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天蒙蒙亮,朝陽半遮在遠處的大樓後,涼風輕拂,這是一天中最宜人的時段。
深藍色床單上半果的男人一躍而起,跨著穩健的步伐走進浴室,五分鐘後走出來。
少了剛睡醒的恍神,男人俐落地打開衣櫥,里面掛著一整排同樣款式顏色的襯衫及牛仔褲,他依慣例從最右邊拿起熨燙好的襯衫和牛仔褲後,關上衣櫥。
換好衣服,他步出房門,玄關處放著一個大鐵籠,里面的生物听到開門聲後不斷撞擊籠子,似想留住主人的腳步。
男人不為所動,先打開冰箱拿出冷藏三明治丟進微波,然後再拿出一袋的蔬菜、一袋的水果,還有一包五谷雜糧放到桌上。
從洗手台旁拿出大型鋼盆,將剛剛拿出的食材依照比例倒入,適當的攪拌後,將鋼盆放進大籠子里,當然他沒忘了順便拿起旁邊的寶特瓶替籠子里的水槽加水。
例行公事一做完,他慢條斯理的解決掉微波好的三明治,喝掉一大杯水,將所有東西收拾好之後,他拿起登山包和鑰匙出門。
從起床到出門,他沒說半句話,甚至連一個音節都沒有。
這就是厲振國一天的開始。
***
六點五十五分,蠟筆小新的鬧鐘聲準時響起。
夏冬莓咚一聲從床上掉下來,手腳並用的一路與纏住她的棉被奮戰,好不容易掙扎到陽台邊,嘴里還不斷嘟囔,「快點!快點!」
睜著惺忪睡眼,在這幾乎只有老年人還有學生才會早起的時段起床,對昨晚研究食譜到深夜的她來說,實在是個大考驗,但她還是爬起來了,不像童話故事的女主角那樣優雅的醒來,而是連滾帶爬的滾下床。
六點五十八分,她聚精會神的盯著對面公寓。
七點整,對面公寓的大門走出一個面無表情的猛男。
看著他,夏冬莓垂涎的口水幾乎要落地,雙眼像百瓦燈泡瞬也不瞬地瞅著他。
結實的胸肌,雖然藏匿在襯衫之下,但是騙不了她的銳眼,那幾乎快撞到門楣的身高、性格的臉蛋和不苟言笑的表情,當然最重要的是那挺俏的臀部,在在都是讓她每天早上不畏風雨準時起床保養眼楮的最佳動力。
三個月前因為之前住的公寓要整修,她才搬到這里,在一次偶爾早起讓她發現對面公寓的猛男先生後,不管前天晚上多晚睡,就算會爆肝死都要爬起來看猛男先生出門上班的這一刻。
經過這三個月來的每天觀察,她發現,猛男先生還真是個生活超規律的人。
早上七點準時出門,下午五點準時回家,晚上幾乎從不出門,除了到附近的超市補給生活用品外。
最重要的是,這麼規律的生活里她沒看過半個女人在猛男帥哥的身旁出沒。
雖然這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但是基于女人的矜持還有猛男先生的冷臉,她依然每天窩在這小小的陽台上觀賞猛男先生就滿足了。
畢竟對一個戀愛經驗值等于零,不管工作或生活又幾乎窩在家里的宅女而言,那種猛男帥哥的層次太高了,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迷戀的眼神看著猛男帥哥騎著重型機車消失在遠方的盡頭,夏冬莓撓撓耳,打著呵欠慢慢踱回房里重新倒上床睡回籠覺。
希望今天的夢里能夠有猛男帥哥的身影!
如果他身上的襯衫和牛仔褲可以換成誘人的泳褲的話,就更好了。
***
一覺醒來,夏冬莓神清氣爽的看了看鬧鐘,十二點多一點,剛好是中午的覓食時間,打了個大大呵欠後,起身打算洗個臉、吃個飯後再繼續昨晚未完的工作。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腳才剛踫到地,電話聲剛好響起,她想裝死都不行,因為來電顯示電話那頭是她的衣食父母。
「陳姊好啊,不知道這麼早打電話給我有什麼貴事?」
「跟你這種好命在家打卡給自己看的人來說可能沒什麼意義,但是對我們這種死上班族來說,十二點多可是不早了。」電話那頭不停翻閱資料的陳姊挖苦了下夏冬莓。
「嘿嘿,別這麼說嘛。」她每天努力工作到三更半夜,要她跟一般上班族一樣天天早起趕打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好啦!廢話少說,我是要跟你談一下專欄的問題。」陳姊不浪費時間,隨即把話題繞回工作上,「你拿紙筆抄一下。」
「喔,好。」將話筒夾在耳邊,夏冬莓跳啊跳的,跳到昨晚工作的地方撈出紙和筆,「OK,可以說了。」
「你也知道最近養生風氣很流行,所以我們這期雜志打算用有機栽培植物做一個特別企劃,除了相關的農家栽培訪問外,希望後面附上幾個簡單食譜,只不過這次希望編撰食譜的作家可以親自采訪農家,這是這次比較特別的地方。」
「什麼?!」夏冬莓不可置信的大喊,「我只是負責編撰食譜,還有寫些營養成分,為什麼這次還要我親自去采訪農家?」
想到農家,她就只能聯想到他們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形態,剛好跟她完全相反,要她去采訪,簡直是叫一只吸血鬼大白天出門──太為難她了。
陳姊稍稍拿開電話,等她叫完後才說︰「小姐,所以才說這是一個特別企劃。如果跟往常一樣的話,那還叫什麼特別企劃?你試著想想看,清晨時分你拿著完全沒有農藥的新鮮蔬菜清脆的咬下一口,把一大堆的營養成分一口吃進自己肚子里,然後吸一口新鮮空氣,你不覺得這就是現代人追求的極致養生嘛?」
「請問,我去享受極致養生和要我去采訪農家有什麼關系?」平常粗線條的夏冬莓這時候可精明了,立即提出反問。
「有什麼關系?你竟然問我有什麼關──」好像真的沒什麼關系,但是沒關系也要拗到有關系,誰教這時期特別企劃太多,已經沒有人手可用了,只好把腦筋動到她頭上。「當然有很大的關系,你想想看,你平常在專欄上老是寫該如何養生、該如何吃才會健康,結果呢?
「你的生活習慣卻是日夜顛倒,像個見不得光的吸血鬼,吃的東西又全是微波食品,要不然就是油膩膩的便當打發一頓,完全浪費了你的好手藝,更不用說什麼健康養生了。」
「所以呢?」說了一大堆,重點她還是沒听出來。
「為了不欺騙讀者,也為了你的健康著想,這種極致養生的訪問當然要由你去嘍!」不換氣的掰完最後一段話,陳姊都開始佩服自己的胡扯功力。
「是這樣嗎?」听起來有道理,可是好像哪里怪怪的……
「沒錯,就是這樣!」快狠準的打斷她的思考,陳姊再接再厲的繼續催眠她,「我先跟你說一下這次的專欄方向是什麼,你先抄下來。」
「喔。」乖乖的點點頭,夏冬莓認真的听著,然後將重點速記下來。
她才剛停下筆,電話那端馬上交代,「其他的注意事項,還有農場的地址和訪問時間,我整理好之後再傳真給你,就這樣啦!」
蝦米?什麼叫做就這樣啦!等等──
還來不及抗議,陳姊早已掛斷。
她立刻回撥,听著電話那頭傳來忙線的嘟嘟聲,她就算還有些許睡意也被驚醒了。
陳姊,我不要啦!
***
「老板,吃飯了。」年輕的陳大年探頭進農場的研究室,卻不敢踏入半步,因為怕驚擾那個正專注看著顯微鏡的男人──厲振國。
據說厲老板是農場的主人,但實在不像,因為他一整天幾乎都窩在個人研究室里,偶爾會到他專用的苗圃去看新種苗的成長狀況外,幾乎不曾看過他出現在其他地方。
當然吃飯的時候他會出現在食堂,只是用餐時間一到就必須有人「親切」的來提醒一下,而通常這個工作就落在資歷最淺的他身上。
對厲老板,他懷著既崇拜又敬畏的心情。
厲老板的種種偉大功績他都知道,譬如成功的讓兩種農作物合而為一種更具經濟價值的作物,或是改造香草植物的特色,讓一般農作物也可以在葉片中散發出害蟲不敢接近的氣味,讓農作物即使不用噴灑農藥,也可以減少有機農業的人力問題等等。
他來農場工作,就是想要在厲老板身邊學習。
想像很美好,但是現實卻是殘酷,就算他再怎麼有心想學習,但是厲老板不說話他也沒辦法啊!
平時一整天听不到厲老板說一句話是正常,一整個星期听不到他說一句話也很普通,據前輩的經驗,听說最高紀錄是即使和他整天相處三個月連一個狀聲詞都听不到。
但是也因為這樣,農場里的人對于厲老板的景仰,更有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
陳大年沒注意到因為他那太火熱的視線已經讓厲振國疑惑的轉過身,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農場里新招募的年輕人為什麼老是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雖然這些眼神還不至于讓他不悅,但是那太過火熱的注視實在讓人沒辦法不去注意。
就像最近每天早上,他總覺得有個視線如影隨形的跟著他,讓他心神不定。
或許是他多心吧?
察覺到厲振國投射過來的質疑眼神,陳大年才猛然回過神,「沒事、沒事,老板!」
點點頭,厲振國直接越過他,走出研究室。
研究室和餐廳中間有一座藤蔓造型的矮拱橋,走在上面可以看到大門的情況,厲振國平常不曾注意,但今天他的視線卻忍不住被從大門方向那個以蛇行步伐走來的女訪客吸引。
他從來沒看過女人可以這麼的……難以形容。
非關美麗與否,而是太過憔悴,像是吸血鬼被曝曬在大太陽底下,下一秒即將化成灰。
孱弱的身軀、白皙的肌膚看不出半點血色,身上背著一台大相機還有大包包,讓人懷疑是因為那沉重的包袱讓她變成這種要死不活的模樣。
才這麼想著,那個嬌小的身子竟在他眼前倒下。
厲振國以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跨過拱橋的跨欄到她身邊。
近距離看她,那慘白的臉色近乎轉為青色,若不是還有輕喘的氣息,他會懷疑她是不是已經休克了。
輕打兩邊臉頰試圖喚醒她,或許是痛楚帶給她的刺激讓她的長睫毛扇了扇,緩慢睜開眼。
「這里……是天堂嗎?」夏冬莓眼冒星星。每天偷窺的猛男帥哥竟然就在她眼前!
厲振國微蹙眉,輕搖頭,心里卻暗忖著是否要請農場里的醫生順便幫她看一下腦子。
「天堂真是不錯,竟然用猛男帥哥來當迎賓生,甚至連這肌肉都模起來好真實喔……」嘴角露出淡淡微笑,非常滿意上帝的安排。
青蔥小手無力的在他胸前亂模,嘴里還喃喃自語,更夸張的是她原本無力的頭顱竟自動自發躺上他的腿,臉蛋還該死的面向他最尷尬的地方。
他現在被一個幾乎快休克的女人非禮了嗎?
「小姐,你模夠了嗎?」破天荒,厲振國竟然開口了。
尾隨而來的陳大年被這句話嚇了一大跳,因為平常不管遇到什麼狀況,不說話就是不說話的厲老板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開了金口?!
「還沒!」夏冬莓耍賴的將頭顱往他蹭去,卻被一個大手擋住了去勢,「難得可以這麼真實的踫觸到猛男帥哥,我一定要多模幾把。」
厲振國蹙眉,想放手卻又沒辦法讓她就這麼倒到地上去,只能維持這曖昧的姿態,思考著該如何是好。
他知道該怎麼去做植物細胞的抽離,卻不知道該怎麼把一個女人的「魔手」從他身上剝離。
陳大年听著他們奇怪的對話,原本站在後方的他繞到前面,卻在看到自己最尊敬的老板竟被一個不知道是真昏還是假昏的女人上下其手,他忍不住放聲大喊──
「有變態∼快來人啊!有人在侵犯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