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堡主 第五章

作者 ︰ 瑪奇朵

隔早,湛初白睡了個好覺,因為她不用早起伺候那個莽夫了。

睡醒後,她隨手用昨晚就放在床旁的冷水潑了下臉,做完簡單的梳洗,踏出了房門,意外地看見一道人影杵在門前。

她挑了挑眉,聲音可愛地喚著他,「主子。」

真是難得,這時候這莽夫不在廣場練功,站在她門口罰站干嘛?

一听到她的喚聲,炎武郎立刻轉過頭來,看著她嬌艷的面容,嘴巴卻不受控制、粗聲粗氣地說︰「都什麼時辰了,竟然睡到現在才起床?!真是──」突然停下了話,懊惱地想著自己並不是來找她吵架的。

就怪他嘴笨,面對這個粉雕玉琢般的人兒,除了惹她生氣外,他半點好話都話不出來。

「真是?真是怎麼樣,怎麼不繼續說了?」

「沒事。」他背了過身去,不讓自己多開口,免得多說多錯。

咦?這莽夫怎麼今天那麼安靜,沒來個大吼?「好啊!既然沒事,那勞駕主子你一早就等在我房門口的事情是什麼?」

「我……」他結巴了起來,看著她閃著笑意的小臉,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也難得有這個耐性,就這麼干耗著等他繼續說。

「我……是來道謝的。」他話一說完,黝黑的臉上也浮現紅暈,連耳根也全都紅成一片。

「道謝?」她微抑著頭看著他,他臉上那薄薄的紅暈引發她的興趣。「為什麼要道謝?」

這個莽夫高頭大馬的,五官粗獷,卻像個小媳婦一樣扭扭捏捏地向她道謝,真的讓她忍不住好笑。

而且,托他的福,她昨晚也想到了這一年她要怎麼打發時間了。

「昨天的那件事情……真的很感謝妳,妳想要什麼報酬我都會盡量替妳辦到。」他誠摯地說。火堡傳到他已經是第三代,偏偏他不善管理,小時候也因為被送去練武,結果大字不識幾個,火堡還能在他手中撐過這幾年,完全是靠運氣。

昨天若不是她的幫忙,或許他可能會打死那個馬老爺,要不然就是妥協的以低價賣出牧場。

只是原本他還想要與她結拜為義兄妹的念頭,在一夜思考過後打消了,因為他突然想到,那張沖著她喊義兄的可愛小臉,在將來的某一天飛奔到另外一個男人的懷中,他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了起來。

輾轉反側了一夜,最後讓他想出了用報酬來答謝她比較實在,況且即使他們不是義兄妹的關系,他依然會好好疼寵她的……

「不用謝了!」湛初白揮了揮手不以為地說。「我什麼都不需要。」

她從原本世界里帶來的財寶夠多,就算讓她躺著吃喝一輩子都有剩,不需要他給什麼報酬。

他皺了皺眉,「做人怎麼可以有恩不報,還是妳覺得火堡簡陋,給不起什麼報酬?那妳要我做一件事也行,當然除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之外。」

他這麼說正合她意呢,正好讓她昨夜想到的計劃落實。她滴溜溜的眼轉了轉,露出一抹笑,「那麼我要你答應我三個條件,這三個條件你可以听完後再考慮要不要答應。」但就算不答應,她也會想辦法讓他不得不答應就是了。

「好,妳說。」炎武郎點了點頭,著迷地看著她的笑容。

「首先,我要你把火堡的指揮權給給我一年,我會插手堡里的生意還有大小事,可以嗎?」

他露出為難的表情,「這……」

「別擔心,我要插手並不是要奪權,你還是最後作決定的人,我只是給予一點建議而已。」

她只是想將這火堡好好改良一下而已,她可沒想過要繼續扛這擔子一輩子,把這莽夫教導成一個名副其實的堡主,而不是整天只會吼人耍寶的「寶主」。

他撓了撓那頭本來就不算整齊的頭發,想想答應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好,那第二個條件呢?」

「第二個條件是,你必須要請我當夫子。」

「什麼?!」

沉寂的大吼再度發飆,而且她在這男人的臉上看到了很明顯的不可置信還有鄙視。

嘖嘖!男人就是這樣,永遠不相信女人有能力可以將他們打扁,不過當然不是用武力。

炎武郎十分不以為,氣急敗壞,整個人只差沒跳起來說話。「妳才幾歲?想當我的夫子,妳──」

「我幾歲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識字,讀過不少書,而你──沒有。」

他這一堡之主竟是個徹頭徹尾的文盲,不是不認得幾個字,而是根本不認識字。

她待在這里一個多月以來,多少也听過外面對他的傳言,什麼粗魯不文,不長腦的武夫之類,那時候她以為他只是識字不多,沒想到他的情況更慘,別說吟詩作對了,恐怕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出來。

昨天馬老爺敢登門尋事,就代表火堡里沒人識字的事已被有心人利用,將來這種投機分子只多不少,他若想保住這些產業,讀書認字絕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炎武郎臉色大變,臉上有著自己最大的弱點被拆穿的難堪,「誰?是誰告訴妳的?」他忍不住大聲的逼問她,眼楮火大到泛紅,像是要殺人的惡鬼。

到底是誰將他這弱點告訴她的,她知道之後又會怎麼看他?她心中對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一連串的問號讓他慌了,他怕……在她眼中看到一樣東西。

湛初白溫溫淡淡地看著他說︰「沒有人告訴我,是我昨天自己發現的。」

基本上只要觀察力還不錯的人,應該都能發現這個事實。

「我不是要你的文采好到能夠跟人去考狀元,但起碼你要能會認字,那對于你掌管火堡會有幫助。而且不只是你,我也打算替所有下人的孩子還有願意來念書的人開設學堂。」她可愛的臉蛋上,黑鑽般的眼神里有著睿智的光芒。

「妳到底是誰?妳來火堡到底有什麼目的?」炎武郎猛地扣住她的肩,銳利的黑眸直視著她,揚聲質問。

她的談吐,她的才識,都不像只是個單純的落難千金,那麼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她的目的又是什麼,就讓人不得不起疑了。

眼神一變,她又露出可愛的神情望著他,「我不過就是個小女孩,還能有什麼目的?如果真要說的話,是因為我不想這個落腳處被毀了而已,畢竟我在這里住得還滿舒服的。」

「還說謊?!我要听實話。」他不信地看著她。

「這就是實話,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她攤了攤手,無可奈何地說︰「還有,我要真有什麼目的的話,我昨天又何必替你解決那個馬老爺。」

他沉默下來,眼神復雜的看著她,腦中有兩派思想交戰,一派選擇相信,一派則是繼續懷疑……

最後選擇相信的那一派獲勝了,因為她天真無辜的臉看起來太有說服力。

他勉強地開口,「我答應妳第二個條件,第三個呢?」

湛初白克制著自己不要露出得意的微笑,「就先這兩點,最後一個條件我想到會跟你說的。」

他不置可否,光這兩個條件就讓他吃不消了。

「那麼,我們的約定從今天開始?」

「嗯。」

「那……我們可以去用早膳了吧?」她好餓!

「當然可以。」

于是,在兩人有高度共識之下,拍案決定了火堡即將換人當家一年。

※※※※

教育,真的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尤其對象又是一個超級不配合的莽夫。

「操他女乃女乃的!這個毛筆怎麼這麼難拿?!還有這個字筆劃這麼多是存心捉弄老子嗎?」坐在書房里,炎武郎邊罵邊寫著湛初白派給他的功課。

湛初白則是在書房的另外一張桌子上,看著這幾年被賬房亂搞的帳薄,重新整理。

只是從吃完晚膳之後,他就邊寫邊罵,讓修養再好的人也受不了。

被那噪音吵得無法安靜看帳的湛初白,火氣也飆了起來,皺眉出聲警告,「再說一句髒字,就多寫一張。」

「我不寫了!這勞什子鬼東西,老子過去沒寫過半字還不是這麼活過來了。」被這麼威脅,炎武郎反而更加沒耐性,丟下毛筆還將腳抬到桌子上,就是不想再繼續折磨自己的腦子還有手。

他那耍起大刀處處生風的鐵臂,拿起這一根小竹竿兒加上一撮毛的毛筆,手竟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說有多孬就有多孬。

「你是這麼活過來了沒錯,也活得很高興,但是接下來你也打算就這麼過下去嗎?即使火堡就這樣被奪走也沒關系?」她一語道中重點,可愛的語調更突顯話中的諷刺。

炎武郎被諷刺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看著她有氣不能發的悶氣樣,心中忍不住莫名地騷動,覺得這個其實還是個大男孩的男人很可愛。

輕嘆了聲,她走向他,將毛筆放到他手上,要他握住,「來吧!我一筆一畫教你寫。」

她的手才剛握上他的,那柔軟的觸感讓他頓時放掉筆,身子退了幾步,「妳……妳怎麼可以隨便踫一個男人?」

她瞇著眼看著他,「你現在是我的學生,不是男人,快點給我過來!」

她實在哭笑不得,真受不了古人連牽手都怕會懷孕的八股觀念,這時候她寧可換成他當初在她面前大談女人該有胸部跟時候的樣子,起碼讓她教學順利點。

「快點。」她快沒耐性了。

炎武郎不甘願地坐回椅子上,拿起毛筆,讓她握住他的手,開始一筆一畫的講解,只是他卻忍不住開始分神。

他眼神無法專注在紙上,反而一直落在相當靠近自己的她的側臉上。

她的臉很小,五官也很精致,那雙眼有時候有著孩童的可愛,有時神秘得讓他感覺深不可測,而且她身上老是帶著一種淡淡的香氣誘惑著他,讓他總會忘記她還只是個未及笄女娃。

不,再過一、兩年,她就及笄了,便會開始注意婚嫁的對象,到時候他或許……

湛初白握著他的手寫下他的名字,卻生氣地發現這莽夫完全沒有注意她剛剛的教學,而是恍神地不知道在看什麼。

「炎武郎!你到底要不要專心學?」可惡!這男人當真是不能雕的朽木嗎?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思緒太超過,連忙抓緊毛筆,埋頭進入那一筆一畫的混亂中,「我在寫了。」

只是,那毛筆還是像跟他有仇,比筷子沒重多少的筆桿子,拿起來竟然比拿一把大刀還難。

他卯盡全力,字還是寫得歪七扭八,就連墨汁也四處濺灑,將他整個人弄得十分狼狽。

「停!停!」湛初白完全看不下去,拿起另一支筆,素指勾著筆桿,解說道︰「毛筆不是你的大刀,你力道不用這麼重,輕輕地勾著它,然後慢慢地下筆就好。」

又不是要拿毛筆去砍人,他一邊寫,她還得一邊擔心他會把毛筆給折斷。

她甜膩的嗓音像魔咒,誘惑著他慢慢地一筆一畫寫出一個個接近文字的字型,他看著自己終于能端正的寫出一個字,心情忍不住激動起來。

「我……我寫出來了!」他又驚又喜地看著紙上的三個大字,雖然不是很漂亮,但起碼看得出是個字。「原來這就是我名字的樣子。」

听著他單純的感想,她忍俊不住想笑,「沒錯,這就是你的名字,記得你的名字很重要,以後可別人家要你寫就寫,有時候這樣可是會害慘整個火堡的。」她仔細叮嚀著。

「知道了。」炎武郎認真的回答,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大手將手中的紙揉掉想重寫。

「你做什麼?」她連忙從他手中搶下那張紙,埋怨地看著他,「這可是你第一張寫好的字,怎麼可以亂揉呢?」

「可是那寫得不好看……」

「沒關系,給我好了。」她輕吹著紙上的墨漬,將它攤放在桌上,「就當做你認我當夫子的束修吧!」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一張很像摻畫符的丑字,但是不知為何,她就是想收藏,畢竟對這個不識大字的男人來說,這可是值得紀念的。

他有些困窘地說︰「這怎麼能當做束修呢?還是讓我揉掉再多練練字吧!」

放在她眼前的都該是最好的東西,這幾個不象樣的丑字根本不及格。

「唆!」湛初白睨了他一眼,「要不然你去廚房里拿些吃的過來好了。」晚上陪他練字看賬本,到現在她有點餓了。

「好。」他立刻沖出書房,壓根忘了誰是主子誰是丫鬟。

不到一會兒,他跑了回來,或者該說是「飛」回來比較恰當,手上端了碗有點涼的雞湯。

她認出來那是晚上吃剩的湯品,想想一個大男人也不會下廚,能夠找到吃的就不錯了,才拿起湯匙想吃,他卻阻止她,兩手捧拿著碗,感覺像在發功。

她忍不住疑惑,「你在做啥?」

他露出笑容,看起來很像一頭熊在微笑,跟和善完全沾不上邊,「我用內力幫妳把湯溫熱,不然雞湯冷了太油。」

老實說,他的笑容說不上英俊瀟灑,也跟什麼如沐春風扯不上邊,但是卻很能打動她的心。

他很大男人主義,她知道,在她當他的貼身丫鬟的時候就領教過了。

可是這男人卻願意為了一點小事答應她提出的要求,還讓她教他讀書,他即使不甘不願也還是接受了──他大可以表面應允,卻不將她放在眼里,但是他沒有,除了剛剛因為練字所以失控的罵了髒話以外,其實他一整天即使厭惡還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寫字沒說什麼。

現在還用內力替她溫一碗雞湯……

唉唉∼這莽夫真的有點太超過了,她可沒打算在這里發展出什麼不應該有的關系,他這樣她的心很危險……

「好了。」炎武郎放開手,打開碗蓋,雞湯冒出熱騰騰的白煙,「喝吧!妳太過瘦弱了,多吃一點。」

她卻想偏了,沒好氣地瞄他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沒胸沒,需要多多進補。」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嘴拙地想解釋。

湛初白垂下臉,在心中偷笑著,不理他慌張想解釋的無措,徑自一口又一口地喝著這令人溫暖的雞湯。

雞湯的味道很暖,然而她卻從中喝出了一股的甜意,滿溢心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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