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初年俗雲︰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例代詩人墨客最愛以詩歌詠的人間天堂──蘇州,其美景自是不在話下。
白天,市集的景象,不消說,自當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一名約十來歲的男孩興沖沖地拉著父親的大手在人群中往來穿梭,蹦蹦跳跳了一上午,俊秀的臉龐上卻不見絲毫倦色,反倒益發興致高昂、樂不思蜀。
各式攤販小廝的吆喝聲不絕于耳,那名小男孩名喚風翼天,這兒晃晃、那兒瞧瞧,比起身後苦著一張臉的父親,他精力實在是過人的旺盛。
「天兒!」實在受不了了,老爹豎起白旗求饒。「我們回去好不好?都出來好些時候了,我想你也累了──」
「我不累啊!」古靈精怪的小鬼無視父親垮著的一張臉,眨了眨清亮的黑眸。
可是我累慘了呀!風應龍在心底直嘆氣。
不肖子,連察言觀色都不懂,看來,他將來也別指望這小子會是個多孝順的兒子了,倒是自己,此刻真像十足的「孝子」。
風翼天抿著小嘴,小心不令自己笑出聲來,偏著天真的小臉反問︰「天兒是不累啦,倒是爹,您累了嗎?」
風應龍語音一窒,一時無言以對。
瞧,這惡劣的兒子用的是什麼眼光看他?好象他有多麼不中用似的,他敢打賭,如果此刻他給了兒子肯定的答案,那個小壞蛋定會一臉唾棄、鄙視。
為此,他像要證明什麼似的,挺起胸膛,不服氣地反駁道︰「誰說的,你都不累了,我怎會累?」為了保住當父親的尊嚴,嗚……可憐的雙腿,委屈你們了。
如果風應龍有注意,一定會發現風翼天眼中閃過不明顯的促狹笑意,及計謀得逞的狡獪光芒。
「那就好,我可以多逛一會兒。」他再一次拖著愁眉苦臉的父親,開懷地融入人群。
咦?那是怎麼回事?
走沒兩步,風翼天-住步伐,朝前頭有少數人圍觀的方向遠遠眺望。
前頭,一名身形壯碩的男人正強擄一個看來才六、七歲的小女孩,由于她不順從,在拉拉扯扯的反抗掙扎中,使得已衣衫襤褸、粗服亂發的她看來更是狼狽不堪。
「爹、爹!你有沒有看到?」他猛扯風應龍的手臂。
風應龍哭笑不得。「爹有眼楮,看到了。」
有必要扯這麼用力嗎?回頭一定要找大夫驗傷去,都一把老骨頭了,這一天下來,在寶貝兒子的折騰下,幾乎都快散了。
「那就快走嘛!」
「哎呀!別扯、別扯──」不孝子!這只胳臂遲早有一天會毀在兒子那雙小魔掌之下。
「住手!」十足威風地依著由老爹那兒學來的架式,風翼天大喝一聲。
瞬間,無數注目的眼神全朝他這兒投來,風翼天面不改色,在風應龍來不及阻止的當口,整個人月兌離父親掌控,逼近彪形大漢面前,仰著頭以小小的手指著他訓誡道︰「你呀、你呀!小小年紀不學好,干麼欺侮人家小女娃,還不快放了她,當心我取出家法教訓你!真是的,就愛惹我生氣,不是我要說你,下次再這麼不乖,我就罰你跪祠堂,听到沒有?!」
風翼天義正辭嚴、氣勢十足的模樣,罵得大漢一愣一愣的,整個人傻了眼,一旁圍觀的眾人則忍俊不禁,掩嘴偷笑。
這……這小鬼哪兒冒出來的呀?
不對嗎?風翼天回首望向一臉尷尬、苦笑連連的父親,無言地詢問著。每當他搗蛋闖禍時,爹爹總是會這麼訓他,次數之多,久而久之,他也就倒背如流了。
「天兒,別胡鬧。」風應龍困窘地出聲說道。
「才沒有,爹爹平日不是教導我,為人必須心存善念、仁厚待人?人家都不願意了,他還強迫人家,壞蛋!爹,他不乖!」小鬼頭以自己的理論反駁。
「爹知道,問題是──」人家乖不乖關他什麼事啊?這兒子真雞婆。
「爹想袖手旁觀?」風翼天可機靈了,連父親腦袋瓜在想什麼他都猜得準確無比,沒等他說完便截斷話尾。「爹爹該不會是口是心非的人吧?天兒依稀記得,不曉得誰告訴我,當別人有難,而自己又有能力伸出援手時,就不能見死不救,如今……」他留了個話尾,靈動的大眼瞅得風應龍亂不好意思的。
沒錯,話是他說的,再怎樣他都不能做出自掌嘴巴的事,免得兒子有樣學樣。
嘆了口氣,他很認命地出面說道︰「閣下欺凌這麼一個柔弱無助的孩子,不是大丈夫所應為的吧?」
「對嘛、對嘛!」風翼天附和著,上前去拍掉那只討人厭的大手。可別小看風翼天的手勁,打他有記憶開始,風應龍便有規劃地栽培他,讓他成為文韜武略的全才,從最基本的扎馬步到武學拳法,他多少有個根基,在一群同齡孩童中,是少見的智能超群、天賦異稟的孩子,所以多半時候,他根本都是在裝瘋賣傻。
想當然耳,他自是成功地將柔弱無骨的小小柔夷由魔掌的箝制中解救出來。「放開她啦,大壞蛋。」說著,還順道送了個大鬼臉給他。
「天兒!」風應龍見狀,哭笑不得地叫道。
風翼天不理他,徑自安撫著身旁的小小人兒。「乖,不要怕,我讓你靠。」
對方漠然抽回手,似乎不怎麼領他的情。
「你們這是干什麼?」男人也惱了。「管閑事也要看情況,你們存心讓我交不了差是不是!」
「不,我們沒這個意思,閣下先別動怒,除了武力,解決問題的方法仍有很多種,就不知──」
「解決個屁!她老爹欠了一賭債,沒給我們一個交代就兩腿一蹬死了,我們又該向誰討銀子去?要不是他把這丫頭抵給我們,誰敢把錢借給他!」
「若是銀兩方面的問題,那便好談。」風應龍一派溫文地說道。
「這倒也行,反正我本就覺得五十兩換這麼個小鬼劃不來,你要就賣你吧!」
風應龍微笑著望向兒子。「天兒,你說呢?」
「好啊、好啊!她正好和我作伴。」
見風翼天點頭如搗蒜,他寵愛她笑了,由于只生這麼一個獨生子,他了解沒有兄弟姊妹作伴的天兒其實挺寂寞的,想來真是有些心疼與不忍。
「就這麼說定了。」風應龍掏出銀兩遞給對方,見男人滿意地離去,他含笑向風翼天問道︰「現在你甘心回家了嗎?」
「當然。」風翼天滿足地露出純摯笑容,牽起她的手。「走,我帶你回家。」
小女孩蹙起秀眉不悅地用力甩開他的手。
「哎喲!」不牽就不牽嘛,這麼使力干什麼,差點甩斷他的手。
正欲舉步的風應龍回身朝他們望去,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這孩子──似乎挺有個性的。
這是不是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真是天理昭彰,這小女娃兒竟替他報了仇。雖說有些不該,但他真的覺得挺樂的。
汪海遙默默審視這封父子,她心里明白,自己的命運並不掌控在自己手中,從被自己的父親當成貨物抵債開始,她便了解自己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人生,不論被賭坊的人強行捉去和被這對父子帶回之間有何差異,他們已買下了她,她只能認命。
垂下頭,她無言地跟在他們身後。
對于她的冷漠,風翼天似乎不怎麼介意,一路上徑自與她閑扯,從自我介紹到詢問她的姓名,再來是滔滔不絕地告訴她從小開始,他惡作劇、調皮搗蛋等等罄竹難書的豐功偉業……雖然,她始終沉默。
★★★
回到風府,風應龍命管家將江海遙帶下去梳洗,換下一身髒污的衣衫。
一直在外頭等著,跟前又跟後的風翼天,一听見江嬤嬤說打理妥當,片刻也不多耽擱地直奔進房。
「哇!」風翼天用力地眨了幾下眼楮,和剛才的她完全不同!她變得──好好看哦!
他雀躍地跳到她面前,又拉手又勾肩的,模樣興奮極了。
「小少爺!」江嬤嬤微拉開忘形的他,說道︰「她是女孩家,你不能這樣。」
「為什麼?」風翼天不悅道。「我想和她交朋友嘛,女孩家就不行嗎?」小腦袋很是不解,這有什麼不同嗎?一樣是她呀!爹說她可以和他作伴的。
「這……」江嬤嬤詞窮了,面對小少爺不服氣的表情,只好說︰「你問夫人,夫人會告訴你。」
「噢!」雖不以為然,但誰教他是小孩,大人比較大,說的話都是對的。
「好嘛,那我和她說說話總行了吧?」接著又對不放心的江嬤嬤說︰「我保證不闖禍、不搗蛋,真的。」
得了吧,他的保證听到不要听了,也不見他哪回堅持到底過。但,江嬤嬤仍是搖頭笑著離開。
「什麼表情嘛,真侮辱人。」他咕噥地說道。「喂,你看我像這麼沒信用的人嗎?」
江海遙緊盯著他,不語。
雖然,她實在很想說──很像!
「不是我愛搗蛋,實在是看不過去嘛!像上回,有個婢女明明丑得要命,還這麼三八愛作怪,偷我娘的胭脂來抹,又不小心被我瞧見。好嘛,她愛抹,我就讓她抹個夠!反正上回畫山水畫的顏料沒用完,就讓我這個名畫家來幫她畫──你自個兒說,我這樣有錯嗎?爹居然罰我畫山水圖三十幅,還張張都要符合我平日水準,害得我整整半個月得關在書房里,哪兒也不能去,嘔啊!」
江海遙眨眨明眸,看著他氣悶的模樣,發覺自己竟有些想笑。
「反正我是習慣了啦,爹的招數不就那幾樣,沒點創意。不是跪祠堂就是背詩賦,再不就是罰抄四書五經,根本就不痛不癢。」他一臉無所謂。想到什麼似地,他又道︰「對了,說到四書五經,你讀過書嗎?要不要陪我一起讀?告訴你哦,先生教的我都懂,我可以教你哦!」
四書?五經?以往這些她連想都不敢想,如今──面對他熱切的臉孔,她一時竟無言以對。
見她仍是不語,他難掩失望。「是不是又因為你是女孩,所以不行?」
她欲言又止,最後仍是無言的沉默。
「還是連你也不知道?沒關系,我去問我娘。」說完,他當真跳起身,朝門外沖去,留下一臉錯愕的江海遙茫然地凝望他的背影。
好特別的一個男孩,她忍不住幽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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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風翼天扯著嗓門叫嚷,旋風似地卷進房。
「十萬八千里遠就听到你的聲音啦!」風夫人紀曉月笑望著她的寶貝兒子出現面前,展開雙臂將他抱個滿懷。
「娘。」風翼天撒嬌地偎進母親懷中。
「怎麼啦?什麼事跑得這麼急?」紀曉月經撫著兒子俊秀的臉蛋,從小就聰穎不凡的風翼天,是她此生的驕傲。
「為什麼江嬤嬤不讓我和女孩子交朋友?這又沒有什麼不同,我想要喜歡她、對她好,為什麼不行?」
風應龍方-已將在大街上發生的事大略向她提過,對于兒子的問題,她心里多少有個底,不至于太迷糊。「沒人說不行啊,不管是弟弟或妹妹,如果你想疼愛她,而且她願意讓你喜歡、接受你對她的好,那就沒什麼不行。」
風翼天聞言,再度露出歡顏。「那我也可以教她讀書識字嗎?」
「當然可以,天兒這麼聰明,一定會是個好老師。」紀曉月憐愛地說道。
風翼天驕傲而自信地重重點了一下頭。「當然。」
看著他開懷清朗的神采,紀曉月也柔柔她笑了。看來,她的寶貝兒子真的很喜愛那名剛加入這個家的女娃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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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家里多了江海遙,風翼天最常做的事,便是成天往她房里跑,拉拉雜雜徑自與她閑扯。
長篇大論到一個段落,他停下來補充水分,盯著她說道︰「你怎麼還是不說話?」
要不是她曾開口說出「汪海遙」三個字,他鐵定會以為她是啞巴,但除了姓名,她不曾吐出其它任何一個字。
「成天不說話,你都不難過嗎?要我辦到像你這樣沉默寡言,我鐵定痛苦死了。」
你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像你一樣聒噪,一張嘴生來吵死人的?海遙實在很想這麼回他。
「對了,我娘說,我可以疼你、對你好哦!我才不要相信江嬤嬤的話,她都騙人,小遙,你當我的小妹妹好不好?」
妹妹?疼她?這……是真的嗎?
迎視他眼中那片清亮真誠的眸光,她震動了。
她,始終像無根的浮萍,以往雖有父親,但卻不曾感受到家庭溫暖,總覺得飄蕩的心靈無所做從。來到這個「家」,只有短短六天,但卻首度讓她感受到溫情的滋潤,她竟渴望在這兒從此生根,不再無依。
一對慈祥和藹的長者,一個宣誓要疼愛她的哥哥,她能相信這不曾擁有過的美夢是真的嗎?
「不說話?我就當認同了。」對于她的沉默以對,他似乎已經很習慣了。「今天開始,我就有一個小妹可以疼愛了,以後有什麼秘密,我一定第一個和你分享,好不好?」
感受到他真摯的情誼,她不由自主地經點一下頭。
這是海遙第一次給予他正面響應,風翼天開心地拉著她的手歡呼,惹得她細致矯美的臉蛋泛起淡淡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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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與往常一般往海遙房間跑,只不過這一回,他的神情多了幾許不知名的狡黠光芒。
「小遙、小遙,我告訴你!」沒指望她響應,他一坐下後,立即一股腦兒傾出所有打算說的話。「今天家里來了個叫周大富的討厭鬼,他有多惹人厭你知道嗎?在外頭欺壓窮苦人家的時候是一副惡霸德性,見著我爹時又是另一副奉承的嘴臉,看了就討厭!偏偏爹老愛主張什麼以和為貴、不與人交惡,那個周大富又很不識相,三番兩次跑來煩我們,爹又不得不虛應一番……小遙,我打算整整他,讓他以後再也不敢踏進我們家一步,你幫不幫我?」
整?海遙眨眨眼,里眸浮上問號。
「就是這樣啦!」他悄悄附耳說了個端詳,听得海遙雙眼愈睜愈大,下巴直往下掉,整張嘴幾乎可以塞下一顆鹵蛋。
天……天哪!
「計劃中可是包括了你哦,但是如果你怕受罰,我也不勉強啦!」
她瞪大了眼,這回不是她不想說話,而是──說不出話來了!
「很好玩的,我保證你一定會很有成就感。」他在一旁慫恿著。
海遙敢十分肯定地說,如果讓她繼續與他在一起,她絕對會被他帶壞。
「好不好?我們一同來為民除害。」
沒轍,她輕點了一下頭,那一瞬間,心頭迅速閃過一抹雀躍與興奮,莫非──噢,難道她早就在潛移默化中,被他給同化了?
什麼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有了心理準備,先和從前那個柔順溫馴的汪海遙揮手道永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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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天兒轉性啦?
風應龍困惑地望著對周大富親切熱絡得極不尋常的風翼天,以往,他對周大富這個人根本是不暇辭色的,更別奢望像現在這般熱切……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兒子是他的,他太了解這個小鬼靈精了!他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雖然他從不指望周大富會聰明到哪里去,但──他末免也蠢得離譜吧?瞧他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警覺性這麼低,他難道不明白「禮多必詐」的道理嗎?何況天兒以前從不會給過他好臉色看。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實在怪不得周大富,如果這孩子不是他看著長大的兒子、如果不是他太了解他,也會輕忽地相信了風翼天。瞧瞧,那天使般的笑顏多麼純淨真誠,讓人根本無從設防。
「爹,我請周大叔到我們後花園去賞花好不好?這兩天好多花都開了呢,很美唷!」風翼天仰著天真的小臉問著。
「呃?」瞧了眼周大富一臉陶然,已被天兒的迷湯灌得暈頭轉向,忘了今夕是何夕……風應龍實在辦不到潑人冷水。也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周大富在劫難逃,誰也救不了他,只但願天兒能手下留情,留人家一個全尸。
「去吧!」周大富,我為你哀悼。
一得到他應允,風翼天立即開心地歡呼,片刻也不停留地拉著周大富直奔後花園。
有意無意間,風翼天已帶著周大富走走停停地來到池塘邊,當然,也見著了靜候已久的江海遙,及她低抑的啜泣神態。
「小遙,怎麼了?」風翼天快步移身向前。
「明珠……明珠……」她斷斷續續地抽泣,小小的身子顫抖著。
真是我見猶憐,連一旁的周大富看了都不舍。
哇,風翼天在心底暗暗贊嘆,他不曉得小遙的演技如此精湛,直可與他並駕齊驅!
「明珠怎麼了?」他努力忍著笑──因為海遙也是,否則身子怎會抖得這麼厲害──很盡職地依著預定計劃走。「小遙,你別淨是哭呀!」
小臉半垂,她輕輕指了指池塘。「我一個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哇,你慘了!」他大驚小怪地嚷嚷。「這明珠可是價值連城,是我們家歷代相傳的傳家寶,你敢偷偷拿來玩?!你完了,你別想活了!」
「嗚……我知道……」她瑟縮地縮了下,泣不成聲。
「怎麼回事?」听得一知半解的周大富開口詢問。
「小遙成天老嚷著想看看我家的傳家寶──就是一顆價值不菲的夜明珠啦,沒想到她今兒個真的……唉,真不小心,居然掉到池子里去,我爹一定會氣死。」
「別擔心,我幫你們找回來。」周大富一听,立刻自告奮勇,拍拍胸脯打包票。
「真的?」小鬼頭們雙眼一亮,見周大富那自信滿滿的模樣,差點笑出聲來。
海遙畢竟不如風翼天的「身經百戰」,在快穿幫的當口,忙將小臉往風翼天懷中藏,抖著聲說︰「我……太感動了。」
周大富見狀,更是拋開疑慮,當真撲通一聲,跳進那滿是泥濘的池塘中,雙手猛往污穢的池底挖,原本潔淨的身子,如今已是慘不忍睹。
樂透了的小鬼還朝他猛喊︰「周大叔,再仔細點找,如果能找著,我爹一定會很感激你的。」
沒錯!就是這樣!如果他找到了風家的傳家之物,風應龍一定會很感謝他,往後他在生意上若有風應龍助他,鐵定是無往不利。要不是為了拉攏風應龍、討好風應龍,他又何必這麼賣力、這麼委屈自己?這丫頭的死活又與他無關,周大富心中暗想道。
悄悄的,池塘邊的風翼天與海遙成功地三擊掌,骨子里早已笑到腸子打結。
這池子可是風府上下最髒的一窪,原本風應龍是預備要將它填平,風翼天真會選地方。
推人下水並不高明,真正高明的,是讓人心甘情願地自己下水、心甘情願地讓他整,而且賣力地使自己達到最狼狽的狀態來娛樂他們,最後再回過頭來感激他給他這麼一個自娛娛人的機會。想到這里,海遙好生佩服,真不曉得是周大富蠢得太徹底,還是風翼天聰明得太過火?
「找到了沒呀?這可是你和我爹結交情誼最好的機會唷!」似乎嫌他的表現不夠淋灕盡致似的,風翼天助長聲勢地嚷嚷。
「噗!」海遙再也忍不住地笑出聲來,風翼天見狀連忙將她往懷中按,藉以掩飾。
「乖,小遙別擔心,周大叔會幫忙我們的。」他不斷輕拍海遙的肩,然後壓低了音量。「別笑得太囂張。」
海遙不得不承認,對于風翼天搞怪整人的本事及整人過程當中的面不改色,她真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甘拜下風。
「從此,我唯你馬首是瞻。」她低低地回道。
風翼天一愣,驚喜地望著她。「你……」
這表示,她是真心地接受他了。
既然人家這麼崇拜他,他當然不能讓她失望了。「好戲還在後頭呢!」
「怎麼回事?!」遠遠的,風應龍便瞧見這兒的景況了。
「不關我的事哦!」知道父親想什麼,風翼天立刻為自己洗刷冤情。
信他才有鬼。「天兒!」風應龍哭笑不得,唉,這兒子呀!
迎視父親銳利的眼神,他心虛地吐吐舌。「是他自己要跳下去的,我可從頭到尾都沒叫他做這麼蠢的事。」
這倒是真的。
「我可以證明。」海遙道。
只見周大富身髒污猶不遺余力地加重身上的「災情」,在啼笑皆非之余,風應龍不得不承認,兒子的「功力」又更上一層樓了。
該安慰還是嘆息呢?
「大富兄,上來吧!」他喊道。
「可是你的傳家寶夜明珠還沒找著,我……」
傳家寶?夜明珠?
他不悅地瞪了兒子一眼,卻也不好當場拆穿自己的兒子,否則,豈不是等于告訴周大富──你這個笨蛋,被兩個孩子給耍了?!
風應龍尷尬她笑笑。「沒關系的,反正在自己家里,總會找著的。」
「那──好吧!」周大富難掩失望地爬上岸。
「天兒,還不帶周大叔去梳洗;順便拿套干淨的衣服讓他換上。」風應龍又好氣又好笑地說,神情明顯寫著︰瞧瞧你干的好事!
哪兒的話,爹謬贊了。風翼天眨眨眼,笑得可得意了。
「周大叔請。」虧他還能一貫有禮地面對周大富,牽起海遙的手一起領著他往前走。
然後,風翼天出人意料的安分,直到梳洗完畢,周大富告辭返家,風翼天「一不小心」整個人往他的方向栽,手中的茶也不受控制地潑向他背後。
瞬間,風應龍的表情變得好古怪,欲言又止,周大富以為他是感到抱歉,忙展現出他的寬大為懷,直說不要緊、反正只是背後濕了點罷了。
就在他離去後,風翼天再也忍不住捧月復大笑。
周大富遭水漬沾濕的背後,正清楚的顯示出幾個字︰本人是專放高利貸、表里不一的偽君子,更是欺壓善良百姓的地方惡霸,請唾棄我,謝謝合作。
「天兒!」風應龍板起臉,瞪著得意忘形的兒子。
風翼天收住笑,垂下了頭,囁嚅道︰「我沒推他下池塘,真的沒有。」
「我沒說你有。」他只騙周大富下池塘而已。風應龍無奈苦笑。「我是說那衣裳怎麼回事?」
「用藥水寫上的。」所以那些字才會遇水則現。
風應龍實在無法想象,見著那幾句話後的周大富,會氣成什麼樣子。「唉,但願他不是第二被氣死的周瑜。」
「有這麼笨的周瑜嗎?」風翼天不服地反駁。「爹,你侮辱古人。」
雖然他始終立志向孔明看齊,但周瑜他可也挺仰慕的。
「你還有理?!」風應龍沈下臉,不拿出父親的威嚴,兒子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了。「你這樣做,我以後怎麼面對人家?」
「他討人厭嘛!小人一個,爹總不能否認,你心里其實也對他挺反感的,不是嗎?」
「你還說!」風應龍大喝,風翼天只得滿心不甘願地垂下頭。「自己說,我該怎麼處罰你們?」
咦?你們?
風翼天呆了一下,反射性地望向靜佇一旁的海遙。「這不關小遙的事,她只是在一旁觀賞而已,沒有參加我任何計劃。」
風應龍還來不及說什麼,海遙出其不意地開口︰「不,我有。」
「小遙!」風翼天急喊道,朝她便了個眼色。小白痴,這麼老實干麼,比周大富還笨。
「我有。」她再一次篤定地說,風翼天的維護令她感動,因此她更想與他禍福同擔。
「好,那我便罰你們跪祠堂反省,晚膳以前不許起來。」
他就知道,沒創意。很自動自發的,風翼天牽著海遙的小手,往祠堂方向走去。
★★★
「笨小遙,你這麼愛被罰呀!」風翼天沒好氣地直嘀咕,身旁的海遙始終默默望著他。
「我可是跪習慣了,你呢?腿疼不疼?後不後悔?本來我可以幫你掩飾過去的,誰教你多嘴,該說話時不說,淨挑不該說話的時候開口。」身邊多了個「受刑人」陪伴,使他面對無趣的責罰並無太多不滿,倒是對身子縴柔的海遙萬分心疼。
生命中多了一個可以一傾疼愛之情的對象,感覺真的很不錯,尤其在「胡作非為」時,有人與他一同分享其中的樂趣及「成就感」,那種「共有」的感受……他說不上來,很美好。只不過累她受罰時,會讓他滿心不舍。
「我沒後悔。」她幽幽回道。
風翼天訝然。「你是說……下回你還敢?」
「如果你敢的話。」
呵、呵!他遇到知音了。
「生我者父母,如我者小遙也。」他無限開懷。「那麼,以後有什麼事,我們都一同分享,絕不隱瞞彼此,你說好不好?」
凝望他雀躍而誠摯的神情,她漸漸露出笑容。「當然。」
「一言為定?」他將小指伸到她面前。
「一言為定。」她也伸出手,毫不猶豫地勾住他的小指。
兩人相視,愉悅她笑了開來。
那一個午後,首度一同受罰的兩人,共同許下不變的承諾,奠下不變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