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龔小青的心情仍處于超High狀況中。
因為她自覺煮的白粥有口皆碑,畢竟以前她爸病重時,唯一還願意吃的東西就是她煮的白粥。所以,她希望尤威猛吃的時候會帶著滿足的微笑,能感受到她的愛心。
龔小青在飯店門口停好車,雙手合十為他祝福。
不知道他會不會想起來他昨天喝醉,但還沒醉到和她一起跳山地舞之前,其實曾經坐在角落哭泣一事?
她知道每個人都有故事,可看到尤威猛這麼一個剽悍大漢悶聲哭泣,還是讓她覺得好心酸。
改天一定要套出那家伙的故事!
龔小青在心中暗暗發誓後,她手提保溫罐,走進五星級大飯店入口。
保溫罐里頭裝著她提來給在這里當清潔人員的安娜進補的土鯨魚羹。
安娜一人身兼二職。白天在飯店當清潔人員,晚上又在酒吧兼差,一天只睡四個小時。因為安娜爸媽在車禍中喪生,還有一個尚在讀高中的弟弟要養。
她龔小青在社會上打拼多年,一听到這種有情有義的故事,當然要兩肋插刀,直接就把安娜當成家人照顧,反正她家人早已不在身邊,朋友就是她的家人。
昨天酒後,又多了尤威猛這個朋友,真是讓人心情太好啦!
龔小青旁若無人地邊笑邊走到大廳的待客沙發區坐下,等著下班的安娜,希望安娜今天心情好一步。因為听說安娜那個在黑道打混,卻又分不了手的流氓男友汪志明,又來找人要錢了。
孽緣啊!
龔小青嘆了口氣,仰頭看著飯店大門口邊的那盆巨大花藝。
一枝巨大的山櫻花橫豎于漂流木間,冷艷與荒野的對比,野得很美麗,美麗得讓人驚奇。再一次,這間飯店的迎賓花藝遠近馳名到連日本客人都要指名居住。
不知道尤威猛有沒有法子做出這樣的作品……龔小青往花藝靠近一步,發現右後方豎著一塊黑色原石,上頭刻著「自然」花藝工作室。
「自然」花藝工作室,不就是尤威猛的工作室嗎?哇,這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啊!
嗯!
龔小青驀咬住唇,忍住一股想嘔吐的沖動。
她的腸胃炎不是應該早就痊愈了嗎?怎麼最近還是老不舒服呢?況且,昨天大部分的酒,後來都讓尤威猛給喝掉了。
龔小青皺眉揉著胃回到沙發邊,卻突然看到尤威猛走出電梯。
她正想叫他,卻發現他身邊跟了一個波浪發長及腰的香奈兒小姐。
她倒抽一口氣,直覺拎起保溫罐擋住臉,然後又忍不住探出頭偷瞄他。
尤威猛不過是穿了件簡單的白色馬球衫加深藍牛仔褲,可方圓百里的女人卻沒有一個不把目光停在他的身上。
龔小青記得看過一個報導,說是遠古時期,擁有強壯身體的男人,就代表了能夠打倒敵人並取得食物,所以容易讓女人傾倒,這樣的潛意識一直在女人腦子里存在著,因此直至今日,寬闊肩膀及有力雙臂仍然讓女性擁有無限的安全感。
不管別人認不認同這個報導,五官陽剛、體格剽悍的尤威猛,所散發的費洛蒙容易讓女人傾倒,總是不爭的事實……
尤威猛黑發披在肩上的狂野模樣,讓她也很想撲到他身上,對他為所欲為,或者是讓他為所欲為……
天啊,她在想什麼?她酒後亂性的時效性已經過了吧!龔小青捧住發燙的臉,覺得自己心思邪惡到極點。
因為心里有鬼,龔小青慌亂地抬頭看他有沒有發現她,誰知道尤威猛也正抬頭看往她的方向。
龔小青倒抽一口氣,直接把保溫罐高舉遮住臉面,但她的眼尾余光卻看到尤威猛正大跨步地朝她而來。
她閉上眼楮,來個眼不見為淨。
「你也知道要慚愧。」尤威猛站到龔小青面前,拿過她手里的保溫罐,雙眸噴火地看著她。
天啊,是他會讀心術,還是她方才腦中邪惡的念頭,讓她臉上流露出神態?媽啊,這樣她以後還要做人嗎?龔小青滿臉通紅,挫敗地申吟一聲。
尤威猛大掌蓋住她的額頭,關心黑眸直逼到她面前。
「你在發燒嗎?」他問。
「厚——干麼說我「發騷」,這話很難听!」龔小青瞪他,雖然臉孔紅通通,還是忍不住雙手擦腰嗆了起來。
「發燒是難听的話?那診所豈不是要貼「十八限」標簽?」尤威猛眉頭一揚,譏諷地說道。
龔小青瞪大眼,腦子這時候才清楚地運轉。厚!就是她心里有鬼,才會惹來這一串麻煩啦。
她的臉脹得更紅,可腸胃卻扎實地痙攣了幾下,她縮了子,捂住肚月復。
「腸胃不舒服嗎?又亂吃東西?」尤威猛握住她的肩膀,凶惡地問道。
「我沒有,我今天早上喝白粥,和你一樣的白粥……」她沖著他笑,等著他給她一堆贊美。
「白粥的賬,我們晚點再算。」他狠狠瞪了一眼這個看來毫不內疚的家伙。
龔小青回瞪一眼,覺得此人真不懂得知恩圖報。
「你中午、晚餐吃什麼?」他問。
「中午起士雞蛋三明治配女乃茶,下午茶吃龔小青特制泡面。」
「你腦子有問題嗎?起士是女乃制品,雞蛋不好消化,咖啡因刺激腸胃,泡面是炸的,你想死的話,實在也不用挑這麼委婉的方式。」他一掌巴向她的頭。
龔小青被罵得火大,霍然起身,手指直接戳到他肩膀上。「老娘就是身體好,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她聲若巨雷,整間飯店大廳的人目光全射了過來。
龔小青站在原地,感受到他們的鄙夷目光,向來精神奕奕的小臉倏地垂在胸前。
「笨蛋,說話也要懂得挑場合。」尤威猛低聲罵她,不經意地移動身體,擋住所有射向她的目光。
龔小青看著大理石地板,用力祈禱自己快點消失。
走大大——小叮當幫我實現,所有的願望……
龔小青的手機選擇在此時驚天動地響起多年前「範曉萱」所唱《哆啦A夢》主題曲。
這回,連尤威猛都開始同情她了。
「我們走吧。」尤威猛拍拍她的肩膀。
龔小青則是一轉身,羞憤地沖進大廳右側洗手間里。
「尤先生,她是——」香奈兒小姐帶著NO.5的女香走近尤威猛身邊,身子不經意地踫觸著他的手臂。
「一個朋友。」尤威猛拉開距離,看向洗手間。
「就是因為你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所以你的作品才能這麼多面相吧。」香奈兒小姐笑著說道。
尤威猛點頭沒說話,維持著一向的石刻表情。
香奈兒仰頭看他,覺得他傲視萬物的表情好MAN、好迷人,嬌滴滴地嗔聲道︰「你什麼時候到我家?」
「我預計下星期一會和我秘書到白小姐家,看看你那里的場地適不適合你所要求的花藝風格。」尤威猛直視著香奈兒小姐的眼楮說道。
不過,尤威猛濃眉一皺,很快地挪開了眼。
看著人說話是一種禮貌,只是這些女人們可不可以不要經常想入非非,就算他鍛煉過的體魄再性感,他的個性就是不愛招蜂引蝶。
所以,那個龔小青可能什麼都讓他想謝謝再聯絡,不過她把他當成人而不是當成「男人」,這事倒是很讓人滿意。
尤威猛看了一眼龔小青留下來的保溫罐,目光再度看向洗手間,不知道那家伙準備躲多久。
「那下星期一,我請你吃飯。」香奈兒小姐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抱歉,我勘景後靈感最好,會希望盡快把設計圖做出來。」尤威猛故作不經心地移動,避開她的手,完全是公事公辦口吻。
砰!
洗手間的門被重重推開,大廳里的人全皺著眉頭瞪去——
果然又是那個穿著綠色工作褲,一身亂糟糟的女生。
龔小青顧不得旁人目光,她急如風地沖向大門。
「怎麼了?」尤威猛上前一步。
「那家伙是個渾蛋……安娜出事了……她不讓我報警,我得快點……」她嘰哩呱啦地說著,腳步不停地往前走,可她走了半天,卻都只是在原地踏步,因為——
尤威猛擋住她的肩膀。
龔小青瞪他一眼,轉身繞過他。
「你一個人去有沒有危險?」尤威猛拉住她的手腕,還是不放人。
「有危險,我還是要去……」龔小青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沖。
咚!
她筆直撞上尤威猛結實如牆的胸膛,力道甚至撞痛鼻子。
「你到底想干麼?」龔小青失去耐性地踮起腳尖一把抓起他的領子。
「我載你去。」尤威猛說道。
龔小青呆掉,看著他面無表情的陽剛臉龐及發亮黑眸,他……他這樣是在關心她嗎?
一陣熱潮擠進她胸腔,她心跳快得像千軍萬馬在奔馳,只好伸手壓住胸口。
「你不是急得像熱鍋螞蟻?還愣著干麼?」尤威猛扯扯她腦後那根小鳥尾巴。
「快快快……不然要出人命了……」龔小青邁開腳步,大步向前跑。
「白小姐,我的秘書會再跟你聯絡。」尤威猛對白小姐一頷首,馬上跟著開跑。
他人高馬大,三步便趕上龔小青。
「你的名片上沒有手機。」白小姐踩著三寸高跟鞋,跑到尤威猛旁想佔位子。
「我沒有手機。」尤威猛說。
「啊,我忘了保溫罐……」龔小青突然煞車,轉身往回沖。
「送給別人。」尤威猛攔住她,冷酷面具就此破功,他翻了個白眼,完全不能想像他的帥氣重型機車上掛著一只看來像是探病用的保溫罐。
「好吧,便宜你了。」龔小青沖去拿來了保溫罐,她拍拍香奈兒美女的肩膀。
「里頭的土鯨魚羹請你吃,不用太感動喔,總統想吃都還不見得吃得到呢!」
白小姐手拿保溫罐,一臉錯愕地看向尤威猛。
「你不用看他,他運氣不好,還沒吃到這一道。」龔小青好心地說道,用手肘撞了下尤威猛。「走吧!伙計。」
尤威猛嘴角顫抖了下,看著那個小火箭炮倏地沖了個半天遠,他也很快地邁出腳步,再度與她並肩而行。
他不是那麼愛管閑事,只是這女人精力充沛,一步都大意不得。
他的廚房就是最血淋淋的例子啊!
「所以,安娜被綁架!你要報警,安娜不讓你報警,只要你拿十萬元來贖人?」尤威猛說道。
「對!」龔小青傾身向前大吼一聲。
「為了十萬元的贖款,騎一小時車程,看來她的前男友缺錢不缺時間!」他不以為然的低吼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喂,我可沒叫你跟來。還有,十萬元是老娘所有存款了!」
蜿蜒山路上,晚風呼呼地吹。
顛簸山路,讓兩個人身子都往上彈跳了一下。機車連轉兩個大彎,更是嚇得龔小青臉色發白。
「我的快痛死了!你沒事騎什麼重型機車耍帥,根本不符合人體工學!說話還要大吼大叫。」龔小青為了分散心神,就開安全帽面罩,奮力大吼著。
要不是她不會騎重機,她真想跟他換位置。她不習慣坐在後座,覺得沒安全感,彎左彎右都由別人決定,又不得不抱緊他。
雖然尤威猛抱起來確實還不錯,而且在這種山風颼颼的夜里,他的體型真的有夠擋風的,但她還是想坐在前座。
「你唆什麼!如果不是我,你那台發財車開得上這種山路嗎?」尤威猛沒預料需要騎這麼久的路,不過因為正享受著馳騁快感,也就不跟她計較了。
尤威猛的聲音順著風,輕易傳入她的耳朵里,只是坐在後座的她可沒這麼容易回話。
「哈雷機車了不起喔,我家那台野狼一二五就可以輕松地爬上來啊。」她驚呼出聲。「等一下要轉變,從那棵大樹旁邊的小路彎上去。」
「見鬼了,誰會沒事約這種鬼地方交贖款?」
「那里是安娜和我的秘密基地,我們有時會買鹵味來這里看星星。安娜好像也帶那個小流氓汪志明來過,所以他才會知道這個地點。」她大喊道。
「你們腦子有問題嗎?跑到這種荒郊野嶺看星星,我看是找鬼比較快。」他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你說話干麼這麼刻薄?」她用安全帽撞他的背。
「那你做事可不可以多考慮一下?」
尤威猛緊急煞車,龔小青猛撞上他的,安全帽底下的小臉在他身上撞歪半邊。
「你是故意的!」她痛得眼眶泛水氣,抬起頭,想回敬給他狠狠一撞。
「下車,站到我身後。」尤威猛命令道,整個人已然下車擋在龔小青面前。
龔小青摘下安全帽一看——
涼亭旁邊,安娜的男友汪志明正拿著一把槍,神色不善地對準他們。
「龔小青,我不是叫你一個人來,為什麼還帶姘頭來!」汪志明把嘴里檳榔往地面一吐,凶神惡煞地瞪著她。
「我還沒結婚,哪來的姘頭。」龔小青沒好氣地說道。
「少唆。」汪志明打量著她身邊那個高壯得像的男人,槍握得更緊了。
「我不該讓你跟來的……」龔小青倒抽口氣,不自覺地揪住尤威猛的衣服。
尤威猛眯著利眼,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雙手刺青、一臉邪惡的家伙,慶幸他跟著來了。
「我答應干媽要照顧你。」他攬住龔小青肩膀,讓她知道他並不恐懼。
龔小青仰望著他剛毅臉龐,恐懼的心漸漸平復下來。
「錢拿來沒有?」汪志明低喝一聲。
「安娜在哪里?」龔小青左右張望著。
「她在那里——」汪志明把手電筒往地上一指,指著草里雙眼緊閉、雙手被綁,嘴巴還貼著膠帶的安娜。
「你殺死安娜了!」龔小青臉色慘白,立刻想上前救安娜。
「你給我站住!老子才揍她幾拳而已,死不了的。誰教她居然想跟老子分手!老子肯上她這種貨色……」
「你說什麼!有種再給我說一次!」龔小青抓起安全帽用力丟向汪聲明。
「再過來,我射死你。」汪志明大吼一聲。
「射死人,我就把錢扔到山谷,你什麼都得不到,還背了條殺人罪。你如果想要這種下場,盡管動手。」尤威猛冷冷回應,舉高手里的現金袋,慢慢朝著他走近。
「把錢放到涼亭里,然後滾!」汪志明大吼道。
「你先放開安娜,我再給你錢。」龔小青說道。
汪志明拿著槍一回頭,尤威猛立刻朝他飛撲上去,一拳劈向對方拿槍的手。
汪志明吃痛,手里的槍掉到安娜旁邊。
龔小青見狀,立刻沖過去。
「啊!」龔小青驚叫出聲,整個人突然憑空消失。
「小心!」尤威猛隨之沖了過去。
汪志明伸手往他背後用力地一推。
這下子,尤威猛終于知道龔小青為什麼會消失不見了,因為草叢邊就是——
山崖。
「痛痛痛痛死了!」
「從那麼高摔下來的人只有你嗎?我就不痛嗎?」
橫躺在山谷里的尤威猛、龔小青同時抬頭看向山頭——
長在山壁間一棵棵巨樹,錯綜復雜層層排列其間,擋住了天空,卻是阻止他們摔死的大恩人。
只是,這些大恩人將來也勢必成為他們獲救的阻礙,因為山頂上的人無從看到有兩個人正在谷底等待救援。
「打手機叫人來救我們。」龔小青看著黑漆漆的上方,覺得她全身唯一不痛的地方,可能只有嘴。
「我沒手機。」
「天啊,我居然跟一個原始人一同落難,是不是要燒狼煙才有法子讓人發現我們?」龔小青翻了白眼。「幸好,我有帶手機,回家頒面金牌給我……」
「你的手機是正巧摔爛在我手邊的這支嗎?」尤威猛悶哼地說道。
龔小青的手困難地模索向口袋,果然手機早就不在里頭。
「完了,完了……」她喃喃自語著,頭皮開始發麻。
「我們還活著,哪里完了?」他不以為然地說道。
龔小青看向他,雖然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他的存在真的讓她很放心。
知道他是個能依靠的人,她就可以不用再假裝她能撐起整個世界。她甚至覺得自己不像掉落這山谷,仿佛只是在路邊跌了一跤一樣。
爸爸過去之後,她都忘了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原來是這麼美好。
一股酸意直沖而上鼻尖,但她忍住淚水,因為哭喪著臉是不能解決事情的!
「沒錯!為今之計,就是天亮時快點找到水源,只要有水,我們就可以活得下去。然後,很快就會有人把我們救出去了!」龔小青大聲地說道。「我們現在只要依照求生法則告訴我們的,撐過危險的夜晚,一切就萬事OK了!」
尤威猛在默認里瞪大眼,沒想到她振奮速度那麼快,但他揚起唇角,就知道她和別人不一樣。
「既然要撐過這個晚上,不如你來說一下,你們既然經常來這里看星星,怎麼會失足掉下來?」他說。
龔小青听他聲音里沒有責備之意,心里內疚稍淡,干笑兩聲後說道︰「我們每次來都坐在涼亭里,晚上那麼烏抹抹的,誰會知道旁邊樹叢一踩空就是山谷啊?喂,你想山谷里會不會藏著台灣黑熊、山豬,還是什麼外星怪物、變態狂魔……」
她愈說愈覺得夜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听起來也變得好恐怖,不禁打了個寒顫。
尤威猛听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他挪動著四肢,確定自己全身並未摔斷,只是重擊之後的疼痛後,他嘗試慢慢地坐起身。
該死的痛啊!手臂及腿間傷口讓尤威猛痛得彎,但他深吸一口氣,忍住並強迫自己坐起身。
「有我在,你睡吧,我守夜。」他說。
「沒人陪你說話,你很快就會倒下,不如我唱首《可愛的馬》來提振精神……咳咳……」她清清喉嚨,準備放聲高歌。
「還唱?留點力氣說話吧。你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他听聲找到她的頭頂,抓了抓她的發絲。
「笑著總比哭好吧。」她干笑出聲,聲音卻有點哽咽。
尤威猛握住她拂過手臂的小手,牢牢地握著。
她松了一口氣,想朝他靠近,但卻痛得倒抽了一口氣。
「好痛好痛痛死人……你幫我檢查一下,我的頭是不是還接在脖子上,會不會我已經摔得四分五裂了,卻以為自己還活著……」
「胡扯。我檢查一下你有沒有骨折,還是其他大傷口。」尤威猛踫到她的頭,大掌順著她的臉龐開始俐落地往下檢查。「脖子還在……」
「不該模的不要亂模喔。」她癱在濕冷土地問,覺得他的大掌像暖爐,倒是滿想麻煩他的手停留久一點。
「我對你這種大叔性格的女人興趣,你就只有腸胃炎那回,文文弱弱的看起來有點女人味。」尤威猛很快地檢查過她的幾處骨骼。
「以此類推,我現在摔得七葷八素,虛弱無力,應該很對你的胃口……媽的,痛死人啊!」在他踫觸到腳踝時,她慘叫出聲。
「骨頭感覺起來沒事,最多就是有點扭到而已。」他握著她縴細腳踝,敏感地察覺到她骨架縴細,且皮膚比他不知還柔軟幾倍。畢竟,就算她言行舉止如何像個男人婆,她總歸是個女孩子。
「你學過急救?」黑暗里,他的聲音極有磁性,像迷人的天籟。
「以前在道上混過一陣子。打架之後,自己就要懂得先檢查骨頭是不是還在原位。」尤威猛彎身慢慢地將她撈回懷里,好讓她取暖。
「哇——哇!」
「干麼連「哇」兩聲?」他把下顎貼在她的發絲,因為這樣抱著她最不費力。
「哇,想不到你竟然混過江湖。哇,你的身體好溫暖,我不介意你再抱緊一點。」她心滿意足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里。
「你懂不懂什麼叫矜持?」尤威猛摟著她,覺得她小小一只偎在他懷里,不自覺便放輕了語調。
「我跟我爸相依為命長大,從小只知道大口吃飯、大聲說話,「矜持」兩字不會寫啦!」她扮了個鬼臉,滿足地長嘆一聲,這個懷抱真讓人留連忘返,她想不起來有哪任男友的擁抱這麼適合她過。
「難怪你喝白干,唱《可愛的馬》,感覺就像個小老頭,原來是受了你老爸的影響。」
「我……很想我爸。」龔小青揪著他的衣服,紅了眼楮,聲音也哽咽了。
「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尤威猛下顎抵住她的發梢,摟著她的身子,想像著她和她爸把灑言歡的模樣。
「以前只要我一放假,他就帶著我到處露營、爬山。我十八歲那年的暑假,他還帶著我環島。後來,他身體變不好了,最遺憾的就是不能再和我環島一次。」龔小青淚水滑出眼眶,她擦去眼淚,不想在這麼虛弱的時候崩潰大哭。「你呢?你爸媽呢?」
「自從我十歲那年,他們把我帶到一間蚵仔面線的攤里吃東西後,他們就再沒回來找過我。」
龔小青屏住呼吸,身子一僵,感覺到他的身軀冷得像寒夜里的石頭,就連他的呼吸也變得粗重了起來。
她勉強抬起已經沒那麼沉重的手臂,環住她的頸子。
「他們一定有苦衷。」她大聲地說道。
「就算有苦衷,也不能扔下孩子不管。我那時十歲了,不是不懂事的嬰兒了。」尤威猛聲音沙啞地說道,結實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那他們一定是有天大的苦衷,否則不會把你留在那里!」她很堅持地說道。
「是嗎?」他想起剛被拋棄時那種孤立無援的感受,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是!他們一定是認為不管你被帶到哪里去,都比跟著他們吃苦來得好,所以才會忍心放你一個人的。一定是這樣的。」
尤威猛听著她斬釘截鐵地保證,心頭陰霾漸漸地散去。既然她這麼固執,那他就勉強相信她一下好了,畢竟,他也希望真相是如她所想像的一般啊。
「謝謝。」他嗄聲說道。
「謝什麼謝啦,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她大聲說道,默默地擦去心疼眼淚,不讓他察覺。
「是,但是你可以小聲一點嗎?我的耳膜快被你吼聾了。」他低頭笑著說道。
「你真的很難搞。」龔小青驀抑頭,雙唇卻不小心拂過另兩片唇。
她一驚,身子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他一僵,感覺血液開始沸騰。
一陣無聲尷尬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我……我剛才吻到你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知道你是不小心。」他勉強自己不去想他們現在孤男寡女、勉強自己不去想她的唇是多有彈性……
「唉唷,我真是賺到了。」龔小青捂著唇呵呵笑了起來。「那些垂涎你的女人們一定會很羨慕我。」
此時,月光照過層層樹椅,為山谷透進一點亮光,正好讓尤威猛看見她笑眯雙眼,笑到腮幫子都鼓了起來的可愛模樣。
他心一動,非常佩服自己的身體——都摔成這樣,居然還會感到亢奮。
「你好歹該裝出一點害羞樣子吧!」尤威猛嗄聲說道。
「害羞?」她睜大眼楮,嘴角抽動了兩下。「這個我不會演耶……」
尤威猛心一擰,覺得她真的可愛到一個不行。
他驀地低頭吻住她的唇。
她的眼楮瞪得更大,完全動彈不得。
「閉眼楮……」他強勢地吻入她的唇間,為這個吻加溫。
他將她的唇當成最多汁的野果,每一寸都細細地咀吮著,直到龔小青的眼皮不自覺地垂落了。
她從來不知道唇是性感地帶,也不知道吻可以多讓人迷醉,可他帶給她的感覺,讓她……讓她……無法思考……
尤威猛戀戀不舍地抬起頭,大掌撫著她的臉頰。
她低喘著,氣息一時之間還未回復過來。
要命,他們剛才真的吻在一起、吻到欲罷不能了嗎?
那樣的情不自禁讓龔小青不安了起來,因為吳阿姨哀求的眼神突然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
不……三年前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失去談戀愛的自由了!
「臉頰這麼燙?莫非是在害羞嗎?」
尤威猛似笑非笑的低沉嗓音讓龔小青起了雞皮疙瘩,也讓她的耳朵整個辣紅起來。
「老娘不知道什麼是害羞,我是被你氣到臉發紅。」她凶巴巴地說道。她決定這一晚要拼命跟他斗嘴,免得他們又失控做出一些天雷勾動地火的事實。
「那你干麼回應我的吻?」他隱約察覺到她的用意,也就順著她的方式繼續演下去。
「老娘哪有回應你?」
「拜托你不要自稱老娘可以嗎?真的很粗魯……」
這一晚,他們互相抬杠個不停,卻沒有人推開彼此。
因為只有借著這樣的唇槍舌戰,他們才可以稍微忘卻身體苦痛,及他們對彼此過度的吸引力。
他們說著說著,直到陽光從樹葉細縫灑進山谷,他們終于能看清楚彼此狼狽模樣為止。而在互相嘲笑一番之後,他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攬著彼此,閉上雙眼,沉入夢鄉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