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午後,喝杯香醇的咖啡是種極棒的享受,偏偏有人喝得連眉頭都皺在一塊兒。
「怎麼啦?上次是水果茶讓你喝得皺眉頭,這回連咖啡也不對你的味嗎?」程月桂疑惑的問,她這里的各式飲料口碑向來很好,怎麼就只有這孩子老喝得愁眉苦臉?
荻野鷹昂咕嚕的灌下一大口咖啡,「跟姨婆的咖啡無關,全是那個麻煩的家伙害的。」
麻煩的家伙?呃,好熟的話。「你是指楚漾嗎?」她知道阿昂和楚漾「持殊的相遇情形,修真也說過阿昂對楚漾是有意見了點。
「除了她還有誰?姨婆不覺得她很麻煩?她在這里幫忙這幾天,薪水夠賠她陸續打破的杯盤嗎?姨婆還敢讓她繼續在這里待下去?」
程月桂只覺好笑。「別冤枉楚漾,那孩子很認真的,除了應征那次不小心打破杯盤,她可沒再打破半個,而且那孩子笑起來好甜,上門的顧客不論男女老幼都很喜歡她。」
眼神淡淡一瞟,狄野鷹昂望見視線那頭正端著熱飲到客人桌上的楚漾。嗯,端杯盤的架式進步不少,那清秀小臉上的笑……是十分清甜。
他突然想起,好像從進入溫馨小屋起,她整個人就顯得放松許多,他想有大半原因也是因為方敬凱說他曾听她說過,她父母常跑去世界各地旅游,她不是孤兒的關系吧?
雖然重要記憶仍舊未恢復,但現階段至少她找到了她的工作室,他猜她心里應該安心踏實許多。
但是她心情放松就放松,明明是她自己疏忽沒跟姨婆說會晚點到,干麼硬要誣賴都是他害她沒跟姨婆告假?
「迷糊的麻煩精,她到底有沒有搞懂,打從一開始,所有的問題就都是因她而起的?」
隱約听見耳熟的低念聲,正收拾另一桌離去客人用過杯盤的楚漾抬起頭,「啊!是你!哎呀──」
「乒哩乓啦──」
嘖嘖!荻野鷹昂直望著一地倒楣的「斷尸殘骸」連連搖頭。
剛剛那句她端盤子架式進步不少的稱贊,他收回來,這家伙根本一點也沒進步,看見他竟然又像上次那樣,完全忘記手上的杯盤就伸指指向他?
「要不得的疏忽,姨婆,扣她雙倍薪水。」
「什麼?!」
將這嚴重處罰听進耳里的楚漾哇啦一叫,顧不得撿拾地上碎片,趕忙跑到他和程月桂待的角落桌子,申訴的道︰「姨婆,是他突然出現,人家一時反應不過來才打破杯盤的,他也要賠。」
「我也要賠?!」
「當然,你不是要開小叔的車去兜風?如果你不在這里,我沒看見你沒驚叫,杯盤就不會破啦,你當然也要賠。」她分析得好順。
荻野鷹昂直想掐過她腰肢地暗暗咬牙。
是,他本來無意進來的!不是很甘願的送她這個胡涂家伙過來上班後,他原本打算開車去兜風,但也不知為何,就是突然興起進來喝杯咖啡再走的念頭,豈料結果會演變成他又得幫她賠打破杯盤的錢?
「沒關系,你們兩個誰也不用賠,姨婆不介意。」程月桂舉手示意一位男服務生打掃地上碎片上這才發現所有顧客全都和她一樣噙著笑,望看他們這桌。
「真的?謝謝姨婆。」楚漾笑得嬌甜。
「不用謝,那是因為你目前的薪水根本不夠賠償,姨婆先讓你欠著。」荻野鷹昂偏要堵她幾句。
「哦,罪魁禍首,你很沒有同情心喔!」
什麼罪魁禍首?「你……」
「楚漾,二號和四號桌,桔子茶。」他還沒駁斥回去,領班的聲音已先他而起。
「好,馬上來──」
「笨蛋,有樹呀!」大手一拉,他扯過急驚風應喊著,也沒注意一旁裝飾盆栽就轉身的楚漾,「腦袋瓜子是你自己的,拜托你稍微留意一下行嗎?」
「嘎?!什麼?」她露出招牌的迷茫表情。
「姨婆,為了你的店著想,勸你還是炒這個隨時會闖禍的人魷魚!」受不了的說完,也不管老要他替她擔心撞破頭的胡涂蟲正鼓著腮幫子嗔視他,狄野鷹昂自顧自上前接過領班手上的盤子,動作迅捷的送到指定的桌上。
楚漾看得目瞪口呆。
這好像還是她頭一次看他端盤子。「天啊!他的動作……好好看。」
迅速、敏捷、優雅,加上他身上散發的獨特狂放氣質,此時的他,好耀眼!
「是啊,很帥。」程月桂知道阿昂不貪圖龍掠組的一切,只單純希望自己是間雅致咖啡屋的老板,不過今天可是托楚漾的福,她才有機會見他充當起服務生。
見他又幫著端過另一盤顧客點要的飲料,看直眼的楚漾率真的鼓起掌,「哇!好厲害,你果然很適合當服務生。」
回應她的,是一陣「匡啷啪啦」的碎裂聲。
「喔──姨婆,扣他三倍薪水。」
隨著一屋漾開的輕笑聲中,程月桂看著眉頭已經打好幾個結的荻野鷹昂,還有驚覺自己說出「了不得」話而躲往她身後的楚漾,不禁也愉悅的笑開。
等會兒,她得再進幾組杯盤了。
星子閃爍的清涼夜,楚漾抱著小白坐在床上,心情有些灰灰的。
「我說他適合當服務生又沒有貶低他的意思,是他端盤子的姿勢真的很好看嘛!而且要姨婆扣他三倍薪水也是直覺月兌口而已,沒想到他會不理人的開著車就走。」
把它當听眾,她喃喃訴說和荻野鷹昂在咖啡屋里發生的事。
「他好像還在生氣,剛才回來在廳里看到我,一句話也沒說就進房去,唉!不知道為什麼,他一不說話,連我都覺得悶悶的。」
「汪。」小白有靈性的舌忝舌忝她的臉頰替她打氣。
「我沒事啦,只是……我看我拿錢給他,讓他賠姨婆好了,這樣他應該就不會生我的氣吧?」
「不要!」
呃……嘎?!突來的嗔嚷傳來,楚漾下意識往虛掩的房門望去,荻野鷹昂是在說不要她的錢嗎?
「阿昂……」咦?是小叔的聲音,他們在廳里談什麼?
忍不下好奇,她抱著小白下床打開門,
「免談!我一個月的假期還有一半,不回去!」荻野鷹昂一張俊臉板得很難看。
「可是你女乃女乃生病了……」程修真話還沒說完,就被冷然打斷。
「別想又用這套騙我!她就不能玩點新花樣?!」一想起被設計接下荻野少當家的事,荻野鷹昂心有不甘的一腳-向沙發椅背。
沒空擔心家具會被踢毀,程修真只急著說道︰「這回是真的。剛才的電話是阿薰打的,你女乃女乃過于操勞又染上風寒,現在還躺在床上,就算你不相信你女乃女乃,你薰姑姑說的話你總該相信,跟我回日本吧。」
荻野鷹昂頓了下,薰姑姑是不曾騙過他,上回老太婆裝病那回,薰姑姑也被蒙在鼓里,可是……
「別再懷疑,你應該了解你女乃女乃的個性,你的能力是她唯一可以完全放心的,你一不在,她怎可能放下荻野家龐大的生意不管?什麼都要插手的結果,她體力當然承受不住,你女乃女乃可不年輕了!」
「所以我早叫她縮減龍掠組的?運規模,讓大伙兒輕松點,她就是不听!固執又頑固,光是這點就教人不得不對她‘又’生病的事起疑。」盡管心里的質疑在松動,他仍倔強的說,畢竟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還是謹慎點好。
唉!程修真不由得在心底嘆氣,全都怪媽不良的「前科」,才會讓阿昂如此有戒心。
「與其在這里起疑,你回日本看個究竟不就好?」
清脆聲音陡然插入,荻野鷹昂一撇頭,果然就見不知何時走進廳里的「局外人」。
「你懂什麼?」他忍不住丟回一句,不悅的想起她說他適合當服務生的事。
沒見過這麼不會說話的人!她就不能說他適合當老板?害他不僅失手摔破姨婆的杯盤,還害他下午開車兜繞了好大一圈才消下一肚子氣。
怎奈剛才回來看見她,他發現自己還是有想把她抓起來吼一吼的沖動,干脆閃到房里去,這會兒她居然還敢跑出來攪和?
「我是不懂你和荻野女乃女乃的過節,不過自己的女乃女乃生病,回去探望也是應該。」就事論事的她說得坦白。
「該死的應該!你怎麼不去探望?」
「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還問?因為荻野女乃女乃不是我女乃女乃……啊!」
廳里的緊迫氣氛在楚漾一聲尖叫後,有了輕微的變化。
程修真嘴角噙著有趣的笑,看著楚漾閉著眼將小白舉擋起來,而後它也像怕被阿昂修理似的將兩只前腳交叉的塢住臉,連眼楮也閉起來。
荻野鷹昂提到喉頭的一口氣,硬是教眼前一人一狗的滑稽樣催散得無形。
「你沒事亂啊什麼?」雙手交抱胸前,語氣里有他自己也沒發覺的沒轍。
听見不具殺傷力的低問,楚漾慢慢睜開眼,將小白抱回懷里,看著離她兩步遠的他,怯聲的道︰「你突然繃著臉就朝我走過來,我以為你又要敲我頭、捏我鼻子或是咬我耳朵,我當然要啊呀!」
程修真微愣,敲頭捏鼻子是有可能,但……咬耳朵?小妮子不知道這是很親密曖昧的舉動,不是隨便人可以對她這麼「處罰」的嗎?
「怕被修理你就別亂說話。」她那副「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還問」的模樣,讓荻野鷹昂氣不過的朝她逼近。他哪里有要敲她、捏她和咬她?
「可是我沒亂說話,我是說真的。」
「楚漾,別說了。」程修真趕忙喊住直腸子的她,免得她待會兒真被濃眉又擰起來的那個人修理。
可惜沒想那麼多的楚漾,又對著荻野鷹昂開口了,「可是我真的是說真的,荻野女乃女乃是不是生病,你回去就知道,如果發現她騙你,到時你再回來,然後在台灣多待個一、兩個月,這樣荻野女乃女乃以後就不會再騙你了。」
對呵!他怎麼沒想到可以如此回敬老太婆?
「怎麼樣,回不回去?」猜測得出佷子的心思,程修真挑眉看他。
沒有正面回答,他食指點點楚漾,「那她怎麼辦?」
「也是,我們回日本,就只剩楚漾一個人──」
「沒關系,我馬上搬到溫馨小屋去,小叔你們只管安心的去日本。」
荻野鷹昂看出她的難堪窘促,一手就勾撈住說著就要轉身回房的她。「又沒人要趕你走,你在慌什麼勁?」
程修真跟著伸手輕按她頭頂,「你想岔了,小叔是怕留你一個人,萬一遇上突發狀況,沒有人可以幫你。」
楚漾感到窩心,卻笑得有些尷尬,「還是沒關系啦,我現在很好,不會有什麼突發狀況,而且我總不能一直住在這里叨擾,如果真有問題我可以請姨婆幫忙。」
「你確定你不會又在半路上回想事情,想得遇上登徒子、想得差點在公園里昏倒?你確定不會有存心想佔你便宜的人,冒出來自稱是你朋友或老公欺負你?你確定姨婆解決得了你可能帶來的超級大麻煩?」
呵……呵!望著一點也不給她面子,迭聲「你確定」地質問她的帥哥,楚漾回答不出理直氣壯的「確定」。
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遇上的麻煩事,好像都是他幫她解決的,他這一回日本,倘若她真踫上什麼超級麻煩,沒有他,怎麼辦?
「帶她一塊走吧,要是她小腦袋出狀況,小叔也好及時醫治。」荻野鷹昂也不知道自己怎會這麼說,但他總覺得若將她獨自留在台灣,她會連怎麼被拐去賣掉都不知道!
程修真同意的點頭,「這倒是個好辦法,就當是小叔邀你到日本玩,不能拒絕哦。」
「汪汪。」低吠驀然響起,讓人記起它的存在。
「那小白呢?」楚漾覷了覷荻野鷹昂,如果她到日本,小白咧?它很乖,平時她出門它就負責看家,她舍不得丟下它。
「你果然很麻煩。」捕捉到她眼里的不舍,荻野鷹昂低聲嘟噥了句,隨即上前撥電話。
「小叔,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沒得到正面答覆,楚漾糾著眉結問。
「放心,阿昂正打電話回日本,要荻野家明天派私人飛機來,這樣小白就可以省去作檢疫的費時程序,跟我們一塊到日本。」這是台、日政府對荻野家的共同「特殊」禮遇。
楚漾听得雙眸直睜。派私人飛機來?這荻野家……也未免太有能力了吧?
一處無人的空闊草地上,一架直升機正緩緩降落。
不遠處恰好經過的一輛黑色轎車,黑衣駕駛不禁跟著放慢車速!
好新穎壯觀的直升機,就像是超級有錢人的私家飛機,讓人見了就有上去坐坐過癮的沖動。如果他們「煞神幫」也有這種私人直升機,多炫!
只可惜他們煞神幫名字好听,卻才剛「起步」,除了有個孤僻的老大、他這一心想當忠心老二的小的,就只剩下幾個輟學的毛頭小子,要想成為像香港古惑仔電影里「洪興幫」那樣有搞頭,不知要熬幾年?
車里的黑衣駕駛正這麼暗想著,突然,他斜瞟的眼楮不禁瞥得更斜一些。
奇怪,那個……怎麼那麼像上回老大要他捉的目標物?
他明明瞧見目標物狠狠撞上馳行中的車子,就算不死,只怕這會兒也要從頭包到尾的躺在醫院里,半年出不了院,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看起來一副完全無事樣的上了這架教他哈得半死的帥氣直升機?
對,一定只是和目標物長得像而已,他還是不要告訴正在後座講電話的老大,免得惹惱他,到時隨便落個處罰給他。
沒再艷羨的瞧看那架直升機,黑衣駕駛腳下一踩,催緊了油門,還是趕快離開,要不然等會兒噪音若干擾到老大,就算沒受處罰少說也要挨一頓刮。
同一時刻,在機尾刻有「荻野」字樣的直升機,也冉冉升空……
日本京都荻野宅院
一踏入荻野家院門,楚漾還沒來得及驚嘆所見的寬廣亮眼環境,院里陡然響起如雷鳴般的整齊呼喊!
「歡迎少當家、修真少爺回來。」
被嚇到的楚漾反射性的往後一跳,耳膜仍嗡嗡地響。
怎麼回事?劈哩啪啦就跑出一排戴墨鏡的青衣男子,還喊得這麼大聲?
荻野鷹昂眉梢忍不住抽跳,「不是要你們別給我來歡迎來迎接去這套?你們想再昏一次是嗎?」
一整排青衣男子聞言,不由得相繼往後挪步。每當見到主子進出荻野家門時,他們這些護衛都會如同剛才那樣行禮招呼,唯獨他們這位少當家,屢屢擺冷臉要他們別理他。
但他們可是訓練有素的護衛,除了遵守在荻野家說中文外,屬下的禮儀又豈可輕忽?卻沒想到有回,就在他們一排人向少當家行九十度的恭送禮時,什麼狀況都沒弄清楚,頸部已各挨一劈,全都昏厥過去。
「阿昂,別為難他們,他們也是照命令行事。」佷子出手的事,程修真听母親提過,盡管知道佷子不喜歡無謂的排場,但身為荻野一員,有些無奈是必然的。
「我沒這樣命令他們!」老太婆的觀念就非得這麼不知變通嗎?「總之你們下次再對我像剛才那樣行禮招呼,就準備再昏一次!」
「是,少當家。」一整排護衛整齊應聲。
荻野鷹昂握起拳頭,實在想現在就劈昏又對他低頭行禮的他們……呃,等一下,光只顧著生悶氣,他都忘了!
「站那麼後面干麼?」轉過身,他問向愣愣地望著他的楚漾。「他們是荻野家的護衛,可不是混黑社會的。」解釋著,他有點意外她沒被一堆乍看之下像極黑道兄弟的家伙嚇得腿軟。
「荻野家生意做得大,為了防止不良份子的覬覦,從以前就有請護衛的習慣。」程修真幫著作補充,免得楚漾真被嚇到,以為荻野家是黑幫巢穴。
抱著小白的楚漾沒有出聲,一雙眼楮仍定定地看著荻野鷹昂。
「喂──」眉頭略皺,他上前拍她小臉,「你被嚇傻啦?」
終于回神,楚漾微微搖頭。「我是被剛剛那大聲的招呼嚇一跳,不過我在看的是,回到日本的你好像有點不一樣,他們好尊敬你,我突然發現你就像高高在上的領導者,有些不可親近,有些高不可攀……」
他提手就揪向她小鼻頭,攔斷她的話,「你坐飛機坐得昏頭眼花啊,我哪里有那麼難以親近?不就是你在台灣認識的荻野鷹昂?再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小心我真叫小叔把你的小腦袋剖開好好矯正一番。」
無由的,他不喜歡她眼里晃閃的,那抹對他突然變得陌生又疏離的眸光,天知道他一點也不想「高高在上」,一點也不想擁有別人羨慕的「高不可攀」!
她小嘴往上一彎,「現在的你又讓人感覺熟悉了,因為那個有點粗魯、有點無賴的你又回來了。」
他有點粗魯、有點無賴?!
很好,就只有這小女人敢這樣說他!不過……挑了挑眉,狄野鷹昂縱容的沒和她計較。只要她恢復正常,不再說他不可親近就好。
一旁的程修真也淺揚著唇角,總感覺阿昂在楚漾面前平易近人許多。
然而站在那兒的一排護衛全只有驚愕的份,藏在墨鏡後的眼楮個個瞠張著,直觀著抱著小白的楚漾。
這女孩是誰?竟敢說他們少當家粗魯、無賴?而且少當家居然沒動怒的劈昏她,只是站著看她笑?這、這差別待遇是不是太大了?
「你們兩個在磨蹭什麼,這麼久也不見你們進屋來?」
微啞的聲音冷不防傳來,護衛們即刻必恭必敬的喊,「老夫人。」
還沒看清來者,楚漾倒先看見荻野鷹昂瞬間繃起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