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變瘦了!
雷家驥站在門口,一瞬不瞬地看著汪筱寧那張蒼白的巴掌小臉。
他眼中的震驚並不下于她。只是,在外人面前,他總是不動聲色的。
所以,雷家驥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魁梧的高大身材加上陰沈冷眼的神態,很快地便引起不少人的側目。加上雷家驥又是科技圈里的名人,在座的男士們九成九都認得他。所以,一個人回過頭之後,接著就是十個人回過頭。
最後,咖啡廳里所有的人全都回過頭看著雷家驥與汪筱寧。
然則汪筱寧並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只知道她被雷家驥盯住了,她只知道全身就像陷入了冰里火里。
她的心在燃燒,她想投入他的懷里。
她的背在發寒,她想直接沖出門口,逃到一個見不到他的地方。
她清楚他的個性,他可以因為驕傲而選擇讓他們之間淡去。可他今天意外看到她,他如果沒再把事情問個水落石出,他是不會對她善罷干休的。汪筱寧揪緊十指,汪汪大眼瞅著他,完全地陷入手足無措之中。
雷家驥盯住她無辜又慌亂的大眼,大跨步地走向吧台。壯碩身材的每一步移動,都讓他合身西裝下的肌肉威脅地隆起。
汪筱寧狼狽地避開雷家驥的視線,恐懼地咬著唇,一小步、一小步地挨著吧台住後退,緊張到後背都冒出了冷汗。
雷家驥找了離吧台最近的位置坐下,炯炯黑眸霸氣地盯住她的眼。
「珍珍,妳幫我去點餐,好不好?」汪筱寧揪著心,小聲地對吧台內的另一個服務生說道。
「為什麼?」珍珍好奇地隨著汪筱寧的目光看去,一看之下便更加好奇了,嘴也就呱呱呱地停不下來了。「那個客人干麼一直盯著妳?你們認識嗎?他的體格很贊喔,很像動作片明星。不過臉滿性格的,看起來有點像電影里的金融大亨,一副有錢的屌樣。」
「妳別說那麼多,妳去幫他點餐,好不好?」汪筱寧再瞥了他一眼,他一副隨時要朝她撲過來的樣子,她當下便決定不顧形象地往吧台里鼠竄。
雷家驥看著汪筱寧的背影,他表情不耐煩地彈了下手指頭叫人。這里是咖啡廳,汪筱寧至少該有些職業道德吧。
「妳快去啊!」汪筱寧躲在吧台一隅,出聲催促著珍珍,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向雷家驥。
「他是誰?」珍珍堅持要听到答案,才肯移動。
「我前男友啦。」汪筱寧的身體在發冷,可是耳朵卻在發燙。
筱寧的前男友!對于八卦消息極度熱衷的珍珍聞言,立刻雙眼冒星星地拿著MENU和一杯冰開水走到有如巨塔般的男人面前。
「帥哥,請看MENU。」珍珍的目光放肆地在他身上打量著。不錯、不錯,就是臉臭了點。
「叫汪筱寧過來點餐。」雷家驥全身肌肉、表情都不動如山,只有薄唇微敢吐出一聲命令。
「我們這里不是酒吧,不能點台叫小姐。」珍珍自以為幽默地說了一句,倒也得到了幾聲來自鄰座的笑聲。
雷家驥雙唇不快地一擰,森嚴的眼望了女服務生一眼,現場氣氛頓時變得陰沈詭譎了起來。
「給我一杯藍山。」雷家驥連看都沒看MEZU一眼。
「遵命,老大。」珍珍立正站好,收回了MENU後,她轉過身,忍不住對汪筱寧扮了個鬼臉。
汪筱寧怎麼受得了這種魔鬼教頭啊?那眼神之凶惡喔!
「咖啡煮好後,叫汪筱寧端過來給我。告訴她,如果不坦白出來面對問題,我是不會離開的。」雷家驥瞇起眼看著吧台內汪筱寧閃躲的眼神,對于在所有人面前顯示出他和汪筱寧的關系匪淺一事,根本毫不在意。
雷家驥此話一出,咖啡廳里乍然涌出一波心碎的聲音。他們心目中的甜蜜天使筱寧居然和科技界有名的撒旦雷家驥在一起。
汪筱寧輕咬了下唇,為了避開雷家驥的視線追逐,她彎身拿出了煮咖啡的壺和濾具。
雷家驥環視了周遭一眼,心下當場不悅了起來。
這個地方坐著這麼一堆男人做什麼?汪筱寧以前工作的咖啡廳,九成都是女性上班族,那才適合她。
吧台內的汪筱寧將滴濾式的尖嘴熱水壺放到了爐子上,接著找出咖啡濾具,放好了濾紙。將咖啡研磨好之後,再放到濾紙上,接著用滾燙的開水由濾紙外側往中心畫圈,浸濕所有咖啡粉。
她認真地做著每一個步驟,認真到連眉頭蹙起都毫不自覺。手動滴濾式煮法是大家公認的困難。此時,她的腦中除了咖啡之外,容不下其它的事,否則她就無法為他煮出一杯好咖啡了。
當最澄淨的咖啡液倒入了白色瓷杯之後,她深吸了一口咖啡的香氣,沒給自己考慮的時間,便端著咖啡走出了吧台。
咖啡原本就要趁熱喝,更遑論是雷家驥這麼重視飲食品質的人。她想知道他對她煮的咖啡的評價啊。
「您的咖啡。」汪筱寧把咖啡放到了雷家驥手邊,眼楮自始至終都看著桌巾。
他沒事長那麼高做什麼?光是坐著就和她站著的視線幾乎齊高,害她膽戰心驚地怕會對上他的眼楮。
雷家驥看著她近在咫尺卻硬是要裝生疏的姿態,他胸腔中有一股怒焰正在奔竄著。
「您」的咖啡!哼。
「筱寧姊,妳忘了拿糖和牛女乃。」珍珍在吧台喚道。
「他只喝黑咖啡。」汪筱寧回過頭,直覺地說道。
「喔……」珍珍長長的一聲「喔」,曖昧地讓汪筱寧紅了臉。
雷家驥的心情至此稍稍愉快了些,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灼熱的咖啡苦香,在舌尖打了個滾後,滑下舌面,溜入喉嚨,在他的胃里發出一聲驚訝的贊美。
汪筱寧看著他喝咖啡的專注樣子,心里卻莫名地苦了起來。
老天爺是覺得她這陣子還不夠掙扎嗎?干麼還讓她看到他,擾亂心緒呢?而她干麼還對他這般熱絡,干麼想知道他愛不愛她煮的咖啡?
誰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相親成功,準備和森田小姐步人禮堂了!
汪筱寧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心頭上的痛,轉身便想走人。
雷家驥見狀,立刻放下咖啡杯,起身站到她的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一看見她那雙水凝的眼,便猜著了她的心思--那是一份屬于他與她之間的默契哪。
「我沒去。」他粗聲說道。
汪筱寧睨著他的眼,粉唇微張,整顆心立刻被浸入了一缽糖蜜里,甜得讓她暫時忘了兩人之間還卡著那麼一段苦不堪言的「分手」。
「咖啡……好喝嗎?」汪筱寧心里又甜又苦地問了這麼一句。
雷家驥沒馬上接話,再度坐回座位眷戀地又喝了一口咖啡,以,饜足他胃里的饞蟲後,才回答她的問題。
「還可以。」雷家驥點頭,舌尖在歡動著。總算是讓他喝到一杯象樣的咖啡了。
汪筱寧笑瞇了眼,知道這算是這個挑剔男人的高級贊美詞了。
「這咖啡是我煮的喔,不是什麼全自動機器喔。」她開心地月兌口說道,不自覺地想得到他的稱許--如同往常一樣。
「什麼時候學的?」雷家驥望著她笑起來總是顯得很快樂的上揚眼尾,心髒莫名地抽痛了下。
他終于知道這段日子,為什麼自己總是若有所失。她的笑容已經變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了啊。
「是這里的老板教我的。」她覺得自己像個打出再見全壘打的棒球球員,全身細胞都在歡聲雷動。
「老板是男的?」雷家驥嘴角線條倏地變得嚴肅。
「老板是女的。」汪筱寧老實地回答道,睨他一眼,怪他多心。
只是,她話才說完,現實卻突然不擇時地沖回了她的腦子里,讓她飄飄然的心情突然沈入了無底深淵里。
老板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系,他們都分手了,她干麼還事事向他報備呢?就算他沒去相親那又怎麼樣?他還是那個凡事以自我為中心的雷家驥,他不會為了她而改變他獨身一生的初衷……
「那……如果你沒事的話,我還有事要忙。」她嗄聲說道,決定要好好保護自己。
「妳認為我有沒有事?」雷家驥眉頭一凜,下顎往旁邊的空椅一指,命令地說道︰「坐下。」
「我在上班。」汪筱寧搖頭,後退了一步。
「看著我。」雷家驥一個伸手便握住她的手肘。
驀地,一陣尖銳的刺痛感從他的指尖傳到她的肌膚上。
「啊!」汪筱寧驚呼一聲,整個人驚跳了起來。
雷家驥馬上松開手,十分清楚地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也就不敢再踫觸她了。
「筱寧姊,妳怎麼了?」珍珍第一個沖到汪筱寧身邊,手里拿著抹布要攻擊人。
「我被他電到了……」汪筱寧小手拍拍胸口壓驚,余悸猶存地瞪著雷家驥。
「什麼?!妳被他電到了喔!」珍珍滿眼夢幻地驚呼出聲。
汪筱寧掩著嘴,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她揚起水眸,不自覺地和雷家驥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是妳想的那樣,是他的手有靜電啦!每次天氣太干的時候,就會電到人。」汪筱寧正經八百地解釋道,口氣仍帶些不自覺的嬌瞋。
雷家驥看著她頰邊因為激動而染上的紅暈,剛毅的唇邊漾出一抹淡淡淺笑。
兩人都下約而同地回想到他們去年冬天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去年的冬天極干燥,他因為不耐等待還塞在車陣中的司機,而走入她上班的咖啡廳喝咖啡。她為他點餐時,踫到了他的手,被他手上的靜電電到,嚇得心髒差點麻痹。
汪筱寧當時真的傻呼呼地以為那便是觸電的感覺了,她滿臉通紅地看著他,好半天都還回不過神來,只是傻愣愣地看著他。
而他覺得她嬌憨得很討喜,也就沒解釋當氣候干燥時,他的身子相當容易產生靜電一事。
當天,他約了地下班吃飯,然後、然後、然後……
他們就分手了。
汪筱寧仰頭看著雷家驥難得在外人面前顯露的柔軟笑容,她咬了下唇,忍住鼻尖的酸澀感。細想他們之間的種種,她還是覺得這一切好不真實。她以為自己要平凡過一生的,怎麼偏偏讓她愛上了雷家驥這樣一個絕對和「平凡」扯不上關系的男人呢?
「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人的身體會有電。」珍珍好奇的目光不停地在汪筱寧秈其前男友之間來回地打量著。
「他就有。」汪筱寧吶吶地說道,只想快點離開。
雷家驥打量著她一副要走人的姿態,當下決定絕不那麼快讓她月兌身。他至少得讓這屋子里的男人知道她是他雷家驥的人,他才肯「暫時」退場。
「我找不到我的防靜電手套。」他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非常確定有一堆耳朵在听著他說話。
「手套就在最上層的抽屜啊,和圍巾放在一起。」汪筱寧不疑有他,輕聲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喔喔,你們同居喔!」珍珍大呼小叫了起來,曖昧地對汪筱寧眨了眨眼。
雷家驥心情突然大好了起來,他不置可否地繼續喝完他的最後一口咖啡。
汪筱寧睨著他唇邊一閃而逝的得意笑容,覺得自己委屈到了極點。這個壞人就是擺明了要吃定她!
「我們……我們已經分手了。」她低喃,眼淚已然在眼眶里打轉。
「不準哭。」雷家驥一看,立刻板起臉,沈聲命令道。流淚是很私密的行為,他不許任何人看到她這麼外露的情緒。
被他一吼,汪筱寧咬住了唇,一顆來不及阻止的淚水還是滑下了眼眶。
「Shit!」雷家驥瞪著她的淚眼婆娑,詛咒出聲。
汪筱寧不能置信地看著他陰沈的臉,她睜大了眼,驚訝到忘了自己在哭。
「你怎麼可以罵人?」珍珍瞪著他,覺得這人真是惡劣到極點。筱寧都已經這麼難過了,他還凶人!
「他不是罵人,他是在罵……」他自己啊。
汪筱寧沒把話說完,因為從他惡擰的眉宇,她已經知道他此時心情極差--他是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失控的啊。
「把眼淚擦干。」雷家驥拿出手帕放到她手里,齒顎繃得死緊。
汪筱寧拿著手帕,一陣心酸襲上了心頭。以前她每次哭的時候,他的襯衫就是她的手帕哪。
她揪在手心的藍紋手帕明明是要擦淚水的,可是淚水卻愈擦愈多,她只好暫時先把整張臉埋到手帕里,渾然不知自己已成了現場演出中的主角。
「綠泉」咖啡廳里的千萬年薪者不在少數,可此時個個都如同國小學生般地乖乖坐在座位上,等著台上雷家驥老師和汪筱寧老師的下一步動作。
雷家驥瞪著汪筱寧因為哭泣而抽動的肩膀,他霍然站起身,高大的壓迫氣勢讓偷看的人們全都驚嚇得別開了眼。
「我們走吧。」雷家驥霍然起身,摟住她的腰,順道也把她的臉龐壓入了他的胸前。
汪筱寧的小臉偎枕在他染著洗衣店整燙氣味的西裝外套上,小手仍然習慣性地揪著他的西裝口袋。他的心跳仍是那種很沈、很沈的聲音。她好懷念躺在他胸膛上睡覺的日子哪。
「這里人多,我們回去再說。」雷家驥眉頭微凜,對于被這麼一堆人注視著動向,感到相當不快。
「啊。」汪筱寧回過了神,立刻把他推離到一臂之外,脹紅的小臉表示她已經想起自己此時正在大庭廣眾之下。
「我不能走……我是店長……我要上班……」汪筱寧感覺自己耳根正發狂似地泛著紅,地只好摀著灼熱的耳朵說話,對著地板說道。
「好。我待會兒有些公事要處理,妳幾點下班?我再過來接妳。」雷家驥當機立斷地說道,看了一眼腕表。
汪筱寧抿著唇,無言地凝望著他臉龐剛毅的線條,一顆心全擰在一起。
這個男人還是一樣地霸氣、一樣地習慣用命令句,也依然還是一樣地……不願意為任何人而改變吧。
「我……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的下班時間。」汪筱寧緊握拳頭,很努力地想在自己面前築起一道銅牆鐵壁。她很怕自己再為他動心啊……
她防備的姿態讓雷家驥不悅地抿緊了雙唇。他伸手用一種極快的速度握住她的下顎,強制地鎖住她的視線。
汪筱寧的身子輕顫了下,眼里閃過一抹恐懼。
雷家驥眼眸一瞇,沒有忽略她的任何表情。一股怒焰從他的眼里焚燒到他的胸腔里,他全身漲斥著戾氣,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愈益陰沈。
筱寧怕他,她竟然會怕他!
「妳不告訴我下班時間,難道我就查不出來嗎?」雷家驥傾身向前,瞪著她的眼,語氣低嗄且充滿了威脅。
他就不信在短短半個月內,她對他的愛戀竟然能夠完全消逝不見,而且居然還怕他!
「不要查了,就讓一切自然而然地過去,難道不好嗎?」他眼里的挑釁光采,讓她直覺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求饒地望著他。
「辦不到。」
雷家驥簡單地撂下了三個字後,毅然推開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毫不掩飾他要她回到他身邊的堅定。
「驥……」汪筱寧低喚了他一聲,那聲音低弱無助地讓人鼻酸。
雷家驥佯若未聞,轉身大跨步地離開了咖啡廳。
她愈想擺月兌他,他就偏不讓她如意!
雷家驥大跨步地往電梯方向走去,他的腳步沈穩,姿態敏捷,氣勢更是倡傲地讓所有經過他身邊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他雷家驥不輕易認定什麼,也不輕易投入什麼,可他一旦決定了便是義無反顧。生意、工作如此,感情也是一樣。
雷家驥牙顎緊繃地按住了電梯的上樓鈕,腦中盤桓的全是她方才楚楚可憐的乞求眼神。
只為了想得到她夢想中的鬼婚姻,她便可以義無反顧地舍棄他們之間所擁有過的一切美好?
婚姻不過就是個世俗空殼,她為何這麼執意要擁有?
既然婚姻只不過是個世俗空殼,那他為何執意不讓她擁有?當這個念頭刺入雷家驥心頭時,他咬緊了牙根。
雷家驥瞪著電梯的樓層數字,卻又立刻提醒自己放松齒顎間的肌肉。
難道他害怕?害怕筱寧的美好、輕靈,會在他們走入婚姻之後,變成他家族女性中最常見的世俗、市儈、自私丑惡?
不,筱寧單純得學不來那些。雷家驥嗤笑著自己的妄想。
那他憑什麼把他對婚姻丑惡的揣想全都加諸到汪筱寧身上,偏偏不讓她如願呢?
雷家驥握緊拳頭,手掌上的青筋全都張牙舞爪地暴突而起。不,他已經為她妥協太多了,他不可能連最後一絲拒絕婚姻的自由意志,也為她而改變。那太……
太駭人了。
他現在只願意承認他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放任筱寧走出他的生命。
可他是聰明人,絕不會一錯再錯。
雷家驥走入電梯,右手放入西裝褲口袋里,神情自若地恍若在微笑一般。
而當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他唇邊的笑容才真正地浮出臉龐,那笑容是自信滿滿的、是勢在必得的。
相對于雷家驥的篤定,樓下「綠泉」咖啡廳里,汪筱寧則焦慮得像是森林大火中的小鹿斑比。
為了不讓雷家驥知道她的下班時間,雷家驥前腳才剛離開,汪筱寧就立刻打電話向老板請假三個小時。
下午四點不到,汪筱寧已經打理好店里的所有注意事項,背起背包就往外走。
她整個下午都在應付珍珍的好奇心,加上身子緊繃了太久,她的肩頸已經酸痛到不行。而且不知何故,客人們全都變得有氣無力,也連帶地影響到了她的心情。
早點下班也好,她正好可以回家練習她的廚藝。
說真的,她沒那麼愛做菜。可是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也為了照顧廚藝比她更差的懷孕姊姊,她現在至少得練習做出一些能讓姊姊有食欲的東西。
離開了咖啡廳所在的大樓,汪筱寧走到面包店里買了半條吐司,打算晚上研究出一種能看能吃的三明治。
她漫不經心地沿著紅磚道走到公車站牌前,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吐司,也不是餓,只是為了讓嘴巴和手都有點事做罷了。
她坐上公車,直覺地尋找著雷家驥的黑色房車。這下子,雷家驥找不到她了吧。她得意地給自己一個鼓勵的笑容,無奈笑容卻短暫得來不及在嘴邊揚起。
其實,雷家驥若真要找人怎麼會找不到呢?她明天還是會在「綠泉」上班。
是啊,雷家驥若真要找人怎麼會找不到呢?她先前還是在他們初認識的那家咖啡廳上班啊。一念及此,一陣痛苦涌進了汪筱寧的喉間,她彎輕捶著胸口,覺得喘不過氣。
她還在自欺欺人嗎?雷家驥分明是不想找她啊。
他只是不小心又遇見了她,而她又不小心燃起了他的斗志,如此而已啊,誰讓那個男人從不服輸呢!
汪筱寧抱著吐司,看著窗外紛亂的交通,又紅了眼眶。
她要婚姻,她要家庭,不要被他視為理所當然,她不要在連自己的靈魂都給了他之後,才發現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曾經,地不要的事太多太多……
可最悲哀的事卻是--她要他啊!
汪筱寧望著窗外熟悉的街景,她恍惚地按鈴下了車,把吐司放進雙肩背包後,慢慢地往前走。
新租的房子有點偏僻,距離公車站牌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不方便,可是得適應--就像她離開雷家驥的生活一樣。
汪筱寧摟緊自己的雙臂,覺得一股冷意從骨子里透了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彎,嘴里喃喃低語著--
「打擊出去!汪筱寧選手擊出一支全壘打!」
聲音還未落地,汪筱寧已經火速地在街上狂奔了起來。
爸媽在離婚前,帶著她和姊姊到棒球場看了一場比賽。比賽的隊伍,她已經記不得了,可她記得那種全家人坐在一起團結加油的興奮熱烈感。之後,爸媽離了婚。她跟了媽媽、姊姊跟了爸爸,可全家人同看棒球的那一幕情景,卻仍然是她最美好的一段回憶。
所以,每當她痛苦到無法忍受時,她便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替自己加油打氣。
可是,這回怎麼沒有效呢?
汪筱寧長吸了一口氣,命令自己再加快腳步,疾沖的速度又快又急,左腳與右腳全都不服輸地要搶在對方的前面,她跑得像是後方有追兵一樣地狼狽,跑到胸口喘不過氣,跑到月復部不停地抽痛著,跑到她听見另一個腳步聲在她的身後響起!
汪筱寧的頭皮頓時一陣發麻。
跟在她身後,那種每一個步伐間距極長、那種皮鞋踏地的沈穩聲,她听得出來!
她知道那是雷家驥的腳步聲!
汪筱寧的淚水開始狂亂地飆出,她的腳步顛躓了下,腳下速度卻是沖得更快更急了。她不要在這麼脆弱的時候看到他,她會……
她會投降的!
汪筱寧只想快速離開,可她筋疲力竭的身子已經開始歪斜,失去了重心。她身子一偏,大腿不慎撞上一部停在人行道上的機車。
「妳搞什麼鬼!」雷家驥一個箭步上前,在她即將跌倒之前扶住了她的身子。
汪筱寧倒在他的懷里,縮著身子,壓著撞痛的大腿,痛到講不出話來。
「我帶妳去看醫生。」雷家驥不由分說地打橫抱起她,伸手就要招出租車。
「我不要醫生!I她哽咽地說道,滿臉是淚地搖著頭。
天寒地凍的,撞到東西時總是痛得特別刻骨銘心。就像她還沒完全痊愈的失戀心情,被他這麼一搗亂,又全都要重新開始整理一回了。
雷家驥看著她皺成一團的小臉,恨不得自己可以替她承受痛苦。
他想檢查她的傷口,可在這大馬路邊,他總不能掀起她的裙子吧!
「我們回家。」他命令道,摟住了她的腰。
「我會回到我的家!然後你回到你的家,可不可以?」她淚流滿面地仰頭看著他剛毅的下巴,小手捶著他的手臂,一個勁地拚命想推開他。「你干麼來找我?你干麼還要出現?我不想看到你!我討厭夢到你!」
「妳如果沒離開我,現在哪來的那麼多問號和麻煩!還有,誰準妳把妳自己弄得這麼糟的?平常就已經太瘦了,現在更是糟到慘不忍睹!」他低吼出聲,伸出袖子粗暴地擦著她的眼淚。
汪筱寧打人的手無力地垂到了身側,六神無主地揪住毛呢裙。
「你怎麼知道我瘦了?」她啞著聲看著他問,心髒因為他注意到這樣的小細節而覺得蠢蠢欲動了。她以為他對她的一切,都不是那麼認真的……
「我連妳是第幾次穿這件粉紅色毛衣都大概可以數得出來,怎麼可能看不出妳至少瘦子三公斤的難民模樣。」雷家驥不以為然地將嘴角往下一扁,是一種只在她面前才會表現的肆無忌憚的任性。
汪筱寧見狀笑了,一如往常地伸手去踫觸他的唇角。如果他真的記得關于她的小細節,怎麼會老是記不住她的……呃……
「你記得我穿過幾次這件粉紅毛衣,怎麼就不記得……不記得……」汪筱寧吞吞吐吐的,而且紅了臉,別開了眼。「我的生理期呢?」
「我會特別記住我喜歡的事物。妳的生理期對我來說,不怎麼愉快,我沒必要記。」他直截了當地說道,指尖愛戀地撫摩過她粉紅色的耳廓,不明白她怎麼可能在他們認識了一年之後,還這麼容易臉紅呢?
「哪有人像你這麼任性的。」汪筱寧小掌摀著她脹紅的面頰,心髒怦怦亂跳地讓她完全沒法子思考。
雷家驥拉下她的手,在她柔女敕的掌心中印下一吻。「我喜歡妳臉紅的樣子,像個漂亮女圭女圭。」
「那我現在真的很丑嗎?」汪筱寧不安地凝視他的臉龐,想知道他是否真覺得她很憔悴。可當她看著他泛著青紫的眼眶時,月兌口而出的話卻是--
「你還說人家,你自己也很糟糕啊。」
汪筱寧心疼地撫模著他亦較往日瘦削的雙頰。方才在咖啡廳里乍見到他,忙著震驚,忙著逃開他壓人的氣勢,現在才真正注意到他--他也過得不好啊。
「妳該知道我為什麼看起來很糟。」雷家驥沈聲說道。
「別說。」汪筱寧著急地摀住他的唇,不許他說。
雷家驥拉下她冰冷的小手,炯炯黑瞳里盡是因她而燃起的烈焰濃情。
「我要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