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熙生病了!很嚴重的病,根本下不了床,已經三天沒進公司了?今天打電話給他,那奄奄一息的聲音,活似八、九十歲行將就木的老翁……」
柳無憂想著早些時候夏遴君說的話,她幾乎等不及電梯下來,很想走安全梯,直接用跑的上樓。好不容易電梯下來,她馬上按下樓層的按鈕和關門鈕,想以最快的速度見到他。
到了門口,她按了門鈴,好怕盛穎熙病昏了,根本听不到門鈴聲。不過他顯然還能起身開門,而且速度奇快,像是早知道她要來,門鈴才響一聲,門就開了。
沒預料這麼快會有人來應門,她還想再按第二次,面對突然打開的大門,驚嚇大過驚喜。「哇啊!你你你……」
「進來吧。」
「……喔。」他不是生了很嚴重的病嗎?看起來比她還健康吶!進入屋內,她有些奇怪的看著他。「你……你的病好了?」
「早好了!」
「可……可是……遴君說,你三天沒進公司?」
「我南下處理一些事,所以三天沒進公司。」這三天他親自南下去查一些事,柳順子的舊宅在地震時坍塌了,因此不費吹灰之力的找到老太太藏在天花板上的日記,同時也找到了當年馨恬老是寶貝的串掛在頸項上,他設計送給她的宛如暴發戶的戒指。
在這同時,徵信社也提供了不少資料。馨恬發生車禍在一年多前,有些人對于當年五死一重傷的車禍仍有些印象,有些人甚至還記得,那個重傷者明明就手術成功,隔天卻成為一具臉部被燒得無法辨認的焦尸!對于這種詭異的事,由于是主治張醫生開出的死亡證明,隱約知道是醫院高層在操縱這件事,即使覺得奇怪,也沒人敢問。
可一個人李代桃僵偷偷的被轉到一處隱密的病房,之後又偷偷的送出,經手的醫護人員不在少數,徵信社找出了這些人,他就針對這些人祭出了誘人的條件。
果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看到那厚厚一大疊的證據,每一樣都在控訴著一個女人的私欲!
邱雪薔為了自己的私心,無所不用其極,可怕到令人想吐。
「可是……遴君說他今天才打電話給你,你的聲音听起來奄奄一息……像……
行將就木的老人!」
「不這麼說,你會來嗎?」
「……你們騙我!」被當傻瓜要,她有點不高興,不!是十分的不高興!
方才她擔心得快死掉,結果她被兩個惡質男給騙了,真的很過份!她才坐下,氣得馬上又站起來,打算離去。
「別生氣、別生氣!」他拉住她的手。「我買了一些你喜歡的蛋糕等你呢!」
「蛋糕?」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忘了他們之前是「不歡而散」的嗎?
又她之前在這里幫佣時,買的蛋糕都是這附近的,稱不上特別喜歡,只是圖方便。至于她喜歡的蛋糕?有嗎?目前好像也還沒吃到哪家是真的很喜歡的。
「你去煮咖啡,我來弄蛋糕。」盛穎熙提議。
柳無憂狐疑的看著他,想起他之前說的話和今天南轅北轍的態度,她真的被搞糊涂了。她想立即發飆,表達自己的不快!可知道打從那天離開這里之後,她沒一天好眠……算了,看在他今天的態度良好,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就原諒他,先去煮咖啡吧。
攪拌好了咖啡,等著它往下過濾,但她實在看不下去盛穎熙笨手笨腳的裝盤技巧,低聲說︰「我來。」
盛穎熙很配合的讓了位,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切著蛋糕,然後裝盤的模樣,心中一悸,他一個箭步,將她擁入懷中。
她嚇了一跳。「你……」
「你說的,我擁抱你的感覺會變成你的一種想念、一種戒不掉的習慣……擁抱是為了擁有,而不是為了失去而擁抱。」
她轉過身推開他。「你選擇了後者,不是?」
「無憂,我想要擁有。」
「才幾天而已就有這麼大的不同,為什麼?你……不會在之後又要向我道歉了吧?」
「我告訴你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他看著她。「在很久以前,有個倨傲、目中無人的貴公平被家人安排去相親,結果他遇到了一個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孩,那女孩居然在他眼前睡著了……」
四周彌漫著咖啡香,盛穎熙一口一口啜著咖啡潤喉,混合著橙香的咖啡更加苦澀,可再次品嘗回憶中的味道,他忘卻了苦味,反而有種沁人心田的美好……
一個漫長的故事,起伏跌宕、有苦有笑,柳無憂听著听著,數度落淚。也不知道為什麼?盛穎熙說的明明是別人的故事,她卻嘗得到每口酸澀,如同身受。
「……對故事中的男主角而言,當他從那場惡夢中驚醒,妻子的死令他萬念俱灰,沒想到他卻對另一個女子產生特別的情愫,他掙扎過,甚至放棄了。」
「這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也定你的故事。」
「我只是里頭的路人甲乙丙,而且……」柳無憂臉上淚痕未干,美眸直視著心愛的男人。「你放棄了,不是?」知道他曾為她掙扎過,這樣就夠了。
「我本來也以為是這樣,後來才發覺……故事並沒有結束,女主角……其實仍活著,只是……換了張臉活下來。」
她嚇了一跳。「你……你是說,你妻子還活著?那……她為什麼不來找你?」
「她在那場車禍中雖然僥幸活下來,可毀了容又喪失記憶,在身體無法自理之際,被情敵藏了起來。」盛穎熙看著她,眼中起了層水霧。
「……」他說著他妻子的事,她卻越听越毛……他妻子的際遇和她好像啊!而且……他干啥這樣看她?活似他那可憐的妻子是她!
「無憂,在遇到你之前,我不信神鬼、不信命運,可現在我相信老天的存在。
冥冥之中,弛把你送到我面前來,在我以為我永遠遺失了最心愛的寶物的時候。」
「你……」
「無憂,你就是我的妻子楚馨恬。」
「怎麼可能?我……我……」她的心跳得好快。「我……我也很希望我是那個被你澡愛著的女人,可是……萬一又不是呢?不但你失望,我……我不要再承受一次之前那種美麗的誤會了。」那太傷人!
盛穎熙微笑的看著她,不急著要她接受這個事實。以前的事忘了很可惜,可記得起來就記,忘了也就算了,現在才重要!
「無憂,我很確定你是馨恬。」
「不要說得太篤定,也許又弄錯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你知道在以為你不是我的妻子,向你道歉時,為什麼我這麼痛苦嗎?因為我無法忍受深愛著妻子的我會再為妻子以外的女人動心。」他坦白自己的心境。
「你……」
「在不知道你是馨恬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
柳無憂在訝異和安心之余,卻又感到沮喪。「……我想不起以前的事。」
「記不記得你在這里幫佣的那段日子跟我說過一部外國電影?你說,那部電影的女主角每天一醒來就會把深愛的男人忘了,因此那個男的,每天都要想盡辦法讓女友重新愛上他……無憂,即使你記不得我是你的丈夫、記不起以前的種種都無所謂,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制造屬于我們的甜蜜回憶,一起面對、消弭所有的困難和阻礙!」
「嗯。」他的深情凝視讓她願意相信他的話,忽然想起什麼,柳無憂問︰「那個把我藏起來的情敵……是邱雪薔小姐嗎?」
盛穎熙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你……你想起來了?」
她搖頭。「她這麼喜歡你,很有可能吧!」
「這樣的愛太恐怖,不,根本是病態!」盛穎熙眯了眯眼。「我會讓她付出代價,讓她在一無所有中低頭、懺侮!」他已經開始行動了,無論是邱家,無論是邱明光紀念醫院,很快的就要變天!
「她……很愛你吧!」
「我們不要聊那個女人了。」
看來,邱雪薔是真的惹毛了他。柳無憂順從的改變話題,「……以前的我是個善良的人嗎?」
「個性和你現在差不多,善良、天真,個性上有點沖動,少根筋。」
橫他一眼。「我才沒少根筋!」她拿起盤子叉起蛋糕吃。「這蛋糕真好吃!」
「以前你很喜歡這家蛋糕。」
「以前我還喜歡什麼?」
「有些你常光顧的店,以後再帶你慢慢去品嘗。平時有空你偶爾會打毛線,還喜歡設計衣服、蒔花弄草。你喜歡吃冰淇淋、啃硬邦邦的法國面包,喜歡貓,不過因為你是過敏體質,我不讓你養。
「你喜歡在山嵐小徑散步,等著和神仙重逢;你還喜歡自己動手串珠子,設計配件;你喜歡在假日的晚餐前喝咖啡、吃蛋糕……你喜歡的東西還真不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一回憶起這些,盛穎熙的情緒又起伏了起來。
「我還有一樣最喜歡的,你沒說到!」
「嗯?」
她笑了。「我最喜歡的盛穎熙!」
「現在還是嗎?」
柳無憂紅著臉笑著點頭。
盛穎熙站起來走過去抱起她。
她低呼笑道︰「你……你要干什麼?」
「告訴你,你生病而沒記憶的那幾天發生了什麼事。」
「媽,你到底打電話給穎熙了沒?他為什麼沒有來看我?」邱雪薔吃著燕窩,一想到這陣子諸事不順,脾氣又大了起來。「他听說我病得很嚴重不會無動于衷,一定是你沒有打!」
「你這丫頭!穎熙已經恢復記憶,他不像以前那樣好說話了。你收斂一點,我真怕哪天要是東窗事發,咱們會吃不完兜著走。」邱母可沒忘了之前女兒被取消訂婚的事,那可是奇恥大辱!
「我不管,我要他來看我!」
「雪牆,你就安份一陣子,我老覺得最近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邱父也頗為煩躁。
邱雪薔還要繼續說些什麼時,大門的對講機鈴聲響起。
佣人走過去接起,螢幕上出現了來者。「老爺,是盛穎熙盛先生。」
邱家兩老互看了眼。「請他進來。」
一听說盛穎熙來了,邱雪薔喜形于色。「他終于也知道來看我了。」
邱母橫了她一眼。「沒骨氣!」
過了一會兒盛穎熙來叩門,佣人快步的開門迎客。
「穎熙,一段時間不見,今天怎麼有空來?」邱父對于他一清醒便取消訂婚一事一直耿耿于懷。
「事實上……的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邱雪薔看到他雖然歡喜,也忍不住擺高姿態。「我可不記得你和我們家還有什麼事好說。」
盛穎熙大方的主動坐了下來,將一只牛皮紙袋擱在腿上。「首先,要向各位報個喜訊,對我而言是喜訊,我想身為晚輩,我是該向邱伯父、伯母報告,分享我的喜悅。」頓了一下,他說︰「我的妻子楚馨恬並沒有死。」
邱家兩老臉色詭異,邱雪薔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這……這樣啊!真……真是太好了!」
「是啊,更令人欣慰的是,我已經找到了她,她還是原來的樣子,我一眼就認出來!」
邱雪薔立刻月兌口而出,「不可能!她毀容成那樣,你不可能找得到!她……」
「雪牆!」邱父急忙喝止她。
「怎樣?當初告訴我她死了的人是你,你現在怎麼改口了,而且還知道她毀了容?」
「我……」
盛穎熙冷笑的看著邱雪薔一時語塞。「答不上來嗎?沒關系,我這里有一大疊影印的備份資料可以為你們解答。」
邱雪薔在看到第一份整形資料時,臉都嚇白了。「柳無憂……柳無憂就是楚馨恬?」
「很訝異她還有一張端正的臉出去見人嗎?」盛穎熙恨恨的說︰「邱雪薔,以前我只道你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驕縱小姐,現在才知你是個蛇蠍美人!在她毀容的時候,你居然拒絕讓她整形,你有沒有想過,一個臉部傷殘者可能連找份勞力都會被嫌棄?」
「你……你這些話又是听誰胡說八道的!」
「邱家的前管家柳順子在日記中寫的。我也影印了一份給你看。」
邱母尖聲的駁斥,「什麼柳順子?我們不認識!」
「我有合照為證,你不承認也不行。」
「就算承認又如何?死無對證,那本日記誰知道是不是真是她的?」
「嗯,也對,只是拜那本日記之賜,我找到了當時參與‘藏人行動’的一些醫護人員,提供了相當的線索。」
邱父臉色難看。「最近有些人員的考績不好,他們也許對我心生怨恨,因此惡意栽贓,想報復我吧!」
盛穎熙眯了眯眼。果真是老狐狸!「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屆時警方會還你們公道的。」
邱家三人都嚇了一跳。「你……你說什麼?」
「其實今天我是來知會你們,我對于妻子當年失蹤的事已報了警,也將我收集的資料一並交給警方,由他們去還原當年的真相。
「另外,我也向法院對邱明光紀念醫院提出告訴,控告忽視人權、罔顧人道!
我的妻子傷重住院,卻在兩、三天後成為一具尸體?你想……光是泛達亞集團控告邱明光紀念醫院,這標題會有多少人注意?」盛穎熙冷肅的看著邱父。
邱雪薔面如死灰,邱家兩老則像斗敗的公雞。
「世佷,做事別太絕!」邱父仍在做最後的掙扎。
「我太絕?你們當年又是怎麼對付我的妻子?」一想到她那段只能依附著一個老太婆過活,老太婆死後她為人幫佣,又因為沒有身份到處被欺負,到處被趕的日子……他的心就痛得快要擰出血來!「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老天有眼,我陰錯陽差的找到她,她現在會如何?她今天會這樣是誰害的?你還有臉叫我別太絕?」
邱母嚇得哭出來。如果當年的事全掀了,老天!別說邱家人要吃上官司,連邱明光紀念醫院也完了!不!不可以!真的那樣的話,那以後……以後……她想都不敢想。「穎熙,你……你好歹看在你生病的那段時間都是雪薔在照顧你,請你看在這份上……」
「我已經手下留情了。我和妻子會離成婚,至今仍玄得很。我妻子當年如果會簽名,她就沒必要追我到機場還差點沒命。唯一的可能,是大律師動了手腳吧?」
看邱雪薔頭壓得低低的。果然是她!
「身為一個律師知法犯法,可以吊銷職照吧?不過這部份,我下追究,也算是還她人情。」他真的夠寬容了!嚴格說來,當年他之所以會病倒又是拜誰所賜?
看著一家三口槁木死灰,盛穎熙不再多言,起身離去。
外頭陽光和煦,他走出了邱宅大門,停在外頭的轎車,有扇車窗降了下來,柳無憂笑吟吟的看著他。
「盛先生……嗅,不對,穎熙,方才你的手機響了,有位叫楚閔佑的老先生找你。我告訴他,你有事等一下才回來。他問我,我是不是叫柳無憂?我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哽咽了起來……他一哽咽,我也莫名的心酸,跟著哭了。」
盛穎熙上了車,拍拍她的臉。前天他聯絡丈人和丈母娘,告訴他們馨恬沒死,以及一些事。「他是你爸爸。下午他和丈母娘會搭機北上,我們一起去接他們。」
「好。」
「等一下想去哪里?」周末假日,原本該安排一些活動,可下午要去接人,時間有些瑣碎。他建議,「去買個乳酪蛋糕回家看口口好了。」
「好啊!那去‘吃吃看’買吧!」
盛穎熙訝異的看著她。這家是以往馨恬常光顧的店沒錯,可他起碼一年以上沒光顧了。「你……知道那家店?」
「不知道,不過你提起乳酪蛋糕,我腦海中就出現了這個名字。昨天盯著臥房里的密碼鎖時,我腦海中也突然出現了一組號碼。」
「什麼?」
「一九七八零八一二五二零一三一四,剛好十五碼,我去試,真的打開了!那櫥子你沒打開過嗎?」
「那櫥子是你的,密碼也是你設定的。除了你生病的那幾天,有一次突然打開之外,沒人去動過它。」盛穎熙看著柳無憂。「只是……我怎麼沒想到是這組號碼呢?以前你在按密碼時總會說‘盛穎熙,我愛你一生一世’!我那時總會橫你一眼笑罵一句‘無聊’。一九七八年八月十二是我的生日,五二零是我愛你,一三一四是一生一世。」
「穎熙,你對我說過‘我愛你’嗎?即使我現在知道你是愛我的。」
「原本我準備了另類告白,可惜你沒來參加咱們結婚五周年的紀念日。」
另類告白?「是什麼?」
「等你想起一切,我再告訴你。」
「對了,還有一件事……」
「嗯?」
「我……算了算日子,那個……咳……好像兩個多月沒來了,那個……我可能有了。」
「兩個多月?」
「就……可能是……你‘乘人之危’時候有的吧!」柳無憂臉紅了。
「……」
「你也真是的,在那種情況好歹做一下防範措施嘛,不會是急到忘了吧?」
「你……閉嘴!」他忙吻住她,避免她再語出驚人之語。
盛穎熙怎麼也沒想到,老婆大人的全面恢復記憶是在產房里,使盡吃女乃力氣要生他兒子的時候。別的產婦在生孩子時,不是痛得流淚大喊不要生了,就是劈哩咱啦的毒罵害她受這種非人折磨的「死鬼」……
柳無憂卻是在痛到最高點時大喊,「我想起來了——」
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她真的叫楚馨恬,想起過去的一切一切,難過的、快樂的,也包含和穎熙夫妻倆的閨房秘辛,接生的醫護人員听了笑得臉都紅了。
盛穎熙遭遇人生中最漫長的幾個小時……
待孩子順利產下後,他發誓,下一次打死他都不陪產了!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