺得黃姐的話像命中了什麼。
「算了,你不想招我也不問,反正有些事是紙包不住火的!」
黎靜軒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多聊,直言打這通電話的目的。「我要這通電話是向你報告,我的傷好得差不多,如果你不嫌棄我手上還纏著繃帶的話,這幾天我就可以上工嘍!」
「你是紅娘,又不是靠臉吃飯的明星,你覺得身體狀況OK的話,隨時歡迎你歸隊。」
「謝謝。」
「啊,有件事差點忘了說了。你任職第一個撮合的那對,就孫雲鵬和張佳嘉,他們兩星期後要結婚了。」
黎靜軒一怔,接著歡呼。「太好了!這一對長跑了近兩年,終于要結成正果。我促成的佳偶比他們晚相親的,有的都結婚有孩子了。真好,今天遇到的都是好事呢?」
「就知道跟你說你一定會很開心。好了,我有客人,你回來咱們再聊。」黃麗薇壓低聲音說。
「好。」
和黃麗薇結束通話後,黎靜軒走下樓,要到一樓批價領藥,經過某間非門診房間時,听到里頭有聲音傳出。
一個六十歲左右的沙啞聲音說︰「我說戴雍,雖說你才三十幾歲,正值人生的巔峰期,可之前那場車禍對你身體的損害很大。」
「經歷生死關頭,我替你動手術,說真的,並沒有把握!你能活下來是奇跡!像你們這種日理萬機的大集團頭兒,工作是永遠做不完的,你是該試著放緩自己的步伐,別過度勞累了。」替他動手術,從鬼門關前把他拉回來的楚醫生,每看他一回就念他一次。
戴雍?黎靜軒听到這兩個字嚇了一跳,忙立在門外,在從里頭往外看不到的死角處駐足傾听。
「我很好。」
「我看了方才送過來的一些檢查報告,你的一些數據進展得並不快。你得好好休息,睡眠要充足、飲食三餐要正常,還要適時的舒壓。」醫生一面看著報告一面說︰「氣郁的現象有點嚴重,肋骨復元是復元了,可X光圖上看來,當初斷裂的痕跡仍明顯,平常盡量要避免重力的沖擊。」
「……好,我知道。」
醫生又叨叨絮絮的念了一些話,幾分鐘後才放人。
戴雍出了主任室,拿出手機正要打給司機要他把車開過來時,有些訝異黎靜軒就在不遠處。
「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你出過車禍?」她沒頭沒尾的突然冒出這一句,她的心很亂,滿腦子想的都是方才醫生說的話——經歷過生死關頭,全都听見了。
「沒事了。」
他不願多談的模樣令她生氣,心中燃著怒火,可……她為什麼生氣?戴雍出了嚴重車禍不曾對她提及,她為什麼要生氣?她是他的誰?每每他多干預她的事情,她總是用這樣的話和他做切割,而今呢?她又為什麼生氣?
他們是離了婚的前夫妻,他曾出車禍她不知道才是正常,知道才是奇怪。
黎靜軒沒再多話,沉著一張臉。
「你怎麼會來這里?」沒得到答案,戴雍又問一次。
「回診。」
「時間不是後天?」他還打算叫司機帶她過來呢。
「我打電話問醫生,問他回診可不可以提前,然後我就來了。」她覺得心里好悶,更悶的是想不透自己為什麼覺得悶。
「我可以叫司機送你過來,這樣不是既安全又方便?」
莫名的煩躁令黎靜軒口氣有點沖。「不能什麼事都依賴別人吧?再說司機是你的,不是我的,沒道理老是麻煩人家。」
戴雍看著她,眯了眯眼。又是「過客論」?
見他不語,黎靜軒知道自己的態度和語氣都不對,在心中一嘆後,緩了緩語氣說︰「我搭捷運來的,沒有不方便。而且……我也好久沒有出來透透氣了。」
「是嗎?我以為你最近常出門呢!」和勞斯萊斯的車主約見面的事,為什麼不曾提過?事情談得如何也沒說。原本他還以為得替她處理呢,看來這小妮子長進了不少。
能獨立處理好事情是他樂見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他並沒有想像中的開心。
「也、也沒有,我才出去過兩回。」就知道,幫佣太太一定是他的眼線!每一次她要出門,她總是問東問西的,早知道有鬼。若真是這樣,戴雍對她會不會管太多了?
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開不開心,他一向冷冷的,沒什麼表情。可她就是知道他不開心。
她決定暫且不理會自己心里的煩悶,反正像她這種腦袋沒人家靈光的人,遇到無法理解的事暫且先擱下,先解決眼前一些比較重要的事。
猶豫一下,黎靜軒說︰「那個……你車禍的事……對不起,我不知道。」變相在安撫他。
「對不起?為什麼?」
「之前你抓我去洗澡時,我還用頭撞你,我……我不知道你受傷了,真的對不起!」難怪那里他會痛得臉色泛白,肋骨斷裂才痊愈就被她用頭撞,光是想像,她都覺得好可怕!幸好沒有再斷一次。
「算了,沒事。」
「車禍……車禍很嚴重吧?」戴雍的身體一向很好,可醫生卻說那場車禍對他的損害很大,還生死交闊,可見那是場可怕的車禍。且不說車禍已經是過去的事,就算是現在發生,也和她這「前妻」沒有關系!可是……她的心為什麼會這麼痛、這麼難過?最重要的是,她對自己過去的一無所知感到生氣。
「都過去了。」
「嗯……」到了一樓批價處,黎靜軒忙把戴雍手上拿著的單子搶過來。「我幫你去批價!」一抬眼,那個肥肥胖胖的林秘書已站在批價處窗口外。
「批價繳費和領藥林秘書自然會做,你搶了他的工作,要他做什麼?」
她怕對方誤會,急忙解釋,「我不是要搶他的工作……」
戴雍把她手上的單子全拿了過來,然後交線林秘書。「入口處轉角有一家咖啡連鎖店,到那里去等林秘書把藥領好吧。」
「外頭有個花園,那里比較漂亮,我們買了咖啡到那里坐坐好不好?」那里有大樹,還有花正盛放著,較之在咖啡館里吹冷氣,那里的自然風更舒服。
「那里很熱。」
「才不會呢!你里頭的襯衫是絲質的,只要月兌掉外套,這種天氣,一點也不會覺得熱。」說著,她還主動的伸手替他解去西裝外套的扣子。
見他揚眉,以為他對她的話不以為然,她忍不住嘲諷,「就我看來,穿西裝外套確實是很有派頭,可是在這種公園,你面對的只是我這種小角色,用不著對我耍派頭吧?尤其地球病了,你不覺得近幾年天災人禍不斷,你們這些在上位者應該帶頭響應環保才對!」
戴雍被她的義正詞嚴逗笑了。「別說得地球好像是我一個人弄病了似的。」
「不是你一個人弄的,但你無法否認也是加害者之一吧?」
「也對。」好吧,算他輸了。月兌下了外套,掛在臂彎上。
走出醫院大廳,今天算是陰天,太陽沒那麼烈,又有徐風吹拂,其實感覺還不壞。距上次這樣放松心情散步有多久了?日子久到連自己都忘了。
他承認自己是個標準的工作狂,每天一睜開眼想的就是工作上的事,甚至忙了一天,回到了家,腦袋里依舊想的是公事,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睡覺外,他就像部終年無休的工作機器。
其實,以往的他喜歡速寫。拿了速繪本到他喜歡的建築物前速寫,只有在那個時候他覺得放松,感到真正的休息。可自從回戴家後,他就不畫了,一來沒時間,二來……他的速繪作品很多是和黎老在一起時完成的,那本子里……有他太多復雜的心情。
至于他現在所謂的休閑,也不過是陪客戶打打高爾夫、到酒吧小酌幾杯……也許是參與的人的關系,即使是再休閑的活動,他也沒辦法完全放松。
當然他的生活中少不了女人,都會男女追求刺激、無需負責的成人游戲,他以為那會是最適合他的男女關系,因為就某方面而言,他是完全沒有壓力的。沒有壓力也等于不在意、沒有投入,任何腳步都是輕輕踩下,甚至不留痕跡,有時回首,連他自己都會感到害怕!
宋筱喬算是和他交往最久的女人,他承認,無論喜歡的類型、家世……她絕對是他最適合娶回家的女人。但在她面前,他知道自己還是戴著面具的,他無法全然放松自己。可是在黎靜軒面前……
他必須承認,他很自在。
兩人緩步走向公園。公園里老樹樹影扶疏,花香浮動,輕風拂面原來是這麼舒服的事。
走在戴雍旁邊,黎靜軒窺見他仰起臉、閉上眼接受徐風拂面的表情,她笑了。
「怎樣,很舒服吧?」
「不壞。」
「重逢後第一次發現,原來你還年輕。」她有感而發。
「我很老嗎?」成列的老樹不錯落著一些藝術椅,他選了張坐下。
黎靜軒哈哈笑。「此時此刻才發現你不老。」就是不想讓他太好過。
不急著在椅子上坐下,較之于歇腳,她對前方那幾株盛放的蔓藤玫瑰還比較有興趣。
走過去,她湊近臉,輕嗅著玫瑰可愛的香氣,忽地听到一陣「卡嚓、卡嚓」的聲音,她忙回過頭去,就見戴雍不知何時站到她旁邊,正拿著手機拍照。
「喂,你在拍什麼?」不會是在拍她吧?
「玫瑰花開得很美,我拍了幾張。」
「喔。」忙湊近手機一看,果然看到螢幕上出現的是玫瑰。
她還以為……
「干麼?以為我在偷拍你嗎?」臉都紅了,這丫頭的心思真好猜!
「哪有。」她訕訕然看著畫面評論,「相素夠高,效果還不錯。」
「我只拍我喜歡的東西,而且重要的還用眼楮拍。」
「哼!」所謂「用眼楮拍」是指用眼楮看,然後畫出來。戴雍有本速寫繪本,從不輕易示人,寶貝得要死。
他說過,作品可看出一個人的感情,他所喜歡的一切全在那本子里。
她的態度讓戴雍感覺到好笑。「技術好,即使是手機也能有相機的水準。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玩相機,現在還玩嗎?」他喜歡畫圖,而黎靜軒喜歡拍照。
「早就不玩了。玩相機要有錢有閑,不符合我目前的狀況。」更何況,以前喜歡玩,是因為可以借故跟著他到處跑,也因此,她的攝影作品大部分都是建築物。
後來……沒有後來,自從他回戴家後,她偶爾還玩。離婚以後,她逃離關于他的一切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繼續接觸拍照。再說,依她的經濟情況也不允許。
目前的狀況?這倒是讓他想起來。「你是婚友社的職員?」
「是啊。」
「為什麼會在婚友社工作?」
「干麼問?」
「好奇。」
「我還滿喜歡這份工作的,薪水不錯、老板好,就連同事間的感情也好。」
「只是這樣?那要不要考慮到我公司上班?薪水更好、老板更好,就連同事間的感情也會更好。」他想把她安置在他看得到的地方。
黎靜軒不給面子的笑出聲。「沒有說服力。除了第一項薪水肯定更高外,後面兩項我只會打上大大的問號。」她直視他,不怕死的說︰「我無法想像和你共事的樣子。你大概不知道你在外頭的風評有多魔鬼吧?像我這種少根筋的,你們那種大企業,我一向敬謝不敏。」
「可當紅娘,你好像沒有說服力。」
看到他臉上不以為然的笑意,她不高興的橫他一眼。
「喂,我告訴你,之前誤認你是江進財是失誤,但誰教你女朋友也正好叫‘筱喬’?」真夠尷尬的,後來她才知道,此「筱」非彼「曉」。「而且我的隱形眼鏡掉了,那麼多巧合撞在一塊……那還是我第一次弄錯,以往不曾發生過這種事。你別小看我,我可是我們婚友社的NO.1!」
「听起來有點像天方夜譚!別告訴我,你們婚友社只有你和老板兩個人。」
瞧不起人!「喂,你真該找個時間去看看我家婚友社的網站,就知道我這紅娘不是蓋的,這份工作我很用心,還真的湊成了不少對,他們結婚會寄喜帖給我,我也會去參加他們的婚禮,感覺很有成就感。」睨他一眼。「你已經有個漂亮的女友了,要不也可以加入我們婚友社啊。」他那女友……真的很漂亮。
「加入你們婚友社?然後由你當紅娘幫我牽紅線?」戴雍的表情有點古怪。
黎靜軒一怔,然後笑了。「你那什麼表情啊?其實想想,那也不壞啊,好歹相處了十多年,你的優缺點我多少知道,大概也了解你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是嗎?」
「當然!」他啊,從以前到現在,喜歡的類型都沒變過。不外美麗獨立、氣質出眾、有品味,重點是,不能太黏人。他討厭黏答答的情人關系。
而她……從來就不是他的菜!想到這里,黎靜軒不由得噘高嘴。
算了,至少她已認清事實,能夠認清就不會再傻傻的深陷……
是嗎?真的是這樣嗎?她心里仍出現不合作的雜音。
對于戴雍,她好像一直厘不清對他的感覺。三年前的她很呆,三年後的她一樣聰明不到哪里去。
噘著嘴想心事,閃神之際,驀地眼前一黑,感到人影一閃,噘高的唇遇襲了,有人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黎靜軒倒抽口氣,杏眼圓瞪。「你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自認很了解我,那你說呢?」
「你你你……也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我又怎會知道?」她忍住搔臉的沖動,可感覺臉熱熱的,八成紅了!
「你以為我得了失心瘋?」見她失措,他得意的笑了。
「真是這樣,我可能比較容易說服自己原諒你。」又、又靠過來了!黎靜軒直覺的後退,再退……直到背貼著粗壯的樹干,退無可退。
「原諒?」戴雍有趣的瞅著她,像是听到什麼笑話。「我有什麼地方需要你原諒的?」雙手撐住樹干,將她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
彼此的距離真的太近了,黎靜軒的臉不受控制的紅成了豬肝色。
「當、當然有!有女朋友的人,自己要有分寸!君子……君子不欺暗室!即使……即使在你女朋友看不到的地方,你也不該背著她做出對不起她的事!」她伸出手想推他,可一想到醫生說的,他的肋骨斷裂尚未完全痊愈,她根本就不敢輕舉妄動,可不用力推,他又一直靠過來!
「嗯,君子不欺暗室?」
「……沒錯。」她知道他在笑什麼,他在笑她高中時的「直譯」笑話。
戴雍臉一側,再度吻上她。這一回不像上個吻只是蜻蜓點水一般,而是火辣辣的熱吻,那種會疑雲成雨的纏綿熱吻,黎靜軒被迫張口相濡以沫,由最初的被動到不自覺的回應……
她喜歡戴雍吻她的感覺,不急躁、不粗魯,初時探索的成份高,到她也願意加入,才漸進式的帶領著她感受他的熱情……
待四唇分開後,黎靜軒一張臉紅得像快燒起來,胸口上下起伏得厲害,眼臉不得不壓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向「加害者」,心中狂罵的不是那位加害者,而是自己。
黎靜軒,你這個沒節操的女人!方才還口口聲聲說人家有女友,什麼君子不欺暗室,現在可好,一個銅板拍不響,她也成為加害者了。
「君子不欺暗室就你的變譯法是指——君子不在黑暗的地方欺負人。大白天的,又是在人來人往的公園,這里不算‘黑暗的地方’吧?」戴雍笑睨著她,那略泛水意的眼眸讓她顯得更加嫵媚動人,他喜歡挑動她的熱情,看著她為他而激動。
「戴雍……」這男人怎麼還是一樣強勢?她不喜歡這種……沒有理由、找不到立足點的親密!
他為什麼吻她?不知道!只是很隨性,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嗎?最恐怖的是……她自己顯然也接受了!
這讓她受到打擊!她一直認為感情該是一對一的聖域!原來她的聖域這麼容易就讓人給踏進來,而且還是這個曾經傷她很深的男人。
看她無助到像乞求的眼神和聲音,他說︰「上一次你看到我和筱喬,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現在的她應該有交往的對象了。」雖然因為他送到她手上的密件有可能使情事告吹,不過,他和筱喬真的成為過去式了。
隔幾天是筱喬外公的八十大壽,他想帶黎靜軒出席。到時候她會知道,他和筱喬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咦?」
「還有……」他看著她。「我們交往吧!」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