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年夜幕四垂,華燈初上。
奢華繁麗的京城夜生活才要開始。著名的胡同里林立了多家名氣遠播的窯子,其中以「萬花樓」名氣最響。
話說這萬花樓可是環肥燕瘦,西施、貴妃、昭君之態應有盡有!
雖不若皇帝的三宮六院,號稱佳麗三千的聲勢浩大,好歹也是美人上百、鶯燕俱全。否則又怎能名響五湖四海、眾人皆知呢?
萬花樓既是秦樓楚館中的名樓,沒幾個銀兩的人可進不了那扇紅漆大門吶。
也由于它的名氣響、美人多,來京城的富商巨賈哪一個不到這里來散散銀兩、銷銷魂?除此之外,這里自然也少不得名門貴族、皇親國戚的造訪。
為了讓這些「金主」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萬花樓除了有美人供依紅偎綠外,更提供了美酒佳釀、美食佳肴,以及不惜重資引自周邊暖泉,供予沐浴的「沐軒」。
當然,這沐軒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使用,它僅提供皇族享受,一般的富賈大臣還沒資格體驗呢!
沐軒雖只是個供沐浴的地方,可它佔地廣大,錯落有致的大石圍成一個人工池,旁邊還有假山和花草,這可是萬花樓的劉嬤嬤用銀兩砸出來的。
沒法子!羊毛出在羊身上。進出這里的人都有不小的來頭,對人家怠慢了,吃虧的可是自己。
她劉嬤嬤可是前後背著金算盤,跟銀子過不去的事,她可沒興趣做。
瞧瞧!她大手筆建造這沐軒的體貼點子,不就替她招來了許多貴客嘛,哪個男人在一番激情雲雨後,不想在個地點清幽,環境優美處來個清爽沐浴?她這步棋可下對了,舉凡皇族中的王爺、貝勒,哪個不是萬花樓的座上客?!
就連號稱京城第一美少的恭親王府的小王爺,不也是這兒的常客。
說起恭親王府的小王爺,光那張潘安再世也似的俊俏容顏就不知奪走多少懷春少女的心。
出身皇族的他,又生得一張清朗俊美、無可挑剔的臉,舉手投足間散發出揉合了威儀和皇族氣息的翩翩氣度……這所謂的「京城第一美少」的名號可真名不虛傳!
若不是生不逢時,她劉嬤嬤如今已是徐娘半老,早收了山,看到如此俊美的俊俏郎,她還真想再出仙山哩。
說起那美少,他現在不就正在沐軒中沐浴嗎?
唉!當真生不逢時、生不逢時吶!劉嬤嬤正想著心事時,萬花樓的保鏢匆匆來報,亂了她的思緒。
「劉嬤嬤、劉嬤嬤……」
不悅的斂起了眉,劉嬤嬤尖著嗓子道︰「吵啥呀?沒見我正想著事嗎?」
「事情不好啦!您昨兒向販子買的那女娃不見啦!」
「啥?!你說啥?」劉嬤嬤從躺椅上驚坐而起。
「昨天……」看劉嬤嬤一臉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恐怖模樣,保鏢狠狠的吞下一口口水,「昨天新買進的那女娃跑……跑了。」
「跑了!」這回她確定方才的話自己沒有听錯,以變得更加尖銳的咆哮聲說︰「兩、三個大男人看一個小女娃看不住?笑話!」
「那小鬼滑頭得很!」她真的是鬼靈精怪。「她騙我們說要去茅房,怎知……」
呵!連這種老掉牙的把戲也給騙了,對方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娃兒,她真想敲開他們三人的腦袋,看看里頭是不是裝了豆腐渣!
「滑頭?有你滑頭嗎?人看跑了,就把責任推得一干二淨!」她氣綠了臉。「人跑了,就去給我追回來,若追不回來,你們這群酒囊飯袋也可以不必回來了!」
「是……」
保鏢離開後,劉嬤嬤也急得坐不住,干脆跟著到外頭搜人。
那女娃可是她花了百兩的銀子向人口販子買的,才十歲已出落得小美人樣,一張小小的瓜子臉蛋上有著少見的清麗五官。
就憑她閱人無數的精準眼光,她知道女娃再數年後,絕對是個少見的美人。尤其再加以琴棋書畫的教,使她成為內涵也豐的人兒,屆時一定能成為京城爺兒們競相一睹芳容的第一花魁。
若不是為此,她也舍不得花比一般多個十來倍的高價將她買進。
那小蹄子可是奇貨可居,她打算五、六年後將她捧成萬花樓的新招牌哩。而今竟然跑了,若找不回來,那她的一百兩銀子不就如同被搶了嗎?!
劉嬤嬤沒啥特別的喜好,就是嗜錢如命,一兩銀子給當成十錠黃金看。如今被「搶」了百兩銀子,那種痛苦比砍了她十刀更痛!
這怎得了?!
***
在權勢的誘惑下,背地里總是進行著丑陋的斗爭。
有些人似乎一生下來就擺月兌不了這些惱人的爭奪,在世人以為光鮮的表面後,過著時時得提高警覺、刻刻如履薄冰的日子。
好像是只要出身皇族,就免不去這種痛苦。若是又蒙受皇上的寵信、看重,那就更容易因而樹敵成串。
恭親王府的小王爺敏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剛開始稚女敕的他尚不知如何去改變什麼,尤其對王府內的權勢斗爭,而朝中皇族對他的嫉妒心態也讓他屢屢喘不過氣。
後來隨著年紀漸長,他知道有些人的變態心態,見不得人家好,反正要求這等堅決「變態」的人改變是不可能的,那就山不轉路轉吧!
他既是因為才能而成了眾人嫉妒的對象,那他就設法掩去鋒芒,安安逸逸、輕輕松松的當個人人眼中的紈胯子。
在和皇上討論後,他在私底下是皇上信任的心月復,可在朝中大臣面前,他得成為被冷落的庸碌皇族。
皇上是基于敏的安危,和實際上他也需要一個他信得過的影子性質的密臣,以便了解更多朝中、民間的真實情況,所以同意了這件事。
于是,在皇上的默許下,敏開始「改頭換面」。
既是紈胯子,那酒色可不能不沾吶!于是他成了萬花樓的常客,飲酒無節制的酒國英雄。
其實當個紈胯子也沒啥不好,起碼不必面對許多猙獰的嘴臉,周旋在一群三不五時想辦法要捅他一刀的人中。
俗語說得好,樹大招風嘛!他也不過是比別人長得俊了些,比別人腦袋精了些,因而蒙皇上多寵信了些,就這些加加減減,他便活該沒好日子過?
這年頭還是裝平凡能長命些噢!
想想,比起宮中,萬花樓真是個好地方!人美、酒香,連沐浴的地方都講究,怪不得一群爺兒們成天老往這兒鑽。
別的爺兒們到這里純粹是為了銷魂,動機單純。而他到這里卻是為了「保命」,徹底毀壞形象。
人生際遇,就是那麼不同!一思及此,敏倒了杯置在大石上的酒喝了起來,上半身悠閑的半靠在大石上。
正當劉嬤嬤和保鏢在不驚動客人的情況下,十萬火急的想搜出小女娃時,沐軒里的敏可是放松心情的浸在暖泉中,享受著美酒潤喉的慵懶。
才想閉目養神之際,他听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往沐軒的方向前來,他睜開眼,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忽地,一小黑影在連聲通告也沒有的情況下推門而入,對方一進到一室霧蒙蒙的沐軒,大概沒發覺往前數步即是水池,因此絲毫沒有緩下速度的沒命往前沖,下一刻一只腳便踩了個空。
「啊——」稚氣的女聲才拔高,接著是落水的撲通聲。
「救……救命……我……我不會泅水……」女娃在無預警的情況下落了水,滅頂的恐懼吞噬著她。她沒命的揮動手腳,生怕喪失任何存活下來的可能。
天,為什麼這些日子老發生一些恐怖的事?唐沐荑到此刻仍不明白。
先是和爹爹到京城後走丟了,然後給壞人帶到窯子賣身,現在好不容易找著機會逃跑,卻又發生落水事件!
不行!她一定要活著回去!一定……上蒼像是感動于她的求生,在她快絕望之際,她的手忽地捉到一條穩固雄健的「柱子」,這回說什麼她也不松手了!
不放、不放!死都不放,她下定決心和柱子共存亡!
于是,她沿著「柱子」奮力的往上攀爬……直到確定自己已經遠離水面了,這才安心的松了口氣,睜開眼來。
眨眨眼她看到……看到一張好看得不得了的臉,對方正以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看著自己。
沐荑才十歲,自然還不太懂男女間曖昧的情僥。可對方真的長得好俊!她第一次看到那麼好看的公子呢!大概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吧?她的心忽地卜通卜通的狂跳著,略有女性自覺的紅了雙頰。
這是不是家里那些丫環姐姐口中的「少女懷春」?不會吧!她才十歲,還只是女童,連「少女」都還稱不上哩!
只是,他們兩人怎麼靠得那麼近啊?近到她都可以感覺到這個大哥哥的呼吸,甚至是體溫!
「你的手可以松開些了嗎?」敏抱著她有些無奈的苦笑。「你快把我勒死了!」老天!她的手勁根本不像小女童所有,倒像是練家子。
這小家伙家不會是開武館的吧?
看她落水時,他原本是想將她撈上岸的,怎知他才到她身邊,什麼動作都還沒來得及開始,她就已經拚命的攀附至他的腿上。更有趣的是,她還學猴子上樹般的往上爬,最後雙手一抱,就這麼緊勒著他的脖子不放了。
勒……勒死了?沐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緊勒在他的脖子上。「對……對不起!」她趕忙的松了手,尷尬不已的垂下頭,竟發現他結實的胸前傷痕累累,捉傷、掐傷青青紫紫的。
這些不會都是她的杰作吧?
「這是我……抓的?」
「你不會認為是我自殘的吧?」他略帶苦笑的反問。
「我……我怎麼沒有知覺?」太可怕了!她沒事把人家傷成這樣。
「因為被抓傷的人是我。」他發現逗著人玩可以得到很大的樂趣。
「我……」怎麼他的話听起來讓人覺得有些不正經?哥哥曾吩咐她們要小心外面的男人。
想想也對!會到這種地方來的人,十之八九是,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有了這種想法後,沐荑的警戒心突地升高。
不意,敏忽地抱著她飛躍上岸,順手將一件披風環上。在沐荑不明白他這麼做的動機,要開口問個明白之際,他用手覆住她的口。「別說話,有人來了。」
這時她也清楚的听到外頭有喧鬧聲。
「格老子的!那死丫頭還沒找到嗎?」一個粗魯的男聲說。
「十幾個大男人找一個女娃找不到,說出去會給人笑死。更何況,那女娃可是劉嬤嬤花了一百兩銀子買回來的,萬一找不回人,咱們準備喝西北風吧!」
「少廢話了!還有什麼地方沒找?」
「就剩沐軒了。」
「沐軒里有人嗎?」其中一人問。
「劉嬤嬤沒特別交代,該是沒人吧。」于是一群人逕自闖入沐軒打算搜人。
「死丫頭,出來!」他們一步步的朝著敏所在的方向走去,室內氤氳的水氣使得他們幾乎看不清楚數步開外的景物,待他們看清楚時,已是和敏正面對上了。
頎長傲然的身影,盡管只是背影,那些保鏢仍是一眼即認出站在那兒的是何許人。
天!恭親王府的小王爺!
初初見到時,因為沒料到沐軒中會有人,眾人怔了怔,這才急忙跪倒。
「奴才……奴才不知道小王爺在此,這才闖了進來……」禍闖大了!「奴才……」帶頭的人嚇得連話都講不全。畢竟惹怒了皇族人那可不是好玩的。
「本王在此休憩,你們都退下去。」
「喳。」
確定他們走遠後,敏才拉開披風。「小家伙,你可以出來了。」他將披風往她身上一環,離了暖泉,四周的空氣是很冷的,小孩子的身子一向不若大人耐寒,更別說她現在全身濕透。
能呼吸到外頭的空氣真好,只是,還真有些冷!沐荑拉緊了披風。
松了一口氣,她抬起頭,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敏雄健的身材吸引了她的視線,方才在水中只看到他赤果上半身,如今……他的小月復上怎麼長了一叢……毛?卷曲的。
幻覺!一定是幻覺!呵……她不可能看到那東西的!她用力的眨著眼,想把眼中的景象眨去,可怎麼也辦不到。
沐荑杏目圓瞪的看著那叢毛,心跳加速到她幾乎不堪負荷,然後毛的下面是……「啊!」家中亦有兄長的她想,她大概知道那是什麼。受刺激過度的她白眼一翻,頭往後仰,昏了過去。
十歲的那年,她純真的心靈被污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