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
普寧寺——
來來去去的人群穿梭,香火裊裊升空,鑼鈸喧囂,交織出一幕喜慶味兒。
由于今兒個適逢廟會,舞龍舞獅好不熱鬧,再加上小販林立,將平日便已是香火鼎盛的普寧寺擠得更是水泄不通。
就在某個引不起旁人注目的小角落——
「幾位大爺、夫人請留步。」
正欲跨出的步伐收了住,落在最後頭的少婦遲疑地循聲望去。「老丈可是喚咱們?」
「是的,這位夫人。」
察覺到妻子的耽擱,男人也跟著回過頭。
「怎麼了,夫人?」
少婦回了丈夫一記莫名所以的表情。
這一停頓,同行的另一對夫妻也止住了步伐。
那是一個算命攤。
當然,舉凡命相行業,不能免俗的總會掛張「鐵口宣斷」的牌匾,再不濟一點的,起碼也有塊破布迎風招搖。
而,它最特別的,是在于其不可思議的落魄程度,除了一張簡陋的桌子,以及一只簽筒之外,別無長物。
老者笑笑地道︰「若幾位不介意,可否容許本人替您卜上一卦?」
少婦本能地看向丈夫,男人不以為然地回應。
「命,是掌握在自己手上,人生,是由自己所開創,豈能盡信天意?」
同行的另一對夫妻輕笑。
「戚兄不愧是教書先生,剛直凜然,滿月復正氣義理。」
沒想到,老算命仙也夠不給面子了,迎頭潑了盆冷水回敬過去。「非也。本人想算的,並非幾位,而是你們的兒女。」
五個人,五雙眼,全都同時落在最前頭那名一臉不耐煩的男童身上。
「窩窩——」被抱在懷中的女孩,正牙牙學語的發出旁人听不懂的聲音來,抓著男孩的手吮咬,流淌出的口水濕了他一大片衣襟,他不得不懷疑他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淹死。
「煩!」
約莫六、七歲的男孩皺了皺眉,抽回手,拒絕讓人拿來磨牙。
「晤——窩窩,窩窩——」
女孩嘴一扁,口水汪汪,淚眼兒也汪汪,那是預備放聲大哭的前兆。
老人笑了笑。
「依這雙小兒女的面相觀之,他們有宿世夫妻情緣,這輩子注定是要白頭到老的。」
雙方父母訝然相視。「有這種事?」
「可否寫下這兩人的生辰八字,讓我算得更詳盡些?」
思考了下,戚兆瑭接過筆,從容寫下女兒的名字及八字,再交給好友。
看著紙上並列的名字與八字,老人沉吟著喃喃自言。「果然沒錯。三生石上名已標,誰也逃不開誰呀!小子,你得從命了…」
「到底怎樣?」
戚夫人听得一頭霧水。
「別急.別急。令媛福壽相倚,溫良賢淑,才德兼備,父母疼寵,還有為人兄姐之命,雖然姻緣路上得吃些苦頭,但終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一夫到老,恩愛白頭。」
「真的?」
如同全天下的父母,一听說女兒命好,就算只是安慰,也樂在心頭。
「只是——」
老人沉吟了下,又續道︰「她五歲那年,將有一劫。」
「能避過嗎?」
忘了最初的不以為然,听得入神的戚兆瑭迭聲問。
「難。」
命哪命,又豈是人們能輕易逃開?
「至于這小子——」
老人淡哼出口。
「手足宮空虛,是獨子。他的八字太剛強,性傲難馴,然而,凡事總有個天命,他注定就是要遇到這丫頭,栽在她手中,除了她,這世上再無人能制得住他。」
「怎麼說?」傅聖元感興趣地追問。
「水能穿石,百年良配。」
眾人一愕,有默契的同時回首。
娃兒突然放聲大哭,不知是抗議還是附議。
男孩表情厭煩,好似恨不得將她丟到天邊去似的,可拍撫的動作卻極其溫柔。
「不要哭了啦,你很煩耶!」
可,一個沒斷女乃的娃兒,怎听得懂他的話呢?
「窩窩、嗚——窩窩——」
「笨蛋,是哥哥,不是窩窩,要我講幾遍?」沒見過這麼不受教的小孩,笨死了!
原來她喊的是哥哥?听了數月,沒人懂得,可這七歲的男孩,卻心有靈犀地懂得她是在喚他?
眾人不無意外,開始相信天定良緣這回事了。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這給你玩。」男孩隨手扯下頸間的飾物塞進女女圭女圭的小手中,雖是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卻不自覺的移動身子,背向陽光,細心地為她擋去陽光,避免毒辣烈陽傷著她細女敕可愛的小小臉龐。
傅聖元張口結舌。
這——這玉如意是他們傅家的傳家物,將來要留給長媳,世代傳承下去的耶!他這兒子怎麼就當個小玩意兒似的,隨隨便便地拿來哄小孩?
兩家長輩面面相覷,而後,同時笑了開來。
天意,果然是天意呀!
那細致的五官,活月兌月兌是個玉雕般的粉女圭女圭,不難想見。十來年後必是個出塵無雙的絕色佳人。
便宜了這小子,平空多得了個粉女敕女敕的美嬌娘。
就在那有共識的一笑之間,姻緣已定。
大方的付了銀兩予那名算命仙兼媒人公後,一行人往廟里頭拜拜去了。
風乍起,吹落紙柬,上頭,並列名兒倚偎著,仿佛暗許某種可預見的未來。傅磊。
戚水顏——
劫
火,好大的火,往上蔓延竄燒,吞噬了黑夜里的天空。
女孩眨著明亮的大眼楮,澄靜無垢的明眸,像是這夜里最亮的一顆星,小巧細致的五官,有如雕刻出來的水晶女圭女圭,精致而討喜。
「娘」
女孩伸出小手扯了扯母親的裙據,然而,憂心如焚的母親,早已騰不出心力來顧及她。
這場火來得太突然,又是在夜里眾人沉睡之時,丈夫和小兒子都還不見蹤影,不知道他們現下情況如何,更不知道這場漫天大火,將會讓她失去什麼……
「娘」
喚了數聲,換不來母親的垂憐,女孩的視線直往燃燒屋宇的角落飄去。
喵喵在叫,一直一直的叫,被紅紅的火,燒痛痛。
抱著娘縫給她的布女圭女圭,她踩著小碎步,慢慢地走向前去。
「喵喵,不怕哦,顏兒抱你出來。」
女孩彎低小小的身子,她知道被火踫到,會熱熱,她要把喵喵抱出來,只要不讓熱熱踫到,就不會痛痛了。
她將手伸向角落中抖瑟的貓兒。
「來呀,喵喵快來,顏兒來救你。」
許是感受到女孩的善意,被這場火嚇得六神無主的貓兒,低鳴著移動四肢,緩緩靠向她。
「喵喵好乖。」
女孩微笑,輕撫著它被火燒得微焦的皮毛,正欲站起身。一塊燃燒中的木塊朝她當頭砸下——
痛痛!
娘,救我——
她想叫,卻叫不出聲來,熱熱的火踫到她的臉了,好多好多的火,她好怕,好痛,誰來救救她?
在黑暗將她征服前,驚惶無措的小手下意識的握牢胸前血般紅艷的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