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媒婆看著外甥女就這樣跪在地上,而田耀農卻不痛不癢的端坐在椅子上,手上那杯原本還冒著熱氣的茶水,已經冷掉了,讓她忍不住想開口罵人,孰料,田耀農卻比她先開口。
「為什麼?上門尋釁對你們有什麼好處?我記得我並未招惹過你們。」他看著屋外遠處幾個人影急速靠近,平靜的詢問。
張媒婆聞言,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現在到底是在唱哪出戲?
賈如花一臉粲笑的站起來,朝他拋了個媚眼,手指撥了撥頭發,「呵呵,莫非是知道即將要死,所以想當個明白鬼?」
死?!張媒婆這時候再傻也知道情況不對了,她嚇得臉色蒼白,抖著腿偷偷往外走。
田耀農靜靜的看著穿嫁衣的賈如花,不說話,逕自等著她的回答。
「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麼還能安穩的坐在這里,但是我不介意告訴你你想知道的答案,畢竟要死也得讓你死得明白不是?」賈如花一臉高傲,「因為——你們神農派的存在,會讓我們五毒教失去在江湖上的優勢。」
「喔?」
「你應該知道,江湖上除了唐門以外,就屬我們五毒教的用蠱和下毒功夫最為高明,正因為如此,江湖上沒有殺不了的人,即使追殺不成,敵人也會毒發身亡,而你們神農派救下的那個人,卻成了我們唯一的失敗,並且讓我們的信譽一落千丈!所以你們一天不除,對我們就是隱憂,我們絕對不會讓一個可能會威脅到我們的門派存活下來!」
「所以你費盡心機想進我田家門,自然也是因為想打探消息?」
「要不然誰要放著好好的城里生活不過,嫁到這窮鄉僻壤?難道你真以為自己這麼有魅力嗎?」賈如花終于顯露出她一直隱藏在心中的鄙視。
「打探完消息之後,接下來打算滅口?」田耀農還是一副不動如山的表情,像是完全都沒把她放在心上。
「這次連我義父五毒教教主都親自出馬了,你們必然沒有生還的可能。」
「是嗎?」他終于喝了第一口茶,低笑一聲。
田耀農終于知道了他們的目的和動機,而從剛剛到現在,這出鬧劇也演的差不多,是該謝幕了。
「當然!」賈如花還沒發現,為何田耀農從頭到尾一直都那樣平靜,她心中始終認為他們死定了。這會兒細看,他看起來似乎還不錯,便扭著腰上前,素手模上他的胸,「要不,你投降于我,我考慮考慮讓義父放了你?」
看著她莫名的自信表情,田耀農嘴角勾起一抹笑,此時門口處突起一聲異響,兩個人同時往門口看去,田耀農頓時臉色大變。
只見穿著一身粉色衣裳的蘇荷,披著紅色披風,臉色蒼白的看著他們。
蘇荷待在山上這幾天,雖說風景秀麗,卻總是放不下心。這天剛好若水說有事情要先回家一趟,囑咐她留在山上不要走動,她表面上允諾,但是若水離開沒多久,她便獨自下山。
她才一進到村口,就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人抬著喜轎、吹著喜樂,她原本還以為是哪一家正在辦喜事,但是沿途上,她看見不少人對著她指指點點,她感到奇怪卻不知原因。
當那轎子越走越遠,她的心卻越揪越緊,因為他們走的方向只有一戶人家。待喜轎停在田家門口時,蘇荷的心頓時如同外面的冰雪一樣,冷透了。
她沒有馬上進去,而是呆站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緩緩邁開腳步,她的臉色慘白,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腦子里一片混亂,晃過許多場景,許多以前的往事,有他的溫柔呵護,還有他答應要和她一起走下去的誓言,然而眼前喜轎上艷麗的紅,還有嘈雜的喜樂聲,讓她分不清楚現實和過去。
不知為何,抬轎的人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而張媒婆方才似乎也低著頭跑走,但這些她都不在意,她慢慢一步步的走著,走到了廳堂外,看見田耀農喝了那杯納妾的敬茶,看著賈如花親昵的踫著他——後來,她似乎無意識的踫了下門板,他們同時朝她看來。
她的眼中沒有賈如花這個人,她不哭不鬧,臉色異常平靜的望著一臉不安的田耀農,用輕得幾乎讓人听不見的聲音問︰「為什麼……為什麼納妾不告訴我?」
「听我解釋,我……」
「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她受傷的眼神望著他,再度開口,那聲音無比的縹緲,彷佛她整個人隨時會飄散在空氣中。
「我……」
「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蘇荷忍不住激動起來,走到他面前,蒼白的小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她抬起手憤恨的槌著他的胸出氣,「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你要納妾我同意,只要你說我就同意,但是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
謊言,一個又一個的謊言,讓她想起了過去記憶中的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將原本是他糟糠妻的女人安置在小苑里,讓後來迎娶進門的武林世家之女成為正妻,成為她口中的大娘。
那時候他是怎麼欺騙她那個可憐的娘?
那不過是個不重要的女人,等以後……以後她沒利用價值了,你還是我的妻,我最愛的人……
最愛的人?那不過是個謊言!
如果真是最愛,怎麼會將她丟在最偏僻的院子里?如果真是最愛,怎麼會一個小妾又一個小妾的娶回來?
如果真是最愛,他怎麼忍心看著娘臥病在床卻不曾來探望?如果真是最愛,他會看著自己的女兒被當成奴婢使喚,卻視若無睹?
那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可恨的就是男人的謊言。
所以,自此之後,她最恨的就是欺騙。
她寧可田耀農坦承所有的罪過,但是她絕對不容許有人這樣騙她,那是她心中的地雷。
她以從未有過的冷酷眼神瞪著他,水眸里有著心痛和怨恨。
他曾帶給她無比的幸福,讓她以為這輩子可以就這樣幸福下去,誰知道才不過多少時日,他就開始欺騙她。
或許是期望的越多,才會傷的越重,也因為真的愛得太深,她的怨恨才會這麼重。
田耀農急著上前想拉住蘇荷,但是她卻連退好幾步,還拔下頭上的簪子抵住自己的喉間,眼中問過一抹決然。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當場死給你看!」
他停住腳步,謹慎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別沖動!你還懷著孩子……」
「別跟我說孩子!」她怒吼,以悲戚絕望的眼神望著他,「如果可以……我寧可不要他,因為這代表了我有多傻,竟傻得相信男人會有真心。」
她又後退幾步,看著穿著紅衣裙的賈如花,還有那個讓她心傷的男人後,她心痛的轉身就要離開。
而一直被兩人忽略的賈如花,卻冷笑出聲,「想走?沒那麼簡單!」
突然空氣中出現了一絲甜味,田耀農想要捂住蘇荷的口鼻已經太遲,她已頹然倒下,口中嘔出一抹腥甜的血。
他急得連忙將衣袖中備用的解毒丸拿了出來,手顫抖著差點無法將藥丸送入她口中,只見她口中的血像止不住似的,不停的往外流。
他們為了應付五毒教的突襲,每個人早就服了解毒丸,但是蘇荷卻是唯一沒有服解毒丸的人,因為沒人料到她會突然回來。
當藥丸要融入她口中時,她無神的望著他,這個曾經讓她心安又心痛的男人,淚水再也無法控制的流下。
「咳……別救我……別救……已經夠了……」看著他焦急萬分的臉龐,手指上也沾滿了血,她推拒著他,眼神開始模糊,「我已經受夠了……沒有真心……咳——」
又是一口鮮血嘔出,將田耀農身上的衣服也染上了一片紅。
那紅,紅得驚心,映襯著她越顯蒼白的肌膚,就像是她不斷流逝的生命。
她不想再看到這個充滿謊言的世界,或許離開才能獲得解月兌。
「哈哈哈,沒用的!她的血會一點一點的梗住她的喉嚨,然後奪走她的性命!」賈如花張揚的狂笑,「不是號稱神農派嗎?怎麼會救不了一個女人?哼!即使你有解毒丸,她吞不下去也是枉然啊!」
「給我活下去!傍我好好的活下去!听我的解釋!」田耀農第一次用力狂吼,見她無法將藥丸吞下,他咬碎了藥丸,吻上她滿是鮮血的唇,將藥丸一點點的送入她口中,一次又一次。
鮮血染紅了兩個人的臉和唇,相映著一旁賈如花得意的笑容。
賈如花挑動著自己鮮紅的蔻丹指甲,尖聲嘲諷著他,「她還能喘幾口氣?讓我們來算算,一、二、三……」
田耀農無暇去理會她,只是繼續的搶救愛妻,而匆忙趕回來的田若水看到的就是這一幅血腥的畫面。
她的大哥滿臉是血的吻著嫂子,而賈如花那個瘋女人則是一臉得意的站在後面笑。
她立刻一掌揮過去,讓原本還在笑的賈如花頓時喘不過氣來,她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脖子,一臉惶恐的看著殺氣騰騰的田若水。
「呃……你做……做了什麼?我……師父……不會放過你的……」
這時候田伯光也從屋外竄了進來,看著眼前的景象,原本笑嘻嘻的臉色也變得嚴肅冷酷,他隨手丟下一面令牌,賈如花頓時心冷驚慌,因為那是她原本以為的最後倚靠——她義父的隨身令牌。
牌在人在,牌失人亡,而如今那令牌在此,那她的義父豈不是……
這時候,田耀農把足夠分量的解毒丸送進蘇荷口中,她終于不再吐血,呼吸也從急促漸漸緩和了下來。
他緩慢站起身,那滿頭滿身的血加上冰冷的表情,讓人看了就不寒而栗。
他就這樣看著在地上掙扎打滾的賈如花,平淡的說︰「她不會死得太痛快,我們離開吧!」
眼前痛苦哀號的賈如花,即使有人出手相救,活下來的機會也不大。
他們跟在抱著蘇荷的田耀農身後,快速離開,跳竄入山林,任由滿山的青翠替他們掩去身影和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