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大哥,不好意思,我今天是幫人帶消息來──」李韋瑩看見門打開,就劈哩啪啦地說明來意。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請等一下喔。」夏冬莓不得不打斷眼前小男生的滔滔不絕。
「你……你不是厲大哥?!你是誰?」李韋瑩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
也難怪他會嚇成這樣子,因為這棟公寓自從出租以來,從來沒有訪客造訪過這哩。
「我是他女朋友。」她淺笑介紹,然後轉身對著屋里的男人喊著,「有個小弟弟找你喔,要不要先請他進來坐?」
「嗯。」
簡單的單音從門內傳來,卻足夠讓原本就震驚不已的李韋瑩,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整顆鴨蛋。
里面答話的男人是誰?
是那個在這里居住三年以上,他每個月固定收租卻從來不曾听過他開口過的二樓住戶厲大哥嗎?
他顫抖的指著她,「你剛剛說你是……厲大哥的……」Oh!God!那三個字太過震撼,讓他說不出口。
「女朋友。」夏冬莓不以為意的接下話,然後回頭疑問的看著他,「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什麼不對!」他迅速否認,卻在心底咕噥。真是太奇怪了,從來沒有朋友來訪的厲大哥,竟然會有女朋友?
嚇!難不成這棟公寓里的住戶突然全都變性了,所以才會出現這等怪現象?
也許說不定是外星人入侵,才會導致現在他看到這些怪象。
夏冬莓輕笑出聲,悄悄地說︰「我懂你的感覺,我剛當上他的女朋友的時候,也曾經像你這麼震驚過,感覺這個人怎麼可能答應跟人交往,他根本就是那種足不出戶的怪人對吧!」
李韋瑩像好不容易找到知音一樣拚命點頭。
「你們在說什麼?」厲振國重新倒了杯水出來,看到兩人神秘的相視而笑,那氛圍讓他突然覺得不悅。
李小弟替家里收房租也好些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覺得他這麼不順眼。
「沒什麼。」
那兩人異口同聲,讓厲振國心中的郁悶更深。
「有事?」強壓下心中的不快,金字招牌面無表情重新問世。
他記得這個月的房租已經交過,離下次繳交房租應該還有兩個禮拜才對。
差這麼多,跟女朋友說話就帶著溫度,跟他說話馬上又是這種剛從冷藏庫里出來的超低溫?李韋瑩在心中不平地想著。
算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從口袋抽出一個信封放到桌上,他又開始滔滔不絕,「這是昨天有好幾個外國人突然拿到我們家,說要我轉交給厲大哥的,好像是什麼研討會的邀請函,總之我把信送到了,就這樣。」
看著那封精致的邀請函,夏冬莓雖然很好奇是什麼邀請函,但是她敏銳地感受到身旁的男人變得僵硬,還有對那封信函的躊躇不安。
「這封信有什麼不對嗎?」見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李韋瑩一臉不安的看著他們。
怎麼氣氛突然變得這麼奇怪?不過就是一封信而已。
頭一次厲振國沒有打招呼就直接轉頭走進自己的房間,留下客廳的兩人面面相覷。
李韋瑩清清喉嚨,覺得現在這尷尬的氣氛實在不適合久留,識相地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夏冬莓則是走到那扇緊閉的門前,擔心起里面的男人。
她很想沖進去安慰他,但是她知道,他現在更需要獨處。
所以她只是敲門輕聲交代,「我先回去了,你明天還會去農場吧?如果到時候你想跟我說的話,我會是個最佳垃圾桶。」
走到玄關前,她仍舊不停地回頭望。
只是那扇緊閉的房門依然毫無動靜。
唉,如果他能夠再更相信她一點點的話,如果她能夠讓他更能依靠一點點就好了……
***
端坐在房里大床上的厲振國听到她所說的話,也听到那聲輕嘆,但是直到大門被關上的那一刻,他都只是握緊拳頭,靜靜坐在原地。
那群人就是不死心!
他都說過不想參加任何活動,也不想再打著什麼偉大的名號去做任何實驗和研究了,為什麼他們還是像螞蟻看到糖一樣,死纏著他不放。
一次又一次慘烈的經驗對他來說已經夠了。
那一幕幕灰暗的回憶仿佛又在眼前重演──
「所長,我很高興接受你的邀請,我一定會盡全力投入研發工作。」那是青澀的他,充滿活力的聲音。
他似乎還能記得那時候所長熱烈的邀約、誠懇的笑容,當然還有一堆對人類具有偉大建設等狗屁不通的虛構藍圖。
怪異的是,年輕的他竟然全都相信,所以他興奮地收拾好行李直奔美國的私人研究所。
那簡直是噩夢的開始。
研究所里各色人種都有,但是黃色人種只有他一個,而且比起其他研究人員他最年輕,所以他無法打入小團體,甚至受到排擠也是很正常的事。
對這些他都無所謂,只要能跟他最喜歡的植物和小動物在一起就夠了。
隨著實驗進入到後半段,他幾乎無法接受所看到的景象,他自己的研究絕不傷害生物本體,但是研究所內的其他人卻不是。
每天半夜他都可以听到那些實驗動物的哀鳴,似乎只要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實驗動物的淒慘模樣,還有奄奄一息的植物。
可讓他受傷最重的是,那些因為會傷及實驗體生命而被他舍棄掉的實驗,竟然被擅自拿走,並且繼續研究。
那是一項有關嬰兒藥物的實驗,也是他唯一進行有關人體的研究。
他原本的研究目的是想幫助落後國家解決嬰兒高死亡率的問題,但是其中幾個數據在使用動物實驗的時候始終無法獲得解答,既然無法進行人體實驗,只能宣告放棄。
而原本該終止的實驗,他卻意外地在某個藥品以超低價上市時,看到那個實驗的成果。
他震驚、憤怒,並且有著深深的不可置信。
當他沖入那個實驗小組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實驗台上有著未成型的嬰兒胚胎,被隨意放在培養皿上。
看著那尚未睜開眼就不幸死亡的小生命,因為他不成熟的實驗理論而淪落為醫院賣給研究室的實驗工具,那一刻,他難過的落下淚。
至于所長告訴他的,實驗成果可以拯救偏遠地區的人民、可以保育更多滅絕動物的生存機會,更是莫大的笑話。
因為幾乎所有實驗僅完成了九成,根本還無法確認是否有副作用,就已變成產品上市,他這才明白所有實驗只為了增加所長和研究人員的存款數字。
知道丑陋真相的那一刻,他想馬上就走,想離開這個地獄!但他卻沒辦法,因為研究所的進出管制相當嚴格,而且他一開始就簽了三年契約。
于是他變得沉默,封閉自己的情感,只為了不再讓那些痛苦的聲音傳進他的耳里,但一方面他也開始收集研究所的不法事證,一旦他可以離開,他要讓這一切也跟著消失。
最後他成功了,隨便一點證據就讓那些研究所的高層和出資者全都人仰馬翻,不得不停止研究所的運轉,並且資遣所有的研究員,只留下那些對他們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動植物。
他在美國的最後一段時間,將能送養的動物全安頓好後,就著手安排將那些植物送回國。
也多虧研究所很願意砸大錢留住研究員,所以即使他只待了短短三年,存款卻爆增,更不用說後來那筆龐大的資遣費了。雖然那是為了招攬研究員回鍋的手段,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那筆錢讓他更方便去處理後續的事情。
回台灣後,為了盡情做研究,他成立了有機農場,把那些從美國帶回來的植物全都放進去後,就窩在那小小的研究室中做自己喜歡的研究,偶爾才把自己寫的研究論文投到國際科學期刊上。
然後,麻煩就來了。
不斷有信件騷擾他,先是那些號稱有良好聲譽的研究所想招攬他,之後各式各樣的邀請函接踵而來。
他受夠了!他都已經盡量不跟人群往來,也盡量低調,為何那些煩人的家伙不斷勾起他最不想回憶的往事?
黯沉的眼瞪著緊閉的房門,窗外明月已西斜,他卻無法入睡,只能讓以為塵封的不堪回憶,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直到黎明,他的心依舊無法月兌離回憶的黑夜。
***
同樣是一夜無眠,夏冬莓在看到厲振國臉色比往常更冰上幾分出門的時候,就知道他仍處于惡劣的情緒之中。
「唉,不知道他為什麼看到那封信會心情不好,如果我能夠幫得上他一些什麼就好了。」
煩躁的抓亂頭發,她趴在欄桿上看著他蕭瑟的背影騎著機車遠去。
身為他的女朋友,除了會在他面前出糗之外,卻沒有其他作用,真是失敗到了極點。
夏冬莓,這樣下去不行,你要振作才對,否則早晚有一天他要是忍受不了你的愚蠢,你只能含淚咬手帕看著他離開你。
一想到這可怕的未來,她連忙神色緊張的猛搖頭。
但是該怎麼幫他呢?
幫他做實驗減少工作壓力?
她以前理科就不行,尤其生物根本就是她的死穴,這個不行,刪掉。
那幫他按摩紆解壓力,展現她溫柔的一面?
嗯,感覺是個不錯的點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昨天果著上身的畫面一直佔住她的腦海,她怕在踫到他身體後,按摩面積會不小心越按越大。
不行不行!太肉欲了,這個也要刪掉!
接連又想了幾種安慰人的方法,但都被她一一反駁。
唉,她真的好沒用,除了做菜寫食譜以外,根本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宅女嘛!
「算了!想這麼多干麼?」沮喪一下下,夏冬莓馬上又找回天生樂觀的本性,重新振作起來,「即便我什麼都做不到,起碼我可以去听听看他到底為了什麼而煩惱吧!」
沒錯,就是這樣!
臉上咧出大大的笑容,她越過地上堆得高高的雜物,沖到衣櫥前,隨手抽了件牛仔褲和襯衫換上。
身體力行向來是她的座右銘,想到馬上就去做。
就算他打死不說,嘴巴硬得跟蚌殼一樣,她也會使盡全力,讓他把所有煩惱都給吐出來。
***
靜悄悄。
本該是生氣蓬勃的農場竟然寂靜無聲,就連喜歡嘻嘻哈哈的農場員工也不發一語,這異常的氣氛仿佛影響了田邊的青蛙,都不叫了。
而這一切全源自于那個不乖乖待在自己的研究室,突兀地站在園區外圍,還散發出陣陣冰冷氣息的厲振國。
「今天老板是怎麼了?」雖然已經站得遠遠的,但陳大年還是反射性地壓低音量。
「不順吧。」正準備曬干有機料肥,王叔頭也不回地答。
八成是昨天小倆口出去玩,鬧了什麼不愉快,約會不順,心情當然也不好,他老人家是可以體諒的。
「不順?」男人也會不順?「哪里不順?」
啐了一聲,王叔沒好氣的睨他一眼,「沒談過戀愛的傻小子就別開口,少說話多做事是沒听過嗎?」
「不說就不說。」談過戀愛就很了不起啊!他只是緣分沒到而已。陳大年被灌了頭冷水,躲在一旁咕噥。「對了,今天怎麼還沒看到夏小姐,是不是她今天不來了?」
習慣看到老板和她兩個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突然老板又變成「單身」狀態,讓人看了不太習慣。
「誰說不來了,那邊跑來的不就是嗎?」
王叔話才剛落,夏冬莓奔跑的身影瞬間已沖到兩人身邊,氣喘吁吁地問︰「王叔……他、他在哪里?」
她剛剛先去研究室看過了,可是里面沒人,但是他車子還在。
「不就在那里嗎?」王叔比了個方向給她。
「謝謝王叔。」夏冬莓點頭道謝,拔腿往他比的方向跑去。
可跑沒兩三步,她又折返回來。
「王叔,我等一下可能會帶他走,可以幫我替他請假嗎?」
「沒問題。」他比了個OK的手勢。
「謝謝王叔。」鞠躬道聲謝,夏冬莓轉身就跑,一旁的陳大年還來不及反應,人早已消失在那一端。
「有必要跑那麼快嗎?」
王叔沒好氣瞟他一眼,「戀愛就是這麼回事,是講求時效性的,喜歡就要放膽去追,要像你老是這樣慢吞吞的,到死都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陳大年被訓斥得只能委屈的窩在角落,拔拔雜草出氣,王叔也懶得理他,靜靜凝視夏冬莓離去的方向。
他看著振國長大,知道他在美國那段時間必定發生什麼事,但那孩子就是倔,從來不說出口。
冬莓這個女孩子他是越看越喜歡,他衷心地希望,她能夠化解振國心中的那個死結。
***
「呼,我終于找到你了!」好久沒運動的夏冬莓,不停地喘氣,卻還不忘先抓住他的手。
人還是先抓好,要不然他在這時候「走」給她追,她肯定沒力氣跟上。
誰教他的腿長,他走一步她就要小跑兩步。
厲振國斂眉看她一眼,然後將眼神轉回園區內那一大片翠綠,仿佛對她的出現不感意外,但也沒有特別反應。
他又變成之前那種死樣子了。
不,應該說比之前還要冰、還要冷,根本就像是南極的千年寒冰。
「厲先生,我們有這麼不熟嗎?我記得我現在還掛著你女朋友的頭餃,就算要你一聲早安也不為過吧?」
靜悄悄,男人依舊不出聲,甚至連眼神都沒再移動過半分。
這種沉靜,以前偷看他的時候叫做酷,但現在看來就是欠罵。
夏冬莓眯起眼,口氣不悅地開口,「厲先生,我知道你現在很不高興,但是你有必要要冷,把怒氣遷怒到大家身上嗎?」
還是不說話?很好!
「厲振國,你還要維持現在這個死樣子到什麼時候啊?大男人還這麼龜龜毛毛的,你是想氣死我嗎?」
不說話就是不說話,厲振國不管她站在旁邊已經由好言軟語轉變為憤怒威脅,依舊維持不動地直視前方。
這男人怎麼這麼幼稚?!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他不爽這麼久,但是他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跟個自閉兒一樣,話不哼眼不移,他是要塑金身嗎?
他不說話不搭理人,她自有辦法。夏冬莓自信哼笑,猛吸一口氣,像只無尾熊般跳到他身上,雙手勾住他的頸項,主動送上自己溫潤的紅唇。
她這一撲,厲振國差點跌坐在地,才剛穩住身子,緊接而來的火辣熱吻,讓他再也沒辦法保持住冷然的面孔。
順著自己的感覺,夏冬莓吮弄著他的唇瓣,在他的唇上恣意啃咬,留下一個又一個小小傷口。
冰男人,這下看你要怎麼繼續保持冷靜!
她在心底暗笑,卻在下一刻被逐漸變調的親吻給弄昏頭。
有力的雙手緊箍著她的腰,並且不安分地探進她的襯衫內,讓她在若有似無的觸模下,身體輕輕發顫。
他並且反被動為主動,炙熱的舌主動探進她口中,汲取口中蜜津,像是為了報復她剛剛在他唇上留下的傷口,他也在她唇上啃弄出一兩個小小的傷。
火熱氛圍瞬間席卷兩人,她早已忘了為什麼開始這個吻,也忘了現在兩個人所站的地方可是連半點遮掩都沒有。
她的眼里只有他,感覺到的也只有他。
一吻方休,兩人同樣氣喘吁吁,她緊貼著他起伏劇烈的胸膛,久久不能言語。
厲振國低下頭,深邃的黑眸有著難以言喻的情感。
「要不要跟我走?」夏冬莓望著他,心中一股躁動。
老天,她一定是瘋了!她覺得自己像是古代邀千金小姐一起私奔的長工,而他就是她想帶去圈圈又叉叉的氣質大小姐。
經過長長的沉默,就在她幾乎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他低下頭又是一個熱吻,讓她幾乎快不能呼吸。
在半暈狀態的她,似乎听到他用同樣粗嗄的聲音低低地說了一句──
「好,我跟你走。」
就這樣,長工誘拐千金小姐私奔成功,而身邊的老爺們,還有一堆路人甲則是以曖昧又欣喜的眼神目送他們離去。