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立欣、又不是蘇立欣!
佳人杏眸長睫上漾著水珠,襯得一雙黑柔眸子更加晶亮如星。
「妳……妳……」
季世杰瞪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立欣,一時之間想下出自己要說什麼,只是眼也不眨地盯著她。
蘇立欣一見到他目瞪口呆的樣子,立刻驚覺大事不妙。
她伸手撫住自己臉龐,慌張地低頭拿起眼鏡掛回臉上。
當她再度抬頭時,黑框眼鏡再次佔據了她三分之一的臉龐。她微僵地板著臉孔,又回復成她平時嚴肅的神態。
季世杰眨了好幾下眼,一下子還沒辦法適應她瞬間的變臉,原來一副眼鏡可以讓人從天堂掉到現實。
怪了,為什麼她拿掉眼鏡之後,他居然會覺得她有點眼熟?季世杰百思不得其解地盯著她的臉看。
「你在這里站了多久?」蘇立欣口氣不善地問道。
「抱歉,我听到了妳和妳媽媽的對話。」季世杰輕咳了兩聲,表情不甚自然。
蘇立欣沒開口,一徑低頭瞪著自己的手指,她不敢看他,就怕看到他恥笑她無能的表情。
她一個快三十歲的女人,至今卻還無法自主的這件事實,讓她覺得好羞恥。
鈴鈴鈴、鈴鈴鈴!
兩人的目光同時停在她的手機上頭。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我幫妳接,好嗎?」季世杰小心翼翼地問道。
「隨便你。」她賭氣似地別開頭。
季世杰接起電話,用極有朝氣的聲音說道︰「喂,我是立欣的老板……蘇媽媽,妳好。不好意思,要麻煩立欣今晚加班……立欣喔,我叫她去整理樣品了。」
季世杰吸了一口氣,感覺立欣媽媽急促的說話方式讓他有點喘不過氣。
蘇立欣抬頭偷瞄季世杰一眼,只見他正朝著她扮鬼臉,擠眉弄眼的,一臉讓人發噱的夸張表情。
她的嘴角抽動了下,心情也隨之輕松不少。他就像他平時的模樣,沒有刻意正經,也沒有故意表現得不在乎,他似乎覺得這樣的事很尋常。
蘇立欣繃緊的神經,慢慢地松懈下來。
「嗯,是……是是是……是有機會的話,我會注意的。我知道了……抱歉,公司有電話進來了,再見。」季世杰掛斷電話,長吐了口氣後,轉頭看向立欣。「我的天啊,妳媽媽說話都不用喘氣的喔?」
「她很愛說話。」蘇立欣淡淡地回答道,三秒鐘之後卻還是忍不住忐忑不安地問道︰「我媽跟你說什麼?」
「呃--妳媽要我幫妳介紹男朋友。」季世杰輕咳了一聲,比她還不自在。
「你不用理她。」
「奇怪了,妳媽媽怎麼沒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好歹我未婚,而且小有資產啊!」季世杰一臉忿忿不平的模樣。
「我媽知道你是個花心大蘿卜。」她簡單地說道。
「請稱呼我公子,比較不鄉土。」季世杰把頭發往後一撥,故意朝她拋了個媚眼,擺出一臉萬人迷的表情。「還有,謝謝妳在家里的大力宣傳。」
蘇立欣笑出聲來,心情開始上揚。
「不客氣。」她大聲地說道,唇邊也開始揚起了小小笑容。幸好,他對待她的方武很「平常」。「便當呢?我餓得快昏倒了。」
「米粒香Q、鰻魚香女敕的高級便當……來也。」季世杰飛快?過便當,朝著休息區的餐桌,彎身作了個揖。「客人,請上座。」
蘇立欣才坐到餐椅上,季世杰就熱絡地幫她打開鰻魚便當,並撕開筷子包裝,遞到她手里。「吃飽飯︰心情好,然後什麼事都會海闊天空了。」
蘇立欣看著他坐到她的對面,她心頭一熱,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飯,又咬了一口鰻魚,只覺得齒頰留香,好吃到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好吃。」她又吃了一大口。
「唔……妳不是還沒三十歲嗎,妳媽干嘛這麼急著把妳嫁出去?」季世杰嘴里塞滿了飯,含糊不清地說道。
「女人和男人不一樣,你三十歲之後還行情看俏,我如果三十歲的話,可以選擇的對象就少了一半。」她埋頭猛吃飯的同時,還不忘抽空嘆了一口氣。
「這話听起來有蹊蹺喔,妳剛才下是說妳不想結婚嗎?」季世杰奇怪地瞥她一眼,又送了一口飯到嘴巴里。
「我不是不想結婚,我只是找不到合適的對象。」她走到休息室角落的小冰箱,拿了兩瓶飲料--冰烏龍茶擺到他面前,柳橙汁則擺在自己手邊。
任何含咖啡因的飲料都會讓她失眠,而他則是把咖啡和茶當開水喝的人。他們兩人的生活習慣差異實在是滿大的,可是,他們是朋友,所以沒有什麼關系。
這也是她對婚姻裹足不前的原因,她不想再改變自己去配合別人,她對她的生活已經妥協太久了。
「說實話,我其實比較想擁有自己的小孩,至于家庭,可有可無。」她啜了一口柳橙汁,輕描淡寫地說出自己的真實心情。
「妳想有小孩還不簡單嗎?一旦天雷勾動地火,又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的話,小孩就會自然來臨了。」所以,他總是分外地注重安全措施,他可不想哪天有一卡車的孩子站在他家門口叫爸爸。
「用嘴巴說當然簡單,萬一我沒結婚就先生孩子,一個沒有父親的小孩,在生活上就是要吃虧,遭受異樣眼光的。」她不以為然地瞥他一眼。他啊,根本就只想到歡愉的部分。
「這事也不難解決啊,這年頭結婚離婚,跟吃便當差不多一樣容易。妳要是真的只想有小孩,就找個男人假結婚不就得了。外籍新郎就是不錯的主意啊,合約先打好,保證好彼此的權利,你們甚至可以不必同床共枕,妳想生誰的小孩,就連妳老公都管不了妳。」
季世杰想都未想地就把這些話說出口,討論這事的口氣倒像在吃家常便飯,同時還不忘順手把兩人吃完的便當疊在一起,開始整理起桌面。
「你真奇怪,還會想到這種事。」蘇立欣瞪大了眼,心里卻興奮地波動了下。
他的主意,還真是個不錯的提議。
「一點都下奇怪,不過我個人是覺得找結婚對象容易,找孩子的爸爸可就難一點。」他一派悠閑地喝著烏龍茶。
「這話倒是沒錯,隨便找一個男人,哪知道他有沒有什麼奇怪的病?」她抿著唇說道。
「說的也是,這種事還是要小心一點。」季世杰認真地點頭說道。
「這話由你嘴里說出來,听來還真是格外諷刺。」蘇立欣瞄了眼前身經百戰的浪子一眼,嘴角抖動了不,就是覺得想笑。
「拜托,我是安全性行為的提倡者。」他大聲抗議道,還不忘拍胸脯自吹自擂地說道︰「我的性伴侶一向很固定,而且我一定會做好防護措施。要不是我們真的太熟,我就毛遂自薦當妳孩子的爹了。想我頭腦優秀、身材高挑、品味一流、品種純良的--」
「停,廢話少說。」蘇立欣打斷他的話,可沒興趣听這只孔雀夸耀他的優點。
他的條件是不錯,而且看來也滿注重「保健」的,她打燈籠也找不著這麼完美的「一夜」了。
蘇立欣雙眼發亮地看著他,腦子里隱約地閃過一個大膽的主意--他生日快到了,而她手邊正握有一個大好機會!
她可以頂替那位麗麗小姐,只要出現的時候,一片漆黑沉沉,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據她所知,季世杰住處的窗簾清一色都是完全不透光的材質,只要她再多注意一下細節,她就可以和他……蘇立欣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再細想下去,否則她會沒有勇氣看他。
「立欣,別說我這個老板不夠罩妳喔。我最近會幫妳注意一不,如果我身邊有合適妳的對象時,我就安排兩位秘密會面。在那種月黑風高,分不清楚誰是誰的地方,讓兩位進行一場生男育女的風花雪月。」季世杰沒察覺到她的異狀,繼續滔滔不絕,且為自己的用語得意洋洋了起來。
「大恩大德,感激不盡喔。」蘇立欣轉身朝著辦公室走去,心髒不停地在加速中。
她真的要那樣做嗎?
「立欣,我們再聊一下嘛。」季世杰拿著他的烏龍茶追了上去。
「吃飽喝足了,該工作了。」她現在只想快點把工作做完,她還有好多事要考慮。
「有時候真搞不清楚妳是老板,還是我是老板。」不過身為老板的他,一點都不反對員工比他還拚命啦!
「少嗉,早點整理完,就可以早點休息。」
于是,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之中,整理樣品的工作,總算是告了一段落。
凌晨時分,立欣已在四樓客房里沐浴完畢,並換上她放在這里的一套休閑衣褲,捧著水杯坐在床上發愣。
她愈想愈覺得季世杰是個不錯的人選,他擁有許多讓人欣賞的特質,而他讓人討厭的花心,則不是她這種只要一夜的人所要擔心的範圍。
反正,不管她當晚有沒有懷孕,她都把和他「在一起」這件事,當成她的一次冒險。
蘇立欣把水杯放在床邊,她關上所有的燈,拉上了窗簾,屋內頓時變成完全的闃黑。
她讓眼楮適應黑暗,憑著記憶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
太好了,她根本看不到自己!感謝季世杰睡覺不喜歡有任何一絲光線干擾的怪癖!
「就這麼決定!」蘇立欣大聲地說道。
她模著黑,跌跌撞撞地走回床邊,伸手要關燈,手卻不小心撞翻了床邊水杯。
等到她好不容易開好燈時,白開水早已灑濕了半邊的休閑褲。
她皺著眉,褪下了休閑褲。那她穿什麼睡覺?總不能叫她穿著西裝褲睡覺吧,那樣她會失眠。
蘇立欣抿著唇,往自己的下半身一瞧,上衣的長度勉強遮到了大腿的一半,她泰半的腿在外,像在勾引人一樣。
不過,她擔心什麼呢?這里又沒有別人。她就是相信季世杰不是會擅闖別人房間的人,才會安心地住在他家,不是嗎?
蘇立欣放心地爬上床,把自己裹在棉被里,閉上眼楮。
她沒想到的是--她的門只是緊掩著,並沒有關好。
一切,從這一晚開始。
開始,改變。
清晨五點半,當正常人仍在酣睡時,唯有在出國前才不會賴床的季世杰,已經起床做好了萬全準備,打算與他那只二十公斤的大行李箱一塊出國奮戰。
只是,在他應該要出門的前一刻,他卻突然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地在屋內團團轉。
他的護照不見了!
他明明記得自己把護照擺在外套口袋了啊,可是找不到!
他就是找不到!
季世杰不信邪地再把外套口袋全翻了一遍--空空如也。
他急亂地奔回房間,在各個抽屜、地板、床鋪上尋找護照--一無所獲。
他火燒地沖向客廳,掀開行李箱和他的筆記型計算機提包里,一層一層地翻找著--護照仍然連個影都沒有!
「奇怪,怎麼會不見?我昨天明明放到外套里了啊……」季世杰第N次模向口袋。
沒有、沒有、就是沒有。
「立欣!」季世杰想也未想地便往樓梯的方向奔去,大聲地討起救兵來了。
「立欣啊,我的護照下見了--」
他慌慌張張地沖上四樓客房,客房未關緊的門扉因為他走路的急驚風速度,而打開了約莫十公分的空隙,正巧可以讓人看清楚屋內的動靜。
季世杰站在門口,沒有冒昧地進去,雙眼卻心急地往床上一看--
這一看之不,他差點因為腿軟而倒在地上。
她……她怎麼會這樣啦!
季世杰咽了口口水,眼楮卻因為過分震驚而完全沒法子眨動。
床上的立欣整張臉龐都埋在枕頭里,一頭及腰長發披在米色枕褥間,背影清純而誘人,緹花被單覆在她的臀部以上,只露出……只露出……
只露出一雙讓人垂涎的長腿!
那雙美腿細致、修長的程度,甚至足以擔任美體雕塑的廣告模特兒!
季世杰不解地皺起眉頭。完全下明白為什麼立欣的手臂白皙、雙腿白皙,偏偏臉上的皮膚就黯黃到不行呢?
會不會……她臉上涂了什麼暗色粉底之類的東西?季世杰模著下顎,上前了一步,猜疑地盯著她的發絲,試圖從發絲縫隙間,尋找著她臉頰的膚色。
可是,會有女人存心把自己變丑嗎?他不大相信。
床上的人兒蠕動了一下,長腿無意識地一踢,緹花床單全被踢開,眼見就要變成限制級畫面了--
季世杰見狀,連忙向後退了一步,心兒怦怦跳地關上了房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雖然很養眼,也不該亂看。
他瞪著門板,腦子呈現一片空白狀況。
他剛才來找立欣是要做什麼的?
「護照!」季世杰轉身撲到門板上,一陣狂敲猛敲。「立欣!立欣!救命啊!」
「立欣……」他拉長了聲音,哀嚎似地長叫著。
「發生什麼事?」
房門沒打開,只傳出她沙啞卻鎮定的聲音,她似乎很習慣他這樣的慌亂了。
「立欣,我的護照不見了,現在距離飛機起飛時間,還有--」他看了下手表,哇哇大叫了起來。「完了啦!我只剩兩個小時了啦!」
「安靜一點,深呼吸。」
蘇立欣站在門里頭,她一個口令,季世杰一個動作。
季世杰深呼了一口氣,只覺得立欣尚未完全清醒的聲音听起來又慵懶又性感的,和她長腿斜倚的模樣正好可以相互呼應。
「季世杰,你昨晚不是把護照放在你外套口袋了嗎?」
蘇立欣一本正經的聲音硬生生地打斷了他的遐想。
「我也記得我放進去了啊,可是我找了好幾次,就是找不到啊!」季世杰第N次把手放到外套口袋里--沒有護照啊!
「不可能沒有,我明明看到你把護照擺進外套的內側口袋啊。」她語氣堅定地說道。
「我的外套沒有內側口袋。」季世杰堅持地說道。
「季世杰!」蘇立欣的聲音變得有點抓狂了。「你這回出國穿的是黑色針織外套,不是你那件羊毛領的藍色外套,黑色針織外套有內側口袋!」
季世杰驚呼出聲,立刻低頭看著自己的黑色針織外套。他連忙把手伸到口袋內側里,一模--
「找到護照了嗎?」蘇立欣問。
「找到了!找到了!」他高舉著護照,手舞足蹈地對著門板傻笑。
「你幫幫忙好不好,怎麼每次出國的時候,都這麼會窮緊張?」蘇立欣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不解。
「冤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自己回國的時候,還不是打理得很好。」季世杰委屈地說道,他也不想每次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啊。
「怪人。」
客房門內,蘇立欣不客氣地下了評語。
季世杰交叉著雙臂,也覺得自己很怪。他一年出國沒有八次,也有六次啊,對于整理行李、收拾護照這些事,他早就游刃有余了。
每次立欣不住在他家時,他不也都萬事OK嗎?怎麼立欣一住他家,他一踫到問題的話就會直覺先找上她呢?
咦,仔細一想,在立欣還沒成為他的助手前,他似乎從沒在出國前手忙腳亂過!
季世杰的眉頭愈擰愈緊了,門板幾乎快被他瞪出一個洞來。
或者該說,只要有立欣在,他就會有點少根筋,就會露出丟三落四的本性。是因為他的潛意識里完全相信她會照應到他忽略的部分吧!
他太依賴立欣,依賴到有點像是在--撒嬌了!媽媽咪呀,他這輩子只在他媽媽和他初戀女友面前,才會撒嬌得這麼夸張啊!
「立欣……」季世杰對著門板喃喃自語著,感覺自己又開始混亂了。
「你還愣在這里做什麼?快去搭飛機啊!」蘇立欣口氣急促地催促著。
「天啊!我快遲到了!」
季世杰聞言,像被針戳到一下地彈跳起身。他一邊快步下樓,一邊還不忘回頭大聲喊道︰「立欣,妳是我的天使,我愛妳喔!我出門了……」
「吵死了。」
門內傳來冷冷一聲評語。
季世杰呵呵傻笑著,心情愉快地走下樓,渾然未覺客房內的人兒,正打算在他身上撒下一記陰謀大網。
在季世杰出國的十天中,蘇立欣搬出了家里。
說是「搬」,不如說是她在媽媽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聲中,「逃」出家門。除了隨身包包外,她一件行李都沒拿,反正她的上班套裝也全被媽媽丟光了,拿不拿也無所謂了。她唯一慶幸的,就是媽媽不知道她公司的地址,一時片刻也找不著她。
所以,她在一間小套房里落了腳,擁有一個衣櫥、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屬于一個人的全然自由。
她沒料到的是,這種全新的靜謐空間,反倒讓她失眠了。
或者,她失眠的原因,不全然是因為環境的改變,而是因為她人生中即將開始的一場大冒險。
她和季世杰的「生日禮物」--麗麗小姐,達成了保密共識。她告訴麗麗,她暗戀季世杰已久,請麗麗把那一晚的權利讓給她。當然,她也額外付予兩倍的價碼給麗麗。
因此,在季世杰生日當晚,扮演「禮物小姐」的人將變成--
蘇立欣是也。
再者,她已經在辦公室宣布她近來相親有成,目前正與一名定居于國外的男子「David」正式交往中。
她總是要先為自己找一條退路,萬一事情進行順利,她真的因為「一夜」而懷孕了,那至少季世杰不會頻頻追問孩子的來源。
蘇立欣自認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與沙盤推演,現在就只等著「請君入甕」了。
所以,當季世杰風塵僕僕地從國外回來,歸隊上班的那一天,蘇立欣正憑著她的想象扮演一個戀愛中的蘇立欣。
「季世杰,你這件襯衫是什麼牌子的?我覺得David應該滿適合穿的。」蘇立欣故意擺出一臉別扭的表情,不自在地看著季世杰。
「這是妳今天早上第三次提到妳的David了,妳要不要干脆把他的照片貼在公司的公布欄算了。」季世杰頂著熊貓眼,心情欠佳地說道。
他才離開幾天,怎麼世界就天地變色了呢?蘇立欣居然「背著他」談起戀愛來了!
那他身在國外時,不時對著街道發呆發愣,忖想她在他心里究是佔了什麼樣地位的這種舉動,又算什麼?
算他自作多情嗎?
「季世杰,你那麼凶干嘛?不想告訴我你襯衫的牌子就算了,干嘛還挖苦‘David’,他又沒有得罪你。」蘇立欣一臉不滿地說道。
「妳怎麼知道他沒有得罪我?我個人覺得‘大衛先生’和我的梁子結得可大了。」季世杰咕噥了一聲,仍然因為時差而懶洋洋地趴在辦公桌上。
他深茶色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只想找到一個答案--
他是因為看見了立欣的大眼楮、好身材,才胡思亂想了起來?還是他本來就對她有異樣情愫,只是她的外貌一直沒有讓他更進一步地忖想兩人之間的可能呢?
蘇立欣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只好別開頭,假意對著桌上虛擬「David」送她的粉紅玫瑰傻笑。
他累到腦筋秀逗了嗎?為什麼打從一進公司後,就用這種X光似的偵測目光鎖定她呢?他總不會是看出她腦中的詭計吧?!
蘇立欣的手指輕顫了不,卻仍然對著卡片維持百分百的笑容。
「立欣,妳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笑?」季世杰老大不高興地說道。
「我笑關你什麼事?」蘇立欣伸手把粉紅色卡片,挪到桌上最明顯的位置。
「我比較喜歡妳不笑的時候那種酷酷的形象。」他哀怨地說道。
今天是他生日耶!怎麼會有這麼落寞的感覺?
「你喜不喜歡我,關我什麼事?」她不留情地說道,心跳停了一拍。
「唉!」季世杰用下顎頂著桌子,幽幽然地長嘆了一聲。
除了蘇立欣之外,會計陳姊、小李、汪雅麗全都回過頭,盯住老板一臉下堂夫的落寞表情。
「我覺得自己被拋棄了。」季世杰開始向員工們訴苦,同時還不忘吸吸鼻子,故作可憐狀。「立欣才和那個男人認識多久,就這麼如膠似漆的,我和她認識兩年了,還是老用我的熱臉去貼她的冷,我覺得很不是滋味耶!」
「那你就快點跟立欣姊表白啊!」汪雅麗捉住機會,連忙搧風點火一番。
她期待老板和立欣姊有進一步發展,已經期待很久了。
「雅麗,他的話如果能听,男人都能生孩子了。」蘇立欣忍不住月兌口譏諷道。
「立欣--」季世杰拉長了聲調,右手摀住胸口,一臉心碎欲死的表情。「妳知道妳這些話有多傷人嗎?」
太好了,愛潑他冷水的立欣,才是他的立欣嘛!季世杰在心中竊喜地忖道。
「不知道。」蘇立欣簡單地說道。
小李大笑出聲,換來老板一個白眼。
「立欣啊立欣,妳知道嗎?當我在生日當天還這麼辛勤地到公司上班,目的就為了看妳一眼,結果妳卻無情地向我丟了一枚炸彈--說妳有男朋友了,妳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不快樂嗎?」他用一種玩笑的語氣,半真半假地說著他其實還不是那麼清楚的曖昧心情。
「不知道。」蘇立欣硬生生收回了視線,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低頭開始對著計算機打一封英文書信。
「立欣姊,老板很可憐耶。」汪雅麗開始幫老板說話。
「他現在只是裝可憐,博取同情。搞不好,他晚上就摟著女人,過他的生日狂歡派對了。」最好,那個女人還是她蘇立欣。蘇立欣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耳朵卻不自覺地泛起紅暈。「還是David最好,絕對不會像他一樣說一套、做一套。」
季世杰看著她耳朵上的羞紅,心里真的開始不是滋味了。她真的是在談戀愛了,就連嬌羞的模樣都已經出現了。
也不想想她已經不是清純少女了,還學人家臉紅!
季世杰抿緊唇線,臉色著實很難看,沉聲說道︰「我今天不想再听到什麼David、Bill了。」
「很好,那今天大家都不要談私事。」蘇立欣翻開行事歷,沒話找話說。「明天下午包維爾的飛機會到,我飯店已經確定好了,你記得要去接機。」
「到時候妳再提醒我不就得了,包維爾的訂單都是妳在負責,妳當然也要到啊!」他奇怪地瞥她一眼,不期然地冒出了一句︰「希望到時候我的憂郁癥已經痊愈了。」
「不談私事。」蘇立欣斬釘截鐵地說道。
季世杰再度趴回了桌面上,手指百般無聊地旋轉著一只純鋼地球儀,世界之大,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陪他過生日,也許他該考慮再回去追溫妮,至少她冷冷的譏誚笑容有幾分神似立欣。
好吧,他承認他真的滿在乎立欣的。
「我有時差,我要上樓去睡覺。」他可憐兮兮地看了蘇立欣一眼,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再見。」蘇立欣頭也不回地舉起右手,胡亂揮了兩下。
季世杰垂頭喪氣地起身,默默地走出辦公室。
蘇立欣從計算機屏幕的反射中,看到他的背影,她的心頭內疚地抽痛了下。他畢竟曾在她最難受的時候,用最自然而不帶任何批評的方式陪著她啊。
她借故側身要拿檔案夾而轉過頭去,可他卻已經關上門離開辦公室了。
胸口猛襲而來的悵然,讓她抿緊了唇。也罷,她和他確實不適合有太多交集,免得以後牽掛太多、顧忌太多。
「立欣姊,妳真的不考慮一下老板喔?」汪雅麗眼楮仍然盯著門,于心不忍地說道。
「雅麗,妳剛來,妳不知道老板之前的愛情紀錄有多驚人。」已婚的陳姊對于感情之事的標準向來嚴苛一些。
「是啊,他是夠夸張了,這輩子就把別人幾世的戀愛分量都給談妥了。」蘇立欣盯著桌上那份報價單,心神卻還是不寧。
會不會,他這回真的是踢到鐵板了?他以前對她從沒這麼失魂落魄過。
「可是我看老板這次很認真啊。」汪雅麗總是覺得老板失落的樣子滿「真實」的。
而且,她看的愛情小說里,男主角最後一定都會為女主角收心啊!
「他每一次都覺得自己很認真啦!」小李自覺得好笑地呵呵呵笑了起來。「他是開玩笑的啦。」
蘇立欣也跟著小李一塊笑了起來,心里卻酸酸惻惻地極不對勁。
對啊,季世杰是開玩笑的,她怎麼會不清楚呢?她可不能因為他那時明白了她被逼婚的心情,而且還無條件地包容了她,就一時心軟了。
在季世杰的愛情觀里,俊男美女的元素是從未改變的組合哪!
一整天,蘇立欣都在這樣不安的心情中度過。
季世杰沒再不過樓,也沒再出過門,而她也沒有再裝模作樣地提起「David」。
「立欣,我們先下班了。」陳姊說道。
「好,我這份E-mail回完就走,拜拜。」蘇立欣逐一跟大家告別之後,在十分鐘內解決了她的公事。
蘇立欣關上計算機,她走到公司的洗手間里,卸去了她所有的褐色彩妝,放下她盤在腦後的發髻,換上了另一件合身的黑色絹絲襯衫。
這件襯衫是媽媽帶著她去訂作的,母女倆各有一件。襯衫質料輕柔,特殊的手工核桃木菱形鈕扣,更讓這件衣服充滿了古典貴族的味道。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頻頻地深呼吸。
「真的要去嗎?」她問著鏡子里那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女子。
是的,她要。
所以,烏絲披肩,身段玲瓏、肌膚雪白的蘇立欣,款款走出了洗手間。
蘇立欣咬著唇,緊張到毫無血色的紅唇,此時泛起了些許艷色。
她拿出手機,撥了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季世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