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荷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當她醒來時,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雕刻精致的木床上,床邊掛著粉色紗帳,拉開紗帳看出去,這個房間比之前住的大上許多,起碼里面的桌椅杯盆之類的都很齊全。
不過有一點是和原本的屋子一個樣,就是除了必需品之外,屋子里沒有任何的裝飾品,古董、字畫之類的東西,全都沒有。
她慢慢起身下床,桌上放著一些簡單的糕點和水果,她隨口吃了幾個墊肚子後,就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自己現在身處的環境。
一推開門,蘇荷頓時停住呼吸,眼前所見的美景,讓她覺得所謂的「人間仙境」大概就是如此了。
此時已是夜半,除了天上的皎潔月光,外面的園子里,約莫二十步就掛上一盞小燈。
那小燈有些掛在樹上,有些放在地上的石雕內,朱紅色的火焰在黑暗中閃爍著,房門外一大片的樹林,在燈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得出樹上開滿了花朵,那花朵小小的,卻一串串的開著,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像是每棵樹都被火焰給點燃了一樣,在夜里看來格外炫目。
蘇荷忍不住走向前,在樹林中轉著圈,晚上的夜風吹過,總會拂落幾串紅色的小花,她用雙手去接,看著那一朵朵的火紅落在手上,美極了。
「出來怎麼不多穿一件衣服?」田耀農從另一邊的林子走了過來,手上帶著一件袍子,在將她擁入懷中的同時,也將袍子披在她身上。
「這里好美……一時忘了嘛!」沉浸在美景中,她露出許久不見的小女兒嬌態。
突然她的視線落在一片紅色花朵中間,一棵隱藏在大樹之間小小別花樹,那白色的嬌女敕花朵,盛開著專屬于她的美麗,散發著迷人的香味,在一片火紅中,顯得如此的遺世獨立和特別。
那小小的桂花樹,勾起了她的許多回憶桂花啊!南方很常見,但是來到北方之後她就很少見過了,現在能在這里看見,讓她突然有些懷念,也有些感傷。
田耀農循著她的目光看去,也看見了那一棵還不算大樹的桂花,感覺到她情緒上的波動,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了?」
她微微推開他,走到桂花樹前蹲了下來,帶著一絲懷念的語氣說︰「田大哥,你知道嗎?其實我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南方,以前在家里的時候,雖然窮,但是我娘總會用門前的桂花做些桂花糖水給我喝,然後在我吵著要爹的時候,安慰我說爹去當大俠了,不用多久就會接我們去住大房子,吃好吃的飯,穿好看的衣服,那時候我娘總是笑得很溫柔,後來我爹真的來了,把我們接回去大宅子里……」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下,眼中似乎多了幾縷怨恨,「那一年,我已經七歲,進了那棟大宅子,才知道我娘並不是我爹唯一的妻子——不!或者連妻子都算不上,就是個妾而已,因為他妻子的位置只能給同樣是武林世家的林家女兒,他們成親的那天,我和我娘還沒有進府,這也是後來才听說的。但是我娘始終不死心,死心塌地的愛著他,听著他說的虛偽謊言——
「他說,這正妻的位置是永遠留給我娘的,他說,最愛的就是我娘。但是從我七歲入府到我娘死去的那天,正妻的位置永遠都輪不到我娘。至于愛?那就更可笑了,你知道我爹在我娘之後娶了多少個妾嗎?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個,每娶一個妾,他就又會反復的說,那個不過是逢場作戲,不是真心……」
蘇荷雙眼沒有焦距的看著前方,似乎又看見了當年讓她印象深刻的每一幕,「田大哥,那個男人,這輩子說過的唯一真話就是——他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不只是我娘,他對每一個女人都是。
「他逢場作戲,卻又怕他的正妻怕得要死,我們這些小妾生的兒子女兒全都像下人一樣做著奴婢、佣人的工作,當著他的面喊他老爺他都沒有反應,真好笑不是嗎?這就是生下我的爹啊……」她苦澀的笑著。
「或許因為這些過去,所以我才會一直對你不信任,即使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但有些事情我就是無法放下。」
田耀農听著她的往事,憐愛的將她緊緊摟在懷中,「然後呢?你是怎麼被賣到人市里的?」
「是我大娘,因為我娘過世時,我哀傷過度不去干活,所以她隨口找個理由把我賣給了前往北方的人口販子。我早就知道她恨不得把我們這些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一個個除掉,能像我這樣待在那里長大的已經是少數,大多會無緣無故的消失或者是被打發得遠遠的,被賣,只能說是一種預料中的事情。」
兩人靜靜的站在樹林中看著桂花樹,沉默許久之後,她才又再度開口。
「田大哥,或許你不相信,但是我一開始只想安安分分的生活,可是後來你對我越好,我卻越不安,因為我怕失去,我怕這只是我的一個美夢,我听見你要納妾的事情……我就無法再相信你,我看見我娘被那個男人給騙了那麼多年,所以當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忍不住開始猜測你是不是也在騙我?當我看見那頂喜轎停在門口,那時候我……」說到最後,她閉上了眼,幾乎哽咽說不出話來。
「別說了。」田耀農輕撫著她的背,然後用手指拭去她瞼上的淚水,「都有了孩子了,還這麼愛哭,怎麼行呢?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以後我們就在這里,在神農派里好好的過日子,你喜歡吃什麼我們就種什麼,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好不好?至于那些人,我們要相信這世間上是有報應的,或許只是時候未到。」
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是在安撫她,但是心里已下了決定,他要去找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並且給他們一點教訓。
他從來不知道她的過去竟是如此坎坷,難怪她總是惶惶不安,總是怕得罪了誰,那應該是童年生活帶給她的影響吧!
「嗯,我不再去想了,我們就好好的在這里生活,誰也不理。」她朝他露出淺淺的笑容。
「夜深了,等等山里會起風,我扶你回房里睡吧!」
他們手牽著手走回房,在身影消失在門後,那開著火紅花朵的樹上,突然跳下兩個人,田伯光和田若水。
他們負責守護蘇荷,本來靜靜地窩在這里,誰知道田耀農來得太快,他們都還來不及離開,兩個人就談了起來,只能被迫收听所有的對話。
兩人對望一眼,田伯光忽然嘆口氣,「想不到嬸子的過去那麼慘,一想到這里,我就覺得累。」
「累什麼?又不是你的過去,有什麼好累的?」
他掃了田若水一眼,「小師姑,你沒听見方才掌門說的話嗎?那些人會有報應的,報應從哪里來?自然得要我出馬了,要不然真的要等到報應降臨,說不定我們也都去見閻羅王了。」
「呸、呸、呸!你才去見閻羅王呢!」田若水沒好氣的啐道。
「快去睡吧!我猜明天掌門師叔就會分派工作給我們了。」田伯光吐了吐舌頭,就跑了。
田若水想想也知道他說的沒錯,嘆了聲之後,跟著離開。
人家夫妻倆相擁而眠好不溫暖,他們可都是孤家寡人,還是趕緊回房抱被子比較實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