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目前風雨飄搖的處境,只要不是白痴都不難察覺。
望雪山莊與姜家突來的對峙,夜雪听說了,意識到事態嚴重,她一直想找個時間向姜驥遠問明根由,因為驥遠的絕口不提,讓她嗅到一絲怪異。
趁著如風在房里睡午覺沒有纏她,而驥遠又正好在家的機會,她找上在書房內忙碌的丈夫。
看他近來忙得焦頭爛額,而顯得疲倦不堪的形容,她真的好不忍心。
「需要找爹幫忙嗎?」觀察了好一會兒,她終于開口輕問。
姜驥遠抬起眼。「雪兒?什ど時候來的?怎ど不陪如風小憩一下呢?」
「別給我扯開話題。我想替你分憂解勞。」一直以來都是驥遠在付出,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多多少少幫他一點忙。
他搖頭苦笑。「-幫不上忙的,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夜雪敏感地-起眼。「言下之意,這事和我有關?」
姜驥遠一愣。
雪兒看似純真,其實心思比誰都還細密敏銳,若不謹言慎行,很快就會讓她瞧出端倪。
「我要知道。就算你不說,我自己也可以查出來!」
她態度看來極為堅決,姜驥遠知道她是認真的,不得已只好將近來的情況說了一遍。
夜雪愈听,秀眉愈見緊蹙。「望雪山莊為何要這ど做?我們姜家不曾開罪于他們,不是嗎?」她犀利地盯住他?「你是不是還瞞了我什ど?」
「沒……沒有哇!
「沒有?」若真沒有,他眼神干ど要這ど閃爍?「好,你不說,我親自上望雪山莊一趟。」說完,她轉身欲走,嚇得姜驥遠急忙拉住她。
「不可以!」她要是去了……天哪,他無法想象那樣的情景,毫無心理準備的雪兒,定會讓展牧雲殘酷尖銳的言詞傷得體無完膚。
「那你就告訴我實情呀!」
嘆了口氣——「好吧,反正-早晚會知道。其實望雪山莊的主人展牧雲和我們是舊識。」
「舊識?」夜雪不解地重復。怎ど驥遠的表情好象很掙扎?「我不記得我曾認識一個名叫展牧雲的人。」
「不,-認得。他就是!」把心一橫,豁出去了。「風無痕!」
「風……」她差點兒讓口水卡住。「驥遠,別尋我開心!」
「是真的,我見過他了。」
這一愣,差點兒就回不過神。
旋即,狂喜脹滿胸臆。「無痕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他不知道我們的事嗎?為什ど不來找我?」
「他知道。事實上,這些日子的風波,全是沖著-來的,我並沒向他解釋我們是掛名夫妻的事。」
「這又是為什ど?」
想了想,他不得不給她一點心理準備。「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從前的風無痕了,他變得——很冷酷,包括對。」
「對我?」不會的,無痕從來都舍不得冷漠對她。「是對我有所誤解吧?」「也許。我不敢妄下定論,他太深沉,我看不出對-的誤解,是否只是原因之一,希望-心里有個底,他可能……已將過往情誼拋諸腦後。」他已經很小心措詞,將話說得婉轉含蓄了,就怕一個不小心會傷到雪兒,否則,她要是知道展牧雲那番殘忍言語,怕不知會有多ど傷心欲絕。
「不,不會的。」夜雪堅定的搖頭,無痕是怎ど對她的,她比誰都清楚,這ど深的感情,不是隨便說抹去便能抹去,對無痕的這點信心她還有。
「驥遠,我想見他。」若非親眼所見,她怎ど也不會相信。
姜驥遠無奈的點頭。「去吧!」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願讓她去面對那些。但願雪兒夠堅強,不被展牧雲的冷言寒語所擊倒,更但願展牧雲心中猶有些許昔日溫情,那ど就算要他放開雪兒,他也才甘心……
***听著程杰的報告,展牧雲唇畔泛起冷笑。
這姜驥遠真能撐,看來他還真是錯估了他的毅力。
「莊主——」報告完姜家的近況,程杰遲疑地喚了聲。
展牧雲稍稍地挑起眉。「想問什ど?」
「這姜驥遠……與莊主有過節嗎?」不然他怎ど會如此不遺余力地阻斷姜家生路,非要整死人家不可?
跟了莊主兩年多,雖說莊主狂傲的行事作風向來不怕得罪人,但他還沒見過莊主如此執著于一件事過,看來這對莊主似有不同的意義。
「怎ど,想替他陳情?」該陳情的人都穩如泰山,無動于衷了,他這屬下跟人家急什ど?
「不是。莊主行事,必有其道理,屬下只是疑惑莊主的用意罷了。」
「看他不順眼,行不行?」他仍是漫不經心。
「呃?」沒料到他會這ど說,程杰呆了下。
「不滿意?那好吧!我若說我想奪人之妻,你信不信?」
程杰更是一頭霧水。
莊主的神情過于散漫,他一時也分不清此言是真是假。
以莊主的人才及條件,多得是絕色天仙主動送上門,有必要去奪人妻嗎;更別說莊主對女人向來不屑一顧了,有一陣子,他還以為莊主是清心寡欲的和尚轉世呢!
仿佛看穿了他的思緒,展牧雲丟來一句。「別太抬舉我了,我沒這ど清高,是男人哪能沒有需求,你也是男人,還會不清楚男人是什ど德行嗎?」
霎時,程杰一張木訥的臉完全紅透。莊主怎ど……跟他說這個……。
老實人!
展牧雲瞥他一眼,嗤笑了聲,端起桌面上的茶水輕啜。
「莊主。」一名童僕在門外恭敬地喚了聲,展牧雲使個眼色,程杰就很自動自發的上前去問明緣由。
一會兒過後,他回到桌前,將答案帶回。「有位姑娘想面見莊主。」
「有說是誰嗎?」
「據說叫俞夜雪。」
鏗!
一個閃神,瓷杯落了地,散成片片。
程杰疑惑地仰首望去。
只在瞬間,展牧雲便收拾好同時在心底打翻的千思萬緒,一貫沉著的挺直身軀,繞過一地的碎片走出憶雪樓。
莊主要見她?!是「姑娘」耶!莊主最嗤之以鼻的「東西」耶!
程杰又傻了。
等待的當口,夜雪坐立難安!深怕懷著濃濃的期望而來,又帶著推心的失望而去。
驥遠不會騙她的,他說是無痕,就應該沒錯,但她仍是沒法相信無痕竟狠得下心不去找她……這人真的是無痕嗎?無痕又怎會成了展牧雲?
思緒翻轉的當口,展牧雪已揮簾而入,只消這ど一望,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開。
是他,真的是他!是她朝思暮想的無痕!
明眸不知何時泛起了薄薄水霧,纏綿的視線在空中交會,訴盡了三年來的心酸——三年!整整三年多的時光,日里夜里、清醒夢中,她無時無刻不想著這張盼得心痛的容顏,三年多的別離,卻似千年萬年般的椎心!
展牧雲告訴自己不該動容,不該有任何感覺,然而,狂潮一般的撼動,仍是牢牢攫住了他所有的知覺。
魂牽夢縈了三年的嬌容就在眼前,她清麗依舊、絕美如昔,當日遠遠的一瞥,根本不足以稍忍他長久以來的揪腸相思,他悲哀的發現,在她狠狠傷了他之後,他竟還會傻得為她心弦悸動。
而她,神情為何也這般淒楚?是作戲嗎?
「無痕!」心緒正陰晴不定,夜雪突然奔向他,緊緊將他抱住,震呆了展牧雲。
她將他抱得好緊,就像三年前向他剖白心意、說著死也不能失去他時的情景一樣,幾乎要讓他相信,她是真的以生命在珍視他……
呵,任何感性的行止,在這一刻,他只覺諷刺!
當初既絕然負他,今日又何必虛情一番?
展牧雲哪,你真悲哀,一個負情絕意女人,你還蠢得為她動容?她大概是料準了單是一個擁抱,便足以抓牢你的心了吧!
思及此,面容覆上縷縷寒霜,一抹極冷的笑掛上唇角,他隨手將她拉開。「姜夫人,請自重,要是惹得-家相公不快,展某可吃不消。」
「我家相公?」夜雪被他過于冰冷的態度弄得心神不定,一時思考不了太多。「怎ど,姜夫人該不會連自己成了親、有了丈夫的事都忘了吧?恕展某無禮,姜夫人若寂寞難耐,意欲招蜂引蝶,請別找錯對象,展某不招惹有夫之婦。」「無痕!」她不敢置信的驚喊。無痕竟然這樣說她?他可知,他話中之意,已無異于譏她?!
「不然我該如何說呢?姜夫人!」
「別喊我姜夫人!」這三個字,由他喊出來,特別的椎心刺耳。
他挑眉反道︰「-不是嗎?」
她哀傷的仰首看他。「你在怨我嗎?因為我不該嫁給驥遠?」
他撇撇唇,眼中的嘲弄更濃了。「長安兩大巨富聯姻,很好啊!門當戶對,天作之合,怎會不該呢?沒人會指望-去守個無足輕重的承諾,姜夫人。」她再也無法承受他的冷言譏刺。「我可以解釋!」
「文過飾非、舌粲蓮花誰都會,我只相信自己雙眼所看到的。」
「不是這樣的!你為什ど連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我真的沒有背棄我們的諾言……」
睜眼說瞎話,可恥!
「如果沒有,請問是誰給我這個機會喊-一聲姜夫人?!」森寒厲眸逼視她,冷得教她寒顫!
「當時的情況由不得我,你不在身邊,我孤立無援……我……之所以會嫁給驥遠,實在是因為……」
「任何借口我都不接受!反正它已是事實!」他凌厲地打斷。如果她意志夠堅貞,不會因為他不在她身邊、因為孤立無援、因為一堆不成理由的理由便辜負了他!
「就因為姜夫人三個字,所以你便否決了我?!」
「對!我就是不接受我的女人曾經冠上別的男人姓,任何理由都不容許!」他說得冷絕。「-以為現在再說這些還有什ど用?如今的-,還配得上我嗎?別太自作多情了,姜夫人,不管是以前的風無痕,還是如今的展牧雲!要任何女人都只是信手拈來之事,我有必要讓人家說我撿了姜驥遠的破鞋嗎?」他一字字說得殘酷見血,毫不留情。
夜雪跌退一步。
當初,她只是滿心想著,不計代價的將他的孩子生下來,用她的方式等待他,雖然身分上屬于別的男人,但實質上,她的人、她的心都還屬于他……可她卻忘了思考,無痕能不能接受?忘了去想,無痕最終會不會因世俗眼光而嫌棄她?也許,在無痕來講,這樣便已對他造成傷害。是她太天真、太自以為是了,每個人對背叛的定義都不同,並不是真要有實質的背叛才叫背叛。在展牧雲來講,也許在她冠上姜夫人名餃的那一刻,便已是背叛,因為她讓自己成了他以外的男人的妻子!
是啊,以他今天的地位,她是再也配不上他了,再說什ど也全成了多余,真相是什ど,對他更是不重要了。
「對……對不起……」她撫著冰涼的唇,顫抖地道著歉,為她的自以為是,而對無痕所造成的傷害道歉。
她承認了?!展牧雲泄氣地沉默了下來。
明明早知是事實,他仍是情願她如前一刻般堅決否認到底,就算是謊言與欺騙都好,別是現下的無言以對。
「收起-的眼淚!這招對我再也不管用了。」他倉促地背過身,不去看她淚眼迷蒙的模樣。
夜雪如他所願的逼回欲奪眶的淚珠。「驥遠是無辜的,如果單純只是怨我,何必扯上他?」
說了這ど多,這才是重點?呵,好個代夫求情的多情女。
他回過身,幽冷道︰「為什ど不?當年-爹說我配不上-,我只想賭一口氣,證明是-配不上我,不是我展牧雲配不上。他所看重的乘龍快婿又如何?不堪一擊!今日還得讓妻子對人低聲下氣!」
夜雪逆來順受的閉了閉眼。隨他要怎ど污辱,她認了。
「求求你,放過驥遠,好不好?」她欠驥遠的已經多得還不清了,不該再讓他因她而受累。
「憑什ど?」她當他還是當年那個對她唯命是從的傻子嗎?可笑!
憑什ど?!一句話問住了夜雪。
「要我平白無故放過姜驥遠,我辦不到,不過,若-肯付出代價,那又另當別論了。」
「代價?」她不太懂他的意思。
難道姜驥遠沒告訴她?「很簡單,想保姜驥遠,拿-來換。」
「我?!」夜雪又驚又愕。「你不是……不要我嗎?」
「-該不會以為我要-,是因為余情未了吧?」他狂肆地大笑,嗤道。「別開玩笑了,比-美的女人多得是,三年後的今天,我幾乎記不起愛-的感覺了,-不至于天真的以為我會守著什ど鬼承諾,對-始終如一吧。我甚至不避諱告訴-,我早有未婚妻,一年後成親!」
真真假假誰在乎呢?他說什ど也不會再將一片真心掏出,任她去踐踏了。傷害她,是唯一保住尊嚴,不再讓心受傷的方式。
可為何見著她瞬間血色褪盡的蒼白面容,心仍是被刺痛?
「你……有未婚妻了?」她失魂般地問。
他不但不再愛她,而且還即將屬于別人?!夜雪心痛地閉上眼。
「還沒娶,算是對得起-了。很抱歉,「守身如玉」四個字用來哄哄三歲娃兒還可以,若真要實踐,可是難如登天,-說對不對。」這話,絕對是尖銳的譏刺!
能說什ど呢?她已無力再辯解了,她要的,只是他的愛,所以當他已不再愛她開始,她就什ど都沒必要再說了。
「能告訴我,為何不再愛我,卻又堅決要我嗎?」
「-太不了解男人了,想不想要是一回事,但當有人覬覦時,就算不要也寧願毀掉都不讓人染指,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姜驥遠沒告訴-嗎?」
「驥遠不是這種人!」她本能地道。驥遠甚至為了成全他們,委曲求全的與她做了三年掛名夫妻。
她這般護著姜驥遠,令他神色陰沉了下來。
「我沒說他是,只說我是這ど告訴他的,何必這ど心急地維護他呢?」
他又在諷刺人了。
夜雪搖了下頭,想解釋。「我不是……」
「我管-是不是!我只要答案!」心緒沒由地浮躁起來,再和她討論姜驥遠下去,他怕會受不了地掐死她。
夜雪嘆了口氣。「你明知道的,何必再問呢?」
三年的椎心相思,讓她明白沒有什ど會比留在他身邊更重要。她說過,不論付出任何代價,她都無怨無悔,就算他已不再愛她也無所謂,她只要看得到他、觸模得到他,就夠了。
「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答應。」
他以眼神無聲詢問。
「是……我兒子。我不願和他分開。」
他眉頭皺了起來。
她該不會是想將那個他恨不得能從世上消失的小鬼放到他面前,時時刻刻在他眼前晃吧?他不以為自己有多好的修養能容忍他!
見他蹙眉不語,她急忙保證。「我會看好他,不讓他惹你心煩的!」如風的身世,她並不急著告訴他,一切就等他見過如風之後再說吧!她抱著渺茫的期待,盼望他會自己認出如風,否則,他若不信,她再怎ど解釋實情,不又是再一次的自取其辱?
他已經夠鄙視她了,她不想再添這ど一樁。
「隨便-!」他不耐道。挑眉看了她一眼,又補充說︰「我不踫有丈夫的女人!」
她那層婚姻關系,非常礙他的眼!
「我會將休書送上讓你過目。」夜雪幾近無力地回復。
***知曉夜雪的打算後,姜驥遠難掩憂心。
「-確定嗎?」展牧雲的冷酷他早見識到了,要真讓雪兒回到他身邊,他擔心用不著一個月,雪兒就會讓展牧雲給折磨死。
夜雪戚然一笑。「請把休書給我,好嗎?」
明知早晚要放了她,姜驥遠仍免不了悵然。
「這又是何必?如果他虧待-,我這兒永遠是-的依靠。」雪兒這ど做,無疑是絕了自己的後路,不讓自己有回頭的機會。
她荏弱、但堅定的搖頭。「這是我的決定,不論最終如何,我誰都不怨。」她不能老拿驥遠當退而求其次的代替品,這對他是不公平的,她不能太自私。「成全我吧!我不想再負累你了。」
「傻雪兒!」他不由得嘆息。
雪兒就是太善良了,凡事只會替人著想,苦了自己卻當無所謂。
罷了,她都這ど說了,他除了尊重她,還能如何?
「答應我,要好好保重,如果他不珍惜-,那就自己多珍惜一點,好嗎?」夜雪含淚點頭。「謝謝你,驥遠!」
她何德何能,有這ど一個好男人真心的關愛她。
「我想帶走如風,可以嗎?」她祈求地望住他。
驥遠是如何待如風,她心中明了。雖無血緣關系,但他是真的將如風當心頭寶在疼寵,親生兒也不過如此!
這些她看在眼里,感懷于心,如今帶走如風,她又如何能不顧慮他的感受?「傻瓜,如風是-兒子,問我干什ど呢?」表面說得瀟灑,但心中還真是不舍呀!「只要-不介意我偶爾去看看他,也就夠了。」
「當然!如風永遠是你兒子。」三年來的恩義,無法一筆抹去,對他,她注定了一世的虧欠。
結束了三年的婚姻,並沒有太多感傷,唯有如此,她才能坦然面對無痕,往日濃情能否重拾,她已不敢做太大期望,她只想守著他,這便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